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出洗手间， 都松了一口气，没人说话，都自顾自走回了座位。
王年年母亲要开车，所以退出了通话。
尽管他们并不认识王年年的母亲， 但是仍然对她的到来十分期待。
好歹是个正常人， 说不定还是关键NPC， 可以带他们通过考试呢！
“我靠，牛排还热着呢！烫嘴！”任昊宇激动得大叫。
韩晓萌皱起眉头，看了一眼面前冒着热气的盘子， 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啊……我们刚刚进入厕所，只用了三十秒？！”
几人闻声看去， 手机上现实的通话时长， 只过去了三十秒。
“三十秒， 给王年年他妈打电话都不够吧？！”任昊宇一边嚼着牛排一边说， “哎你们别说， 这牛排真好吃诶！特有嚼劲！”
他大快朵颐的声音通过手机传给了其他人，除了尧七七， 剩下几人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面前的餐盘逐渐成了他们能看见的唯一的东西， 蒸腾着的热气扑面而来，带来餐食浓郁的香味， 勾着他们不住地吸鼻子。
杨雪看着眼前的意大利肉酱面狂咽口水，眼睛发直，手不自觉地摸上叉子。
银色的叉子挑起裹满了肉酱的意大利面，深红色和乳白色碰撞着， 在叉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快吃吧小雪， 真的好好吃！”
任昊宇的话击碎了杨雪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急不可耐地将叉子塞入口中， 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眼里亮闪闪的，眼角溢出晶莹的泪水，一向轻声细语的她也不由得大叫起来。
韩晓萌喉头微动，有这么好吃吗？
她盯着眼前的红烧肉盖浇饭，口水直流，红烧肉色泽红润，焦糖色恰到好处，肥瘦均匀，肉皮也炖得通透。
这肉量，还真是实诚啊！
她又看了一眼屏幕里的任昊宇和杨雪，见他们几乎都吃了一半也没什么事，这才动起筷子来。
好好吃！
她瞪大了眼睛。
肉炖得极烂，都不用牙咬，舌尖一抿就化在嘴里了，肉汁在口腔中爆开，肥肉细碎，包裹着瘦肉，一点儿也不油腻。
这也……太好吃了！
她直接丢掉了手机，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只顾着埋头吃饭。
好香！好香！好香！
还要吃！要吃干净！要吃得一滴不剩！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甚至不由自主地萌生了要在这儿留下来的想法，只为了这一盘美味！
卢凯泽偷偷发来短信：“你吃吗？”
“不吃。”尧七七看了一眼桌上的肉饼，干脆将盘子倒扣过来，把它盖住，“我建议你也别吃，这饭出现得太诡异了。”
卢凯泽回复：“对啊，刚才韩晓萌还怀疑饭的来历，这会儿就吃得忘乎所以，我觉得很邪门。”
“但是不得不说，这东西真的太香了，太香了！”
尧七七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卢凯泽为了不吃盘中的炖肉，已经将桌布盖在了盘子上，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贪婪地嗅着炖肉的香气。
宋志鹏始终没有说话，尧七七将他的视频框放大，发现他正在咀嚼着什么。
连宋志鹏都吃了？
不对，他面前的汉堡连包装都没有拆。
尧七七定睛一看，原来宋志鹏在假装咀嚼，这样能缓解饥饿，减少对眼前食物的渴望。
还真是个聪明人啊。
“这是啥啊我靠！”任昊宇眼睛瞪大，从嘴里扯出一根又粗又长的头发来。
他吃东西又急又快，那根头发就被卷在了他的舌根处，猛然一拉，舌头上一阵刺痛。
“呸呸！”他将头发吐出来，与之一起吐出来的，还有混杂着血液的肉沫。
“这餐厅卫生也太差了吧？！这么长一根头发，居然没人发现？！”
尧七七冷声道：“餐厅里根本没有人，怎么会有人发现呢？”
“而且你吃的是牛排，如果是原切牛排，就算是有头发，也应该浮于表面，怎么会被你吃进嘴里才发现呢？”
任昊宇浑身一激灵，大叫道：“你别胡说八道啊！说不定就是合成牛排嘛！制作的时候卷进去了！很正常嘛！”
他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又传来嘎嘣一声。
“啊……我的牙！”韩晓萌捂着嘴，将口中的骨头吐出来。
红烧肉里，怎么会有骨头呢？
韩晓萌惊骇地看着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汗毛竖起，胃里翻江倒海。
哇地一声，她吐了。
桌面上那根骨头，分明是一根人的手指！
被炖烂的手指散发着酱料的香气，上面少了一半的肉，全都被韩晓萌吞进了肚子里。
酥软的骨头被她咬下了一半，手指的第二指节裂开来，狰狞地躺在桌上。
手指并不完整，指根部分已经被捣烂了，从指根部分的肉来看，这根手指一定不是切下来的。
而是生生扯下来的。
任昊宇看见韩晓萌这边的情况，也是一阵反胃。
他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刚刚吐出来的肉糜。
这……这是……什么？！
他颤巍巍地举起叉子，将肉糜中一块细小的硬块挑出来。
细小的硬块反射着灯光，泛出光泽，纹路和颜色都极其熟悉。
等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他立刻将叉子扔在了地上，大叫起来。
“指甲！牛排里有指甲！人的指甲！”
杨雪还沉浸在酱汁浓郁的意大利肉酱面上，根本没听见手机那边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肉酱面已经被她吃了个干净，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仍然好饿，仍然渴望能够再吃一盘。
盯着配菜，她将叉子插入小番茄里。
小番茄不知道是怎么烹饪的，汁水浓郁却颇有韧性，叉子插入的那一刻，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爆破声。
一定很好吃！
她满心欢喜地举起叉子，闭着眼就要往嘴里送。
“小雪！小雪！别吃了！快停下！”韩晓萌疯狂地大叫着，不停地给杨雪发消息，想用手机铃声引起她的注意。
“怎么了？”杨雪这才回神，有些埋怨地看向手机，“我还没吃饱呢！”
“你看你叉子上的是什么！”
杨雪奇怪，还能是什么，小番茄呀？
她回头看向叉子。
叉子上并不是小番茄。
叉子上，是一只裹满了红色酱汁的，人的眼球！
“啊——！”杨雪尖叫起来，那只眼睛的瞳孔正对着她，恍惚中，她甚至觉得这只眼睛是带着笑意的。
视频中响起一浪接一浪的呕吐声。
卢凯泽庆幸自己没有吃东西，又有点好奇，于是将桌布掀开，用勺子搅拌炖肉。
炖肉里赫然出现了染着指甲油的脚趾头，和带着胡茬的下巴，恶心得他连忙重新盖上桌布，埋怨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些食物的食材，都是人啊……”宋志鹏声音发凉。
差一点，他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去吃桌上的汉堡了。
他看着盘子里的汉堡，汗毛竖起，既庆幸又后怕。
嗯？这是什么？
包裹汉堡的包装纸是一张报纸，报纸不算新，上面还浸染了油脂，但他却在头版头条，看到了一行大字：
“梦幻游乐场死亡事件屡次发生，游客直呼太吓人不愿前往！”
副标题是：“游乐场方发布声明，梦幻游乐场将无限期停止营业。”
游乐场停止营业了？！
怪不得他们走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游乐设施都能启动？！
还有这些饭到底是哪来的？
为什么他们一闻到香味就会放松警惕，满心满眼都是贪婪的食欲？
他脑子一片混乱，深呼吸几口冷静下来，将摄像头对准报纸上的信息：
“你们看看这个。”
就在几人阅读完毕的瞬间，一个弹窗弹了出来：
【曾经被誉为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梦幻游乐场，因为一系列事故而被迫停业。不再保养的游乐设施逐渐损坏，游乐伙伴蒙上尘埃，小丑的把戏无人驻足。然而居住在附近的居民都说，这里时常传出孩子的欢笑声，破损的游乐设施会自己启动，游乐伙伴会变换位置，以及最可怕的——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听到游乐园的歌声，和震耳欲聋的“欢迎光临”。】
尧七七一阵头疼。
又来？又来？！
上次就是不给真正的考场背景，这次怎么还是老把戏？
她仔细将整个简介看了一遍，猛然一惊，冷汗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什么叫……游乐伙伴会变换位置？
她僵着脑袋，缓缓转向墙角的厨师熊。
刚才还在右边墙角的厨师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左边的厨房门口！
高高的厨师帽有些歪斜，围裙上也多了几抹可疑的红色痕迹。
胸前别着的金属胸牌闪闪发光，上面清晰地写着：“游乐伙伴：厨师熊”。
它脸上挂着无辜的笑容，一对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尧七七。
“你们……看一眼厨师熊。”尧七七艰涩开口，“它手里，是不是拿着一把刀？”
第32章 一个都别想走
那是一把厨师刀， 远远看去就知道十分锋利，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厨师熊脸上洋溢着微笑，和任何其他小熊玩偶都没有区别，但唯独那健硕的体格和几乎到达天花板的身高， 叫人不寒而栗。
众人不禁捏了一把汗。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到厨房旁边的， 正如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拿起那把厨师刀的。
任昊宇吓得蹦了起来， 下意识往门口跑去，然而刚才还进出自如的玻璃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牢牢锁住了。
他抄起一把椅子就要往门上砸， 然而还没下手，就被其他人的尖叫声打断了：
“任昊宇！放下椅子！”
“昊宇你快放下！千万别砸！”
“你回头！你回头看看后面！”
任昊宇高举椅子的双臂颤抖， 险些将椅子摔下来， 强忍着恐惧喘了两口气， 这才放下椅子， 缓缓回头。
他的鼻尖贴上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眼前一片棕色，飞起的毛絮飘进他的嘴里， 卡在喉咙， 不上不下。
心跳声如擂鼓一般，任昊宇再听不见其他声响， 耳朵嗡嗡，两眼发晕。
是……是厨师熊！
他僵硬着抬起头，霎时脸色苍白，全身无力。只见厨师熊的笑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罗刹一般的狰狞！
它那双黑色的眼珠变成了血红色， 死死盯着任昊宇！呲牙咧嘴， 两排尖牙狠狠咬合着， 似乎下一秒就能将他生吞活剥！
任昊宇头晕目眩，下意识看向它紧握着厨师刀的手。
那只手已经高高举起，刀尖正对着他的脑袋！
“我、我怎么办……救我……救我啊……”
其余几人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根本没人看清厨师熊是什么时候转移过去的！
尧七七盯着厨师熊，上下打量着它僵持在原地的动作。
为什么还不动手？
都已经近在咫尺，都已经只差一步，为什么不杀了他？
难道是因为……
“任昊宇，你绕开它，回到座位去。”
任昊宇眼睛瞪大：“它会杀了我的！你疯了是不是？”
尧七七声音冷冽：“听我的，回去！”
“会长！会长你说句话！”杨雪哭出声来，她死死抱住手机，紧盯着任昊宇的视频，生怕他出点什么意外。
宋志鹏眯着眼，坐在座位上，并没有看鼻涕眼泪一起流的任昊宇，反而将尧七七的视频窗口放大。
她很镇定。
就好像一切事情都尽在掌握，即便是刚刚才发生的突发事件。
之前小丑也是，女厕所也是，她居然几次三番将自己的风头盖过去。
宋志鹏的眼神暗了下来，他捂着镜头和通话口，装做卡顿的样子：“我……我我……听不……信号……我……”
随后关闭了摄像头和麦克风。
他倒想看看，尧七七这一次，是能救下任昊宇，还是被剩下的几人唾弃。
“完了，会长信号不好，掉线了！”
“那怎么办……昊宇……昊宇……”
卢凯泽一面按着自己狂跳的心脏，一面道：“你就相信尧七七吧！她之前都是对的啊！”
任昊宇浑身打颤，之前是对的，那是事儿没到他身上啊！
这下自己面对死亡威胁，怎么可能这么随便就相信一个F班的差生啊！
“会、会长？”他哽咽着喊，“救救我……会长有信号了吗？”
韩晓萌这会儿也顾不上和他的纠纷，一边安慰哭泣的杨雪，一边回道：“没有！”
该死的！这种时候还能掉线，怕不是故意的吧！
任昊宇心里滴血，瞪眼看着面前的厨师熊，咬紧牙关，恶狠狠道：
“尧七七，我要是死在你手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他迅速动作起来，从厨师熊的胳肢窝下面钻了过去，一溜烟儿跑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紧闭，等待着审判降临。
他嗡鸣的耳朵像是堵了棉花，浑身僵硬着战栗，血液直冲上脑袋，堵得他头晕目眩。
一片寂静。
“没事了！昊宇！没事了！”
杨雪啜泣的声音刺入耳中，任昊宇分不清这是不是他的幻觉，不敢睁眼。
“任昊宇你个废物东西！睁开眼睛！”韩晓萌惊魂未定的大喊声震耳欲聋，吓得任昊宇猛然睁眼。
无事发生。
他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毫发未伤。
“我靠，尧七七你真神了！”
他劫后余生的庆幸着，兴奋叫起来：“从今天起你是我姐，你是我亲姐！我以后就叫你七七姐！”
“你滚吧！少乱认姐！七七，你太厉害了！”
杨雪也抽噎着跟尧七七道谢，众人一时间将宋志鹏忘在了脑后。
静观一切的宋志鹏捏了捏拳头，抬头看向厨师熊。
又回到了厨房旁。
脸上又洋溢着温和的笑容。
只是手中的刀仍然紧握，仍然锋利。
尧七七是怎么想到的？他仍然不明白这其中的玄妙，可尧七七已经在厨师熊的手底下救了一个人。
这样的人，真的是F班的差生吗？
尧七七没有理会手机里的众人，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厨师熊。
看来自己想得没错。
厨师熊之所以没有直接杀掉任昊宇，是因为任昊宇在破门之前停手了。
只要那把椅子敢砸到玻璃门上，那把厨师刀就敢捅穿他的脑袋。
“还有人没在座位上吗？”尧七七盯着厨师熊，问众人。
“啊，我没在。”
“我、我也没。”
韩晓萌和杨雪因为焦急凑到了门边，卢凯泽则一直待在座位上。
“回座位。”
两人应声，尧七七死死盯着厨师熊的一举一动。
就在两人坐下的一瞬间，厨师熊消失了。
她瞪大眼睛，视线在店内扫射，定格在了厨房中。
厨师熊笑意更深，它手里的厨师刀垂直贴着案板，就像是在切菜一样。
它怎么做到的？
究竟是肉眼无法看穿的速度，还是瞬移的能力？
这边的宋志鹏也和尧七七想到了一处，他这才明白其中的奥秘。
然而他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脸色更加阴沉。
尧七七能想到的，他为什么想不到？
他为什么反应总是比尧七七慢半拍？
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来，让他攥紧了拳头。
“厨师熊是不想让我们出去。”
“会长？！会长你终于有信号了！刚才任昊宇这废物点心差点儿死这儿，多亏尧七七！”韩晓萌一脸崇拜，恨不得和尧七七贴贴。
宋志鹏闻言，眼底闪过一抹阴郁，又迅速地掩盖了过去，笑起来：
“是吗？尧七七真厉害。”
他的温声细语让尧七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犹记得他在进互动剧场前，就对贾泽辉这么说过话。
而后……
尧七七甚至有些怀疑，张倩在丢手绢时，宋志鹏是不是盯准了时机叫她丢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只要我们有离开这家餐厅的举动，它就会冲出来杀掉我们。所以千万不要再碰那扇门了。”
任昊宇喘着气，大剌剌靠在椅背上，没有回应宋志鹏，反而对尧七七道：
“七七姐，你说咱怎么办啊？我都听你的！”
宋志鹏挪开手机，深呼吸两下，才稳住心里的厌恶和冲动。
“我们先不要去看厨师熊。”尧七七转过身，面对着餐桌。
她话还没说完，宋志鹏就接了上来：
“没错，厨师熊的行动速度很快，但是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它具体的行动。”
“所以我推测，在它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我们是不能观测的。”
尧七七并不在意宋志鹏抢白，她也是这么想的，并不在乎谁去说。
其他人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纷纷坐正身体，被迫凝视着餐盘上的人体残肢，以及自己周围的呕吐物。
叮！
厨房又发出一声清脆响铃，几人下意识回头看去。
厨师熊重新回到了厨房门口，而厨房的出菜窗前，赫然是几份全新的菜肴。
尧七七心道不妙，率先起身，走向出菜口。
厨师熊并没有动作，但她总觉得那头熊在死死盯着自己，自己的任何动作都在它的观测之下。
“是……意大利肉酱面。”她艰涩开口，将餐盘拍给其他人。
“我的是肉饼……”韩晓萌话还没说完，就呕了一声，险些吐在餐盘上。
“炖肉……”杨雪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双手无力，甚至拿不动那份炖肉。
“该死的，他不会是想让我们吃完吧？！”任昊宇看着面前的红烧肉盖浇饭，一阵反胃。
宋志鹏的声音传出，清晰得直击每个人的心口：
“这里是餐厅，我们是顾客。”
“我们吃了不满意的食物，餐厅自然要重新做一份作为补偿。”
“也就是说……”
“在我们满意地吃下这些食物之前……”
“谁都不能走。”
任昊宇闻言手一抖，将餐盘重新扔回出菜口。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余光分明看到，不远处站立着的厨师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举起了厨师刀。
“七七姐，怎、怎么办啊？！”
尧七七端起餐盘，从容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任昊宇也连忙效仿，将盘子端起来，一步一哆嗦地走了回去。
再看厨师熊，又变成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脸上挂着瘆人的微笑，注视着他们。
那双眼睛闪着光，似乎一定要盯着他们将这些东西吃进肚子。
否则，一个都别想逃。
第33章 掌纹里的酱汁应该很好吃吧
尧七七明白， 厨师熊的行动逻辑很简单，也很难突破。
虽然厨师熊在观测下不会行动，但同时它拥有超高的移动速度，因此仅凭他们几个人盯着看， 是绝对不可能阻挡它的。
难道真的要吃饭吗？
尧七七看着盘子里的意大利肉酱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仓促， 这一盘肉酱面远没有杨雪的那一盘看起来好吃。
甚至于眼球上的酱汁都没有裹满，仍能清晰地看到眼球上的纹路，和失焦的瞳孔。
“我不会吃的， 我死都不会吃的！”任昊宇这么说着，厌恶地将餐盘往前推了一下。
餐盘掉落在地， 发出当啷一声响， 盘子四分五裂， 餐食也浇在了地上。
宋志鹏几人心里一紧， 连忙看向厨师熊， 却见它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只有尧七七盯着视频通话的窗口， 眼神一变。
刚才任昊宇说那句话的时候， 面上的表情是厌恶的，可是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而当他将餐盘推倒在地时， 所有人都担忧于厨师熊的反应，只有他满脸震惊和惋惜地盯着地上的餐食，久久挪不开目光。
尧七七抿了抿唇，将心中那份诡异的猜测压了下去， 观察另外几人。
杨雪和韩晓萌都是满脸恐惧， 无措地四处张望着， 可是眼神总是不经意间在餐盘上流连一瞬。
宋志鹏和卢凯泽则没有这种情况， 他们两个对面前已经不多加掩饰的人体残肢，连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叮！
任昊宇那边又传来了铃声，他颤巍巍转头，只见出餐口又多了一份饭。
“这……这是什么意思？非逼着我们吃吗？”
宋志鹏沉思片刻：“当你在餐厅打翻了一份全新的饭时，有的餐厅会重做一份的。”
“那这怎么办？！”韩晓萌崩溃地叫出声来，“不能打翻，不能离开，也不能不满意，我们还能怎么办？”
尧七七看了一眼手机屏，轻声道：“试试打包呢？”
对啊！
几人眼前一亮，既然这个餐厅服务如此贴心，应该不会不让打包带走吧？
韩晓萌率先举手：“您好，我需要打包！”
为防止厨师熊不同意，她还特意补了一句：“我在游乐园的时候饿了会吃的！”
厨师熊纹丝未动。
宋志鹏轻蔑地笑了一下，又迅速压住嘴角：“它只是个厨师，不是服务员！它除了做饭，不会做任何其他事情，你没看连出餐都是我们自己取的吗？”
几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有任昊宇捧着新端过来的饭，一言不发。
他眼神钉在餐盘上，鼻翼耸动，浑身上下战栗着，似乎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面前的红烧肉盖浇饭比上一次更加诡异，肉色不再鲜亮，炖煮的也远没有上一次软烂，跟韩晓萌吃的那份根本没办法比。
这一份饭没有大块的肉做伪装，打眼一看便能瞧见一只耳朵完完整整躺在正中央。
耳朵有些腐烂，上面漂浮着的油脂不同于寻常的食用油，白花花的油花点缀在耳廓上，应当是尸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五感不由自主集中在了这份看起来很恶心的饭上，食指大动，恨不得将它全部倒入口中！
他嘴唇颤抖，控制不住地微微张开，舌头迫不及待地探了出来。
吸溜。
他埋下脑袋，舌尖勾着碗里的耳垂，将整只耳朵含进嘴里，嘎巴嘎巴咬了起来。
“脆骨诶……”
“好香啊……唔……好……吃……”
他再说不出话来，因为嘴已经不由自主贴在了餐盘里。
他甚至来不及拿起勺子，整张脸贴在了肉上，浓稠的酱汁染红了他的脸颊，就好像血液一样流了下来。
“昊宇！你！你在干什么！”杨雪尖叫起来。
只见任昊宇双手抱着盘子，大口大口吞咽着餐盘里的肉，几乎没有咀嚼，就这样狼吞虎咽，囫囵吞下去。
他越吃越兴奋，越吃越想吃，整个人沉浸在口舌之欲中，无法自拔，甚至听不到杨雪的呼喊。
所有人都愣住了，杨雪和韩晓萌尤甚。
因为她们两个也有同样的想法，恨不得向狗一样，将整个脑袋埋进去，什么都不想，只顾着吞咽。
太香了。
她们两个情不自禁看向面前的餐盘。
餐盘里面的眼球、嘴唇、脚趾散落一团，一块手心肉里的掌纹清晰可见，每一条沟壑里都填满了酱汁。
而杨雪的第一反应不再是恶心，而是……
如果吮吸一口，应该能尝到很多酱汁吧！
“杨雪！停下！”
杨雪恍若梦醒，惊诧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掌心肉，舔了舔嘴角。
酱汁浓郁。
她手一抖，掌心肉跌回了碗中。
“可是……”她眼神迷离，始终离不开碗里的炖肉，“可是……它真的好好吃啊！”
任昊宇那边已经将盘子舔舐得干干净净，甚至桌子上飞溅出来的酱汁也用舌头清扫一空。
他打着饱嗝儿，沉迷地舔着自己嘴角的残羹，望向地上的呕吐物。
好浪费啊。
好香啊。
好……想尝尝啊！
叮。
就在他跪在地上，脸逐渐靠近呕吐物的时候，出餐口的铃声又响了。
他如同一条嗅到猎物的猎犬一般猛然抬起头，眼睛冒着绿光，晃悠着身体，踉跄着扑了过去。
汉堡。
他甚至来不及回到餐位，就流着口水将汉堡的包装纸撕开来。
汉堡的面包已经发霉了，生菜变色腐烂，有不少果蝇围着它打转。
夹在汉堡中的肉饼十分厚实，几乎有一个指节那么高。
之所以如此明确，正是因为肉饼边缘嵌着一个指节。
任昊宇没有丝毫犹豫，将汉堡塞进了口中，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好吃啊。
太好吃了。
怎么会这么好吃啊。
他拼命往嘴里塞着汉堡，此时只恨自己怎么没有两张嘴，为什么喉咙如此细，为什么一定要咀嚼。
尧七七和宋志鹏几乎喊破了喉咙，也没能唤回任昊宇，卢凯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什么办法都没有。
不只是任昊宇，杨雪和韩晓萌的理智也越来越少。
杨雪已经彻底不管任昊宇了，她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炖肉，口水止不住地分泌。
来不及吞咽，那银丝就顺着嘴角滑落出来，吧嗒一声滴在桌子上。
“我受不了了……”她轻声呢喃着。
“我不行了……”她的头又低了几分。
“既然这是餐厅做出来的饭，就一定能吃的，对吧？”她完全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了。
她双手捧住碗，猛地大喝了一口炖肉的汤汁，碗里的肉顺着汤流进她的喉咙里。
咕嘟，咕嘟，咕嘟。
吞了下去。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韩晓萌吞了口唾沫，情不自禁看向面前的肉饼。
“韩晓萌！”宋志鹏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在这里折了三个人，那之后的几个项目恐怕更难通关了！
韩晓萌打了个寒颤，看向手机里焦急的尧七七三人，抖着手将桌布盖在了肉饼上。
“我不吃……我不能吃……这是人肉！”她抱着自己的脑袋，缩在座位上蜷成一团，一遍一遍说服着自己。
尧七七松了一口气，所幸他们这些没吃过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看见这些餐食仍会反胃。
“太好吃啦！”任昊宇将汉堡吃了干净，用指尖将餐盘上刚才自己掉落的芝麻粘了起来，送入口中。
他吮吸着自己食指，眼神涌现出无穷无尽的渴望。
“我还想吃！”他扑到厨师熊面前，巴巴儿地看着它，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儿。
厨师熊并没有动作，只是和煦地看着他，嘴角噙着微笑。
“哦对，不能看。”任昊宇连忙冲回座位，哼着小曲，身体随着节奏摇摆，整个人陷入癫狂之中。
“任昊宇！别吃了！那可是人肉啊！”韩晓萌带着哭腔，根本不敢多看桌面一眼，只能抱着手机劝杨雪和任昊宇。
可是这两个人就像是聋了一样，将手机扔在一边，仿佛忘记了自己是在考试中。
“别吃了！求求你们别吃了！”韩晓萌嚎啕大哭着，她不仅是在劝他们两人，更是在劝自己。
天知道已经被桌布盖住的肉饼，居然还能发出如此诱人的香味，如钩子一样将她的灵魂牢牢钩住，迫使她遵从冲动，去大快朵颐。
叮！
任昊宇那边又传来响声。
他兴高采烈地冲过去，这次是一份意大利肉酱面。
这份餐食更加粗糙，肉酱中还有没研磨碎的骨渣，裹在面条上，格外显眼。
任昊宇仿若未见，笑嘻嘻地将餐盘端回座位。
正准备吃的时候，他皱了皱眉，靠在了沙发靠背上，盯着食物，满脸忧愁。
尧七七几人心里一动，连忙叫他：“任昊宇！你清醒了吗？”
“千万别吃了！”
任昊宇好像是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只是抿了抿嘴唇，轻声呢喃着：
“糟了。”
“吃饱了。”
“肚子没有地方了。”
其余几人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不会再吃了。
正在他们准备去叫醒杨雪之时，任昊宇又开口了。
那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对啊！”
他欣喜若狂。
“我可以吐了再吃啊！”
尧七七骇然，眼睁睁看着他将勺子伸进喉咙，用力地搅动着。
哗——
他吐了一地。
还没擦干净嘴上的脏污，就又投入到了意大利面之中。
“太香了！太好吃了！我不走了！我要在这儿一直吃下去！”
尧七七有些眩晕，她深呼吸着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厨师熊。
那原本微笑着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咧开来，心满意足地大笑着。
第34章 你想杀了他们？
任昊宇那边吃了一盘又一盘， 可是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厨师熊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森白的牙齿上残留着莫名的血迹。
“吃了饭也不能出去，那我们岂不是……完蛋了？”卢凯泽瘫在沙发上，绝望地望向手机里的其他人。
杨雪和任昊宇已经彻底被食物迷住了， 他们不断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吃饱了就催吐， 以便能够继续吃。
他们面前的餐盘摞得比脸都高，新来的饭菜一份比一份恶心，可他们吃的比谁都起劲。
仿佛那些夹杂着煮熟的蛆虫的人体残肢， 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一般。
韩晓萌的理智也在逐渐消失，她不受控制地睁开眼睛， 看向面前被桌布盖着的餐盘。
她的右手颤抖着想去掀开桌布， 可是仅剩的理智让她的手悬在了半空， 痛苦地挣扎着。
他们三个像是对这些食物上了瘾一样， 不吃就想念得不行， 恨不得直接冲入厨房，抱着食材舔舐。
尧七七眸色渐深， 再这样下去， 就算不被厨师熊杀死，他们三个也会失去理智， 永远留在餐厅！
只不过餐厅里的食材，究竟是想要离开的人，还是想要留下的人？
“我有一个办法。”
宋志鹏突然出声。
尧七七和卢凯泽低头，发现他另开了一个视频会话， 只有他们三个人。
“任昊宇和杨雪会不断地点单， 我刚才观察过了， 他们两个点单的时间刚好相差三秒。”
“加上出餐的时间， 厨师熊一共会在厨房停留六秒。”
卢凯泽恍然大悟：“你是说，只要我们在这六秒内破门逃离，厨师熊就来不及阻止我们！”
“可是你怎么知道，厨师熊的优先级是什么？”尧七七凝眉，“如果它的优先级是阻拦我们离开，而不是做饭，那我们都会死！”
宋志鹏沉默了片刻，阴冷开口：“我确实不知道。”
“所以，我的计划是……”
“让韩晓萌去破门！”
尧七七和卢凯泽呼吸一滞，这才明白宋志鹏为什么单开一个视频通话。
他是想利用任昊宇和杨雪点餐拖延时间，利用韩晓萌破门试探！
如果韩晓萌成功，他们就能一起逃跑，只留下任昊宇和杨雪。
如果韩晓萌失败，至少他们三个不会死，再想别的办法也来得及！
尧七七看着视频里的宋志鹏，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真正的嘴脸，阴险的笑容和冷厉的眼神，无不让人作呕！
“你是要杀了他们？！”卢凯泽这才明白宋志鹏计划中的真正含义，浑身冒冷汗，“怎、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们两个看看他们的样子！”宋志鹏的脸狰狞起来，狠厉地呵斥道，“你们还不明白吗？他们三个已经出不去了！”
尧七七和卢凯泽下意识看向其他三人，只见韩晓萌也彻底失去了控制，双手正紧紧攥着桌布，舔着桌布上满蘸着的酱料。
“看看他们这个样子！他们已经不想离开这里了！”宋志鹏蛊惑的话语仍然萦绕在两人耳边，“就算能出去，他们三个也是吃了人肉的！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失心疯吃了我们？”
卢凯泽胃部一阵抽搐，干呕起来，攥紧了拳头，再不愿意去看宋志鹏一眼。
大家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会有人这么恶毒？
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谁也没发现尧七七已经拿着手机走到了女厕所旁边。
她退出视频，打开录像功能，将手机从帘子缝隙中伸了进去。
女厕所恢复了她第一次进去的模样，没有被拆开的门板，没有消失的镜子，也没有脏兮兮的地面。
干净整洁的镜子里倒映着她的手机，镜中的手机甚至亮了一下闪光灯，仿佛正在嘲笑她的谨慎。
尧七七没有理会，继续看着录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扇窗户。
在杨雪被头发缠住的时候，灯是灭的，可她却从水中的倒影里看到了镜中人。
说明厕所里有除了灯光以外的光源。
只是当时他们都陷入困境，谁也没有发现这一点。
尧七七走出厕所，沉静地观察着厨师熊，声音坚定而有力：
“宋志鹏，你不是想判断厨师熊的优先级吗？”
“我来！”
*
“要不还是算了？”卢凯泽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捏着椅背，眼神飘忽，“你这样太危险了！”
宋志鹏站在出餐口，玩味地打量着手机里的尧七七。
真没想到还有人能圣母到这个地步，竟然愿意为了其他三头拱食的猪，自己犯险。
不过这也正好，省得他出手了！
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活着耀武扬威！
尧七七站在厨师熊面前，伸手擦了擦它胸前锃亮的金属名牌，直视着它的双眼：
“现在，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厨师。”
话音刚落，任昊宇一边抠喉咙，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叫着：“厨师熊！再来一份！”
厨师熊盯着尧七七笑，手里的厨师刀上满沾着血肉，似乎为了劈骨，刀刃微微卷了边。
一瞬间，它消失在了尧七七面前，宋志鹏和卢凯泽瞪大双眼，却也没看到它是如何进入厨房的。
“就是现在！”尧七七大喝一声，迅速冲进女厕所。
厕所里的洗手台和马桶同时发出咕嘟声，头发和血液瞬间满溢了出来，将地上铺满。
镜子里面的尧七七脸色惨白，流出血泪，扯出一个惊悚的笑容，逐步逼近。
尧七七径直跨越血液和头发，猛然跃起。
左脚踩在洗手台上，右脚蹬在隔间的门上，双手用力一扒，整个人都挂在了窗沿上。
窗户的玻璃中，尧七七的倒影狰狞着扑来，刚才惨白的笑容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森和扭曲。
尧七七看着她，闭上了眼。
砰！
她胳膊肘猛然敲向窗户，窗子上瞬间裂成了蛛网状，几片玻璃掉落下来，砸在血泊之中。
宋志鹏眼睛不敢眨一下，他紧紧盯着厨房中的厨师熊，知道只要自己停止观测，厨师熊就会以飞速完成菜肴，去扑杀尧七七。
尧七七死了事小，计划失败了事大！
当他听到厕所里传来的响动时，双眼迅速一颤，再睁眼，厨师熊已经不在厨房中了。
他心底一颤，猜中了。
厨师熊的优先级，不是出餐，而是阻止顾客离开！
“卢凯泽！”
卢凯泽听到宋志鹏的吼叫，迅速起身，抓着椅背的双手微微发颤，但仍然笃定地将椅子举了起来。
不能慌，不能慌！
尧七七以身引诱厨师熊，九死一生，他绝对不能掉链子！
“呀！”他涨红着脸大吼一声，将椅子砸向玻璃门。
这边，尧七七悬在半空，头发和血液已经顺着墙根蔓延了上来，似乎想要将她拖下去。
她仍然闭着眼睛，听到宋志鹏的声音，立刻又抬起手肘，再次敲击在玻璃窗上。
和卢凯泽砸门的声音完美重合。
一眨眼的功夫，厨师熊出现在了女厕所中。
他脸色难看，眉头拧着，血红的双眼瞪得老大，牙齿像准备攻击的头狼一样呲着，嘴角不住地颤抖。
很生气吧？
尧七七耳朵微动，又一次敲向玻璃。
厨师熊的脸瞬间变化，它猛然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整张嘴将脸完全折叠了过去，只能看到无数利齿和幽深的喉咙！
它四肢尖端长出尖锐指甲，手中握着的厨师刀高高举起。
尧七七心知肚明，只需要一秒……不，连一秒也不到，厨师熊就能用利齿咬碎她的头颅，用厨师刀贯穿她的喉咙。
“你不是个好厨师。”尧七七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什么东西丢在了地上。
厨师熊似乎被激怒了，它浑身战栗着，呲牙咧嘴地扑来。
然而……
厨师熊傲人的速度并没有展现出来。
就在它进入女厕所的瞬间，地上的头发就已经嵌入了它毛绒绒的皮肤之中。
它脚下周围散落着玻璃碎片，那是尧七七从打破的窗户上摘下来，丢在那里的。
每一个玻璃碎片上都有一只厨师熊，每一个厨师熊都面目全非，死死盯着被困在头发中的它。
尧七七闭着眼，从窗台上跳下来。
镜子是镜中人的媒介，任何反光物体都是镜子。
所以当尧七七闭上眼时，镜中人就无法伤害她。
但厨师熊不一样，它的眼睛是塑料做的，没有眼皮。
它永远都不能闭上眼。
它身边是镜子，手中的厨师刀是镜子，被尧七七丢在它脚下的玻璃碎片是镜子。
最重要的是，它看向尧七七的时候，尧七七身后的窗户，也是镜子。
就在它浑然未觉的时候，血液浸透了它体内的棉花，头发穿过它布面的缝隙，将它牢牢控制在了地上。
它超人的速度无法发挥，因为那满地的头发，可是能割伤人的坚韧！
而它，只不过是一只，棉花娃娃。
尧七七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听着手机里卢凯泽喜极而泣的声音，听着宋志鹏假模假样呼唤剩下三人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听着头发簌簌，将棉布撕扯开来，将钢筋骨架锁得扭曲变形的声音。
最后当啷一声，是厨师刀掉落的声音。
“结束了。”
她闭着眼，一步步走向厕所外，踩过厨师熊的残骸，踢走了厨师刀。
叮。
【美味庄园（已打卡）】
第35章 你的两位好友加入群聊
一片沉寂。
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们闷头走在路上， 连手机都不愿多看一眼。
韩晓萌喉头一股一股涌动着酸水，压抑不住，走几步就要呕吐。
杨雪和任昊宇声带被胃酸灼伤，说不出话， 也吐不出来。
在卢凯泽的破门声和宋志鹏的呼喊声中， 他们恢复了神智， 看着自己手中的人体残肢，咀嚼着口中嘎嘣脆的骨头，尖叫声一片。
他们没有丧失记忆， 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贪婪地啃噬着那些人肉，甚至能回忆起脂肪在喉管中滑落的黏腻， 以及骨渣搅拌在口腔的刺痛。
而这都比不上他们歇斯底里地渴求食物的那份疯狂。
他们谁也不敢提起那个时候发生的事， 更不敢回想那个时候癫狂的自己。
他们甚至不由得在心里叩问， 如此痴迷于人肉的自己， 究竟还是不是正常人。
尧七七三人则心照不宣， 默契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照着地图， 确定了方位。
和之前一样， 当他们离开美味庄园时，门口就出现了下一个游乐设施的介绍和地图。
就好像……有人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样。
叮铃铃铃——
众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几人惊讶地盯着来电显示，不可置信。
【您的好友“张倩”申请加入通话】
【您的好友“贾泽辉”申请加入通话】
“张倩！贾泽辉！你们还活着！”宋志鹏立刻将两人电话接入群聊，惊喜地叫道。
要不是剩下几人都知道他是如何设计贾泽辉的死亡的，恐怕还真以为他为此感到高兴。
张倩和贾泽辉笑着挥手， 两人看起来毫发无损， 甚至面色红润。
“我们没事， 我们进入了另一条支线剧情。”
“我们现在就在镜子屋里等你们呢。”
说着， 两人同时将手机的摄像头对准身后，果然是一片镜子迷宫，和寻常游乐场里的镜子屋没什么两样。
只是现下这几人对镜子多少有些恐惧，向镜子屋挪动的速度也缓慢了许多。
尤其是杨雪，在女厕所被头发束缚的痛感记忆犹新，这会儿看到屏幕上的满屋镜子，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宋志鹏见两人都没有提及丢手绢的事情，松了一口气。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正在往镜子屋去，这就去和你们会和！”他激动得声音发颤，“你们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们！”
其他人疲惫得不愿再虚与委蛇，也懒得拆穿宋志鹏的小人嘴脸，都板着脸听他装样子。
张倩和贾泽辉则始终微笑着，轻轻点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在这儿等你们哦。”
卢凯泽浑身一抖，给尧七七发了条短信：“你有没有觉得，张倩和贾泽辉怪怪的？”
“他们不会是知道宋志鹏的诡计，想要以牙还牙吧？”
尧七七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浅笑着的两人，心里也觉得毛毛的。
“不清楚。”她不敢擅自判断，只能先警惕起来，“先去镜子屋再说，我们现在不在同一个空间，互相触碰不到，就算他们两个想要做什么，也没有办法。”
更别说，宋志鹏现在恐怕满心都是如何除掉那两个人，以绝后患。
她不相信贾泽辉和张倩有实力对付宋志鹏。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镜子屋前面。
镜子屋的招牌是用一面大大的镜子做成的，足有三米多高，将几人的全身都照得清清楚楚。
尧七七下意识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好在这次没有什么变化。
“我们……”杨雪哑着嗓子，“真的要进去吗？”
“女生宿舍的镜子有问题，不知道是谁打破了我们才能活着。”
“美味庄园的镜子也有问题，我们差点死在那儿！”
“我真的不相信，这个镜子屋，没有猫腻。”
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回事，只是这一路上没有人把话挑明，就默契地假装无事发生。
只是现在真正站在镜子屋门口的时候，还是有些肝颤。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进去。”宋志鹏自觉地拾起话语权，声音沉稳，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带给其他人力量了。
几人都沉默着，没有一个人回他的话，甚至不想再看他那张嘴脸哪怕一眼。
尧七七见状，只得开口道：“没有别的办法，这是主线任务。”
“我们不要断了联系，一直紧密保持通话，如果真有什么事发生，也能及时应对。”
“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不是吗？”
杨雪和韩晓萌热泪盈眶，狠狠点着头，任昊宇也恢复了精神，大叫着“七七姐万岁”。
没有人注意到宋志鹏阴暗的脸色，以及紧紧攥起来的拳头。
镜子屋的入场口贴着一张内部平面图，出口和入口并不在一起，里面是由镜子组成的小型迷宫。
迷宫并不算复杂，虽然有岔路口，但是死胡同十分短，走两步就能发觉，看起来不会很难。
最重要的是，这种游乐设施里面，是没有游乐伙伴的。
几人将平面图拍了下来，只要按照规定的路线走，目测不到三分钟就能从出口离开。
尧七七率先踏入镜子屋中，其他几人连忙跟上，众人严格保证路线一致，每一步都经过商量。
镜子遍布，除了地面，四周全部铺满了镜子，就连天花板也镶嵌着镜子。
镜像中没有任何异常，几人谨小慎微地迈着步子，原本一分钟的路程，生生走了五分钟。
“一半了！”韩晓萌激动起来，“看来张倩和贾泽辉是对的，这里真的没有什么猫腻！”
宋志鹏打量着身边的环境，除了镜子和地板，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等等……
什么都没有……
那……
光呢？
他勾起一抹冷笑，看着视频中的尧七七，心头涌动着不可言说的快感。
“都停下！”
“所有人，都把手机摄像头打开！”
几人吓了一跳，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
宋志鹏眉头舒展，挑衅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尧七七，唇角也扬了起来：
“一个镜子密布的房间，如果没有光源，就不会有反射。”
“所以我们也绝对不会在镜子里面看到自己。”
他冷笑着，轻蔑地看着这群没了他就只能死在这里的蠢猪们：“也就是说，从一进来开始，我们看到的东西，就有问题。”
任昊宇几人都慌了神，看着周围镜子里的自己，生怕哪一个又扑上来要杀他们。
“七七姐，我们怎么办啊？”任昊宇连忙问。
宋志鹏不屑地哼了一声，尧七七算什么东西？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发现不了，问她能问出什么来？
然而尧七七却蹲了下来，仔细观察着镜面，松了一口气：“镜子里面有灯带。”
“这是双面镜，光源可以传过来，再加上镜面的反射，所以这里有光。”
任昊宇几人蹲下来观察了一下，确实在镜子里面看到了细长的灯带。
“嗐，吓死我了！还得是我七七姐！”任昊宇大大咧咧地笑着，“我说会长大人，你能不能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啊？”
韩晓萌和杨雪也不由得轻笑出声来，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后，他们很乐于看见宋志鹏吃瘪。
什么会长，什么好学生，到头来还不是被F班的尧七七盖过一头去？
他们才不愿意听信一个算计同学生命的小人呢！
宋志鹏气得脸色通红，嘴唇颤动，除了愤怒，一种全新的情绪在他心头爆炸开来。
是恐惧。
尧七七确实聪明，他认了。
卢凯泽从一开始就站在尧七七那头，现在任昊宇三人也成了她的狗腿子。
张倩和贾泽辉还不知道有没有发觉之前的事，但就算现在没发现，等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一挑唆，都是问题。
如果放任这几个人回到学校，岂不是……
他身上出了一层冷汗，看着手机屏幕中轻松愉悦的几人，心中的恨意逐渐浓烈。
不行……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
任昊宇吹着口哨，刚才美味庄园的风波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一边和杨雪腻歪，一边大剌剌往前迈步。
反正有地图，怎么也不可能走丢嘛！
砰！
他额头撞在了镜子上，一个大包迅速鼓起来，疼得他哎哟哟叫了好几声。
“昊宇，怎么了？”杨雪关切地喊着他。
“我他妈好像走错路了！他娘的，怎么是个……不对啊，我没走错啊！”
他慌张地打开地图，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路：
“没错！我没走错！我真没走错！我一直盯着地图的！”
“为什么我的前面是死胡同啊？”
几人停了下来，心跳加速。
韩晓萌大叫着给自己壮胆：“任昊宇，你该不会是脑子犯蠢自己走错了还没发现吧？！”
“不可能！”任昊宇的声音尖锐起来，“我一直在看地图！而且你们转弯的时候我都会看视频确认一下，绝对不可能走错！”
他强烈的否认更让其他人心底发寒，一股诡异的情绪升腾起来，笼罩着所有人。
“你周围是什么样子？描述一下。”尧七七冷静地观察着周围，静等任昊宇开口。
“我、我面前是死胡同。左右都是死路，你等我退回去看看上一个岔路口。”
“对，就是这儿，刚才我们统一左转了对吧？这个岔路口右边是一个通道，前面是死路。”
众人沉默了下来，任昊宇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们说话啊！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我到底在哪？！你们在哪啊？！”
半晌，尧七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镜子屋：
“我们……从来没有左拐过！”
第36章 她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任昊宇站在镜子前， 恐惧顺着四肢爬了上来，如一张大网将他牢牢捆住。
“什、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们没有左转过？”
“我刚刚明明看到你们……”
他手足无措，紧紧抱着手机，看着视频里自己唯一的希望：“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确定你是按照地图走的吗？”尧七七冷静的声音安抚了众人的情绪。
任昊宇连忙点头：“我确定！你等等， 我把地图发到群聊里， 你看！”
叮。
一张图片加载了出来。
杨雪头皮发麻， 眼睛一眨，泪珠子掉落下来：“昊宇……你的地图和我们的，根本不一样！”
她连忙将自己的地图发了出去。
“这……小雪， 你的地图和我的怎么也不一样？！”韩晓萌慌了神，靠在一旁的镜子上， 双腿打颤。
这话一出， 众人如同晴天霹雳， 纷纷将自己的地图发了出来。
没有一个人是一样的。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七七， 你想想办法吧！”杨雪抽噎着看向尧七七， 其他几人也都巴巴儿盯向了手机。
还没等尧七七仔细对比地图，卢凯泽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个……所有人的地图都是一样的。”
“只是入口不一样。”
他有些心虚， 生怕他们问起自己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毕竟旷野之息闭眼识路玩家这种话实在是太羞耻了。
所幸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地图上， 都忽略了他：
“对啊！我们的地图都能完美重合。”韩晓萌掏出兜里的宣传页，“看来是来的时候就走岔了路了！”
果不其然， 众人镜子屋宣传页的地图根本不一样，六条截然不同的路将他们引导了六个入口。
尧七七松了一口气：“还好。我们都是按照路线走的，就算左右拐弯有差别，但拐的时间都保持一致。”
“我还记得我一路走来拐了多少弯， 只要我们对照一下路线， 就知道各自的位置是在哪里了。”
任昊宇眼睛锃亮， 要不是隔着手机， 他恨不得给尧七七跪下唱征服：
“七七姐，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啥也不说了，等考试结束，我高低要跟你拜个把子！”
“还有那个卢什么，卢凯泽！我跟你讲，从今天起咱俩就是亲兄弟！”
杨雪吃吃笑着，韩晓萌一如既往怼任昊宇，卢凯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只有宋志鹏像个局外人，看着其乐融融的几个人，心冷如冰。
“滋滋——”
尧七七屏住呼吸，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小，侧耳去听。
“滋滋——”
又一声。
“你们有没有听到电流声？”
尧七七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将手电筒打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几人慌了神，也都不再言语，打开手电筒缩成一团，不敢呼吸。
“滋滋——滋滋——滋滋——”
电流声越来越大，尧七七循着声音望去，却发现这声音无处不在！
她心头一震，猛然明白了什么，蹲下身子，将手放在了镜子上。
呲！
她的指尖一痛，是电流。
“是灯带！”尧七七站起身，“灯带开始闪烁了，可能要灭灯。”
“你们保持手电筒打开，不要挪动自己的位置，别慌！”
众人虽然紧张，但听着尧七七有条不紊的指挥，也都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没事的，前几次都是尧七七带他们出去的，这一次也可以！
电流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兹拉拉的响动，那无处不在的窸窸窣窣声，让人耳朵发痒，汗毛竖起。
不出意外的，灯灭了。
几人有所准备，即便是突然的黑暗，也没将众人吓倒。
他们举起手机，用手电筒照亮四周，以光源来带给自己勇气。
“没、没事了吧？”韩晓萌不敢看镜中的自己，在这种光源下，镜子里的自己显得苍白又瘆人。
“应该没事了，不就是停电嘛！这个镜子屋也就不过如此了，对吧七七姐？”
尧七七没有说话，她不喜欢在没有根据的时候下结论。
前面几个关卡个个儿要人命，这个只是停电？她不信。
突然，众人眼前一黑，无尽的黑暗如同一双大手，将他们的眼睛遮住，将他们的心脏握紧。
手电筒灭了。
“为什……”
“怎……”
“七……”
“兹拉拉——”
所有人的声音一瞬间断掉，手机屏幕黑了下来，连同手电筒，一起关闭了。
尧七七试探着抬起手，可即便是指尖摸到了眼皮，她也看不见分毫。
光源消失后，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有没有睁眼，只有拼命将眼睛瞪到发疼，才能稍作辨别。
周围静得怕人，她只是抬了一下手，袖子的摩擦声，指尖触碰眼皮的声音，眼睛眨动的声音，全都涌来了。
不过在黑暗中短短数十秒，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大得聒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沙沙声，所有声音杂乱无章，全都回响在耳边。
太静了。
在这样的黑暗中，一切声音都无所遁形，所有动静都加倍喧嚣。
尧七七站了一会儿，将眼睛闭了起来。她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几张地图，将它们重叠起来，又开始复盘自己走过的路。
虽然入口不一样，但是出口是一样的，只要确定自己的方位，哪怕摸黑，也是可以走出去的。
至少要先离开这困境，再想办法救其他人。
她理清思绪，迈出第一步。
然而就在她抬脚的瞬间，身边的镜子突然传来剧烈的震颤！
震颤声由近至远，尧七七侧耳听辨，整个空间的镜子全部都震动起来。
耳边响起风声，一股有一股风浪从四周扑来，她却无法分辨风口在哪里。
镜子屋的构造十分严密，屋顶也是用镜子做的，根本没有通风口。
尧七七站在原地，不敢乱走，失去视力就意味着失去先机，举步维艰。
隆隆声逐渐变小，从地面传到身体上的震颤也慢慢微弱，不知哪来的风也停了下来。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刚才的吵闹声似乎从未发生过，只有尧七七自己的呼吸声，仍然回荡在镜子屋内。
她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再无动静，才抬起右手，向右边摸去。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右边一步之内就有一面镜墙。
然而纵然她伸直了手臂，纵然她往右边跨了一大步，却也依然什么都没摸到。
镜墙消失了？
不，不对。
她后退一步，脊背和后脑勺重重撞在了镜墙上。
不是镜墙消失了……
是镜墙发生了位移！
刚才那不是震动，而是所有的镜墙都在移动！
现在地图也好，记忆也好，全都没有用了，所有的路都是未知！
她睁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可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光源。
没有手机。
没有地图。
这一关，难过了！
*
宋志鹏摆弄着手机，有些烦躁。
怎么掉线了？那几个人呢？
服了，都死了算了。
刚才视频通话断开，他给那几人一一拨打过去，结果全都关机。
他翻了个白眼，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举起手电筒往前走。
刚走了一步，他就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倒了，膝盖磕在地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跪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这是什么东西？
他举起手电筒看向地面，刚刚还空空如也的地面，赫然有一张卷起来的卷轴。
然而就在他掌心接触到卷轴的一瞬间，所有的镜墙开始移动。
墙体迅速发生位移，以他为中心进行偏转，不过短短数秒，他就已经完全忘记了来时的路。
宋志鹏惊魂未定，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手中的卷轴。
果然是地图！
卷轴里详细地描绘了整个镜子屋的地图，甚至还用红色记号笔标注了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而出口，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嘴角不由自主勾起来。
这个世界是有等级差距的，底层务工人员一辈子也赚不到顶层商业巨鳄一天的钱。
慧明高中将这种等级差距贯彻到底，从高一开始，F班生连食堂三楼都不能上，而A班的宿舍却单人单间。
从第一次考试宋志鹏就知道，就连这什么奇奇怪怪的生死考试，也延续了慧明高中的等级制度。
其他班在考试中没有任何帮助，而A班在每次考试过程中都能获得神秘优待！
他之所以在论坛发起号召，让大家投稿攻略，并不是真的想要帮助他们进行考试。
他只是想要切实地了解一下，其他考生的考试过程，和A班有什么不一样。
他根据A班生的考试过程，对照其他进入了相同考场的攻略后才明白，这份优待，仅限A班。
他肩头耸动，腹部一阵阵紧缩，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悦和快感。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尧七七，你一个F班生，拿什么跟我A班斗？！
他笑得浑身抽搐，眼睛迅速将地图扫了两遍，背了下来。
手电筒闪烁了两下，终于还是灭了。手机也自动关机，再无响应。
可他早已经将地图背熟于心，对整个镜子屋的构造了解得透彻。
脸上的笑容逐渐平缓，他慢慢站起身来，看向前面的路。
不好意思了渣滓生们。
你们就给我死在这里吧！
第37章 二合一
黑暗如同坠不到底的深渊， 将卢凯泽紧紧包裹着。
周围的空气随着他剧烈的喘息变得稀薄，回声缠绕着他，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他的呼吸声变得震耳欲聋。
头脑发晕， 发软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 无法辨别方向。本应该因视力缺失而更加灵敏的听力， 也因为此起彼伏的回声而蒙上一层薄翳。
他颤抖的双手不住按着手机的开机键，然而那东西俨然成了一块冰凉的砖头，毫无用处。
他口干舌燥， 恐惧和慌张如藤蔓一般成了他的桎梏，连发抖都成了能让他浑身发汗的体力活。
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是尧七七， 自己早就在密室逃脱的时候就死了！现在没了她，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他头皮发麻， 冷汗浸透了衣裳， 贴在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明明都是F班生， 明明都是慧明高中的垫底学渣，但是其他几个人都各有所长。
尧七七聪明冷静， 苏甜观察力过人， 符尘对数字敏感……
只有他，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会，在这种生死关头，就只能抱头痛哭！
他绝望地挪动着自己的脚，伸出手去抚摸着身边的镜子， 将自己冰凉的脊背贴上去， 用寒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尧七七说过， 不能让紧张和恐惧影响判断， 越是危机的时候，就越不能失去理智。
他将这句话奉为圭臬，心中不断默念着，深呼吸，摁着自己狂跳的心脏，驱使它平静下来。
特长，他有什么特长？
平时就爱玩玩游戏看看动漫，就算出门也是去漫展，漫展上追舞见都不敢打WOTA，能有什么特长？！
他茫然望向黑暗，只觉得前路漫漫，都与他无关。
呼吸声逐渐平缓了下来，他合上双眼，学着调用自己的其他五感。
游戏里和动漫里不是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吗？和伙伴失去联系，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失去方向。
主角们都是怎么做的？
他竭力回忆着，双腿逐渐恢复了力量。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一手摸着身侧的镜墙，一手探向前方，向前摸索去。
沙沙，沙沙。
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回音不断重复着，和他自己的脚步声逐渐呼应，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好像有点奇怪？
他顿住了脚步，回声在空中滞留了片刻，嗡嗡盘旋着。
*
另一边，杨雪跪倒在地，缩成一团，整个人都沉浸在脑海中恐怖片的闪回里。
“萌萌……昊宇……”她抽噎着呢喃，双目紧闭，脑子里那些恐怖的画面层层堆叠，挥之不去。
回声也呼喊着这两个名字，与她的声音一前一后。那失魂落魄的声音不断重复在耳边，让她更加紧张。
“走丢了怎么办……”牙碜让她的声音破碎，明明是蚊子大小的音量，却仍然不断有回音响起，“站在原地，等他们来接……”
“不能浪费体力……”
“不能浪费体力！”回声说。
“不能乱走……”
“不能乱走！”回声说。
“要相信他们……”
“相信他们！”回声说。
杨雪闭上眼睛，缓缓躺下。
她知道自己脑子比不过尧七七，身体素质比不过韩晓萌，她能做的，只有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相信他们，相信她的同学们，一定会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的！
*
韩晓萌摸索着前进，呼喊了几声“小雪”，心口酸胀。
小雪胆子小，在这种环境里得吓坏吧。
上次她们两个图新鲜跑去鬼屋玩，小雪愣是吓的嚎啕大哭，买了三个球的冰淇淋才哄好。
“不行……”她攥紧拳头，“任昊宇那个渣男靠不住，小雪一定在等我去救她！”
回声一字一句将她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和她一样的坚定。
“小雪！你等我！”
“雪！你等我！”回声说。
*
尧七七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闭着眼回忆停电前看到的一切。
镜墙中间的夹道很宽，不支持她踩着爬上去。
之前目测的镜墙高度，几乎贴近天花板，人类不可能在那上面行进。
她想过一路打穿镜墙，却发现夹层玻璃的厚度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凭普通人的力气，绝不可能击碎。
尧七七不打算贸然前进，更不打算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救自己。
卢凯泽是社恐，他具备在黑暗独处环境下快速恢复理智的素质。
杨雪虽然孱弱，但她很明事理，知道自己无法离开的情况下，一定会保持体力。
韩晓萌对杨雪一直是保护态度，她肯定会想办法找出口，或者联系杨雪。
宋志鹏不用说，他本来就聪明，虽然自大恶毒，但遇到这种情况不会慌张。
只有任昊宇，脑子缺根弦，大大咧咧光知道耗费体力。
恐怕他很快就会将体力消耗完，然后缺氧昏厥。
尧七七在心里将这几个人的情况分析了一遍，稍微安心了些。
至少目前不会出人命。
不对……不对！
为什么她会觉得不会出人命？
前面几关个个儿都是要命的关卡，为什么这一关就特殊？
因为进来的时候镜子很正常？还是因为现在除了回声什么都没有？
“镜子屋……为什么要设置停电？”她睁开眼睛，明明一片漆黑，可她仿佛看到了周围的镜子，以及镜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
混乱的路线图是为了干扰方向，挪动镜墙是增添难度，但停电是为什么？
镜子屋之所以开设，不就是因为到处都是倒影，会影响人对距离和路线的判断？
可断了电的镜子屋，完全就是一个黑暗迷宫。
那为什么不干脆设置一个迷宫好了？为什么非得是镜子屋？
她意识到自己疏漏了什么，并且敏锐地感知到，自己疏漏的东西，就是镜子屋的关键点。
“疏漏了什么呢……”她不由得出声，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到。
然而回声依然很大：“疏漏了什么呢……”
尧七七愣了一下，侧耳：“回声为什么这么大？”
“回声为什么这么大？”回声说。
一个可怕的想法落在尧七七心头，重重叩打着她的心脏，让她全身紧绷起来：
“有人吗？”
“人吗？”回声说。
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还是砸了下来，她猛然间意识到被自己忽略掉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背影。
在进入镜子屋时，因为前后左右都是镜子，人影憧憧，长时间注视会导致眩晕，所以她并没有注意。
可是现在仔细想来，她从来没有在镜子中看到过自己的背影。
而前后两面镜子的情况下，即便是不断延展伸开的多个人影，也一定会夹杂着与正面同等数量的背面。
可她，从未看到过！
她竭力回想着停电之前的一举一动，可不管她在什么角度看向镜子，哪怕是斜视和余光，都没有看到过自己的背影。
有正面，有侧面，每次当她看向镜子，镜子中的人自然也会看向她。
没有背影。
就好像是……
被一群人围观着。
被一群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围观着。
“罗斯。”
“罗斯。”回声说。
“苏甜。”
“苏甜。”回声说。
“有人吗？”
“人吗？”回声说。
尧七七瞳孔骤缩，她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混乱起来，头疼欲裂，仿佛脑子在头壳里颤动。
少一个字。
为什么少一个字？
其他句子完整重复，可是这一句却少一个字，这可能吗？
这还是回声吗？
她往前迈了一步，回声也跟着响了一声。
她往前跳了两步，回声也跟着跳了两声。
她沉默片刻，猛然下腰，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
沉默。
回声也爬了几步。
尧七七重新站直身体，一股寒意从脚底爬升，直窜上天灵盖。
那不是回声。
是模仿。
*
“他妈的！你们到底在哪啊？！”
“能不能听见啊？！”
“我真他妈受不了了，这什么破……哎哟我靠我的脑袋！”
任昊宇捂着头上的大包踉跄一步，差点儿就仰倒在地。
“救命啊——救命啊——”他有气无力地呼喊着，周围的回音也跟着他一起喊救命，喊着喊着就和他的声音重合了起来。
“救命啊。”他说。
“救命啊。”回音和他一起说。
“小雪啊！”他说。
“小雪啊！”回音和他一起说。
“你在哪啊？”回音说。
“在哪啊？”他说。
任昊宇怔了一秒，眼睛止不住地眨。
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自己幻听了？
啥动静啊？
他坐直身子，喉头滚了又滚，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谁啊？”
“谁啊？”回声说。
“嗐，吓死我了。”他长舒一口气，把自己逗笑了，“真是他娘的自己吓自己，回声还能跑我前头去？”
“跑我前头去？”回声紧跟着接上。
任昊宇揉了揉脑袋，扶着镜墙站起来。
他稀奇地攥了攥拳头，嘿，奇了嘿，这镜墙还是热的。
挠挠头，他又一次伸出手去，贴在了镜墙上。
热的。
硬的。
不对，好像有点儿软。
哦，可能是自己掌心肉的软乎吧。
任昊宇没见过热镜子，稀罕地摸了又摸。
“你别说哈，这手放到镜子上，还真有点……”
“像人手呢！”
*
宋志鹏脑子里已经构建出了整个镜子屋的地形，走起路来闲庭信步，丝毫不畏惧黑暗。
这就是优等生的记忆力。
他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
每次和这群差生在一起，他的优越感就忍不住地往外冒。
平时碍于学生会长的身份，他还掩饰一二。可现在是在生死考试中，他只想让那群社会的寄生虫早早死绝！
什么档次跟他上一样的学校？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压抑不住的笑声越来越响亮，回声在镜子之间冲撞，好像和他一起笑一样。
他吹起口哨，露出平日里不曾露出的阴险笑容来，眉稍高扬着，和回声一唱一和。
猛然间，他皱起了眉头。
这回声是怎么回事？
他看过地图，镜子屋里的镜子摆放十分密集，加上死胡同和岔路口很多，可以说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隙。
那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回声？
宋志鹏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警惕地左右看了几眼。
然而黑暗将他的双眼死死蒙住，他什么也看不见。
吞了口唾沫，宋志鹏又往前迈了一步。
沙沙。
沙沙。
回声依旧。
不对！不对！这绝对不可能！
回声的形成条件是空旷的环境，反射声音的物体至少要17米开外，才能让声源处听到回声。
在这种镜墙密集的情况下，多面镜子不断吸收声音，面前的空间逼仄狭小，不可能还有这么大的回音。
不，应该说……
根本不可能有一点回音！
宋志鹏的鸡皮疙瘩爬了全身，他以为黑暗迷宫就是这一关的全部，但是现在看来，可怕的远不止如此。
他掐了自己一把，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刚才的趾高气昂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谨慎，以及飞速思考。
很快，他就想到了和尧七七一样的问题。
镜子屋为什么要停电？
宋志鹏猛地一个激灵，明白了过来。
那些东西在模仿他们。
一个需要模仿别人的怪物，最怕的是什么？
当然是被发现模仿行为。
这就是为什么需要剥夺他们的视力！
他双目紧闭，调动脑子里的记忆宫殿，想象着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黑板前，黑板上写满了之前自己经历过的细枝末节。
他伸出的手仿佛捏着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回声：模仿声音。
剥夺视力：模仿行为。
进化？学习？恐吓？
他挥手，将这三个词语从黑板上擦除。
粉笔画出细长的笔画，笔头摩擦在黑板上，发出吱吱的尖锐声响。
宋志鹏浑然未觉，写下几个大字：
模仿——同步——
取代！
*
没错，就是取代！
尧七七攥紧的拳头满是汗水，指甲掐进肉里，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镜子屋简直是这种怪物最好的栖息地，无处不在的镜子能将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人类不会怀疑回声，因为回声是自己的声音，是自己说过的话。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你的回音，是另一个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呢？
它模仿你的一举一动，模仿你的声音，模仿你的口癖……
直到它能预判你的所有行动。
直到它能彻底取代你。
尧七七心口郁结的闷气更加沉重。
这不仅意味着每个人都有被取代的风险，更意味着就算离开了这里，自己也不一定能辨别手机那头的人是不是原本的人。
如果苏甜在就好了。她有些遗憾地想。苏甜的夜视能力很好，说不定能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尧七七突然一怔。
为什么要看？
人为什么一定要看到危险才行？
洗澡的时候，宁可眼睛进水也要看；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宁可恐惧黑暗也要看……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睁开了。
明明闭上眼和睁开眼看到的没有不同，但就是自然而然地睁开来。
仿佛……只要那些怪物被看到了，就不会伤害自己了一样。
尧七七浑身一颤，憋闷的心口突然舒畅了起来。
那些模仿自己的怪物之所以想要剥夺他们的视力，是因为模仿总是会比本体慢半拍的。
声音可以用回声来解释，可镜中的影像要是慢了，一次两次可以忽略，三次四次却不能无视。
所以在它们完全可以取代之前，它们不能露出马脚，不能被发现。
尧七七笑了起来，清亮的嗓音回荡在镜子屋里，久久不能平息。
那些回声明显地迟钝了一秒，才幽幽跟上，笨拙地将她的笑声复制粘贴。
它们在镜子里，只能以停电的方式来剥夺视力。
可是像苏甜那样的人，即便是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它们怎么分辨人是否能看见自己呢？
尧七七笑罢，坦然地往前迈了两步，没有试探，没有小心翼翼，没有用手往前摸索。
回声没有了。
她睁着眼睛，细数着自己眨眼的频率，努力保持正常，一步接着一步向前迈去。
为了避免撞到墙，她在迈步时故意往前踢两下，确定前路。
始终没有回声。
果然，在她“能看见”的时候，那些镜子，就只是镜子。
镜子里的影子，就只是影子。
接下来，就该看看如何给他们几个传递消息了！
*
韩晓萌唇焦口燥，终于双腿发酸，再不能往前行进一步了。
太累了。
这个镜子屋从外面看并不算大，在游乐场里也属于小孩子才会光顾的地方。
可是她却在这里将所有力气耗尽了。
她心头沉沉，刚刚勉强忽略的紧张感又重新浮上心头。
她一直在兜圈子。
虽然已经试过了走向不同的路，也试过故意保持不同的转向，但是仍然无法离开。
甚至……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原地。
没了手机，韩晓萌也无法判断时间，也坚持过数秒，但是快慢总是随心所欲。
到最后，连数到多少都忘了。
镜子屋里回荡着她的喘息声，还有筋疲力竭倒下的声音。
她脑子发懵，眼前闪烁小星星，耳朵也像是堵了棉花一样，听不清声音。
可是……
呼吸声……
为什么有两个？
韩晓萌浑身凉透，猛地停住了呼吸。
呼——
吸——
呼——
吸——
频率……和她刚才的一模一样。
“谁！谁在哪里？！”
她发出的声音干涩喑哑，传到耳朵里刺得耳膜生疼。
“谁啊？到底是谁啊？！”她嘶吼着，浑身颤抖，额头上的汗珠跌进眼睛，激起一片泪水。
她一怔。
怎么……
自己的声音又清澈了起来？
“小雪？七七？”她声音发抖了。
“小雪？七七？”她声音扭曲了。
“小雪？七七？”她声音嘶哑了。
“小雪？七七？”她笑了。
韩晓萌哭了。
她崩溃地蜷缩在地上。
为什么？
这声音是哪来的？
她根本……她根本没开口啊！
“我是韩晓萌。”她的声音……不，不是她的，只是听起来一模一样，但她绝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声音！
“我是慧明高中高三D班的学生。”
“我最好的朋友是杨雪。”
“我最讨厌的人是任昊宇。”
“我会离开这里的。”
“我会离开这里的。”
“我会离开这里的！”
那句话尖锐刺耳，一遍一遍回响在韩晓萌耳边。
一道声音，两道声音，三道声音……
无数道声音。
生气的，羞涩的，开心的，悲伤的，崩溃的……
嘲笑的！嘲笑的！嘲笑的！
“这不是我的声音！”她捂住耳朵，大声嘶吼着。
“这不是我的声音！”那个声音也大声嘶吼着。
韩晓萌愣住了，她捂住耳朵的双手死死揪着自己鬓角的头发，拽到根根断裂，拽到头皮生疼。
仍然不松手。
那不是……不是……那不是……
她表情呆滞，一滴泪水滚落眼角，吧嗒一声砸在地上。
这次没有回音。
她捂住耳朵大喊的一瞬间，才猛然惊觉，自己的耳朵自始至终都没有恢复清明。
那双耳朵听到的自己的声音，是喑哑的，是遥远的，是隔着棉花的。
而那道先于她的，那道清澈的，那道直接贯穿她的双耳，轻车熟路刺进她的脑中的……
才不是她的声音。
“啊……啊……”她张开嘴，喉咙却如同被一双大手死死扼住，只能勉强挤出沙哑的嘶嘶声。
可是另一道声音，另一道和她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比现在的她还要像她的声音，悄然在她的身后响起。
那面她背靠着的镜墙，有了呼吸。
“我是韩晓萌。”
“我是你。”
“你是我。”
韩晓萌喉咙里嘶嘶作响，血腥味从喉咙涌上来，舌头上一股铁锈味。
“我是韩晓萌。”
“我是你。”
“你是我。”
她不受控制地重复着。
“我会出去的。”
“我会出去的。”她重复着。
“我会和我的好朋友一起，通过考试。”
“我会和我的好朋友一起，通过考试。”她重复着。
那个声音笑了，和她平时笑起来一模一样。
她说：“玩得开心！”
她说：“玩得……开……心……”
那不是韩晓萌。
那是韩晓萌。
韩晓萌躺在地上，双眼瞪得老大，动弹不得。
只有那张被牙齿咬烂的嘴，一开一合，混着血液，含糊不清。
重复着“韩晓萌”的话。
成了回声。
第38章 镜子里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尧七七走了一会儿， 确定回声不再响起后，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
漫无目的地走虽然可以构建地图，但是太费时间。
其他人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回声的奥秘， 再拖延下去， 只怕有的人就要被彻底复制了。
她面色如常， 连眉头都没有皱。
毕竟让她真正感到困扰的，并不是死几个人。
而是被替代的人混进队伍，会对她之后的行动造成干扰。
她睁着眼， 脑袋靠在镜墙上，好像能看到似的伸出手， 举在空中， 翻覆着。
宋志鹏讨厌她， 憎恨她， 恨不得杀了她， 她心知肚明。
但是连宋志鹏自己应该都没有料到，这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和仇恨， 并不仅仅是因为权力的让渡、能力的比肩、以及所谓的嫉妒。
她面上波澜不惊， 心里也没什么起伏，伸了个懒腰， 将头上的皮筋摘下来，重新扎了一个丸子头。
凉快多了。
宋志鹏并不知道，他对尧七七的憎恶，源于一种人类本能的情感。
当你看向镜中的自己时， 时间长了会觉得镜子里的人不像自己， 感到毛骨悚然。
当你遇到一个和你完全一样的人的时候， 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并且极度厌恶。
宋志鹏啊。
尧七七重新站起身来。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只不过，我想要的，远远不止学生会长那么简单！
*
滋滋——滋！
电流声响起，卢凯泽立刻停住脚步，紧张地屏住呼吸。
滋滋——滋！
灯亮了！
他欣喜若狂，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笑得比哭还难看。
来电了？！
卢凯泽激动得发颤，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小心翼翼地按下开机键。
仍然无响应。
他刚刚直冲云霄的快乐戛然而止，缓缓抬头，只能看见镜中无限重叠的自己。
对了，天花板也镶嵌着镜子，能不能从天花板上看到迷宫的路线？
他抬起头，天花板的镜子倒映着层层叠叠的镜墙，可是由于镜墙和天花板的距离太近，始终无法窥得全貌。
等等，那是什么？
他皱眉，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看向远处天花板上闪动着的一点光斑。
光斑如同一个轻盈的精灵，跳动在几块镜子之间。
怎么会有光斑？
卢凯泽情不自禁追随着光斑走了两步，一头磕在面前的镜墙上。
嘶……疼。
镜像之间的重叠交映，让他无法判断距离，前进起来居然和在黑暗中一样困难。
不过还好，倒是有安全感了许多。
他又看向那道光斑，它还在镜面上跳跃。
是从哪里反射出来的？
卢凯泽微微屈膝，猛地跳了起来。
勉强看到了镜墙顶部。
但没有看到光源。
到底是什么啊……他无比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双眼死死盯着光斑的轨迹，只恨自己没有尧七七的脑子。
尧七七？
等等！
尧七七！
他激动得哆嗦，瞳孔都在颤动。
光斑的轨迹是有规律的！它只在九块方形镜面上依次挪动！
每一次循环，它都会在一个格子上停留3秒。
这周而复始的三块格子，赫然是：
1！
7！
7！
光是尧七七打出来的！她是在给他们传递消息！
对了对了！尧七七说过，虽然他们接触不到彼此，但是归根结底，是处于同一个空间的！
卢凯泽兴奋地大叫，慌忙掏出手机来，通过手机的屏幕，也反射出一个光点。
不行，太远了，尧七七会看不见的。
他东张西望，一步步调整自己的方向，伸长的胳膊逐渐泛酸。
走了不知道多少个路口，由于光注意光斑的方位没看路，他摔了好几次，胳膊腿青肿一片。
好了！终于好了！
他那块小小的光斑历经千辛万苦，总算飞到了尧七七那边。
然而就在他喜极而泣时，却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镜子里，那道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那双属于他的眼睛，那张似笑非笑，好似还未完全驯服肌肉的脸，微微抽搐。
“他”歪了歪头。
“他们”歪了歪头。
唇角高扬。
*
一个个光斑聚集到天花板，尧七七数了一下，五个。
还差一个。
有人死了？
不对。
蛰伏在镜子里的怪物目的是替代，而不是抹杀。
它们惯会模仿，通过模仿来学习人类的举动，从而代替身份，融入人类。
既然如此，那当它们看到光斑时，也会学着打出光斑的。
所以是有人故意不打。
尧七七笑了，还能有谁？
此时被尧七七看穿的宋志鹏瞧着光斑冷笑。
不用想，肯定是尧七七的主意。
不过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恢复电力的，他想破头也没想出来。
而这种落后一步的痛苦，不由得使他更加怨恨尧七七。
既然灯已经恢复了，怪物也蛰伏了，那他自然就能靠脑子里的地图走出这个地方了，还管他们干什么？
就他们那点子智商，估计早就在黑暗中被怪物取代了，就算出去，他也是绝不会信任的。
宋志鹏趾高气昂，在脑子里将地图铺开来，迅速找出自己的位置，走得飞快。
他的鞋底敲击在地面上，发出节奏轻快的咚咚声，伴随着他不无得意的口哨，哼出了一首小调。
小调声飘着，旋转着，镜子里撞击着。
哼完了。
小调结束了。
小调又开始了。
宋志鹏脚步一顿，如临大敌。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有回音？
而且这次直接预判了他的曲调！
他脑子飞速运转着，身子僵硬在原地，不敢再动一下。
自己现在没有被取代，说明怪物学习的还不够多，还需要更多的“样本”。
他每动一下，就给怪物提供了一份新的“样本”，他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宋志鹏睁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明明和自己一模一样，为什么总是感到违和？
啊……是……
他瞳孔一缩，颤巍巍地抬起了右手。
镜子里的人，也抬起了右手。
他终于知道哪里违和了！
镜子里的人不再是和他完全对称的，而是彻底的，复制了他的全部！
那里面不再是他的影像，他的左手，也是他的左手，他的右手，也是他的右手。
宋志鹏焦躁得浑身发抖，硬撑着转了身，面向了身后的那面镜子。
他的背影呈现在眼前，同样的颤抖，同样的攥拳，就连头顶摇晃的发丝也完全一致。
可他……不是面对着镜子吗？
怎么会在面对镜子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背影呢？！
宋志鹏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
怪物停止蛰伏，除了模仿期不被样本发现外，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模仿近乎成功……
即将取代本体……
它们，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宋志鹏死死咬着舌头，恢复了神智，舌头被齿尖咬破，口腔里的血满溢出来，顺着嘴角流下。
根据之前的判断，怪物的学习能力是根据样本信息多少决定的。
可是他刚刚吹口哨的小调，并不是之前吹的那一首。
那怪物是怎么学到的？
这些样本信息不是他提供的，那到底是谁提供的？！
*
尧七七舔了舔嘴唇，口哨吹得时间太长，舌头有点酸。
想必现在的宋志鹏已经打消了独自逃出生天的想法了吧？
她神情冷漠，瞥了一眼天花板上的五个光斑。
宋志鹏也好，王阳也好，他们的眼睛从来不会看到F班的人。
所以他们又怎么会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认识他们所有人呢？
她靠在镜墙上，开始倒计时读秒。
她只给宋志鹏一分钟的时间，一分钟后，她将会把宋志鹏的所有信息模仿出来。
而那些怪物，最擅长取代了。
*
第六个光斑出现了。
六个光斑聚在一起，每一个都微微颤抖着，仿佛能看到光斑主人的兴奋和激动。
至于哪一个是激动，哪一个是恐惧，哪一个是纯粹的模仿，他们不得而知。
尧七七盯着刚刚出现的光斑，将自己的光斑挪了一个角度，绕着它转了一圈儿。
宋志鹏崩溃至极，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将尧七七撕碎！
果然是她！
妈的！妈的！妈的！
她怎么知道自己常吹的口哨？她怎么会模仿自己的行为？！
最关键的是，她怎么知道那些怪物能明白，她也只是个模仿者？！
宋志鹏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一向注重形象的他现在领口大开，头发杂乱，双眼血丝遍布，凶神恶煞。
那个狗东西现在一定在笑吧？！她一定觉得很得意吧？！能把自己当猴子耍！能轻而易举就让自己命悬一线！
尧七七，你最好别活着出这个考场。
不然，我要你彻底死绝！
尧七七的光斑闪烁了起来，不再游荡在九宫格中，而是时隐时现。
光斑显现的时间有长有短，看起来没有规律，却隐隐有一种节奏在支撑。
宋志鹏下意识地数起来。
长，长。
短，长。
短，长，长，短。
不断循环。
摩斯电码？！
MAP……地图？！
宋志鹏喉头一松，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的力气都卸了下来。
她怎么知道自己会摩斯电码的？
不对，她怎么会连自己有地图都知道？
这个尧七七，还是人类吗？
宋志鹏惊恐地在脑子里搜刮着关于尧七七的一切资料。
作为高三部学生会长，他认识每一个人，知道每一个人的成绩。
如果是AB班生，或者学生会成员，他甚至会背过这些人的学籍档案。
可是尧七七在他脑中，查无此人。
除了上一次考试得了断层第一，还关闭了一个考场外，一无所知。
宋志鹏看着那闪烁的光斑，仿佛看到了尧七七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慧明高中的？
她作为F班生的过往成绩是多少？
她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宋志鹏脑子里不断涌现出新的问题，可是每一个问题都是无解，每一个问题都会让尧七七的身份更加神秘。
他瘫软在地，周围镜子里的他却都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太可怕了。
这个尧七七。
太可怕了！
*
宋志鹏的光斑终于动了。
他用摩斯电码回复了一个“ok”，随后迅速飞闪，光在天花板上，画出了一条线。
紧接着，又是一条线，与第一条线的位置垂直。
坐标轴？
学习好就是不一样，脑子还真活啊。
画了三遍坐标轴后，他开始报第一个坐标。
以数字为横轴，字母为纵轴，加上画坐标轴的时候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笔顺，足以让所有人调整自己的方向。
而铺满了天花板的，整整齐齐的正方形镜子，就是最标准的坐标轴刻度线。
为了方便其他人理解，宋志鹏没有用摩斯电码，而是用快速抖动的方式来画出想要表达的坐标。
他一边揉着酸疼的手腕，一边把尧七七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顺便幻想了一万种尧七七的死亡方式。
很快，天花板上的其他五个光斑动了起来，在所有人离开这里之前，他还要不断重复着这单一的动作。
他早晚得弄死尧七七！早晚！
*
视频重新接通。
镜头里的几人面色各异，但都放松了下来，忍不住仰头望着蓝天白云，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小雪！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任昊宇大叫着，跟个猩猩一样嗷了好几声。
韩晓萌翻了个白眼，咳嗽两声才说：“那你不也没找到么？呵，嘴上说得好听，渣男！”
杨雪柔弱地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你们别吵了……真是一会儿都消停不下来。”
卢凯泽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给尧七七发了条短信表达感谢。
宋志鹏气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槽牙磨了又磨，真不想管什么形象了。
尧七七凝视着手机里的几个人，眼睛一眨不眨。
不可能全员过关。
他们之中，必然有人已经被取代了！
“哦对了，之前那个王年年妈妈不是说要来吗？怎么这会儿还没到啊？”杨雪还惦记着王年年的事儿，那么小一个孩子走丢了，多可怜啊。
韩晓萌一拍脑袋：“对哦，我这就给他妈妈打个电话！”
【您的好友“韩晓萌”邀请未知号码进入群聊】
滴——滴——滴——
“您好……”
“哎！你们是不是刚才在美味庄园女厕所被困的学生？！我是王年年妈妈！”
尧七七缓缓抬头，不远处，一个背着挎包的中年女人疾步赶来，一边走一边挥手。
“您所拨叫的号码是空号……”
尧七七低头，看向手机。其他几人也茫然地看了过来。
“请查证后再拨。”
第39章 现在几点了？
王年年妈妈穿着一件黑底大红花袄子， 肩膀上满是脏污的帆布包落在臂弯里，两条白色包带磨得黝黑发亮。
她还没靠近，几人就迎面闻到一股臭味，直熏眼睛。
那味道挥之不去， 像是街边堵塞的下水道， 混杂着旁边滞留着的垃圾车的恶臭。
尧七七没有看她， 反而盯着屏幕，观察着其他几人的反应。
任昊宇瞪圆眼睛，连连后退， 不客气地伸手捂住了鼻子。
韩晓萌虽然也很震惊，但还做不出这么失礼的举动， 只是呆在了原地。
杨雪眼睫毛忽闪忽闪， 轻柔地回应：“对， 您是王年年妈妈， 是吗？”
卢凯泽则还在看手机， 从他的眼神看得出，他十分困惑为什么刚刚打过去的电话是空号。
至于宋志鹏， 正和她一样在观察其他几人的表现。
当他意识到尧七七也在观察时， 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又一瞬间放松，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挪开视线。
尧七七划动着几人的视频窗口，给他们重新排了一个序，这才抬头去瞧王年年的妈妈。
女人面容憔悴， 骨瘦形消， 脸上起了皴， 皮屑夹杂在皱纹里， 一走路就扑朔朔地掉。
满头稀疏的白发，隐约能看见发青的头皮。
脚下趿拉着一双童鞋，坚硬的后脚跟拖在外面，如石头一般。
“对！我就是王年年的妈妈！你们叫我刘阿姨就行！”
和互动剧场的小丑一样，刘阿姨也能够看见他们所有人，所以挨个对上视线，点头笑着。
只是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始终噙着泪水，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也仍然落寞感伤。
几人都没好意思说话，眼前的刘阿姨看不出年龄，只知道生活一定很艰辛。
刘阿姨一开口，就哽咽起来：“我家就年年一个孩子，他平时是贪玩了些，但真的是个好孩子！”
“在游乐场失踪后，我就跟丢了魂儿一样，什么也顾不上，只想找回他。”
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这些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每次旧事重提，都仍然心痛不已。
“要是能找回他，我这条老命不要了都行！”
韩晓萌连忙宽慰：“阿姨您别急，我们一起找，肯定有办法的！”
“当时我们在厕所看见他了，但是后来又不见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看向手机，“哎呀你们说两句话呀！”
杨雪显然已经共情了刘阿姨，不住地擦拭着眼睛，抽了抽鼻子：
“阿姨，我们当时被困在女厕所了，那里太怪异了。说实话，我们现在也不确定，看到的真的是年年，还是幻觉。”
刘阿姨用布满老茧的手抹了一把脸，笑眯眯地点头：“没事，阿姨知道。”
“这个游乐场啊，阿姨几乎每天都来，一个一个项目看，一个一个房间进。”
“你们进去过的地方，阿姨都去过，哪能不知道呢？”
她说到这儿，眼神黯淡了不少，缓缓抬头，眺望着远方的塔尖：“唯独那里，阿姨始终进不去。”
几人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座华丽的城堡，中间的塔尖高高顶起，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清洗了，但仍然能看出曾经的色彩。
“那是？”宋志鹏整理了衣襟，又恢复了往日学生会长的气度。
刘阿姨恨恨咬牙，几乎要哭出声来：“那是梦幻城堡，也是游乐场负责人的办公室！”
梦幻城堡分为三个区域，游客区、办公区以及钟楼区。
他们几人看到的塔尖就是钟楼，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看去，就能看到硕大的表盘和指针。
“他们虽然走了，但是办公区却被封锁，我始终进不去！”刘阿姨难掩心中的气愤，紧紧攥着发黑的包带，大声道，“可是如果我的年年调皮，躲在里面了呢？”
“如果他们锁门的时候没有注意，把年年关在里面了呢？！”
她泪眼婆娑，看着众人的眼神充满了哀求：
“我求求你们，不管年年现在怎么样，我都只有一个愿望，我只希望他好……”
她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由分说磕起头来：
“求你们了！求你们了！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一个孤苦无依的母亲吧！”
杨雪和韩晓萌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将刘阿姨扶起来：
“阿姨您别这样，我们哪受得起！您先起来！快起来！”
“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刘阿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两只手一左一右攥着二人的手腕。
杨雪手一抖，眼泪飞了出来。
好疼！
韩晓萌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刘阿姨怕不是干苦力活的？这手劲儿也太大了！
她俩挣脱不开，也不好意思挣脱，只能用空出的手举起手机：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
任昊宇支吾了一下，往后退了退，把手机麦克风放到嘴边，才小声说：
“你们就不觉得，这个刘阿姨很怪啊？”
“王年年才多大，她都……这能是儿子吗？我说是孙子还差不多！”
韩晓萌闻言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这时候还说风凉话，你还是人吗你！”
杨雪却犹豫了片刻，柔声叫：“萌萌，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韩晓萌眼睛都要飞出来了，“小雪，你向着他啊？！”
眼瞧着这三个人又要吵起来，宋志鹏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刘阿姨，方便问一下，您今年多大岁数吗？”
刘阿姨茫然地抬头，懵了好一会儿，才道：“四十四了。”
“年轻的时候要不到孩子，试了五年试管，才有了一个年年。”
“年年是我的手心肉啊！是我的眼珠子、命根子！”
她说到这儿又哭起来：“求你们，求你们帮帮我，帮我找年年……”
卢凯泽忍不住轻声道：“那个……也许她只是一个引路NPC呢？”
几人看向他。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结巴了好几下，才捋顺舌头：“你、你们看，我们从镜子屋出来后，没有宣传页和地图了。”
“正巧刘阿姨来了。”
“对、对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他自己都不自信了，脸红得发烫。
“对哦！”任昊宇一拍脑壳，“我们下一个打卡地不就是梦幻城堡吗？”
“好家伙，这还是个剧情本！嘿嘿！走！刘阿姨您带路，我们去梦幻城堡！”
刘阿姨一听这话，立刻挤出笑脸，撑着杨雪和韩晓萌的手站了起来，乐呵呵地往前带路。
杨雪和韩晓萌各自揉了揉手腕，连忙跟上。任昊宇大剌剌走在最前面，跟刘阿姨插科打诨。
卢凯泽看看手机，看看前面的刘阿姨，还是迈开了步子。
只剩尧七七和宋志鹏站在原地。
宋志鹏见状，屏蔽了其他几人，单独留下了尧七七的对话窗：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吧？”
那个什么刘阿姨，关于王年年失踪的情况一点儿不提，光顾着扯他们去城堡。
他们在厕所见到王年年的事儿连问上一句都没有，长篇大论只顾着哭惨求救。
哪个失孤家庭是这样？肯定有问题！
尧七七没说话。
宋志鹏眸色一深，压下喉头的怒火：“他们几个脑子不好使，又不知道有没有被怪物取代，眼下只有我们两个才是这个队伍里最聪明的人，我们可以联手。”
“你既然知道我手里有地图，就一定知道A班生在考试里有优待。”
“等出了考场，我安排你转到A班，怎么样？”
尧七七仍然沉默不语。
宋志鹏心底里燃烧的怒火几乎要藏不住了，他都这样求和了，尧七七为什么还给脸不要脸？
“你也看过校规的，要想毕业，必须以班级为单位，达到一定的积分数。”
“而且每次大考中，总分最差的班级是要死人的！”
“你一个人强有什么用？有那一群吊车尾，你只会白白送命！”
“可是A班就不一……”
“别说话。”尧七七终于开口了，她看向手机，把宋志鹏的视频对话缩到最小，放在角落。
“看看你周围。”
宋志鹏一愣，也顾不得尧七七的态度了，连忙转身看向四周。
什么都没有啊。
不对。
他将注意力放在周边环境上的时候，这才感受到了一股一股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
他能感受到自己被凝视的地方发痒，一种静电一般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
汗毛竖起，被盯着的皮肤逐渐灼烫起来。
他脸红到了脖颈，呼吸急促，攥紧了手机。
没错了。
至少有数十道目光，正齐齐朝他看来！
他看不到任何人，看不到任何有眼睛的生物，他甚至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在看着自己。
但这种身体上本能的不适感，正是动物进化以来，特有的面对危险的敏锐！
“到、到底有多少？！”宋志鹏的声音有些哑。
尧七七环顾四周：“不知道，数量不少，跟了一路了。”
“跟了一路？！你现在才说？！”宋志鹏几乎咳出血来。
他刚问完就沉默了，因为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尧七七回答。
说有什么用？
除了给其他几个人造成恐慌，还能有什么帮助？
不管那些目光是什么东西投来的，都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某些东西的监视之下。
而这些东西，必将成为他们离开游乐场的最终难关！
“看看你的主线任务。”尧七七迈开步子，往刘阿姨的方向走去。
宋志鹏愣了一下，打开任务栏。
【你们是慕名前来的游客，想要在这里体验前所未有的快乐。】
【你们的任务就是尽情享受游乐场的各项游乐设施，拍照打卡，并在游乐场结束营业之前离开。】
营业结束之前？
宋志鹏看了一眼蓝天白云，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堡。
他们好像……
从来都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第40章 任昊宇是谁？
刘阿姨一路上滔滔不绝， 将整个游乐园的布局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梦幻城堡作为梦幻游乐场的最主要项目，设在游乐场正中间。其中顶尖的那栋钟楼，则为整个游乐场报时。
“距离营业时间还剩一小时的时候，钟楼就会进行报时。”
“因为游乐场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必须给游客们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离开场园。”
一脑门子汗的宋志鹏冷不丁开口：“阿姨， 您了解得可真详细， 之前一定没少带年年出来玩吧？”
“那可不！”刘阿姨一提到这儿，就容光焕发，浑浊的眼睛也有了光彩， “年年最喜欢来这儿玩儿了。”
“他是个皮小子，专爱去城堡里面看那些个公主王子啥的！有一年他还钻到人家公主裙子底下去了， 甩都甩不出来。”
她边说边笑， 前仰后合。
韩晓萌表情微微凝固：“这……不太好吧？”
杨雪的脸色也有些僵硬， 微微抿着唇， 没有接茬儿。
“这有啥！”刘阿姨脸色变了变， 嗔怪道，“年年虽然是个男娃， 但到底还小着呢， 他懂个啥？”
“那群公主又不是真的，都是扮的， 咋？还真把自己当公主，那么金贵了？！”
她翻了个白眼，将当年那些阻止王年年的工作人员骂了个狗血淋头。
韩晓萌和杨雪扶着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开了，心中升起一股子强烈的不适感。
这不是……熊家长吗？
“阿姨您说得对。”
宋志鹏的声音温柔贴心， 和刘阿姨同仇敌忾：“那些人就是没有爱心， 一个小孩子， 让让他又怎么了？”
众人瞳孔地震， 韩晓萌差点儿就要骂出声来。
却听刘阿姨喜不自胜，拉着宋志鹏的手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还是你懂事！”
“这什么游乐园不就是给小孩子玩的嘛？我家年年愿意来，让他们赚钱，他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活该倒闭！”
“阿姨跟你说，这游乐场里面的工作人员没一个好东西！有一次我家年年要去坐过山车，他们非说年年身高不够！”
“这身高够不够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我看他们就是不想给我家年年玩！”
韩晓萌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几人都明白了宋志鹏在干什么。
他在套话。
刘阿姨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说游乐场的内部布局，对王年年失踪的细节只字未提。
只不过他们都觉得刘阿姨只是负责引路的NPC，说不说的都无所谓，大不了损失一个支线任务的分罢了。
离开这个考场才是最关键的。
“是吗？真过分！”宋志鹏语气很重，好像感同身受似的，“小孩子好不容易来一次游乐场，怎么这么扫兴！”
“谁说不是呢！”刘阿姨气得跺脚，把那个工作人员上上下下骂了一个遍后，又笑了起来，“不过我们家年年真聪明。你们知道吗？他上幼儿园的时候，每个月都能领到聪明宝宝奖状！”
“我们给他贴了满满一墙的奖状，都快看不见墙面了！他爸还专门打了个红木柜子，准备给他放以后的奖状奖杯！”
话题又一次跑偏，刘阿姨眉飞色舞地讲着王年年欺猫打狗占便宜的经历，将宋志鹏的问题抛在脑后。
宋志鹏咬紧了牙，这一路上，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去问都没用！
只要说到关键地方，刘阿姨就会瞬间转移话题，开始说王年年小时候的事情。
“阿姨！”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恨不得抓住刘阿姨打一顿，严刑逼供，“王年年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刘阿姨愣了一秒，刚才的嬉笑还僵在脸上，只有眼睛又重新浑浊起来，两滴将落不落的泪水重新凝结。
“年年……我的……我的年年……”
她再次哭起来。
宋志鹏快疯了，又是这样。
不能明着问，不能暗着问，刘阿姨就像一块无法穿透的钢板一样，将他们死死挡在了真相前面。
“算了吧，会长。”任昊宇不耐烦了，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儿，“哎呀，人家不愿意说就别问了嘛！”
“不就是一个支线任务，咱不要了还不行嘛？能活着出去都了不起了！对吧七七姐？”
尧七七没回话。
视线，变多了。
在眼尾的余光处，在脖颈后汗毛竖起的时候，在分明无风却微动的树梢后……
有什么东西在飞速移动着。
她知道宋志鹏问这些，并不是想要做支线任务。
而是他和自己一样，都意识到了这个支线任务和主线任务密不可分。
而一切线索，都必将成为梦幻城堡的通关密钥。
“啊，到了。”
刘阿姨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神怔怔凝视着眼前的城堡大门。
城堡的外墙面已经斑驳，顽强的爬山虎几乎覆盖了它的三分之一，还有持续上涨的趋势。
“好大啊！”韩晓萌惊叹，“刚才咱们在那边看都不觉得，居然有这么大！”
“七十米。”刘阿姨仰着头，声音有些艰涩，“城堡总高七十米。”
“最上面的钟楼，三面是表盘，只有这么一面是玻璃。因为游乐园晚间的灯光秀在这一面表演。”
“年年最喜欢的卡通人物会在灯光秀结束后，从窗户里飞出来，和大家见面。”
刘阿姨有些发抖：“这么多年，我把这些项目的介绍记得比我自己的名字还清楚。”
“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从哪个项目里面找到我的年年。”
她的声音带了哭腔，瘦弱的身子站得笔直，刚才还佝偻着的脊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挺立了起来。
众人沉默不言。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看待刘阿姨。
一个执着寻子的可怜母亲？
还是一个放纵孩子的熊家长？
只是在这一刻，他们望着眼前敞开大门的城堡，头一次没有去想里面的重重关卡，而是不由自主祈祷着：
王年年，你可一定要在里面啊！
你妈妈来找你了！
走进城堡，凉意扑面而来。
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笼罩着众人，光线暗得几乎看不清前路。
城堡里面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大，提供给游客的通道十分狭窄，只能容许两个人并肩。
“这里面怎么这么小？”杨雪上台阶时，胳膊不小心蹭到了墙壁，疼得她咬紧了牙齿，“我胳膊都蹭破了！”
雪白的墙上赫然是一道血痕。
“小雪你没事吧？我天，我都看见墙上你的血迹了！”韩晓萌吓了一跳，“小雪，你快止血！”
任昊宇也大叫着：“是啊小雪，你这是撞上去了吧？这血怎么这么一大滩？”
“滩？”韩晓萌看着墙上那指尖大小的一抹红，“你有文化没文化啊？谁会对墙上蹭出的血迹，用‘滩’啊？”
却见任昊宇那边的视频一片漆黑，别说墙了，就连他人都看不见。
“昊宇？你的视频怎么是黑的？你关摄像头了？”杨雪本想劝架，可看到屏幕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了。
“没啊。”任昊宇还奇怪呢，“这儿怎么越来越黑了。”
“啊！”
“我靠！”
“这什么东西！？”
“滚开！什么东……”
“救……”
寂静。
杨雪吓坏了：“昊宇！昊宇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其他人也不敢继续前行，都攥紧了手机，屏住呼吸等任昊宇那边的情况。
尧七七抬头，看向站在前面等待的刘阿姨：“刘阿姨，任昊宇怎么了？”
对啊。
众人抬头，刘阿姨不是一直能看到他们所有人吗？
“任昊宇？任昊宇是哪个？”刘阿姨满脸茫然。
杨雪急了：“任昊宇啊！他刚刚一直走在最前面，还和您说话来着！您忘了吗？”
“最前面？”刘阿姨的眼神更加迷茫了，“走在最前面的，不就你们两个小姑娘嘛？”
什么？
众人呼吸一滞，拥挤的走廊让他们有些晕眩。
刚刚那一路，和刘阿姨说话最多的就是任昊宇。
她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任昊宇啊！
“阿姨……”卢凯泽看向墙面，干净得连一点儿灰尘都没有，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我们一共有几个人？”
“五个人啊！”
刘阿姨不假思索。
“我刚遇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就是五个人啊！”
韩晓萌喘着气，追问：“那我们给您打电话的时候呢？有个人踹门，您记得吗？”
刘阿姨歪了歪头。
阴影中，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岁月的沟沟壑壑在她脸上写下了一笔又一笔的浓墨，此时都如同刻刀划过一样，锋利无比。
“电话？”
“什么电话？”
她的声音飘渺，在走廊里冲撞着，最后轻飘飘飞进每个人的耳中，
“我从来都没和你们打过电话啊？”
“哦对了。”
她一向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干净，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仿佛不属于这个饱经风霜的女人，反而更像是……
一个孩童的。
“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
“我的电话……”
她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变得尖锐起来，变得稚嫩起来，变得就像是一个……小男孩一样。
“和妈妈的电话号码……”
她嘴角上扬，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双不属于这张脸的眼睛翻了上去，只留下灰白的眼白，和夺眶而出的、喷涌的血液。
“是同一个号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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