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二十来天后,每日午时浮现在病人脸上的妖骨花由蓝变成了青色。第一阶段的药效有了成果,顾南星满意地去熬制下一阶段的药。
这回却需要白日熬制,只因这次减少了百日妖蓝的药量,增加了绿仙翁的用药,这种绿仙翁会在傍晚开出细小嫩绿的小花朵,药方之中就是取的花朵入药。好在不需要新鲜的,否则得等到深秋才能采摘。
她炼好药时,刚好是傍晚晚霞最瑰丽的时候,手中的药泛起漂亮的浅绿色,这回手感奇佳,是她炼制三阶药液最成功的一次。
当时她的心情很不错,端着药踩着金红的霞光步去隔壁厢房时,甚至打算愉快地哼两嗓子。
然而嗓音在推开门的瞬间戛然而止。
那个病号,他醒了。
她出现在门口,他的视线就抓住了她。
因为一切在突兀之间发生,她万万想不到他能在这个时间醒过来,因而她甚至没来及转换成另一张脸。
互相对视一瞬,顾南星眉眼微闪微笑着走过去。
那人的视线追着她进屋,清冷的眼神刻意掩饰了情绪,静静注视着她。
等她走得近了,他唇角翕动,应该打算问话。
顾南星冲他一笑,用在医院时温柔护士的语气安抚了一句。
随即一碗药迅速灌了下去。
那人视线在狐疑中,慢慢变得朦脓,很快双目紧闭,昏过去了。
顾南星摸他脉搏发觉,此人那枚护身至宝应该是在他刚刚片刻清醒间,被他用秘法激发了更强大的疗伤效果,他周身被灵力滋养,身体比之前恢复速度要更快了。
她离开房门时想,看来养生药不能停。
于是转身就熬了一碗养生汤给病人灌下去,并加大了致人昏睡的药量。
让他醒过来已经是一种失误,这种错误不能再来第二次了。
暴雨哗啦啦笼罩世界,天空电闪雷鸣,一柄长剑劈开黑暗,由远而近,势如崩山。
他躲不开,浑身伤口鲜血淋漓正在迅速消磨他的生命力,身中妖骨花魔族至毒,这毒气已经扼住他的灵力,此时此刻,他已一步也无法迈动。
嘣!
长剑已破空而来,越来越近。
一阵颤动,聂春寒猛地睁开眼睛,他下意识去挡,手却一动不能动。
吱呀声中,门开了。
一道清丽身影立在门口,红色夕阳从后挥洒进来,将她深深笼罩,逆光中看不清她的面目。但她周身宁静,毫无一丝杀机,却不是来杀他之人。
聂春寒此时才发觉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小木屋,门外鸟语花香十分安宁。
可能他已经获救。
是被这女子所救?她是何人,此处又是何地?
最后那一剑正中丹田,他奋力跳落悬崖下深海,昏过去前感应到无极幻海的玄妙力量,当时便知逃生有望,只是不知被传送到了大陆哪个方向。
他心中擒着无数疑惑,正要待问。
那女子走到近前,笑容温良无害,手中的药散发袅袅雾气。
“你醒了。来,把药喝了。”
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和煦,略低沉,有一种沉静庄严之感,很容易令人信服。
但也不可掉以轻心。问明白此时处境,他才能放心下来。
只是这女子看着温柔,却一点也不体贴。
不为他解惑便罢了,掐中他下巴的指尖极为用力,齿关被撬开,苦如北海寒胆的药灌入喉咙,巨大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
他在疑惑中昏了过去。昏迷前,他将护身魔灵玉催发,以滋养周身,并防御危险。若这女子对他生了杀心,魔灵玉爆体亦可杀之。当然,此玉最大的功能,是有助于神识清明,不易走火入魔,自然也能抵抗药力昏睡。
他必须清醒过来。
顾南星发现,这伤员的宝贝的确厉害。在接下来每天喂他养身汤时,能察觉他想苏醒过来,甚至好几次他都在服药时微微阂开了眼睛,最终敌不过药剂催眠昏睡过去。
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抵抗。偶尔视线对上时,他眼神从疑惑开始渐渐压抑着冷意,只是目前人为刀俎,他无能为力,故而只能配合。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这种养身汤不但具备滋养身体经脉的效果,还能美容养颜,尤其对于伤口疤痕具备极好疗效,能消除伤疤,使皮肤恢复如初。顾南星觉得,她真是为了他好,他应该感激她才对。
不过显然对方并不这么认为,那目光中寒意可是越来越深了。但她也不在意。
经历这么些时日,老六已经把第一阶段的锻体药草找齐,她开始给它炼药。
前期炼制几炉,浪费了药草后,终于得到黑褐色的液体,看起来药不死猴了。
老六这次抓来它们部落里的一只体型与它差不多的猴子来试药。这猴子顾南星有印象,它也是争夺那公主小猴的众多身体矫健的青年猴之一,是老六的竞争对手。
从此猴后脑勺被砸的印记来看。不用想,应该是中了老六的奸计,被从后打晕拖过来试药的来了。
顾南星在给此猴喂药时,忍不住看向老六。但凡她的药起作用,这位竞争对手也会因为获得药液锻体而变强,到时不得找老六去报仇?
老六却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猴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神色意思,这是只蠢猴子,再强也不是他对手。
顾南星见此,顺手把药液喂下去,随后这猴子痛苦挣扎了好一阵,在奄奄一息之中昏了过去。
老六桀桀怪笑在一旁蹲着,时不时去摸一下这药童猴子的脉搏,直等到日落,药效过了,这药童还有气在,它的筋骨也的确肉眼可见的强劲了不少后,老六才放下心来,提了猴子回去。
第二天下午老六自己来服药,也是痛昏过去,直到夕阳西下时才醒过来,它这资质明显比那药童猴子好,锻体效果胜过那猴子许多。
老六醒过来,身体尚且软绵绵的,抡起拳头一拳却在地上却砸了一个深坑,这比它全盛时期还要厉害。
它顿时高兴得龇牙咧嘴。
顾南星也替它开心。老六强大起来后,他们一人一猴守望相助,以后不说在招摇森林称王称霸,至少可以来去自由,不用再担心什么兽王的侵袭。
老六的这种药,也差不多是隔三天服用一次,一个疗程是七次药,这倒与那捡来的病号相差无几。
等老六服用了两轮药后,这天又到了试用新药的日子。
老六抓来这药童后脑袋隆起鸡蛋大一个包,又是被打晕了拖过来的。
不过这猴子经历过锻体洗礼过后,醒过来的时间快了许多。在她把药给它喂下去后,它就在痛苦中睁开双眼,湿漉漉的眼睛里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泪水。
明明是个猴,竟然有点可怜巴巴惹人疼惜。
顾南星忍不住揉了揉猴子的脑袋以灵力帮它减轻痛苦。“好歹是试药的药童,你下次别再打它脑袋了,免得真给打蠢了。”
老六轻蔑地冷哼一声,盯着猴子的脑袋闭了闭眼睛。意思不打它也蠢得很。
夕阳映照下西边厢房中。
床上躺着的病人,此时在宝物的帮助下,无声无息醒了过来。
房门是开着的,只因顾南星前不久才给病人喂服过养生汤,确定病人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
恰好老六提着药童来见,因而先顾上这边。
聂春寒已经有着长久被药晕的经验,因而醒过来也仍旧无声无息。
当他见到院子里,那青衣女子以异常伶俐的手法,掐住猴子的下巴抬起,撬开齿关,喂下黑乎乎的药汁时,他发现这一切过分熟悉且刺眼。
这就是他这两三月所经历的一切。
而她唤这猴子——药童!
如此一来,倒能理解此女不愿他清醒的真正原因。
把他当药童?!聂春寒冷笑了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此女对他居心不正用心不良,但她喂过来的一种药,的确正在缓解妖骨花的毒性。这种毒,即便魔族巫圣也未必能解,想不到她竟然能做到。
他权且隐藏起来,只等毒性压制到最后一阶,到那时,便不用此女的药,他亦能自己解毒。
到时,他一定杀了她。
算算日子,左不过二十来天,妖骨花便要变成红色。红色便是最后一阶毒性,他只需再等二十天即可。这点时间,他等得起,
聂春寒算计完这一切,察觉那女子要往厢房来,他立即让自己昏睡下来。
之后他每天总是算着时间,在清晨醒来一次,晚间服药过后醒来一次。
偶尔房门是开着的,尤其清晨,她应该是要散去这屋子内的浊气,帮他把门打开。
随后,她便会在院子修习一种奇妙无穷的拳法。
这种拳法,以他的眼力竟无法辨别出自何门何派。
这女人来历的确十分神秘。
到了晚间,等这女子安睡或者潜心修炼之时,他亦会清醒过来,以魔灵玉帮助药力吸收,使得更快地拔除毒素。
如此过了十余日,这一次他没算好时间,醒过来时,竟还是夕阳余晖残留之际。
只觉口中仍旧残留那恐怖药液的苦味,应是服药还过不多久。
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聂春寒立即让自己装作昏睡状,闭目静静躺着。
他不知此女又会在他不知情时喂他什么毒药,每日从最开始两次,到如今五六次,此女会给他喂下苦涩异常又令人昏睡的药液,虽然尚不知毒性…但他心中实则忌惮不已。
他凝神静听时,却听到揪帕子的声音。
随即很快,他的衣襟…被拉开,一张温热的帕子落在了胸膛之上。
聂春寒:“……”
他立即悟了,妖骨花会分泌毒素,一些散在空中,一些残留在肌肤之上,若是不及时擦去,会致皮肤腐烂。尤其脸部,会有毁容之祸。此毒如跗骨之蛆,一旦皮肤溃烂,任何灵丹妙药也再无法挽救。
因而他默不作声,继续‘昏睡’。
那女子替他擦去前胸的毒素后,又卷起裤子擦了腿,接着是后背。
再来…是脸。
聂春寒:“……”
擦过脚的帕子再来…擦脸?!
简直令人发指!
“呵!这张脸。”擦完他脸颊后,低沉的声音啧啧两声。
似乎…对他的脸比较满意。
聂春寒心底升起的怒气,莫名便低了几分…还算她有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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