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床被褥,榻又小,除非紧贴着才能去睡。
柳素瓷瞄瞄男人,“你今夜睡哪?”
霍钊抱着被褥放到榻上,高大的身躯显得内室愈发逼仄,闻声回眼看她,勾笑,“就一张榻,你说我睡哪?”
是了,就一张榻,旁人眼中他们是夫妻的关系,若出去反而惹人怀疑。
柳素瓷觉得他是有意这么说,指尖点了点靠窗的交椅,“姑且让你睡在这吧。”
她那语气,好像多大恩赐似的。
霍钊又笑了,定国公府就她这么一个嫡小姐,柳敬深也没有别的子女,想必是当个宝儿宠着,才养出了这样娇蛮高傲的性子。
“你笑什么。”柳素瓷见他一脸的不怀好意,眼眸翻了翻,“难不成你想睡在外面?”
霍钊敛了笑意。
无言片刻,柳素瓷走到榻前,亲自铺了被褥,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干过这种事,倒不算难,随意铺开,风餐露宿半月,竟也不像从前讲究。
三娘心细,知她到了月事,在她的新衣里多裹了几块软布。
夜深了,柳素瓷和衣卧在榻中,她占了所有被褥,那男人只能靠着长案,双腿交叠搭到圆凳上,长手长脚窝在里面,这样姿势看着极为别扭。起初柳素瓷面朝着榻里,轻翻过身,见男人两手交叠在脑后,合了眼,清白的月光映出他分明的轮廓,这样憋屈的姿势让她有些想笑,叫他总戏弄自己,她心中暗想。
那点子笑意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她转过脸时,并未看见男人掀开眼,唇线轻轻牵动。
……
天明时分,柳素瓷从梦中转醒,她迷糊地坐起身,看一眼四周,记起昨日是到了一户樵夫家中。颠沛流离太久,每每清醒,她都要缓上半刻。
昨夜睡在窗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料想是出了屋门。她掀开被角,理了理鬓发,趿鞋下地。
内室没有梳发的篦子,也没有妆镜,只能随意将长发拢到脑后,用簪子挽成一髻。
打理完,屋门推开,男人手里端着大花底色的瓷盆,边缘搭着一块巾帕,见她起了,将瓷盆置到圆凳上,道:“吃过早食上山。”
“去南水寨?”柳素瓷一面挑眉去问,一面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放到盆中浸水,拧干,折叠过,擦拭面颊。
她眉眼生得好,细眉如远山黛,不必去画,浅入鬓中,如水波含胭。沾水的帕子轻轻擦过,那双眼愈发清艳明丽。
霍钊不意外她会猜出来,“我去探过了,那些人在原处蹲守着,原路返回就是在自投罗网。”
他一大早就去探过了?不过那一身的本事,能轻易避开南水寨的人也不足为怪。
柳素瓷拿帕子慢慢擦过皓腕,反问他,“你怕了?”
“我会怕?”霍钊环胸倚到案上,樵夫的外袍穿在他身上,手臂短了一截,他抱着臂,“有激我那功夫不如想想自己。”
柳素瓷含住唇,见他衣襟褶皱,想起昨夜窗前那副憋屈模样,心道罢了,想必是带着气呢,自己不与他计较。
净过面,霍钊拿了帷帽给她,素白的纱面,遮到颈下,朦朦胧胧只看出是一个女子。
这帷帽合了她心意,她也不想上山叫一伙儿土匪看见容貌。
秦毅留下的两个人守在门外,是一对儿兄弟,年长的叫阿大,稍年轻些的叫老幺。
别过樵夫夫妇,阿大引二人上山,天光已然大亮,霍钊牵马,柳素瓷遮掩帷帽坐在马背上。越往北山路越加难行,两侧岩壁陡峭,壁上光秃,不生寸草,一条长河浩浩荡荡从中而过,蜿蜒盘旋。
穿过山路,到一座山壁前,阿大道:“南水寨山路险避,多老弱妇孺,为免北水寨细作,寨里规矩,这条山路不能得外人所知,二位见谅。”
霍钊道:“无妨。”
老幺拿出两块黑布交给两人,柳素瓷掩着帷帽,不好自己动手,霍钊扶她下马,掀了她脑后的白纱,粗粝的指腹刮过柳素瓷的右耳,她动了下,男人按住她的肩头,黑布穿过两鬓,遮住了眼前的光。
“太紧了。”柳素瓷侧脸提醒,话语嫌弃不虞。
她倒是习惯被人伺候,半点不客气。
霍钊无声一笑,松了半指。
蒙住后,柳素瓷手腕被牵了下,是那男人抓住了,在她手中塞过一柄刀鞘,声音低沉,“跟住。”
柳素瓷点头,想起他看不见,便轻声去回,“知道了。”
耳边石门轰隆一声,应是那二人触动了机关。柳素瓷并不称奇,学府中奇门遁甲,古怪的机关颇多,这石门不过是简单的皮毛。
进了山洞,脚下是一段潮湿的窄路,她抓着那把刀鞘,几乎是贴着墙壁而行,脸侧隐隐有风,吹拂过她垂下的鬓发。黑布中透不出半分光亮,这山洞中当是不见光,若非识路,想必是不好走。
穿过山洞,眼前透出了光,但并未真正入寨,耳边传进几道人声,很低,柳素瓷仔细听过,大约是寨里的岗哨。
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住身。
蒙住的黑布解开了,柳素瓷慢慢眯眼,适应过光亮后才完全睁开。
霍钊收了黑布,问她可有受伤,柳素瓷摇摇头,握着他的刀鞘,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只衣裙沾了些泥土。
几人停在山寨前,柳素瓷仰头,这山寨由丈高的木粱架起,绕山绵延,寨门上横着一块匾额,字迹苍劲有力,上书“南水”二字。寨门前有两台瞭哨,见几人,喊道:“何人入寨?”
阿大向上喊:“寨主贵客!”
话落,寨门前吊着的一道长桥缓缓放落,阿大虚虚抬手,是对霍钊道:“寨主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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