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回在郢都城外见过松烟柱后长老就与她讲过,若是不出意外,日后她与松烟上神怕是颇有渊源。


    与其他神族不同,松烟执掌仙考,天考的九层天冕就是她设下的,金身亦是,换句话说她是月式微的直属考官,所有的考题都是出自她手,到时月式微成仙入天庭也是由她授神印。


    虽说她是月式微的考官,但真正意义上的露面这是第一次,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长老口中左手执卷,右手持杖的红衣卿相。


    只是方才那火花刺眼,此时月式微眼前清明混沌交织,缓了好一会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一袭红衣,眸子半阖,面容也温和亲人,像一尊静婉慈目的玉菩萨,生的雪胎梅骨,比那阴庙里的神像犹过不及。


    她想开口问些什么,但嗓子早就被烤干了呜呜咽咽半天蹦不出半个字,沙哑难听。


    那虚影也没说话就只是垂眸看着她。


    月式微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站立的叶挽卿,看到她安然无恙,身上也未因她烫出什么伤眼神顿时温和了许多。


    她是蛇妖不比自己有金身能扛住这些,痛是痛了点但日后恢复起来也快,幸运的话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想着唇角扯出一抹浅笑,转瞬即逝。


    此地不宜久留,月式微回神咽了咽掀起眼皮看着松烟的虚影,微微动了动双臂蚀骨的酸胀感便蔓延开来,从小臂到十指钻心的疼。


    她眉头一蹙咬着牙从袖中抽出了血迹斑斑的双手,身子微躬僵硬作了一揖,声音都打着颤:“龙渊月式微,拜见松烟上神。”


    停了半晌对方并无答话,她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又躬深了些:“龙渊月式微,拜见松烟上神。”


    还是没搭话。


    她本还想说什么忽然眼前的神像虚影微动,目露威严举杖欲向她劈来。


    月式微心惊,此刻若是上神要杀她她毫无还手之力,虽只是一具虚影但就现在情况她连对方一杖都扛不住。


    “月式微!”叶挽卿喊她,指了指她的袖衫:“卷轴、卷轴!快拿卷轴给她!”


    她眸光一闪,那宗地考卷轴是仙宝也是松烟上神的判考之物,用来一试或许有用。


    颤着手从袖衫里摸出那宗卷轴,双手托过头顶给虚影看。


    空气骤凝,她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眉目也松泛了。


    缓缓收了杖却冷不丁偏头看了眼叶挽卿,眼神温意但总觉哪里不对。


    叶挽卿知道她是神,还是考神,但既是神总有些拯救苍生的情怀在身上的,考神也不例外,而她是妖,刚好撞到了枪口上。


    她这一眼着实盯得她脊背发凉,瞟了两眼再不做声了。


    盯了良久松烟才移了目光,慈眉善目垂眸看向眼前的月式微,没动她双手奉上的卷轴,而是又提起了杖朝她挥去。


    一缕金光从杖的一端迸射出来,月式微瞳孔骤缩却并不觉得危险,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轻启双眸,杖的那一端正轻轻贴着她的眉心,光线柔和触之冰凉。


    也是一刹那间,一阵金色长风拂过,月式微的墨发一点一点从鬓边翻回了原本的白色,幼粉的龙角也现了出来,转眼白发蓝衫,裙裾翻花。


    又过了一会忽然有道棉柔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龙渊月式微,天考已过,地考未终,还需勤勉。」


    随即收了杖,月式微睁眼那道柔光也跟着消失了。


    她曾听长老说过,松烟上神掌仙考,左手判考右手点仙,她右手握的那柄半长的杖也唤点杖,是为点仙授印之意。用时只需将杖点在应考人的身上便可知晓一切。


    也算是一种考官与考生之间独特的沟通方式。


    那虚影收了杖垂眸看着月式微颔首,目光极浅的略了一遍然后将杖往下一甩,嘭的一声地上便开了个洞,点杖直直嵌进了地里。


    叶挽卿心一颤,目光循循,暗道这上神看着柔和像个傲世不俗的姑娘,却不想甩起棍来相当恐怖,怪不得千年前挥挥袖便杀尽了太夜肆乱的妖群。


    想了想又往边上挪了几步,浑身吓得汗津津。


    月式微也被她这一举动弄得不明所以,想开口又咽了回去,虽厉害但到底是个虚影不是真身,问也白问。


    虚影甩了杖,探出手落在月式微的头顶,从她的百会穴往上一拎便揪起了一层金光四溢的东西。


    月式微只觉浑身一轻,抬头去看,她认得那东西,是她的金身。只是原本一整件完好的金身此刻四分五裂,没完全断开藕断丝连,截断处溢出的金光更亮更刺眼。


    她半眯着眼,只见那虚影红袖一动手上的金身便被揉碎了,往空中一扬转瞬又变成了一整件完整的金身原封不动铺在了她身上。


    虚影抽出地上的点杖与月式微交谈「自今日起,太夜禁制对你无效,只一点,若是伤人,仙路尽毁。」


    「切记,切记。」


    说罢虚影半明半灭,像要消散了一般。


    月式微双脚着地,眼看着虚影手里的杖和卷消失,最后一刻她忽然扬起了手朝一个方向指了很久,直至消逝也没放下。


    意味颇深。


    落地的时候月式微因太过虚弱差点跌在地上,悬在半空太久有些发麻。


    门外火光愈盛,听声音就要搜到这里了,月式微勉强立住身子,还没立稳就听见玄溪的声音:“时间不早了,该得到的东西也差不多了,为免多生事端速速离去为妙。”


    转头看了眼叶挽卿又说:“我与蛇妖尚不能使用法术,方才那松烟上神应当已经替你解决了一些禁制,这事恐怕,还得你来。”


    叶挽卿顺着目光看月式微,金身保了她一时但身上的灼伤依旧明显,尤其是那双手,旧血未干又叠新痕,弄得血淋淋的面目全非,光是垂着就止不住的发颤,抖如筛糠。


    此时一头白发又失血太多,更是见不到一丝血色。


    叶挽卿瞥开目光不敢再看,这副身躯她一向觉得弱惯了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此刻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无能,既没有能力自救还要眼睁睁看着月式微不顾自己,就为了救她和玄溪两个不值得的人。


    独自敛了眸,她忽然解下自己的帽衫替月式微拢上。


    方才她的夜行服都被火星烧的差不多了,她高傲,一向极在意自己的一头白发和一对龙角,生怕暴露在人前。


    她要替她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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