作者|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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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该喝药了。”
林妈十年如一日来到施妤身边哄她喝药。
暴雨磅礴，豆大般的雨滴拍落在琴房描绘着玫瑰暗纹的玻璃天窗上，噼里啪啦地响。
垂下来的枝蔓倦倦地缩着身子，叶片被雨水冲刷得油亮。
坐在钢琴前的女人长发柔顺温婉，样貌妩媚艳丽，像一朵含苞待放又娇嫩柔软的花。
她皮肤实在是苍白，形状好看的嘴唇瞧着没什么颜色的样子，手臂上的青色血管更是清晰可见。
佣人手里的托盘放着一碗颜色浓厚味道苦涩的中药，看起来难以入口。
施妤无比熟稔地抬手，将佣人递来的白瓷碗接过，吹了吹汤药上漂浮的白烟，皱着眉头将中药一饮而尽。
林妈顺势递上手帕和蜜饯，施妤拿了一颗含在嘴里，随后用手帕点了点嘴唇。
天气阴沉晦暗，施妤仰头看着半点儿都不见明亮的天空，问林妈：“俞老师来了吗？”
林妈摇头，“还没到呢，不过我让人给他打电话了，他没有接。”
“如果他还没出发的话就让他不要来了吧，今天的雨这么大，下得我心里烦，没什么心情学琴。”
每周六下午施妤都会学三小时钢琴。
她从小因为身体差经常生病，所以总是躺在床上养着，都没什么机会学那些她感兴趣的东西。
这几年她身体逐渐转好，终于有精力碰一碰早就很喜欢的钢琴了。
施家是s城数一数二的豪门，黎素敏对施妤更是宠溺，知道她想学钢琴，就请了音乐学院的教授过来一对一教学。
施妤也很聪明，到现在学了快三个月左右就能流畅地弹奏一支完整的曲子。
林妈这边刚准备继续让佣人联系俞念青，可她才转身就听到了琴房外传来的声音：“抱歉，我来晚了。”
施妤转身，看见门口的俞念青头上沾了些许雨水的狼狈模样，赶紧站起来让佣人拿块干毛巾过来。
男人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和灰色马甲，休闲西裤为他增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味道，男人面对施妤的时候笑容非常温暖。
“下这么大雨怎么还是过来了？我让人给你打了电话也没有接，出什么事了吗？”
俞念青将手里被雨水稍微打湿的钢琴谱递过去，接了佣人手里的毛巾，略显愧疚地说：“没事，只是开车的时候太专心，加上外面雨声太大没有听见手机铃声。”
“要不你先去整理一下吧？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不如晚上你就暂时在施家住下，如果明天你有别的安排我再派司机送你。”
“那就叨扰了。”俞念青答应得爽快。
等俞念青离开，施妤重新在琴房窗边的软沙发坐下。
琴房是施妤平日里最常来的地方，这里光线很好，平日施妤不仅会在这里学琴，没事的时候还会坐在窗户旁边的沙发上看书。
雨下得人心里烦躁，做什么事儿都闷闷的，施妤看了一眼窗外，瞧见院子里那些被雨点拍打的花枝，露出了些许忧愁神色。
琴房外的花圃种了许多藤本月季，在花开的时候如瀑布一般美不胜收。
但现在那些花瓣被雨水拍落在地，蔫蔫的样子显得非常可怜。
施妤喜欢花，尤其钟爱玫瑰。
小东楼距离施家主宅有一定距离，施妤从小就在这里养病。
后花园有一片金贵的玫瑰，那是施妤的宝贝。
隔几天她就得亲自去剪一捧花，放在主卧，客厅，还有经常来的琴房。
那里的玫瑰有专门的负责人照顾，管理琴房这边花圃的园艺师却在前几天来向施妤提了离职。
离职的园艺师去年结婚，前段时间他妻子确定怀胎三月，但因为身体不太好需要待在家里好好保胎。
作为丈夫当然得好好照顾妻子，园艺师向施妤提了离职，施妤十分通情达理，还给他妻子封了一个安胎红包。
施妤来不及请新的园艺师，也没想到天气变化如此无常，一场大雨就把那位园艺师在琴房花圃这边的心血全浇散了。
要放在以前园艺师会关心天气，适时过来给这些花盖上防护罩才放心离开，可现在……
施妤脸上的愁绪被换了衣服吹干头发满身清爽的俞念青看见。
他坐在施妤的桌子对面，把佣人帮他烘干的钢琴曲谱放下，问施妤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我不是很喜欢下雨天。”
“是因为外面那些花吗？”
方才俞念青在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琴房位于小东楼的最深处，一片花园的中心位置。
这里不仅视野开阔，和小东楼相连的中间有条长长的过道，过道顶端花草繁盛，种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花。
但现在琴房外的一片花墙下，花瓣顺着雨水不知往何处流淌，那些枝蔓更是垂头丧气的，很像现在的施妤。
施妤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声音弱弱的，“管理琴房花园这边的园艺师离职了，我没来得及去请，佣人们见下雨了原本想找防护罩去给外面那些花盖上，但是我怕他们冒雨做事会感冒，所以还是算了，只希望雨能快点儿停下来吧。”
施妤身体不太好，自然知道感冒发烧有多难受，所以也不希望别人生病。
俞念青不由得感叹，“你可真是我见过的那么学生里，最善良的那个了。”
“嗯？”施妤像是意外，“善良放在现在还算是一个好词汇吗？”
好像更多人觉得这个词已经等同于愚蠢。
“当然，纯良本性，所拥有的人已经不多了。”
俞念青这番夸赞没有被施妤放在心里。
她和俞念青幻想中的那个施妤可能不太同。
生病这么多年，被养在小东楼哪里都没有去过，如同井底之蛙一般的富家女，说来可笑。
见自己的马屁可能拍在马背上了，俞念青并没有多尴尬，而是和施妤聊起了别的。
俞念青问施妤有没有下一步的目标，比如登台演出或者是考级拿奖之类的。
施妤摇头浅笑，“我没想过这些，最开始只是感兴趣而已，想给自己找些事儿做，能学会一两支简单的曲子已经很厉害了，俞老师是觉得教我这种胸无大志的学生很无奈？”
“怎么会，只是觉得你天赋好，如果能深造的话肯定大有成就。”
“说起成就，我听人说俞老师前段时间在国际钢琴比赛上拿了银奖，没能及时恭喜俞老师。”
听到施妤的夸奖，俞念青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只是银奖而已，不值得过多宣扬，对了，我记得施小姐的未婚夫早些年在国外获得了非常多的钢琴大奖，他这次回国许久了吧，竟也不曾在小东楼遇见过。”
施妤猛地听到“未婚夫”三个字的时候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
林妈端着热茶过来的时候恰巧听到了俞念青这番话，她很快地皱了皱眉，随后堆满笑容上前说：“小姐，您精神看上去不太好，要不要上床躺一会儿？”
施妤抬头看了眼林妈。
敏锐的第六感在告诉她，林妈在对她隐瞒什么事情，所以这么急匆匆上来打断她和俞念青的聊天。
并且这件事和邵致行有关。
但她并没有当面发作，而是点了点头对俞念青说：“那我先去小憩一会儿，俞老师自便吧。”
“好。”
和林妈回卧房的路上，施妤小声问她：“林妈，邵致行他……”
早就回国了吗？
施妤的问题没能问完，身后突然有个佣人急匆匆跑来说：“小姐！林妈！俞先生他，他……”
“怎么了这是？”林妈上前让佣人喘匀气，表情略有不悦。
“俞先生向我们要了盖花草的防护罩，说是小姐心疼院子里那些花，他要去帮小姐保护那些花。”
施妤捂着胸口浅浅皱起眉头，来到走廊的窗户旁边望向琴房的方向，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林妈上前问施妤是不是不舒服，施妤说：“让他们赶紧进来吧，别跟着俞老师胡闹了。”
先前下雨的时候施妤已经和佣人说过不用去管那些花，可现在看见俞念青这么做，那些佣人也纷纷跟着他冲进了雨幕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施妤让俞念青去做的，佣人们在旁边干看着当然不好。
林妈继续送施妤回房，“您先休息着，这点小事别放心上，我会处理好。”
“林妈，赶紧让厨房熬一碗姜汤，给那些佣人还有俞老师送过去。”
“好嘞。”
正在花丛间和其他佣人们奋力合作的俞念青显然不知道施妤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行为有多感动，甚至感到烦躁与厌恶。
等那些花枝都改好了防护罩，俞念青转身朝小东楼的方向望过去。
不知道施妤有没有看见这一切。
林妈站在别墅门口让回来的佣人们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再去厨房领碗姜汤，说这是施妤吩咐的。
佣人们身上即使穿着雨衣，头发和上半身也都淋湿了大片。
听见林妈这么说佣人们脸上都露出了灿烂又有些八卦暧昧的笑，“小姐真是心善，还记着我们呢！”
林妈不留痕迹地笑笑，“看样子俞老师这是想给小姐一个惊喜呢，倒拉上你们一起了，好了别傻站着了，快进去吧，当心感冒。”
作为跟在施妤身边多年的老佣人，林妈地位显著。
她很喜欢笑，一派柔和慈祥的模样，但教训起人来也从不留情，让人十分惧怕。
许多时候她说的话做的事就代表着施妤的态度。
很显然，对俞念青这番行为施妤不太领情。
施妤已经明确告诉过佣人不需要出去淋雨，俞念青却在知道此事之后依然带着那佣人们在雨里做事。
这违背了施妤的本意，也会让施妤很不好做人。
还好佣人们对施妤很忠心，也由衷希望施妤能健康快乐，没把这点事放心上。
佣人们像是察觉到什么，赶紧笑闹着散开了。
俞念青因为在检查那些佣人有没有把防护罩盖好所以来得有些迟，他浑身已经湿透，头发黏在额头上，一整个落汤鸡的模样。
林妈笑眯眯上前，“辛苦俞老师了，您看您一身的水，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吧，可千万别着凉了！”
“施小姐睡下了么？”
林妈轻轻笑着点了点头，“小姐不喜欢下雨天，所以睡得很快。”
俞念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秒。
看来是他白费功夫了。
俞念青跟着林妈前往客房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我方才没有打扰到施小姐吧？”
林妈依旧笑着，“您放心，小姐的房间隔音措施做得很不错，您这么在乎小姐，还带着那些佣人去给小姐在乎的花盖上了防护罩，那些可怜的花肯定要感谢俞先生的惜花之情。”
花会不会感谢他俞念青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施妤有没有看见自己去救那些花。
但从林妈的状态来看，施妤对此事似是并不知情。
俞念青眼里闪过一抹遗憾。
水珠从他发丝落下，滴在走廊里，他衣衫已经完全湿了，皱巴巴的样子。
这一身和先前的温文尔雅已经搭不上边，反倒有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姿态。
林妈送俞念青到房间门口就离开了。
她来到施妤房间，见施妤正站在窗前望着琴房的方向，走到施妤身边轻声细语说：“俞先生和佣人们都已经回来了，姜汤也已经安排了下去，小姐不必太担心，还是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别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他们没着凉吧？”
“个个生龙活虎呢，还感谢您让厨房准备了姜汤，俞先生也已经回屋了，我会让家里的医生准备好药，以备不时之需。”
说到俞念青，施妤的眼眸暗了些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妈抬手拍了拍施妤的背宽慰她，“可能是看您对那些花那么在意，心有不舍吧。”
施妤又转头看着林妈，“邵致行什么时候回国的？”
林妈：“……”
见林妈这表情，施妤居然笑了出来，“看来是有一段时间了。”
“小姐，您听林妈一句劝，这事儿就当不知道好吗？老爷和夫人会处理的，他们不会让您嫁给不喜欢的人。”
黎素敏怀施妤的第八个月因为车祸被迫强制生产，施妤还不足月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后来因为施妤身体太过虚弱，吹点风就感冒发烧，做点运动就差点晕倒，施家干脆不让她上学了，把医生请到家里来随时照看着施妤，就怕她在外面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所以s城谁都知道施家大小姐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见过她的人都是屈指可数。
施家这番做法让施妤好好活到了二十五岁，这些年施妤的身体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好，她自己心态也很积极，不像以前那样弱不经风。
小时候林妈就一直跟在施妤身边照顾，许多次施妤在生死边缘挣扎都是林妈陪着。
比起父母，施妤对林妈显然要更加信任与依赖。
既然她不让问，施妤也不想再纠结什么。
林妈帮她换了身绵软的睡衣，见施妤躺下睡着之后才放轻脚步离开卧室，准备去厨房让厨师晚上多添两道菜。
家里来客总得好生招待。
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天气阴沉起来人心情也会烦闷。
晚上施宏强和黎素敏带着一身水汽来到小东楼，两人把外套脱下，开口就是问施妤今天怎么样。
“小姐今天很好，只是俞老师淋了些雨，就没有学钢琴了，去睡了个下午觉，才醒来不久。”
除去这些，林妈把俞念青今天下午做的事情都转述给了施宏强和黎素敏。
这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明白俞念青惹了个大麻烦。
怎么就从他嘴里把邵致行的事儿说了出去？
这俞老师可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
黎素敏问：“俞老师在小东楼么？”
林妈点头说在。
黎素敏又转头看向施宏强，“外面雨下得那么大，晚上让他去主宅那边歇着吧？反正离这里也不远，等会儿和我们一起走。”
“嗯，先叫妤妤下来吃饭。”
施妤换了条藕色长裙，这颜色更加衬得她肤如凝脂，配上她这张姣美的容颜，俞念青放在腿上的手都下意识握紧了些。
眼前的女人实在是太漂亮。
她像一朵未经过风吹雨打，正含苞待放的花朵，让俞念青难以睁开眼睛。
施妤在黎素敏身边落座，施宏强说了声“开饭”，几人才动起了筷。
在施家，吃饭就只是吃饭，别的什么话都不会谈，在餐后才会聊点儿天。
俞念青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下午他在和施妤说到邵致行的时候施妤的反应显然在他意料之中。
看来施家并没有告诉施妤，邵致行半年前就回国了。
若不是林妈从中打断，他能告诉施妤更多关于邵致行的事。
恰好现在黎素敏问起施妤钢琴学得怎么样，俞念青终于等到时机，端坐着认真回答，“施小姐天赋很高，我刚开始只教了一些简单的乐理知识，她很快就能听懂，而且举一反三，弹钢琴的姿势也非常标准，现在已经会不少曲子了，是可造之材。”
“妤妤很聪明，就是从小身体不太好而已，以后这些没能尝试过的事儿都会慢慢补回来，开心就好。”
施宏强很高兴，显然因为俞念青这番点评洋洋得意。
他的女儿当然是最棒的。
黎素敏在旁边握着施宏强的手，也是一脸笑咪咪的模样。
俞念青见气氛不错，像是无意般开口说：“我听别人说施小姐的未婚夫早些年在国外得了不少钢琴大奖，邵先生前不久才回国在s城做了番大动作，如果将来有机会能遇见，真想多讨教些琴艺上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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