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瑶经过关语兮的工位前,轻轻敲了下她的桌子,“忙完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关语兮愣了下,点头,“好的。”
“咖啡,咖啡,我们的救世主来了!”袁瑞从外面拎着几大袋咖啡进来,大声吆喝着。
他递一杯给关语兮时,关语兮道,“再拿一杯,我等会儿拿进去给瑶姐。”
袁瑞把袋子里的另一杯咖啡给她,关语兮接过,好奇的问道:“你们昨晚喝到什么时候散的?”
袁瑞比了个0的手势。
“半夜零点?”关语兮问。
袁瑞悲壮的点头,“我都喝吐了两回。”
关语兮暗自吸气,“这么生猛?陈总和瑶姐,都喝的这么猛吗?”
袁瑞点头,耸肩摊手,“有什么办法,那周云峰是个老酒鬼,就好这一口。他那个女秘书也是狠人,千杯不醉,我都怀疑他招聘是不是按酒量来的。”说着,他伸手拍了下关语兮的肩膀,“小关同学,幸好你昨天溜了,那是一场大混战啊,全都喝的醉生梦死,无一生还。”
关语兮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还好,徐总仁慈。”
徐劲成虽然平常逮着她就教育,而且没什么好话,但关键时刻还是帮着她。昨晚就是他把周云峰的劝酒给拦下来,还以加班为由,让她早早撤离战场。
关语兮喝了一口咖啡压惊,带着给陈瑶的那杯咖啡,叩响了陈瑶办公室的门。
“进来。”陈瑶声音响起。
关语兮推开门走入。
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这是她和汪仕则两人共用的办公室,这段时间汪仕则去外地出差了,只有她一人在。
关语兮把咖啡放到陈瑶手边,笑着问道:“瑶姐,找我什么事?”
“坐。”陈瑶招呼。
关语兮在她对面坐下。
陈瑶开门见山的问:“你真的酒精过敏吗?”
关语兮屁股还没坐稳,就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很少撒谎,因为从小被家里宠着的她,就算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根本用不着撒谎。
但昨天在酒桌上,作为身份地位最弱小的一方,为了逃避喝酒,她撒了个谎。当时她就有种身不由己的唏嘘。没想到,今天还被陈瑶这么直白的追问。
关语兮老实说道:“不过敏,就是酒量不行。”
“那你是打算以后在所有饭局上,都不喝酒,而且都坚称过敏吗?”陈瑶又问。
“……”关语兮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从内心来说,确实不太想喝酒,我只想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工作上。”
陈瑶轻笑着摇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关语兮在她的笑容里看到那种很无语的感觉。就像她教小侄子学习时,他反驳她,提出自己的想法,她的反应一样。
陈瑶放下咖啡杯,道:“你现在的工作,只是承做。如果没有承揽的能力,你永远不可能往上走。再过五年十年,也就是一个小员工。”
关语兮一时语塞。
“你不想应酬,只想埋头工作,怎么搭自己的人脉?没有人脉,你怎么去外面承揽项目?难道在投行待一天,就靠别人拿项目养活你一天?”
“……”
“我知道你家里条件好,以你的学历能进来也是托了关系。如果你在投行只想吃吃加班的苦,体验生活,对未来发展没什么追求,就当我没说。”陈瑶态度依然平和,但字字句句,都带着分量。
关语兮垂着眼,思虑良久,道:“对不起,瑶姐,昨天我不该撒谎,是我太理想化了。”
陈瑶淡道,“你自己考虑吧。这酒,喝与不喝,不是你的酒量能不能喝,是你想不想喝。”
关语兮跟陈瑶聊完后,离开办公室。
陈瑶看着她的背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股浓郁的香味,伴着心里的一丝羡慕,在缓缓发酵。
她羡慕关语兮可以随心所欲,而她,是家里唯一的希望。她考上名校,又顺利读研,走上社会后,她必须不断前进,必须拼命赚钱。只有赚更多的钱,才能证明自己,才能让家人过的好。
关语兮回到自己工位上,袁瑞很八卦的问了一句,“瑶姐找你干嘛?”
“没什么,随便聊了聊。”关语兮敷衍过去。
原本以为她熬夜加班已经很努力了,没想到,还有一种努力,是要强迫自己做并不愿意做的事情。
关语兮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材料,惆怅的叹了一口气,头一次感觉到,工作不容易。
“干嘛呢,唉声叹气的,这可不像你啊,你是咱们组的永动机,小太阳!”袁瑞笑着调侃道,“永动机都不转了,太阳都不发光了,岂不是世界末日了?”
“得了,你有这磨嘴皮子的功夫,多干点活比什么都好。”关语兮轻嗤道。
袁瑞时不时在工作中插科打诨,大家都习惯了他这种风格。在关语兮报道之前的那一周,他的表现也算认真,但在关语兮来之后,他的态度才叫积极主动。嘴上说着关语兮太卷了,行动上不甘落后的跟着卷。
杨楠原本以为组里来了两个混吃混喝的小白,一个月共事下来,意外发现,居然很靠谱很好用。
这天,关语兮跟袁瑞来到思禾位于郊区的仓库,做存货盘点。
天气炎热,仓库里没开空调,关语兮跟负责人聊了没一会儿,额头已经渗出汗来。
杨楠在随身背包里翻出一个记事本,当做扇子,站在一旁给她扇风。
那位女负责人看到这一幕,笑道:“现在这么绅士体贴的男人很少了。”
她对杨楠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没。”杨楠如实道。
“我有个侄女,跟你差不多大……”
“唉唉唉,陈总,咱们还是聊工作聊工作。”袁瑞赶忙打断她。
“怎么,有心上人了?”
袁瑞瞟一眼关语兮,不敢说是,只能道:“也不是,现在还年轻,只想事业为重。”
“很好,有上进心,你们投行前途无量。”
那两人聊着天时,关语兮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家里阿姨吕萍打来的。
关语兮走到一旁接起来,“萍姨?”
“兮兮,你妈妈昏倒了,我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医院,你赶紧过来看看。”吕萍焦虑的声音传来。
关语兮呼吸一滞,整颗心仿佛被人揪住,开口的声音在发颤,“现在情况怎么样?医生看了吗?怎么说?”
“我们还在救护车上,往医院去。”吕萍道,“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
“好,我马上赶过去。”关语兮挂电话之前,又道,“萍姨,麻烦你了,好好照顾我妈妈。”
结束通话后,关语兮走到袁瑞跟前,眼神恳切的看他,“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接下来的事,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没问题,你怎么了?”袁瑞一脸关切,“需要我帮忙吗?我送你过去?”
“没事,不用,你先忙工作,咱们俩不能都离岗。”关语兮道,“你把接下来的事干完干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车子我可能要先开走,到时候麻烦你打车了。”
“这个问题不大,你去忙你的。”袁瑞拍了下她的肩膀,郑重道,“我永远是你可以相信的队友。”
“谢谢。”关语兮没有再耽误,离开仓库后,驾车飞驰而去。
关语兮在城市偏远郊区,一路紧赶慢赶的赶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周雅英躺在病房的病床上,人已经醒了过来,靠在床头休息。
关语兮这段时间忙于工作,每天昏天暗地的加班,将近半个月没有回别墅那边。现在乍然在医院看到妈妈,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
“妈,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关语兮坐在床边,带着哭腔道。
“你这是心理作用,我好好的。”周雅英笑道,“之前在家是低血糖晕倒,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吕萍大惊小怪的把你叫过来,把你吓到了吧。”
“可不止是低血糖。”吕萍走入病房,恰好听到他们聊天,对关语兮道,“刚才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你妈妈有卵巢囊肿,还不小,要尽快切除。”
周雅英瞪了吕萍一眼。
两人朝夕相处,犹如老朋友,吕萍也不怕她,“你就这一个闺女,什么事都不告诉她,生儿育女干什么?”
关语兮当即道:“吕姨说的对,你干嘛瞒着我。”
“你工作那么忙,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应付,没必要耽误你工作……”
“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你总觉得是小事。”关语兮嗔她妈一眼。
关语兮从吕萍那里拿到检查报告,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医生解释道:“这是良性囊肿,其实并不可怕。但这个囊肿,越来越大,一旦发生破裂,会导致盆腔和子宫感染,引起病变的话,可能要切除感染部位。往严重了说,还有可能发展成恶性肿瘤。我的建议是尽快手术,把这个囊肿切了。”
关语兮呆呆的看着检查单上囊肿的尺寸,眼眶酸胀的厉害,“怎么就越来越大了呢?”
“这个形成因素有很多,与心态和情绪也有一定关系。”医生道。
关语兮又问了一些关于手术的事情,详细沟通之后,她决定明天就做手术。
关语兮回到病房时,周雅英躺在病床上睡过去了。
吕萍在一旁轻声道:“你妈妈这段时间胃口不好,睡眠也不好,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晚上还要靠吃安眠药入睡……医生说,有抑郁倾向……”
关语兮眼泪倏然滑落。
原来妈妈所有的豁达和乐观,都只是在她眼前故作坚强。
她一个人把所有痛苦都憋在自己心里,独自承受。
事实上,这段时间,没有人比她更煎熬了。
当天晚上,关语兮留在医院陪伴妈妈。由于周雅英第二天要手术,头天晚上不能吃东西。关语兮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在医院食堂吃了点东西。
她往住院楼走时,手机铃声响起,拿出来一看,是陆司衡打来的视频。
她的心情糟糕透了,加上人在医院,不想接。
关语兮只当没看到,摁下静音后,上楼回病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会儿,停止了动静。
病房里有陪护床,关语兮靠在陪护床上,陪她妈妈聊着天,聊工作中的趣事。其实枯燥的工作,没什么趣事,但她总能编出些段子,把周雅英逗笑。
“对了,你跟小陆怎么样了?”周雅英问。
“他啊……”
“他是我能为你物色的最出色的年轻人了。”
关语兮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半晌,问道:“妈妈,你的婚姻变成这样,你怕不怕我重蹈你的覆辙?”
“你还年轻,不要那么悲观。”周雅英声音温柔,“我的人生是我的,你的人生是你的。我相信我的女儿,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幸福,那这个人一定是我女儿。”
关语兮心底一热,扭头看她妈,“这么相信我啊?”
“因为我女儿就是这世上最值得爱的人。”周雅英笃定道。
关语兮笑起来,“亲妈眼真盲目的可怕。”
“你跟小陆进展到哪一步了?”周雅英再次问道。
关语兮正在绞尽脑汁的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放在身旁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她扫一眼,又是陆司衡打来的视频。
“是谁啊?你怎么不接?”周雅英问。
“同事,可能是工作,我出去接一下。”关语兮拿起手机,走出病房。
怕她妈听到蛛丝马迹,她一口气走到楼梯口,才按下接通键。
“怎么不接视频?”陆司衡问。
“有点事……”关语兮应道,因为情绪不高,声音恹恹的。
“怎么了?”陆司衡语气沉了几分。
“啊?怎么?”关语兮茫然的问。
“哭过?”他又问,语气夹杂着微不可闻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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