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时奕辰张口欲言，想问林冠雪在这里听了多久，有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
但似乎不用说这些废话，对方脸上的表情似乎就能说明一切。
林冠雪凉凉瞥了他一眼，对冯姐道：“走吗？”
冯姐现在可谓神清气爽：“走，回。”
连问一句时奕辰都没问。
“冠雪。”
时奕辰连忙大步掠过两个经纪人，抓住林冠雪的胳膊道：“你听我说。”
林冠雪抬了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我……”
时奕辰想要和林冠雪解释，可真等到到了人面前，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解释不了。
能说什么？说自己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只是为了应付林冠雪经纪人？
说自己只是应付他的经纪人，那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他说不明白。
怎么，还能把系统的事情拿出来解释？可这个世界不过是个任务世界而已，眼前的人也不过是攻略对象。
……那为什么自己现在心里这么慌乱？
时奕辰心里百转千回，心中天平的一边是理智，正在告诉他任务为重，攻略而已，还有机会。而另一边的情感则很不讲道理，晚上那场戏时林冠雪的羞涩眼神和现在的面无表情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心里非常难受。
他总觉得，如果现在不说清楚，眼前的人会离自己原来越远。
“宿主请注意的自己的言行，保持事业线平稳，防止运气反噬任务失败。”
系统此时再次出声提醒。
林冠雪也听到了那句话，他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是在询问时奕辰有什么事。
见他沉默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林冠雪道：“已经不早了，明天还要拍戏，时老师不回去吗？”
时老师。
时奕辰听着林冠雪对自己的称呼，只觉得前面的人对自己很冷淡，甚至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
不，甚至还不如刚认识的时候热切，那时候林冠雪对自己说话起码还是脸上带着笑的。
他心中苦涩，开口道：“对我为什么叫的这么生疏？”
“哦，这不是下戏了么。”林冠雪淡淡道。
“林哥，东西收拾完了，什么时候上车？”
在外边等了一会儿的小陈不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跑进来大声问。
他刚才和宁宁出化妆间没多久，林哥也出来了，让他们先收拾东西，处理完一点儿事情就走。
现在也不知道处理没处理完，小陈就让宁宁去看着车，自己过来问问。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林冠雪。
“现在。”林冠雪朝小陈点了点头，然后又对时奕辰道：“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今天很晚了。”
临近夏天，天本来就黑的越来越晚。
晚上这场戏是黄昏的时候才开始拍的，拍完后又补了一些黑暗里的萤火虫、人物特写镜头。这场戏在整个电影里算得上重要，晋导要求很高，着实花了不少时间。
再加上拍完之后卸妆修整的时间，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你生气的话可以骂我。”时奕辰急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欠考虑，脱口而出。
林冠雪闻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骂你？”
说完，他也不管时奕辰怎么想了，转过身带着冯姐往外走，在身后人的目光中离开片场，上了自己的车。
……
“我们也走吧？”
刚刚接了个简短的电话，没听见时奕辰和林冠雪对话的黄经纪人走了回来，见林冠雪走了，也对时奕辰道。
他是觉得此刻的时奕辰有点儿不对劲，倒是也没多想。
黄经纪人不是不知道时奕辰和林冠雪这段日子以来相处的不错，可相处归相处，时奕辰“谈恋爱”这件事在他看来仍旧是天方夜谭。
哪个偶像顶流会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跟一个不如自己的演员谈恋爱呢？
时奕辰向来眼高于顶他是知道的，不过是演个戏和合作伙伴关系好一点，冯晗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黄经纪人还真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没多放在心上。
时奕辰没动。
“明天早上还有戏呢，得一大早过来做造型……这个冯晗也真是的，什么离谱的都拿来问，别是真的想蹭流量。”黄经纪人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刚刚公司打过来电话，有个奢侈品牌要续约。不是我说，就这种级别的代言林冠雪也没几个吧？嘿，炒cp又不是亏了他们家艺人，怎么还一脸不情愿，也不看看是谁……”
说来说去，他还是绕回了刚才的话题。
时奕辰火，他作为经纪人平日里也不常看人脸色，刚才黄经纪人也不爽。
时奕辰深吸一口气，道：“你能不能闭嘴？”
“……啊？我……”
他瞪了黄经纪人一眼，对方立刻噤声，做了个用手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
经纪人嘛，还是得看懂艺人脸色。时奕辰脾气一向不好，该住嘴的时候要及时。
……
时奕辰转身踢了一脚门，发出了一声“咣”的闷响。烦闷的悔意一阵阵涌来，复杂而又矛盾的心绪交织在一起，理都理不开。
还没地方发泄。
他又看了看林冠雪离开的方向，暗骂了一声，往自己休息室去了-
剧组酒店。
林冠雪心情不错。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洗完澡，哼着小曲儿吹头发。
今天冯姐真是给力，完全领悟了他的意思，不但逼问时奕辰逼问地恰到好处，让林冠雪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还明显调动了时奕辰的情绪。
离开剧组时，时奕辰明显急了，林冠雪看得出来。
方才冯姐还特意把他送到了房间门口，一脸担忧地问他心情还好吗。
好，当然好，林冠雪心情非常好。
但面上不能这样表现。
……
在化妆间，林冠雪悄声跟冯晗交代时，说的就是自己似乎有些动情，为了避免之后沦陷在一段没有未来的情感中，请冯姐帮他试试底。
这一试，冯姐开心了，但她也担忧林冠雪会不会因此难受。
“还好，毕竟我和他相处也没有几天。”林冠雪是这么说的，表面上露出一丝懊恼来：“你知道我，很快就能调整好。”
“那倒是……你向来不会在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精明得很。”冯姐道。
“……”林冠雪觉得这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一句夸奖。
……
林冠雪跟冯姐道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里也不崩着表情了，嘴边的笑意一点点涌现上来。
方才，他没有漏听时奕辰系统的声音，确定了时奕辰在攻略任务这件事情上的确有限制。
和他之前的分析类似。
这个信息让林冠雪心里很舒服。
有限制代表也会有惩罚。
林冠雪想过自己要做到什么地步。
有了“预知梦”，势必要扭转原定的命运轨迹，他也要让那些“攻略者”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光是从情感上原样还给他们伤心、痛苦和爱而不得的情绪并不解恨，林冠雪自己如果按照既定命运走下去，可不只是失恋，他的事业被牺牲，人生昏暗，连身边的家人也不得安宁。
所以林冠雪也要搞垮对方的事业，这样才公平。
时奕辰既然在这方面遮掩，不敢妄动怕影响事业，那就代表他会因为在这个世界的事业起伏波及到他自己。
林冠雪摸了摸干了大半的头发，关掉了手上的吹风机。
他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大善人。
别人想要从林冠雪这里拿走什么，他就要原样拿回来-
时奕辰心情很糟糕。
他窝在酒店的沙发上，点了一根烟。
手中火点明灭，白烟袅袅呈丝状向上飘。
他拿不准林冠雪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
如果林冠雪因为今天的话疏远他，那之前那些动情又算什么？偏偏还是因为他自己说出去的话。
这几天和林冠雪在剧组里几乎形影不离，时奕辰都快习惯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看剧本、一起说笑的感觉，可今天离开剧组时林冠雪对他的态度让他如鲠在喉。
“宿主，你什么时候对攻略对象这么上心了？”
系统问。
它早就发现了不对劲，现在点明。
时奕辰倒是嘴硬：“有吗？”
他还给自己找补：“被攻略对象听见了我的不谈恋爱宣言，这是给任务增加阻碍，我烦一烦还不行了？”
系统：“宿主，友善提醒，这个世界任务过程中，你似乎过于在意任务对象了。”
“……”
系统：“三天前的晚上，发布任务时宿主你在意任务对象是否崴脚大于发布了什么任务。”
“……”
系统：“根据这三天的观察，宿主你因为和任务对象之间的互动开心的次数明显大于之前的世界。”
“……”
系统：“在……”
“闭嘴。”时奕辰掐灭了烟：“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系统：“好的。”
它停止了提醒。
时奕辰又咬上了一根烟。
嘴上让系统闭嘴，他心里倒是真的开始想这个问题。
在攻略世界呆久了，很多行为会成为思维惯式，日常的行为活动也带上了演戏的意味。时奕辰下意识地没有想他内心对林冠雪是什么情感，反正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要和自己在一起的。
那么在攻略过程中的心动、情动就显得无比正常。
可……现在细想，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林冠雪对于他来说真的跟之前的任务对象不一样。
至少，如果今天的事情放在别的任务对象身上，自己只是烦躁，烦本来已经有一大截的任务条因为今晚的话清零了。
不会像现在这样，又烦又恐慌。
手机里有新消息进来。
时奕辰低头看了一眼，是林冠雪回复他的“晚安”。
这两天睡前他都会和林冠雪互道晚安。即便是今天，点上烟之前，时奕辰估摸着林冠雪睡觉的时间，还是把消息发了过去。
他在试探林冠雪的态度。
要是完全不回消息，那就说明林冠雪真的生气了。
可现在他回了。
……
等等。
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时奕辰开始没来由地胡思乱想起来。
今晚上林冠雪的表现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能说不正常。经过几天的相处，时奕辰对林冠雪的一些个人习惯已经摸清楚了，这人在累了的时候就是会面无表情，不搭理人。
那么说不定林冠雪没有生气，只是因为今天拍摄时间确实很长……那句时老师也不算太突兀。
虽然两个人约定好在片场以角色名相称，但有的时候林冠雪也会叫他时老师，尤其在经纪人或者工作人员过多的场合中。
时奕辰尽可能地把事情往好处想，来让自己好受一点。
不对……不对。
时奕辰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林冠雪当时就站在化妆间门后面，那个破门根本不隔音，里面说的话外边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自己觉得林冠雪没有生气，前提就是林冠雪在听到那些话后内心毫无波澜，没有生气的理由。但这代表这段时间以来林冠雪一直只是为了演戏，为了代入角色才会和自己有那些亲密互动，从始至终都没有过角色之外的心动！
时奕辰把这个想法否定的彻彻底底——他不相信这些日子以来林冠雪没有对自己动过情。
自行车上的欢笑，田野里的相视，红霞下的笑脸，那些明明都是真的。
时奕辰自信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
那林冠雪这条消息……时奕辰觉得这是对方在不动声色地和自己拉开距离。
大张旗鼓的冷落和疏离也就算了，这种悄无声息的远离更让人揪心。
他收到消息甚至比没有收到还难受。
即使在发微信消息前预想过所有可能，可现在时奕辰觉得哪一种可能都让自己很不舒服。
——他心里是真的在意林冠雪的。
时奕辰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
系统：“宿主，你现在的样子和心理状态很像那种火葬场世界里的渣攻。”
时奕辰：“？”
说什么玩意儿呢？
系统能感受到时奕辰疑惑的情绪，它以为是宿主没有理解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解释道：
“明面上不在乎，在他人面前说不过是逢场作戏，但内心其实比谁都在乎。一般这种走向后面渣攻就要开始火葬场了。”
时奕辰：“显摆你有阅历？”
系统：“哦对了，当着别人面说自己完全不在意对方，偏巧被对方在拐角听见，从而开启火葬场序章也是经典桥段。”
时奕辰咬牙切齿：“滚啊！”
系统：“好的。”
他把手里的手机往地上一砸，是真的被系统的话激出了火气来。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手里的烟在燃烧。
……
时奕辰第二根烟就抽了一口，放在沙发扶手上的胳膊一直没动。
待到香烟自己快要燃尽，他才起身把烟掐在了烟灰缸里。
他站起身来，从房间地毯上捡起了手机来。
皱着眉头在手机浏览器打入关键词。
——“渣攻火葬场”
搜索结果：“浪子对前任爱答不理，在对方离开后才猛然回头追妻，毫无尊严，不择手段，死缠烂打的乞求前任恋人的原谅和爱*。”
毫无尊严？死缠烂打？
时奕辰嗤笑了一声，觉得这写的根本不是他，这根本不会是他会做的事情。
他是对林冠雪在意，但林冠雪不过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罢了，不必为了一个任务对象做到这个份儿上。
于是时奕辰把手机扔在床上，活动了一下脖颈，进了卫生间。
水声响起了几秒，然后被关掉，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进了卫生间的人又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拿起被子上的手机，再次搜索：
——“渣攻火葬场怎么挽回？”
第27章 早餐
“雪哥！”
林冠雪大早上一到剧组，就看见欢快向他奔来的蓝鑫铭。
前两天没有蓝鑫铭的戏份，他没来组里。
“雪哥，听说你们这几天都是大夜戏，累不？”
“你说呢？”林冠雪便跟他说边往化妆间走：“放心，今天晚上你也开始上夜戏了。”
蓝鑫铭脸垮了一瞬，夜戏熬人，连着拍夜戏更熬人。
他进组后，拍完两天白天的戏份，日程表里后面好几天都没有他的安排，所以蓝鑫铭这几天着实在酒店休息的不错，很爽，可以踏踏实实琢磨后面的戏份。
简直是神仙日子。
……
“诶，雪哥你怎么看上去没啥黑眼圈？这皮肤也太好了，我要是一熬夜肯定皮肤状态贼差。”
“差你就下戏了抓紧时间休息，别老回去玩手机。”林冠雪毕竟和蓝鑫铭呆过同一个剧组还睡过同一个房间，知道这小孩网瘾挺重的，睡前总喜欢刷手机。
“那，那点儿时间也不够睡啊……”蓝鑫铭说着，陪林冠雪往他的化妆间走。
两人在林冠雪的化妆间门口遇见了一个人。
时奕辰。
和同样拍夜戏的林冠雪相比，这位的黑眼圈就很明显，昨晚上必定没有睡好。之间他靠在林冠雪门口，手里还提着个纸袋子。
见人过来，他上前一步，把纸袋子递给林冠雪：“早餐。”
“剧组的早餐现在都这种包装了？”蓝鑫铭问。
“不是组里的，这边的二婶肉包很有名，我一大早去买的。”时奕辰否定了蓝鑫铭的话，对林冠雪道。
“……”蓝鑫铭没说话。
他不理解，为什么睡觉时间都不够了，还早起赶在来剧组之前特地去买这里的早餐，怪不得时奕辰的黑眼圈那么重。
是……
这个肉包真的特别好吃？
还是流量偶像时奕辰大早上根本闲不住，就喜欢牺牲睡眠时间去买早点啊。
蓝鑫铭是真的有点儿不理解。
“今天剧组的早餐是白粥鸡蛋，我知道你不喜欢白粥，就去买了点儿别的过来。我试过了，确实好吃。”时奕辰道。
“谢谢时老师，以后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替我带，不喜欢归不喜欢，我也不是挑食的小孩，该吃也会吃。”
见林冠雪没有收下的意思，时奕辰也不废话了，他走上前把纸袋子往林冠雪手里一塞：“买都买了，林老师给我这个面子吧。我就睡了两个多小时，今早上五点多起来去排的队。”
“……”林冠雪只好收下，然后建议道：“演员还是要以拍戏为重，保证休息，要是想吃当地早点或是夜宵，你可以让助理去买。”
时奕辰却摆摆手：“你试试喜不喜欢吃，我先去化妆了。”
……
等到他走了，蓝鑫铭才一脸难言地开口：“雪哥，他得罪你了吗？”
“怎么？”
“就是感觉他在讨好你。”蓝鑫铭用手摸了摸下巴：“带早餐这种事儿……我好像只有在高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男生追女生的时候见过，是真的复古。”
“别想那有的没的。”林冠雪笑了笑，也不打算跟他讲两人之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纸袋子递过去道：“你吃不？”
“啊？这不是时奕辰给你带的吗？”
“我早上不能吃这些，胃不舒服。”
好像确实，蓝鑫铭之前在剧组里也知道林冠雪胃不太好。
“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浪费食物可耻。”
“那雪哥你吃什么？”
“一会让小陈去给我拿剧组早餐，白粥养胃。”
蓝鑫铭见林冠雪十分认真，便也就接下来了那个纸袋子：“行！那雪哥我们一会儿见！”
“好。”
林冠雪点了点头，和蓝鑫铭挥别，进了化妆间的门。
他无所谓早餐吃什么，吃肉包也不会多不舒服，只是因为那是时奕辰送的。
昨天晚上的事看来对时奕辰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但这还不够。
林冠雪闭上眼睛，由化妆师化妆。
猎物在被杀死之前不觉得自己是猎物，因猎人向来步步为营。
……
时奕辰看了一晚上的“渣攻火葬场挽回方式”，今天自然不止送早餐这么简单。
他以更加饱满的情绪和林冠雪拍戏，一旦在片场，口中便“清云”、“清云”叫个不停。
拍戏间隙，林冠雪刚坐下，温度适宜的咖啡便递到了他的手边。
中午吃饭之前，时奕辰还特地联系了剧组负责盒饭的头儿，给全剧组加了菜——林冠雪喜欢的菜。
晚上拍戏，恰好是在一片田地中间。
时奕辰按照剧情小心牵着林冠雪的手，说充满私心的话。
“小心脚下，别再崴了脚。”
这是在引林冠雪回忆两人“偷跑”那晚上的记忆呢。
林冠雪一愣，“嗯”了一声。
从时奕辰的角度，他觉得林冠雪的态度是有缓和。
他昨晚看了那么久的“挽回方式”，了解了那些“渣攻”都是怎么追妻的。
从日常点点滴滴重新融入对方生活，从细节让对方看见自己的付出，这是其一。
不动声色带对方回忆曾经美好过的瞬间，用记忆里的快乐消弭距离，这是其二。
持之以恒，用时间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决心，这是其三。
时奕辰觉得今天做的这些事的确有效果，还真就开始坚持了。
早上，他变着花样买遍小县城的早餐，多早都去，并日日送到林冠雪化妆间门口，递到对方手上。
不多说什么，林冠雪应该知道他的辛苦。
每天拍戏前下戏后，时奕辰拿着自己思考过写好笔记的剧本以探讨的名义去找林冠雪，态度诚恳，情绪良好，以此让对方看见自己在演技上的成长。
他能感觉到，林冠雪在教他的时候态度也有变化。
从一开始的客气、公事公办，变得越来越温和，甚至能在讲剧本的时候回到之前那种开两句玩笑的轻松状态。
时间一天天过去，春天走尽，气温开始上升，夜戏也越来越繁重。
时奕辰会在林冠雪侧脖子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舒服，然后默不作声地站在林冠雪身后帮他按摩肩颈。
起初林冠雪还会推辞，但自己态度坚定，不容拒绝。
次数多了，时奕辰觉得林冠雪已经习惯了自己帮他按摩。
这就是一点一滴的渗透。
时奕辰一开始就在系统的帮助下了解了林冠雪的个人习惯，但这段时间以来，他时刻待在林冠雪身边，尽力展现着自己的“细心和体贴”，对林冠雪更隐私的习惯也有了了解。
他看剧本的时候皱眉八成是眼睛痛，需要及时点眼药水。
他戏很少NG，但NG后情绪会越来越饱满。
他喜欢地三鲜，但是不喜欢地三鲜里面的土豆和青椒。他能吃辣，但能的程度不多，过辣的东西入口会迅速脸红。
他喝水喝不了太烫的，猫舌头，得凉了才会喝。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侧有两个梨涡，对称又可爱。
……
时奕辰这一坚持就是一个多月。
他觉得自己收获很大。
越和林冠雪相处，越能发现这人的好来。
林冠雪确实是个很好的演员，就算在胃难受的时候，只要开机也能一秒进状态。对剧本的理解也很深，三两句点拨就能让人豁然开朗。
林冠雪其实很温和，从他这一个月以来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就能看出来。
失言后第一天，时奕辰还能明显感觉到这人对自己的排斥。
可现在，自己的行动应该都被对方看在了眼里，林冠雪态度软化的也很明显。
他现在早上会直接收下自己的早餐，平时也会以“横哥”来称呼自己，想要对戏，林冠雪也没有拒绝过。
一切就好像两人刚进剧组那般，甚至比那时候关系还要好。
时奕辰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现在自己每天晚上在片场做帮林冠雪按摩、提醒他滴眼药水这些事情时，都会换来对方的笑容。
林冠雪笑起来真的好看，尤其这笑还是对着他一个人的。
时奕辰觉得自己和林冠雪之间已经产生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
直到这天早上。
他来到蓝鑫铭的化妆间。
时奕辰还是烦蓝鑫铭，这小子像是看不懂人和人的关系一般，经常非要在他和林冠雪一起吃饭的时候强行插进来，又或者是在某个晚上非要抢着在片场帮林冠雪捶背……总之，不招人喜欢。
这天早上时奕辰买完早餐没看到林冠雪，问了几个人都说林老师还没来。
林冠雪没有迟到过，时奕辰想了想还是来了蓝鑫铭的化妆间。
来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又把林冠雪拐过来说话了。
“？”
蓝鑫铭见他站在门口，脸上明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冠雪呢？”时奕辰问。
“雪哥没来？不知道啊。”蓝鑫铭摇了摇头。
时奕辰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也懒得和这人废话，转身就打算走，却听见蓝鑫铭在背后道：“诶，早餐给我吧。”
时奕辰嘲讽一笑：“又不是给你买的。”
“我知道，给雪哥买的嘛。”蓝鑫铭已经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走到了门口：“但无所谓，每天早上雪哥都会给我吃。”
时奕辰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蓝鑫铭摊了摊手：“雪哥早上都会把时老师带过来的早餐给我啊，谢谢时老师了，昨天早上的火腿三明治很好吃，今天是什么？”
时奕辰暴躁地甩了甩手里的纸袋，好像有些……确定的认知被打破了。
“他没有吃我送的早餐？”
“是啊。”蓝鑫铭点了点头，继续道：“哦对了，其实雪哥也不太喜欢喝咖啡，时老师点的咖啡……我在的时候雪哥也会给我。”
“他不喜欢喝咖啡？那他怎么不跟我说？”时奕辰问。
“啊，雪哥说拒绝不好，容易伤和气，不过就是一杯咖啡。”蓝鑫铭眨了眨眼。
“……”
时奕辰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半天才想明白蓝鑫铭在说什么。
伤和气？
这么见外而疏离的字眼，还是和蓝鑫铭说的。
不过就是一杯咖啡？
自己买的早餐原来这人从来就没吃过。
“哦对了，雪哥今天迟到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们对戏对得太晚了，没起来？”蓝鑫铭猜测道。
昨天晚上……
时奕辰记得自己昨天晚上也发消息问过林冠雪能不能去他房间对对今天的戏份。
他们俩今天要换场地拍一场情绪冲突很大的戏。
林冠雪的消息是说让他晚上先休息，今天来了再说。
时奕辰当时还以为是林冠雪关心自己，让他早点儿睡。
原来是因为在和蓝鑫铭对戏。
时奕辰这时才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有些事情和他想象中根本不一样。
这段日子以来的雀跃和甜蜜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如今的时奕辰感觉像是有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心里一下子凉得彻彻底底。
丝丝麻麻的痛意盘沿在心脏上，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时奕辰脸色变得很臭，面无表情地问系统。
——[你之前说渣攻火葬场要用什么才能真正挽回恋人来着？]
他变得无法接受真相，也不接受林冠雪的“不喜欢”。
系统：“宿主，是生死危机。”
第25章 起落
“喂？嗯，好，差不多了，十分钟之后我下楼。”
林冠雪在接电话，小陈来的，在问自己什么时候去剧组，他好做准备。
小半个月前冯晗回了公司，去帮他处理一些其他事情。
林冠雪呆在剧组，作为艺人不止有剧组的事情要忙，有的需要回公司去和郑业商量、和甲方对接，冯晗是这部分工作的负责人。
冯姐走之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了林冠雪几句，主要是关于时奕辰。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冯晗明显能感觉到林冠雪对时奕辰的态度在发生转变，但那个时奕辰的态度好像更微妙了……她管不着时奕辰，管得着林冠雪，也了解林冠雪。
在她眼里林冠雪很有原则，但毕竟还是个年轻人，正处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虽然他也不会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也不是会做那种事的性格……作为经纪人，该说的还是要说到。
林冠雪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他做事有分寸。
……
确实有分寸，也有周密的计划。
就好比今天早上时奕辰和蓝鑫铭的对话，其实是在林冠雪的预料之内的。
与其说预料之内，更不如说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今天他到的的确会比平时晚一点，他跟导演打了招呼，不会影响拍戏进度，也跟蓝鑫铭说了，只不过没有告诉时奕辰。
林冠雪其实并没有晚起，眼下他的确在酒店房间，但只是在慢悠悠吃早餐。
他给蓝鑫铭和时奕辰的这场对话留足了时间。
时奕辰每天早上会给自己送早餐，必定会去化妆间门口等，而会不会遇到蓝鑫铭……蓝鑫铭今天应该会专门去等待和时奕辰说话的时机。
为什么林冠雪会这么笃定……因为昨天晚上自己给蓝鑫铭讲戏的时候，做过一些暗示。
他们晚上聊到很晚，确实在认真剖析剧本。
林冠雪只不过稍微引导了一下，蓝鑫铭就一本正经地问起两人现在的关系。
时奕辰这一个月以来对林冠雪的热情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工作人员不敢问，但是蓝鑫铭敢问。
林冠雪等的就是蓝鑫铭这个问题。
“雪哥，你和时奕辰咋回事儿啊？怎么我瞅着他对你那么殷勤呢？”
蓝鑫铭早就想问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但凡周围有点儿别的人，这个问题问出来就是在给林冠雪找麻烦，时奕辰实在是太红了。
眼下在林冠雪房间里单独对戏，也正好说到这事儿了，他终于能问上一嘴。
“……”林冠雪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雪哥，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你放心，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往外说，我嘴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是不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林冠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怎么说？”
林冠雪看了一眼门口，犹豫再三这才低声道：“之前，冯姐还没回公司之前……其实就是你刚进组的时候，我和时老师相处的挺好。”
“嗯。”蓝鑫铭点了点头：“雪哥就是有这种让别人喜欢的能力。”
“不是……”林冠雪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要随便用喜欢这个词。”
蓝鑫铭一愣，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后瞪大了双眼问道：“雪哥……你和时奕辰？”
“嘘——不是你想的那样。时老师很优秀，对人也好，我难免会有一些错觉，但我这个人……做事比较保守，也谨慎，怕是自己自以为是，便让冯姐去问了。”
林冠雪没有明说，用词也很讲究，蓝鑫铭能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然后呢？”他边问边在心里纳闷，明明自己进组也挺早的，跟这俩人一块呆着这么长时间，怎么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呢？
“冯姐去问了，但时老师很明确地划清了我们的关系，言明只不过是拍戏而已。”
林冠雪道。
“……”蓝鑫铭完全没有想到这事儿会是这个走向，他无言片刻，非常不解地问：“那……时老师，时奕辰最近这是在干什么呢？”
又是送早餐又是点咖啡的，连他这个完全“眼瞎”的人都能看出来殷勤，这肯定不是进入角色需要做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林冠雪长叹一口气道：“所以我很纠结。”
“我不想吃他送的早餐，也不想要他的咖啡，更拒绝了他要给我按摩什么的，但是没用，时老师还是在干。我想的……既然说清楚了大家保持同事关系，一起拍戏就好，他为什么老是做出这种让人困扰的事？”
林冠雪越说越小声，脸上的表情困惑又纠结。
蓝鑫铭还是第一次见他的雪哥露出这样迷茫的表情，还是“为情所困”。一直以来，林冠雪对他来说担任的都是老师的角色，无论是拍戏还是事业上遇到的问题，林冠雪都能给他很好的建议，蓝鑫铭一度觉得待在林冠雪身边就很安心，无形中有一种依赖感。
这还是第一次，林冠雪在问他问题。
是真的不解的样子。
蓝鑫铭沉思片刻，他也是真的想为雪哥解答疑惑：“会不会是时老师有些没边界感，不知道雪哥你在为这件事困扰，也没有感觉到你的抗拒？”
“是吗？”林冠雪微微睁大眼睛，像求证一般问蓝鑫铭。
蓝鑫铭点了点头，愈发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道：“你看，早餐虽然你都没吃，但你给我这件事时老师可能并不知道，咖啡也是。雪哥你平时待人温温和和的，对谁的要求也没有太拒绝，时奕辰要是一点儿也不敏感，肯定不知道你现在这么困扰。”
“……”林冠雪看上去在认真思考，跟着轻点头。
“我们现在无从得知时奕辰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既然他跟冯姐表明过态度，那就不应该再做这些让雪哥不舒服的事情。”蓝鑫铭一边说一边分析，觉得自己得帮帮雪哥。
“那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说清楚？”
“嗯……”蓝鑫铭小心地观察着林冠雪的状态，问道：“雪哥你ok吗？”
“什么意思？”
“要是你觉得难以启齿，或者怕时奕辰误会，我可以从侧面提醒他一下。”
“你怎么提醒？”林冠雪笑了笑，有些不相信。
“哎，很简单啊！”蓝鑫铭在努力证明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可以帮到林冠雪的：“我只要不经意地告诉他那些早餐啊，咖啡啊，零食啊乱七八糟的，其实都是我吃的，他不用搞这些东西，你不喜欢，这应该就行了，时老师也是成年人，这点儿社交距离暗示一下就能听懂吧。”
“……还是不麻烦你了，我都觉得今天跟你说这些有些不好。”
“不算麻烦，雪哥你和我什么关系！”蓝鑫铭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早知道你这么纠结，你就应该早跟我说，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时老师跟我一样，因为打赌输了被迫给你带东西呢。”
在上个剧组，蓝鑫铭有打赌输给林冠雪，被迫早上带着剧本在他门口大声朗读一周，顺带叫早的尴尬经历。
“……”
林冠雪都快忘了这茬了，看来是谁尴尬谁记得。
“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你不管了。”
“不用……真不用，我就是跟你聊聊天。”
“嗨。”蓝鑫铭摆了摆手：“不麻烦。”
“你别……”林冠雪还想拒绝，蓝鑫铭已经合上剧本站起身来：“我办事儿，你放心。”
“……”林冠雪叹了口气：“算了，也劝不住你，我说都跟你说了。对了，明早上我晚点儿去片场，今天有点儿不舒服，熬不住了，多睡一小会儿，早上不用等我一起出门。”
“好嘞！”蓝鑫铭比了个“ok”的手势。
……
林冠雪目送蓝鑫铭出去，这才收起了那副迷茫的表情。
他知道第二天早上，以蓝鑫铭的性格就会找时奕辰说这件事。
在这件事情上，林冠雪算是利用了蓝鑫铭。他之前想过要不要用别的方式，但还是这么做了。梦里自己的气运被掠夺，所有和自己关系好的人都多多少少受了牵连，蓝鑫铭也不例外。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既然如此，那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必瞻前顾后。林冠雪在做一场豪赌，他也有信心把蓝鑫铭带回原本就属于他的坦荡星途上。
……
林冠雪收起来摊在桌上的剧本，又整理了一下思路。
这一个月以来，时奕辰的各种动作他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人在做什么。
——在重新刷回自己的好感，这是肯定的。
林冠雪对时奕辰这个人有了解，他骄傲且自负。
受赵女士的影响，他觉得在心理学这方面，自己也算是遗传，或者耳濡目染了一些分析“人心”的能力。
想让时奕辰这种人心理防线崩塌，需要反复“起落”。
第一次起落，是两人关系拉进，正在暧昧时“划清界限”。
这一次，需要在时奕辰以为他做的事情对自己有效果，自己“回心转意”时，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一个多月，时奕辰在装，林冠雪也在演。
他把握着分寸，戏里戏外都在“伪装”，随着对方不同的行为表演出时奕辰期待中自己应有的反应。
林冠雪觉得是成功的。
那个梦里没有冯姐去和时奕辰摊牌这一段，但时奕辰这段时间对自己细心周到的“攻略”，在梦里也差不多。
甚至连眼下的节点也差不多。
林冠雪记得很清楚，就在刚入夏，自己和时奕辰的感情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不同的是梦里自己自从进组后就和时奕辰感情不断升温，而现在时奕辰的攻略已经经历过一次起落，通过这一个月自己刻意的引导，在时奕辰那里看来，可能自己的反应也代表对他有了隐秘的好感。
眼下情况已经大不相同，在他的控制下情感进度虽然几乎相同，可梦里时奕辰是这段感情的主导。
而现在，感情的主导无疑是林冠雪。
林冠雪特意把“进度”控制的和梦里差不多，是因为这个“质”的飞跃他要利用。
这个飞跃，是因为一场地震。
就在昨天晚上，林冠雪看到了自己手机上天气app上关于地震的提前预警。
他知道时机到了。
选择在这个时候让蓝鑫铭挑明，来源于对时奕辰的了解。
在一个月平稳的感情反馈后，再得知这一切都是假的，时奕辰必定会愤怒，会采取更激进的手段。
卡在这个时间段，时奕辰没有理由不去利用“梦里”他就利用过的地震。
而林冠雪经历过一次那样的场景，知道时奕辰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
便也有应对方法。
时奕辰以为的转机和绝境翻盘，将会是他林冠雪将猎物困死在陷阱里的必胜筹码。
林冠雪简单收拾了一下吃完的早餐垃圾，丢进垃圾筒，然后整理好衣装，打开了房间门。
——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他心里有些隐秘的期待。
看着原本的既定命运被自己悄无声息地篡改，把高高在上的做局者一点点拉进局中。
真是令人紧张又兴奋。
第29章 地震
“走吧。”
林冠雪上了车，宁宁和小陈已经在车上等他了。
车程并不长，从入住的酒店开到剧组也就十几分钟。
下车的时候林冠雪看见剧组的人在门口扛着设备进进出出。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还是拦住了个人问了一下：“您好，请问这是在干嘛？”
组里的工作人员当然都认识林冠雪，他演的可是电影男主之一。
那个被拦下的场务道：“林老师，我们这是收拾东西换场地呢，原本今天定下的地方有地震预警，晋导重新定了一个地方，用原来的备选方案。备选那块儿场地光线不太好，这不，我们补东西搬过去呢。”
林冠雪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那场务连忙摆了摆手。
说完他便去忙了，林冠雪带着小陈和宁宁往里走。
无论去哪里拍戏，先把妆发做完。化妆师可以跟组，现在化妆也算是节省时间。
拍戏的这个小县城周边有好几个地方有地震预警，昨天林冠雪打开手机软件把所有标红的地方仔细地看了看。
他光是知道梦里是在哪里地方遭遇地震的，没有关注其他地方的情况。
这种事情不真实的遭遇一次，寻常都不怎么放在心上。预警上说的是二级，体感就像乘坐高铁时的微微震动，并不会引起民众们的慌乱。
但这个预警是错的，所以梦里让剧组遭受了巨大损失。
晋导其实也算非常谨慎了，原定的拍摄地点在划定的红色预警范围之内，虽然只有二级，但整个剧组的器械、人员安全都被他考虑在内，临时决定换备选场地。备选场地离他们这里也不远，只是车程比原定的多了十几分钟，备选场地并不在划定的预警范围内。
林冠雪知道——这次预警不仅级数不对，范围也不准。
县城周边所有地区几乎都遭受了地震，连县城都不例外。
其他地方的震感最多到三级，梦里那个“前世”新闻报道过，这次地震虽然范围大，但所幸级数低，民众也因为预警都撤到了空旷的区域，没有人员伤亡。而林冠雪还记得很清楚另外一件事——最强的地震中心，将是他们的拍摄场地。
林冠雪不知道，梦里那样的巧合是不是时奕辰那个系统搞的鬼，也不知道时奕辰那个所谓的系统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但他觉得必定和时奕辰有关。
他甚至怀疑，如果没有时奕辰和这个所谓的系统，原本的地震就只是像预警那样而已。没有人员伤亡只是侥幸，居住在这里的人依然难免财产损坏，甚至农田里的农作物大片死亡。
时奕辰为了搞这么一出，真的是不在乎这个世界原本是什么样，也不在乎别的人会因此蒙受什么损失。
就算林冠雪不做什么，按照梦里原有的轨迹，这场地震也必然会发生，而且会成为时奕辰自己的助力。林冠雪有心预警告诉别人，小心这次意外的天灾，它比所有人预料中都要来势汹汹。
他有至少八成的把握确定时奕辰会想梦中那样，主导这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地震，但……
他没有证据，更不知道该跟谁说，说出去怕是会被当成疯子吧？
林冠雪不是圣人，但这是他所生活的世界，他具备基本的公理心。
是以对于这件事，他心中犹豫，在想自己怎样才能做的更好。可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完美的解决方式，想到最后发现，自己按照原本的想法，狠狠报复这几个来到自己所在世界的“任务者”，最好利用那个所谓“反噬气运”的办法狠狠重创对方，让他们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才好。
……
林冠雪到了化妆间，化妆化到一半，门被轻轻扣响。
他朝小陈轻轻点了个头，小陈扬声道：“请进。”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时奕辰。
他面色如常，在林冠雪边上找了个凳子坐下，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烦闷或是暴躁，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问林冠雪：“今天早上怎么来的这么晚？”
“昨天晚上熬得有点儿晚，今天没起来。”林冠雪还保持着看镜子的动作，方便化妆师化妆，嘴巴说话时活动弧度很小。
“没有休息好？”
“现在还可以。”
“早上吃饭了吗？”
“吃了，酒店送的早餐。”
“那就好，我这边还给你留了一份，怕你没吃。”
“谢谢。”
“你和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本来昨天想找你聊剧本的，不过你昨天本来就熬的晚，现在我倒是庆幸没去给你找更多的活干。”
时奕辰这句话说的倒是带点儿阴阳怪气，有些暗示林冠雪自己已经知道了昨晚蓝鑫铭去找他聊剧本的意思，等林冠雪什么反应。
林冠雪不接他这茬，只是道：“一会儿可以给你讲讲。”
“……”
时奕辰坐在边上，没开口。他盯着林冠雪看了一会儿，这才露出了一个笑来，然后站起身：“那你化妆吧，我等着你，一会儿一块上车去今天的拍摄地。”
“好。”
等到时奕辰出了门，小陈不解地问道：“时老师这是……”
来干啥来了？好像就是和他们林哥说了几句废话啊。
“打招呼吧。”林冠雪嘴上是这么说的。
他心里门儿清，早上蓝鑫铭怕是已经找过时奕辰了。
时奕辰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负面情绪一点儿也没有外露，可他刚刚的表现已经和这一个月以来那种“舔狗”状态不一样了。
关心的话倒还是关心，但一直围绕着“早餐”和“昨天晚上”这两件事，那林冠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时奕辰刚出去，蓝鑫铭就推门进来了。
他一边往外瞅一边对林冠雪道：“雪哥。”
“嗯。”
蓝鑫铭坐在刚才时奕辰坐的凳子上，还把那凳子往林冠雪旁边拉了拉。
“他没难为你吧？”他小声问。
林冠雪从镜子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就好，雪哥你没来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把那事儿告诉他了。”
林冠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昨天晚上蓝鑫铭都那样说了，今天早上来了要是“安分守己”才不是这小孩儿的性格。
“没关系。”
“哎，我说的时候嘴快，刚才却有点儿后悔。这种事确实应该说清楚。”蓝鑫铭觉得自己可是知道这背后的隐情的，但当着化妆师的面也不能说太明白，就含混地用了个“这种事”代指。
“冷静下来之后我又怕他……性格不是直爽冲动么，直接过来骂雪哥你反倒是我惹了麻烦。”蓝鑫铭继续道。
他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直接骂时奕辰性格恶劣，早上在自己化妆间门口他觉得那个时奕辰的脸色臭地都要直接打人了！就不说早上，昨天晚上雪哥说的那些话……明确拒绝了别人还搞这些暧昧手段钓人，时奕辰这个人就不怎么样！
所以刚才蓝鑫铭一听自己助理回来说时奕辰往林冠雪化妆间去了，这不就赶紧过来了。
“？”小陈听得云里雾里。
化妆师是聪明人，只干自己的活，不多问，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林冠雪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后不用给你自己惹这些麻烦，我自己处理就行。”
“我不在乎，雪哥，你就是我亲哥，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不可能就在边上看着。”蓝鑫铭正色道。
他雪哥年纪轻轻，才貌双全，母胎solo，总不能被心怀鬼胎的人伤了心！
林冠雪听他这么说倒是笑了笑：“行吧，乖弟弟。”
“诶对了，雪哥，我上午应该十点之前就能拍完，你们要去东边那个山底下拍戏是不？我跟着一块儿去！”
“不行。”林冠雪斩钉截铁。
蓝鑫铭一愣，林冠雪还从来没有拒绝过他这种要求，于是很不解地道：“为什么不行……我得学习哥你的拍戏现场。”
“你拍好你今天应该拍的部分，别三心二意的。”林冠雪皱了皱眉头。
“我上午就串一场戏……主要还是我妈我爸的戏份，一个多小时足够了。”
蓝鑫铭说的爸妈是他戏里的爸妈，也就是主角严横的姨和姨夫。
“那也不行，没看见地震预警吗？这附近很多震区，你拍完了就看看我昨天给你讲的那场戏，晚上不就要拍了？没事儿别瞎跑。”
县城虽然也是震区，但震感很小，整个剧组大本营都是安全的地区。
“可……新的拍摄场地不是不在震区里吗？”蓝鑫铭不乐意，小声嘟囔。
他的确在演戏上很上进，进组后琢磨完自己的戏份就喜欢呆在片场看林冠雪拍戏，看他雪哥是怎么处理人物、调动情绪的，受益良多。
“预测之所以是预测，就是不能保证百分百准确。你看看地震地图，这周围全是大大小小的红圈。”林冠雪摆手让化妆师先停一下，转过头来对蓝鑫铭道。
他看见这人脸上的表情，又放缓了语气道：“要真想观摩，哪天都行，我随便让你看，但今天确实危险，你就乖乖呆在剧组，好不？”
“雪哥……你这语气，就跟我妈哄我一样，我都二十多岁了。”蓝鑫铭撇了撇嘴。
“二十多岁了？不应该啊，怎么还这么任性？”
“雪哥！”
“嗯？”
“……”
“好吧好吧，我不去。”蓝鑫铭看林冠雪态度坚决，便道。他和林冠雪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知道他雪哥表面上温温和和的，但决定好的事情旁人很难左右其心意。
他觉得林冠雪未免太小心了，又觉得雪哥很关心自己。
“小陈，宁宁留在组里，你跟我去就够了。”
“好嘞，我去跟她说。”小陈异议。
要是小陈和宁宁都不让去，他俩肯定闹半天，小陈是个死脑筋，林冠雪便直接让他跟着。
等到拍戏的时候，让小陈跟外景的工作人员站在外边，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
四十分钟后，林冠雪上了车，跟着剧组前往外景地。
窗边的风景略过，从县城到田野，再出现山路。
这场外景戏剧情是李清云带严横去自己的“秘密基地”。
那是个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带清云在山脚搭的小小木屋。
父亲和母亲在李清云很小的时候死于一场意外，这让经济情况本就不乐观的家庭雪上加霜，从那以后李清云便和奶奶相依为命，靠买菜为生。
县城很小，各家各户都认识，李清云从记事起到现在上中学，不知道被多少人明里暗里说过他是没父没母的孩子。
他表面上不在意，可他才多大？装出不难过的样子只是不想让奶奶伤心，在内心里，李清云也非常珍视和怀念那段父母曾经和自己度过的时光。
尽管那段记忆本就模糊。
他会在自己难过或者开心的时候悄悄一个人跑到这个父亲曾经亲手搭起来的秘密基地里，就好像父母亲还在自己身边。
遇见严横后，李清云也听到了那些关于严横的流言蜚语。
什么……克死自己父亲母亲，天生的丧门星。
李清云成绩很好，老师说了要讲科学，相信唯物主义，所以他不信那些。
严横帮自己打架，带自己看萤火虫，抱自己去医院，他们已经算是好朋友了。所以在看到严横因为一封从远方寄来的信闷闷不乐一整天后，李清云愿意带他来看自己的秘密基地。
这里是李清云最宝贵的地方，他愿意分一点温暖给严横。
……
剧组的布景组很厉害，即使临时更换场地，他们也做出了和剧本中几乎一样的场景来。
“哇……这小木屋好有感觉。”小陈惊叹。
昨晚上收到地震预报后，布景组连夜来到备选地布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完成，真的是效率惊人。
“不是像真正房子一样的结构，不过拍戏是够用了。”这话刚好被边上的布景师听见，他摆摆手。
“辛苦了。”林冠雪礼貌道。
他看着那个小木屋——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这个位置，离山的距离，前方的大片杂草，都和梦里地震时拍戏的场景一模一样。
“来，灯光就位，摄影组准备，我们先走两遍戏！”晋导在边上吆喝。
……
“怎么不进来？”李清云站在门里问。
严横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我身上有点儿脏。”
“没关系，这里就我一个人在打扫，也没有那么干净。”他走到门口，拉着人的手把严横领进来。
“你说过这里对你很重要……所以我不能这么随便。”严横倒是严肃起来。
李清云瞅他这样子，突然笑了起来：“知道啦，知道你的重视了，快来看。”
他把人领到了屋里角落，从一个小木盒里翻出来一个布包，布包打开，里面全是各种大小的扁形石头。
“这是？”
严横学着李清云的样子盘腿坐在了地上，问。
李清云把布包里的石头们一股脑地倒在了地上，认认真真道：“这是石头。”
“……我知道。”
“可以打水漂。”
“……”
李清云捡起来一块，递给严横：“我记得爸爸带我来打过水漂，应该就是在西边那条小河里。那时候我太小了，不记得爸爸是怎么教的了，只记得我去追泛着涟漪的水花一头栽进了河里，然后被我爸一边狂笑一边拎上来。
严横：“……”
他想说你爸看孩子是不是有点儿太随意了，可看到李清云脸上温暖又怀念的笑意，这句话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这些石头都是我慢慢攒下来的，这种形状最适合打水漂，我试过了，我现在打水漂很厉害，你要不要跟我比一比？”
李清云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难受的时候会一个人来小河边打水漂，刚开始也不太会，不过这东西多玩玩就摸索出来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记得当时父亲打了多远就好了，他就知道现在自己的技术有没有超过爸爸。
可他那时候连路都走不稳，这些细节真的记不得。
“行，那我赢了有什么好处？”严横摩挲着手里的石头，问。
“好处？”
“对啊，比赛不都得有好处？这样吧，我要是赢了你就叫我三天爸爸。”
“？”李清云眼里明显不赞同。
“你要是赢了我也喊你三天爸爸，很公平，对不对？”
“好像不是这么个道理吧？”
“什么道理不道理的，赌注需要什么道理，开心就行了。”
“滴——”
正在戏里的林冠雪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提示。
那是时奕辰的系统。
“已为宿主变更此次地震的中心和等级，已为宿主开启黄金保护区，请妥善利用。地震启动，房屋倒塌倒计时，一百二十秒。”
好似大风呼啸而过，鞭炮闷响，又像是货车驶过发出的嗡鸣声。
眼前闪过奇怪的光点，林冠雪心里忽然没来由地发慌。
如果是在那个梦里，林冠雪可能还不知道这些征兆是什么。
但现在的他无比清晰地明白——
地震，要来了。
他霍然站起身，朝着屋内的摄影老师大声道：“撤出去！去空旷的地方！离山体远一点！”
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异状，外边还有人想要进来通知他们。
天灾的力量无比壮观，站在外面的人看见群山之上，无数惊鸟齐飞，树木正以一种很奇怪而又规律的频率摆动。
“地震？是地震！快让里面的人撤出来！”
“机器！机器！”
“别管机器了！赶紧出来！”
“妈的，手机也没信号了！诶——导演还在树底下，晋导！”
屋内。
大家听到林冠雪的话后明白发生了什么，摄影师、灯光师以很快的速度往外撤。
“清云。”时奕辰一把攥住了林冠雪的手腕，就要把他往屋外拉。
林冠雪狠狠皱着眉头，掰开了时奕辰的手，往屋里边上去。
那里有一个摄影机位，摄影师本来站在摄影机后面，可在这种震荡之中，上面的一根梁倒下来，正好压住了摄影机，也压住了摄影师的脚腕。
——这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木屋本就不稳。
那名摄影师正神色慌乱地抬自己身上的摄影机。
“你先出去，这里我来。”时奕辰朝他喊。
林冠雪一言不发，上去便抬那根梁。
时奕辰咬了咬牙，跟着他抬。
“出来了。”摄影师满头大汗，把自己的脚从摄影机底下抽出来。还好，能动。
“快出去。”
林冠雪拉了一把摄影师，推着他往门口走，时奕辰扶着摄影师的腿，面色也不好。
两分钟过得很快，根本来不及做什么事。
小木屋不大，塌起来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林冠雪走到门口，突然心有所感抬头看了一下——只看到一片正在朝自己下落的木色。
“轰——”
最后一下，林冠雪狠狠将想要来拉自己的时奕辰连同那名摄影师用力往门外推去。
就如同梦里时奕辰对自己做的那样。
——这是压上自己性命的豪赌。
在被倒塌的房屋吞没前的一秒，林冠雪这样想。
第30章 救援
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木屋在眼前倒塌，时奕辰在最后一秒被身后的人用很大的力气推出来。
“辰哥！”
他的助理连跑带爬过来拉他，脸上全都是惊惧。
“别拉我！”
他甩开助理的手，回过头想去搬开那塌了的木屋。
“林哥！”
小陈眼中都是不可置信，他方才听见边上人说地震的时候就冲了过来，但还是没来得及。
地震面前，根本来不及反应。
“余震还没结束！”黄经纪人也急了，带着时奕辰的助理上来拉他。
“林冠雪，林冠雪还在里面！”时奕辰朝他们吼。
他话音还没落，地面便再一次震动起来。
时奕辰一个没站稳就要朝旁边倒，助理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知道！我们知道林老师还在里面，但现在还有余震！我们得先保证自己安全啊辰哥！”
“放开我！”
时奕辰眼睛都要红了。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林冠雪的样子。
摄影师是背对着林冠雪往外走的，时奕辰侧身扶着他，察觉到房屋有问题时他偏头看了一眼林冠雪，想拉上他一起。
对方那坚定的表情便落在了眼中。
“宿主，木屋内黄金保护区已开启，不必过于惊慌，任务对象无生命危险，顶多受一些皮肉伤。”
系统察觉到时奕辰剧烈的感情波动提示道。
虽然事件的发展和系统预料的不一样，但这安全区最终还是用上了。
无疑，这次地震就是系统和时奕辰商定好的“生死危机”。
在他们原定的计划中，无论是林冠雪来不来得及离开木屋，时奕辰都做为了护住他而伤到自己的那个。planA里，时奕辰为了救林冠雪把他推出去，自己留在木屋里，planB里，林冠雪没能来得及离开屋子，时奕辰把对方护在怀抱里，抵挡坍塌的木屋。
林冠雪为了救时奕辰，自己留在木屋中，这种走向是一人一统万万没有料到的。
毕竟刚刚得知林冠雪为了避嫌，连着一个月都悄悄把时奕辰送给他的早餐和咖啡转手给蓝鑫铭，晚上聊剧本也特意找理由婉拒，明明就是一副要和时奕辰划清界限的样子。
在地震面前又怎么会去顾时奕辰怎么样呢？
“宿主，木屋内黄金保护区已开启，不必过于惊慌，任务对象无生命危险，顶多受一些皮肉伤。
见时奕辰不顾余震，整个人有些疯狂的样子，系统再次出声提醒道。
时奕辰对系统的话根本没反应，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满脑子都是——林冠雪还在里面。
屋内是有安全区，刚才如果留在里面的是自己，他不会受伤，林冠雪也一样。更何况，林冠雪是此方世界的大气运者，除了自己这个“外来者”带来的力量，林冠雪的一生会平安顺遂。
但知道就只是“知道”而已，时奕辰脑子从看到林冠雪被埋在木屋里面那一刻就乱了起来，无法正常运转，情绪比理智先一步占领上风。
林冠雪伤到了哪里，现在怎么样？
他为了救自己竟然不顾性命吗？之前那些冷漠和疏离都是刻意装给自己的？时奕辰不相信会在这种时候推开自己的人，心里没有自己。
他不知道林冠雪在那最后一刻心里在想什么，但正是因为不知道，脑部才异常丰富。
——那一眼是在和自己告别吗？
时奕辰不允许。
他才刚从林冠雪那里明白这份隐晦而又深刻的爱意，想起林冠雪这段时间以来的想法更是无比心痛。
倒塌的木屋里肯定黑暗又沉闷，他不动作快一点，林冠雪得有多怕？
周围人的呼喊和劝阻时奕辰置若罔闻，一心只有“得快点儿把冠雪救出来”这一件事。
届时林冠雪故意对他冷漠也好，不吃自己送的早餐也好，他都乖乖受着。
已经知道对方的心意，他又怎么忍心苛责？这样生动的人，才是他在意对方的原因。
时奕辰再次甩开黄经纪人的手，从边上找了一个趁手的长棍，在手里掰了掰试验是否结实后，大步冲到了倒塌的木屋前，小心清理起成堆的木头来。
“等我。”
他轻声且坚定地道-
林冠雪在黑暗中松了一口气。
腰部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石头？梁？他有点儿感觉不出来。
脸上好像也有被蹭到的擦伤，有些火辣辣地疼。
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一定很狼狈。
但毫无光线的木屋废墟内，林冠雪缓缓露出了一个笑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尽管这计划是他一开始就定好的，但真到地震来临时，林冠雪心里也恐惧，那可是天灾。
他之前之所以决定这么做，是笃定梦里时奕辰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一定有什么“金手指”作为依仗。
时奕辰是来这个世界里完成任务的，断不会把自己的性命葬送在这里，梦里的自己不知道其中关窍，还真以为时奕辰为了救自己宁愿搭上性命，但现在知晓一切的自己能看清楚，时奕辰不过依仗“不会真的在地震中出事”这一点。
而刚才对戏时听到的系统提示音，什么“黄金保护区”更加坚定了林冠雪这种猜测。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现在很明显，赌赢了。
木屋的倒塌在“任务者”的计划内，是为了赢的自己好感的手段，承受那个倒塌的瞬间不会有生命危险。
林冠雪从小成长在高知家庭里，接受的教育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他更明白什么叫“势不可避”。
如果地震在时奕辰的操纵下必然要发生，与其成为对方的手段，不如成为自己的。这些所谓的“任务者”来势汹汹，连天灾亦可操控，危险又可恨。
自己不在这一次掌握彻底的主动权，下一次就不知道时奕辰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而下一次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还能有赌的机会，更不可知。
林冠雪很清楚，现在自己的依仗是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这些任务者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攻略自己而已，只能依靠梦中得到的信息与之抗衡。
自己做出了和梦中轨迹不同的反应来自救，之后的发展便很有可能对应改变，这种改变会抹杀掉“先知”带来的优势。
面对时奕辰，林冠雪已经用了最可能妥善的办法，即改变做法潜移默化，来保证原本的大事件依旧在它本来该发生的节点上。
这次地震如果他不利用，之后发生的事情走向未知后很有可能会更危险，自己也将彻底陷入被动之中。
这次豪赌，林冠雪有七成把握自己会平安无虞，剩下三分也只能交给命运。
他是主动出击的性格，更何况自己的抉择更关系到自己周围人的命运。
眼前一黑、房屋塌下来那一刻，林冠雪咬紧了牙关。
复睁开眼，确认自己安全时，一种“赌赢”的快感便涌上心头。
这大概是这两个月以来，他最感到快意的时刻了。
……
余震还在继续，林冠雪也能感觉到。
鼻尖的灰尘味、底下土地传来的嗡鸣，还有外面那些听不真切的人声。
过了一阵，余震才平息。
林冠雪能感觉到外边有人在试图救援。
至少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因为外边人的动作轻微地动了动。
又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有些废墟被清理掉了，林冠雪能听到一些外边人的声音。
“辰哥，给我吧，你手上在流血。”
时奕辰的小助理在说话。
“救援队马上就到了！你这是在执拗什么，也不差这一会儿！”
这声音是时奕辰身边那个黄经纪人。
……
“这边儿，这边儿再来一个人。”
时奕辰在说话。
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进来，听得没有那么真切，但林冠雪能听出来时奕辰声音里的急躁。
……
“不要乱来！里头埋着小林呢！”
这是晋导。
“确定一下林老师的位置，不要在救援过程中产生二次伤害。”
这应该是组里副导的声音。
“林哥？林哥……你还在吗？在就回我一声啊！”
林冠雪：“……”
这个带着哭腔的是小陈无疑。
……
一道光线因为上面的木材掀开，照进了林冠雪的视野。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多久，只觉刺眼。
于是林冠雪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里！林老师在这里！”
不知道这是剧组里哪个工作人员，他大声喊道。
人声都向这边汇集过来。
“冠雪？”
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焦急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林冠雪眯起眼，看见了时奕辰的脸。
也不知道这人明明没有被埋为什么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脸上全是土，手上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血迹。
看到林冠雪睁开了眼睛——尽管只是一条缝，时奕辰也稍微放下了心。
“我们马上救你出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林冠雪如实道。
“嗯，上面的梁被隔板卡住了，还好重量不在你身上。”见林冠雪说话正常，时奕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清理整个木屋的结构没那么快，中间几次林冠雪都听见时奕辰在发脾气，问救援队为什么还没到。
人力比不上机器，光靠剧组里的人挖掘时间肯定长。
林冠雪听累了就会闭上眼休息一会，说实话，他没受什么伤，顶多身上有点儿皮外伤，不难受。就这么躺一会儿还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但他每次闭上眼没一会儿，时奕辰就会凑过来和他说话。
一会儿问他疼不疼，一会儿问他冷不冷，饿不饿，渴不渴。
林冠雪便道：“我有点儿困。”
时奕辰变了脸色：“冠雪，忍一忍，困不行。”
林冠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援队到场了，机器的嗡鸣声响了起来。
吞没林冠雪的废墟挖掘速度变得快起来。
林冠雪很快就能彻底看到头顶上的天空了。
“来来，让一让，担架来了。”
随行而来的还有医护人员。
林冠雪被抬了出来，在场的医生粗略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后松了一口气：“患者很幸运，没有大伤，四肢健全，心肺功能也正常。”
他刚想说能不能给一面镜子，林冠雪想看看自己脸上伤到了哪里，创口大不大，会不会影响拍戏。
下一刻便被一个扑上来的人抱了满怀。
时奕辰眼睛很红，手指上都是血迹，他紧紧地抱着林冠雪，林冠雪能感受到耳边紧促的呼吸声。
“你吓死我了。”
他听见时奕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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