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夏松了一口气，鸡排都多吃了好几块。
满足的一顿宵夜后，她和莫封庭告别。
莫封庭看了看她的电瓶车，很绅士地送她回家。
夜幕星星点点笼罩整座城市，宾利缓慢地跟在后头。
小区没有门禁，一直到她家楼下窄窄的马路边。
楚夏再次和莫封庭挥手道别后，没直接进楼栋，骑着电瓶车又往里去了。
老旧小区路灯都舍不得开几盏，她小小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莫封庭望了眼，推开车门下车。
四下安静，只有电瓶车投射出的一束光，很是突兀显眼。
楚夏推着车往车棚走，浑身紧绷着，五官变得异常敏锐。
后面有脚步声靠近，她呼吸又是一窒。
“是我。”莫封庭及时出声。
熟悉的嗓音如山涧清泉，清冽好听。
楚夏整个人顿时松下来。
回头望过去，昏暗中，只能看到莫封庭挺拔的身形剪影。
“你……怎么进来了？”
莫封庭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有事。”他声音淡淡。
楚夏嘴唇动了动，又闭上，暂时没问什么事。
车棚里没有灯，以往电瓶车熄火后，她都是在一片漆黑中忍着不让自己脑补电视里的各种刑事案件，一手拿手机照亮，另一手将电瓶拆了拎出来，两只手都哆哆嗦嗦的。
这会儿有莫封庭在，被浓浓安全感包裹的滋味实在舒适少有，楚夏有点贪心地想再等等，起码出了车棚再说。
她思忖着，蹲下来拆电瓶。
“不是还有电？”莫封庭问。
“怕被人偷电瓶。”楚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电瓶很沉，从车身拎出来时，坠得她整个身子都往旁边一歪。
莫封庭安静片刻，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要接过她手中电瓶。
楚夏愣了下，“很沉的。”
莫封庭没理，手机交给她，拎着电瓶往外走。
楚夏犹豫了下，依旧没开口问什么事。
她拿着手电在旁边照亮，偏头看莫封庭被光影勾勒出的侧脸。
总感觉今晚的他没那么冷了。
难道是她之前的奉承好使了？
想到这儿，楚夏继续发挥吹彩虹屁的功力。
“有你在真好！”
莫封庭轻轻抿唇，侧头看她。
静了几秒，声音略低反问：“怎么好？”
“很幸运啊，你看我今天都找到车位了！”
“……”
楚夏：“真的，你别看那个车棚破破烂烂的，里面车位可紧张了，有时候还得挪车，运气不好碰到哪辆新一点的电瓶车，警报声能叫得人怀疑人生……”
月光清浅，女生清脆的声音透着轻快。
不知谁家种了株茉莉树，幽幽暗香在夜色中轻轻浮动。
楚夏早晨出门匆匆忙忙的，家里一团乱。不想让莫封庭看到自己这一面，就没请他进屋。
到家门口，她接过电瓶，问：“你刚刚说找我什么事？”
楼道灯不怎么亮，浅淡光晕将两人笼罩在这一方狭小空间。
莫封庭低头看着她，眸子被映得更深，浸润了夜色般浓郁。
“我现在缺一个会剪片子的助理。”
他顿了顿，“你有没有兴趣来云极上班？”
留意到楚夏在事业上的韧性也好，不想她在别人那儿受委屈也罢，有一点，莫封庭也不是很想承认——他对楚夏有占有欲。
目前还不愿深究这种占有欲的深层含义，但他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想要，就要想方设法得到。
莫封庭的这个提议，像是一个巨大的馅饼，砸得楚夏眩晕了一下。
她怔怔地望着他。
然而，眼里的光还来不及亮起，就沉寂熄灭。
“我……去不了。”
*
夜色沉沉，月亮被浓云遮蔽，后半夜开始落雨，滴滴答答打在窗玻璃上，扰人清梦。
楚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盯着黑漆漆的窗户，忍不住想：莫封庭应该是没怎么被人拒绝过，听到她的那句话，明显愣怔了一下。
然而，他一定不知道，她有多想答应。
且不说这能给她带来多少和莫封庭共处的机会，单单是云极集团四个字，就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业向往，在里面能接触和学到的东西，恐怕不是她作为一个艺统能够想象得到的。
可云极集团的品牌总监认得她。
在目前她还没多少把握的情况下，如果莫封庭通过品牌总监知道了她接近他的目的……
心冷不丁被揪了一下。
这一瞬，楚夏甚至有了一种永远不让莫封庭知道她初衷的念头。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一直持续到次日傍晚她来到莫家。
给莫殊辅导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熟悉的车子开进来，缓缓停下。
后车门打开，司机撑过来雨伞。
雨好像下大了些，劈里啪啦砸在伞面上。
莫封庭下车往门庭走，一贯地没什么表情。
进门后，久违地冷清。
他立在玄关换鞋，领带似乎有些紧，换上拖鞋后，他在原地稍微停顿，抬手扯了扯。
楚夏耷拉着脑袋猫在客厅，指尖不自觉地卷着莫殊的田字格边角，到底没能像往前一样喜笑颜开迎上去。
昨天刚拒绝了人家，再上赶子讨好，不是精分么。
直到莫封庭上楼，她才悄悄抬眼，觑了眼他清冷的背影，又默默垂下。
刚刚痛失了那么一宝贵机会，她情绪也高涨不起来。
一连几天，整个人和连绵的阴雨似的，蔫巴巴的，也没脸再往莫封庭跟前儿凑。
夜空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透不进一丝光。
莫封庭今晚有应酬，古风韵致的包间里，茶香清幽。
上好的龙井浸在玻璃盏中，他端起来浅啜一口，身体慵懒往后靠，有些提不起劲。
“莫总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改天去我的高尔夫球场放松放松？”有人问了句。
合作公司的沈总笑着接话：“到时候叫上我，上次莫总赢我的那三个球，我可一直记着呢。”
沈总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今晚也参加了这场局，说是带她见见世面，不过女生见着莫封庭的第一眼起，眼睛就有点挪不开看别的了。
“还有我，”她轻轻撩了下长发，接过话：“我也想和莫总切磋切磋。”
“令千金的球技我可是见识过的，这下莫总怕是有对手了。”
沈总摆摆手，“正事马马虎虎，玩的东西倒是样样精通。”
旁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场面话，莫封庭没怎么开口，直到桌上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搭在扶手上的指尖随之蜷了一蜷。
楚夏的微信头像是她随手一拍的自拍，表情管理失控，笑到模糊。
【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莫封庭盯着这行字，身体不自觉坐直了些，敲字：【有事？】
发完，手机搁回桌上。
屏幕依旧是亮着的，对话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十几秒过去，这个显示还在。
莫封庭落在屏幕上的眼神深了些。
长指无规律地敲着扶手，终是没忍住，伸手将手机重新拿回来，刚准备直接拨电话出去，上面那个显示消失了，对话框里蹦出长长一段话——
【小殊学校发了份成长记录表，要求家长明后两天填完上交，我已经按照群里参考模板将大部分内容填完了，还有一些涉及到小殊的个人信息，我不知道怎么填，我把它夹在小殊书包里数学书第一页了，你回来后记得填一下，填完再放回数学书里。】
莫封庭抿着唇，垂眼静静地看着这条消息。
小半晌后，回复：【今天未必能回】
另一端，楚夏看到这条，顿了顿。
要填写的内容比较多，班主任是说截至后天，可大部分学生家长应该都会今晚填完明天上交，她不想莫殊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楚夏：【不然我拍照给你，你告诉我怎么填？】
莫封庭：【不方便】
楚夏被噎了一下。
顿了顿，不放弃地又问：【那我现在拿过去给你填？方便吗？】
给司机打了通电话后，莫封庭放下手机。
包间里话题不知怎么拐到女儿好还是儿子好上面，有人无奈摆手，“女儿太娇，有时候她惹你生气，你还得反过来哄她。”
一直没加入话题的莫封庭，听到这句，稍稍一顿。
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绿意层层渲染，透过薄薄一层玻璃，看得分明。
莫封庭眉眼垂着，凝在上面，又像是在看别的地方。
又过了会，他起身走去露台，点了支烟。
楚夏原本打算骑电瓶车去找莫封庭，但莫封庭让她等着，她便没动。
夜色浓稠，宾利缓缓停靠，楚夏下车后，注意力先是被周围停着的一排顶级豪车吸引。
是家会所，在当地很有名，不过她没机会见识，她之前公司的领导对接某影帝时倒是来过一次，据说是会员制，消费高得离谱。
楚夏由专人领着往里走，包间门轻轻推开，沙发上零散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位楚夏在财经类新闻上见过。
并没有看到莫封庭的身影。
听到她说找莫封庭，有个头发很长的女生立刻站起来，说带她去找人。
露台光线幽暗许多，莫封庭倚靠栏杆，指间猩红明灭。
见她来，淡淡扫过来一眼。
没说什么，掐灭手中还剩大半截的烟，抬脚往屋内走。
长发女生跟在他旁边，楚夏落在女生另一边。
夜里湿湿凉凉的风吹过，鼻尖闻到甜而好闻的樱花香味。
楚夏抬头瞅了眼女生一袭柔顺如瀑青丝，心想不知道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她如今不用为了工作奔波忙碌，或许也可以试着将头发留长？
不过这种及腰的长度，要留好久吧？
正乱七八糟地出神，听到身旁长发女生笑着开口：“这么晚了还指使人，莫总平常没少压榨你们吧？”
这话是对楚夏说的，但有点情商的都听得出，其实是在打趣莫封庭。
楚夏没得选，正要做好两人打情骂俏工具人，回一句“没有没有，莫总是个好人”，倒是莫封庭先接了话：“吃饭了吗？”
他说这话时，微微侧着脸，视线越过长发女生，定在她身上。
眸光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一点点罕见的温柔。
楚夏怔了怔。
……所以是为了证明自己没压榨员工？
她慢半拍地应声：“吃过了。”
莫封庭点了点头，随口交代包间专门的服务人员一句：“送杯热牛奶进来。”
“莫总对员工这么好的呀，”长发女生半玩笑半认真道：“不然我也去给你打工怎么样？”
“沈小姐说笑了。”没再给女生接话的机会，莫封庭转而又对楚夏说：“辛苦你跑一趟，毕竟是加密文件。”
“……？”
楚夏有点莫名。
听到“加密”两个字，长发女生倒是识趣，没再跟。
包间分几个区域，设计上相连通又彼此独立，莫封庭捡了安静的一处落座。
材料里涉及莫殊的父母信息，楚夏想，莫封庭应该是不想外人看到。
她本想将材料放下就走，可服务员这时将牛奶端了过来，她不好拂了莫封庭的意，也坐下来。
桌上百合新鲜饱满，在莫封庭填写的时候，楚夏捧着牛奶盯着看，视线没敢乱瞟。
可莫封庭不遮不掩的，她嘴角沾了奶渍，伸手去抽纸巾时，不小心就瞥见莫殊妈妈一栏。
手中动作一顿。
——莫殊的妈妈，也就是莫封庭的母亲，官方资料上……不是去世了么？
楚夏出神的空当，莫封庭帮她抽了张纸巾，视线自然而然地，也一并移了过来。
一个意料之外的对视。
楚夏莫名心虚，眼神飘忽了一下，嘴唇翕动，急于掩饰什么似的，冷不丁问了一个她自己都没想到会问的问题——
“你会聘用刚刚那个女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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