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主角心疾吐出一口血之后就昏迷了,高热一直不退,期间偶尔呓语胡话,意识不清,但拽着他衣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褚长溪便让春施拿来剪刀,将那片衣袖剪开,才算脱身离榻。
帝王重病,芝玉殿一时来往医者众多,药味浓重,弥漫久置不散。褚长溪便宿在偏室,天刚破晓,打开房门发现外面雨已经停了,长空清明如洗,满地残花落瓣。
“公子,公子!”
他刚迈出门,就见春施提着裙摆从远处跑来,身后还跟着脚步不如她轻快的汪庆,瞧见他就面露喜色的喊道,“陛下醒了,要见公子呢。”
褚长溪白衣长衫,手执长剑,等她近至身前才问,“陛下病情如何了?”
“陛下温邪已去,”身后步伐着急赶上来的汪庆,微微喘息着接过话,“医官们守了一夜,天明才退,陛下醒来开口就问公子在何处?可见陛下即使身在病中也在挂念公子。”
汪庆躬身站在褚长溪面前,毕恭毕敬回话,一如侍奉帝王一般姿态,因他深知褚公子在帝王心中是何等位置,不敢有半点怠慢,只是面露悲悯,说道,“褚公子快随老奴去见陛下吧。”
又是无法练剑的一天。
褚长溪手抬起,白衣堆雪至皓腕,将手中剑递给站在他身侧的卫七,才道,“走吧。”
卫七站在原地,看公子负手翩翩远去,手中流霜剑仿佛还留有公子掌心温度,他垂目摩挲了一下,才抬步跟上去。
“公子进去吧,陛下在等您。”
到了主角所在房间门口,身后跟着的汪庆便停了脚步,卫七也留在门外,褚长溪只身迈进,本以为屋内会只有昭景煜一人,没想到还有别人。
满室药苦味,主角只着内衫靠坐于床塌,脸色苍白,眉目冷戾看向跪在塌前的青年,低声吩咐着什么,除一只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袖残片,此时气势与昨夜雨中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而跪姿端正的青年一身带甲将服,长发高束,面上难掩几分年轻气盛的自得傲气。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眸,跪地青年转头看见褚长溪,眸中一瞬惊愕,又慌忙垂下,只是垂低的俊朗眉目微拧,压抑不住的些许愤愤。
【褚长溪:那位谁?我和他有故事?】
【系统:主角心腹叶枫,知晓你和三皇子合谋构陷主角被废的事情。】
【褚长溪:原来如此,挺好。】
【挺好?】系统惊了,还没见宿主对谁这么感兴趣过。
褚长溪真实性情下的声质慵懒又冷漠,带着强大自信下的压迫感,淡然吐出两个字,【有用。】
【系统:……】行吧,想多了,还以为宿主在夸小将军人挺好。
褚长溪说着“挺好”却只轻轻略过青年,未做停留,看向了靠坐在榻上的昭景煜,昭景煜看见他,面色一痛略带闪躲的垂下眼睛,摆手示意叶枫退下。
叶枫也不迟疑,拱手拜完立刻转身离去,路过褚长溪身边时甚至能感觉到他脚步不稳的加快了些。
褚长溪神色未变分毫,一双眼极澄极静,清泉潺潺,但仙姿玉颜,面无表情时天生冰冷似霜雪,似没有丝毫凡人□□,凉的昭景煜抬眼看的力气都无,只觉胸腔肺腑又开始虫食撕咬,他抵拳在唇边压抑轻咳。
“陛下身体感觉如何?”
褚长溪见状,主动开口问道。
昭景煜用力压住咳嗽,也不看他,只嗓音沙哑回道,“无碍了。”
不闹了?
看主角安分,褚长溪面上霜雪微融,抬脚走近。
昭景煜攥紧了手中那片被剪断的袖摆压抑,刚要抬头,就感觉额上被贴上一只手背,触感沁凉还带有淡淡茶香,他僵住,微微抬眼,看见让他疼的呼吸都如万千锋刃钻心的人,正长身玉立,低眸看他,手背覆上他额上试温。
长溪……是在关心他吗?
昭景煜只觉周遭天旋地转,心中酸酸涩涩,又惊又喜,记忆中还是在太子殿里,他“使计犯错”才能博得长溪的几分在意,昭景煜激动万分,怯弱悲怆的眉目转眼星河璀璨,晶莹闪动。
他看着眼前人像是置身黑暗里看见的唯一的光,抬手想要将额上试温的手拉下握在手心,就听褚长溪低眉说道,
“不热了。”
不等他开口,褚长溪竟低头,主动吻住他唇。
昭景煜愣住一瞬,手里攥着的残袖从手中滑落,反应过来后,他心中无比欢喜,重新攀上褚长溪手腕拉住他一片完好衣袖握在手心。
褚长溪只在他唇上停留片刻就放开,“陛下身体好些,带我出宫看看帝都城吧?”
昭景煜面上喜悦微僵,努力忽略心底升起的怀疑和痛楚,含笑亲他嘴角,“好,长溪要什么,孤都给。”
亲吻渐渐不满足,昭景煜掀开锦被把褚长溪往榻上拉,“孤听长溪的,长溪可否也顺孤一次愿?”
褚长溪低头,墨发垂落,“什么愿?”
“昨夜未完成的心愿。”
昭景煜躺在他身下,伸手解他腰带,取下他发冠,“孤给长溪侍寝。”
“……,现在是白日。”
“白日如何?”昭景煜眼角微红,面上却带笑,“侍寝就侍寝,管他什么时辰。”
………
帝王微服出宫是大事,叶枫早几日就开始安排人排查城中人员出入,但到底来往百姓商贾众多,恐有疏漏,但陛下还下令不准动一兵一卒,叶枫实在难安,提议多派些人贴身保护。
但帝王闻言,接过一旁汪庆递的浓黑药汁一口饮尽,却道,“不必,长溪会不喜。”
又是那位褚公子。
叶枫垂首说道,“可陛下安危重要啊,城中人员来往旁杂,又有丽王余孽隐在暗处不明,不可不防。”
帝王听此沉思片刻,开口竟仍是,“长溪身边有孤陪着一时不会有危险,你派人暗中随行,不必要不可现身露出行迹让他看出来,否则,若他不高兴了,随行之人皆不必留。”
叶枫:“……”
他处处担忧帝王安危,帝王却满心满眼褚公子安全,还不能惹公子不高兴,不然就掉脑袋?
叶枫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丽王那边如何了?”昭景煜扔了手中各方官员请安折子,将腰间玉佩捧着手中,皱眉问道。
“还是一直有黑衣人盘恒不去,连续夜探,臣根据各方守备上报分析,可断定他们是在刺探关押丽王的地牢防备弱点,我方已做好准备等候多时,只等将逆党一网打尽。”
昭景煜听后冷笑,“孤竟不知丽王还有那么大能耐,留有后手。”
“这个……臣也觉得有疑。”按理说当年丽王一党应是被全灭,陛下宁可错杀也没放过任何一人,朝中人不少人对此颇有严辞,暗中言陛下残暴不仁,祸及无辜。
所以就算有个别遗漏,也不该还有余力那般有组织有计划的实施营救才对。
帝王抬眸看他,眸中阴戾浓重,如翻滚的黑云,说道,“随孤去见一见丽王。”
地牢阴冷潮湿,常年不见日光,帝王久未来此,此次似乎心情很好,松散的黑衣领口,左肩上白纱甚是明显,面色病息尚存,浮面苍白,但他全然不在意,只是走至刑房门口站定,冷冷地看着里面被锁链锁住的人。
昭景烨,他的三哥,曾经宠妃之子,得父皇宠爱,桀骜跋扈的三皇子,丽王。
也是长溪曾亲口说他心悦之人。
想到此,昭景煜眼神越来越暗。
但昭景烨却一直没什么反应,他一身素白囚服满是血痕污迹,披头散发遮住整张脸,垂头靠墙坐着,一动不动,似是不知有人来。
如若不是知他性命无碍,旁人怕是会以为此人已没了生息。
他这副模样哪还像曾在宫中无法无天风头无两的三皇子,昭景煜看着看着施舍般的浮现几分怜悯之情,轻笑开口,
“三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少时的十二皇子,性子孤僻,不喜与兄弟姊妹亲近,相见行礼时,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冷淡着脸喊一声“三哥”,而现在,他声音温和,唇角带笑,可那笑容落在周围人眼里,地牢火堆照他眉眼像染了血色,无不让人觉得阴森胆寒。
地牢守卫及时送上椅子供帝王坐,昭景煜刚坐下,却听久未有动静的人竟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充满了轻蔑之意。
昭景煜握在椅子上的双手慢慢收紧,左肩白纱暗红颜色晕成一团,他面色瞬间阴沉,起身走近靠墙坐着的人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仰起。
“三哥看来在此处过的很好。”
手里的人根本无力气反抗,被扯着头发提起,带动身上锁链一阵叮咚响,但被迫抬起的眼睛里竟然也是笑意,凌厉分明的瘦削面目,嗓音沙哑但还是吐字清晰说道,
“本王只想知道长溪过的好不好?”
“你闭嘴,”昭景煜眉头紧皱,“你没资格提他。”
“那他应该会想知道本王过的如何。”
听到这句,昭景煜脸色骤变,他甩开手,咬牙道,“你闭嘴,你信不信孤杀了你!”
“信,”昭景烨跌在地上,锁链震动叮咚响声在死寂无声的地牢里尤其刺耳,但他还是笑了一下,“但你不敢。”
“孤让你闭嘴!”
昭景煜终于失控,大吼了一声,牵动左肩伤口,疼的脸色发白,可终究抵不过心口的疼,三皇兄一字一句都似化为利刃在剜他心口血肉。
见帝王暴怒,地牢里的人纷纷惊骇跪地,只有沦为阶下囚满身伤痕的昭景烨面带嘲讽的看着新帝。
昭景煜彻底被激怒,但他反而沉静下来,手伸向旁边,叶枫愣了一下会意,从小腿抽出自己的匕首递给帝王,昭景煜接过蹲下,转手刺入昭景烨腹中,血喷了他一身,甚至溅到他病白的脸上,那张脸顿时狰狞如恶鬼,
“孤忘了告诉你,长溪已经不记得了,孤杀不杀你又有何妨?”
他缓缓将匕首又送入几分,眸中隐隐嗜血癫狂,似已失了理智。
“你……疯了?”
昭景烨被那眼神盯的脊骨发冷,毛骨悚然,无力推开他的手,甚至还感受到那匕首在腹部似要打个转,昭景烨只好服软,不顾口中溢血,说道,“你……不能……杀我,长溪……会出事的……”
昭景煜不理睬,手上动作不停,笑道,“他自有孤护着,可一世安好。”
见他不停手,昭景烨急了,用尽最后力气说道,“你不想知道当年他为什么会失心吗?”
他刚说完,就感觉到匕首上的动作停了,昭景煜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轻易松开手,接过一旁护卫递上的锦帕垂眼擦拭手上血迹,侧眸瞥了一眼身边人,冷冷说道,“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
说完又看向他,神色认真,笑容敛尽,“三哥最好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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