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卿听她念完宗卷双眸垂垂,迟迟没说话,像是在想什么。
书库昏暗,只有半盏壁灯从旁边扫过一片昏黄投到两人脸上,柔和勾勒着她的侧颜,瞳孔里的淡珀色耀眼明亮,像朝阳、像蜂蜜,一抬眸望着她眨巴仿佛要荡出水来。
玄溪站在旁边摇扇,带起的风吹动她的睫毛一时迷了眼。
倏而垂眸移了目光,眉尖微蹙抿唇不语。
她方才……好像又被叶挽卿媚住了。
定了定神又默念了几遍道德经才重新看向叶挽卿,说:“怎么了?这卷轴上的有什么问题么?”
叶挽卿眸光一动:“没、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叶挽卿猫了眼玄溪继续说:“能否将卷轴给我看看?一下就好。”
她接过卷轴翻翻停停端看了半天又递了回去,问了句:“当今太夜帝君可有立后?”
“自然。”玄溪端着不知从哪摸来的另一份卷轴从身后出来:“二十五年前太夜新帝登基,曾和邻国九乌联姻,娶的是当朝濯灵公主轻颜,赐号舒。”
……
叶挽卿看到他头皮一麻不敢吱声了,手已经不自觉的捏在了月式微的袖摆上,攥得紧紧的,指尖葱白。
月式微知道她要问什么,于是说:“那这舒后可有子嗣?”
说完看了眼身后的叶挽卿,她朝她点了点头,月式微这才放下心转头看玄溪等他答话。
玄溪一本正经端着书卷,一页一页的往后翻。
太夜的载史之本会分批次每五十年翻新一次,但即使这样也很难保存完好,好在防潮防蛀措施做的不错,二十五年前的书页记载也不算太老,只是有些旧,翻动的时候声音脆脆的,好像稍一用力就很容易扯破。
玄溪翻的很轻,小心翼翼像捧着宝贝似的。
许久才停了手开口:“找到了,确有记载,这个濯灵公主嫁来太夜的头一年便诞下一子。”
又往后翻了一页,眉头微拧:“没了。”
这事奇怪,月式微也觉不对。她对人间事务虽然了解不太多但国家帝制她多少知道一点,出了名的立嫡不立庶,而且男子继承大统居多,更别说两者之间前后差了整整六年。
这并不符合人间的帝制规范。
叶挽卿扯了扯月式微的袖子,她又开口:“劳烦四叔再看看,有没有提到舒后之子的去向?”
“我再看看。”玄溪又翻了几页摇头:“并无提及,只有前面那一句,连名字都无记载。”
“也无夭折么?”
玄溪若有所思:“没有。”
这么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两国姻亲的美好象征竟是在国朝史册上连姓名也没有的无名氏,实在奇怪。
“有趣有趣。”玄溪翻着史册浮起了笑:“我这一千年没来,太夜当真是愈发有趣了,废嫡立庶,这不是公然打邻国的脸么,真出息。”
“这里面怕是有玄机啊。”
说着便又端着史册往后去了,看那神情仿佛要将这一千年没看完的的宗卷都看一遍,深掘皇宫秘史才是他的兴致所在,怪道这个地方这么多年他都记得清楚,从没忘记。
月式微不去管他,端着卷轴想看看那颗莲珠的下落,翻了半天却没见线索,只是在一页的注脚上看到几个关于莲珠的大概信息。
「状若垂星,烟紫含光,是为帝星」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但并不重要,月式微一双眼睛就只看在那“帝星”二字上。
如她所猜测的一般,帝星并非指太夜储君,而是与她相伴而生的物件。
月式微一心一意扑在卷轴上,玄溪也不知走到哪去了,叶挽卿松了口气便自顾自在书阁里逛了起来。
不知不觉到了史部最里层,这里全是竹简一类的东西,老旧得很,虽然打扫的很干净但总嗅得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扬尘味道。
叶挽卿学着方才玄溪的样子,一块块翻开侧边挂着的牌子,从文史到时令再到地理一应俱全。翻到一块老旧木牌子时她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借着微火又看了一遍,上面点着浓墨,入木三分的写着:跃龙门传说其一。
叶挽卿心猛地一跳,三两步走了进去找到那卷竹简。
竹简远比她想象的老旧,一册一册也是用成绳的熟牛皮扎的,结实是结实但竹简却有些颓败。
叶挽卿小心翼翼的端起,解开绳子摊在面前。
还没看仔细外面忽然响起一团杂乱的声音,铠甲粼粼,火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脚边直烫人,叶挽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生怕被人发现。
他们在城中无法使用法术,若是那些官兵闯进来根本逃无可逃。
等了一阵,那些官兵聚在门外将整个撰史阁围的水泄不通,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挽卿抱着那竹简往后退了退,打算去找月式微。
刚一挪身就撞到了一人身上,熟悉的香味,慌了一瞬顺手把竹简塞到了宽大的袖衫里。
“你在干嘛?”声音有点冷:“我一会没注意你就跑这来了。”
叶挽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头看到她背后的玄溪瞬间又笑不出来了,脸僵了僵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人开始多了。”
月式微看了眼叶挽卿,伸手将袖衫扬到她面前:“不怕,牵着。”
她怯生生攥紧了,三人一同从书阁中出来还未迈脚开门却发现门口已透进了火光。
还有人声:“有人来报宫中进了刺客,给我好好搜一处不准放过,若有反抗杀无赦!”
叶挽卿心一沉,她们倒不是刺客,但是她偷了一卷书不知道这个罪责重不重。
眼看要破门而入,月式微拉着她又躲进了书阁中,灯火昏黑应该可以避一会。
玄溪一眼看穿:“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我知道。”
这个道理月式微自然明白,但眼下若要完好无损逃出生天只怕不得不棋走险招。
她看向玄溪,凝眸问了一句话:“我会不会死?”
玄溪坦言:“应当不会。”
两人心照不宣,叶挽卿只记得月式微深深的看了一眼玄溪,那一眼很沉很沉,重如千钧。
良久双眼阖实,扬起双手放在胸前……
叶挽卿隐隐知晓她要做什么,冲上去的时候一团金光刺目,已然来不及,只能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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