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这边来是全市最重要的工业区, 为保证正常的生产,会比别的区多一些公安巡逻,肖军当兵三年, 才转业一个月,今天刚在公安食堂吃了午饭, 饭后, 打算去看看关于最近几年走私的卷宗。
谁知同事递来了一张纸条, 简单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喊他出警。
于是又重新戴上帽子,拿着纸条来到了第九玩具厂的家属区,找到第八单元。
说实话, 他不太喜欢处理这种鸡毛蒜皮吵架断官司的事儿,为了一点小问题, 吵半天,公说公有理, 婆说婆有理, 连带他们这些劝架的公安都要挨上几爪子, 一些乡下妇女那力气可不是盖的, 打起架来,六亲不认。
问了路,肖军发现来的地方竟然是干部楼, 而且还很熟悉, 更加不屑,这些干部家属, 按理说, 应该是有素质的人才对,至少在思想方面会有很高的觉悟, 这里的人怎么也能打起来?
肖军来到那栋长长的楼里。
见到了这样的画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倒在地上哭,脸肿得像发面馒头,衬衣被撕裂开。
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桀骜不驯地冷笑,腿边两个小娃紧紧贴着,保卫性十足。
而另外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大概就是报警人。
吴桂香瞧见肖军走到大院子里,身高一米八,是大高个,且孔武有力,一看能收拾那小保姆,她喜不自胜,急忙招手:“公安同志,快点把这个小保姆带走,她无缘无故打人!”
“噢?”肖军看向了张钰青,好奇询问,“为什么要打人?”
张钰青指着倒地上哎哟喊疼的胡杏棉:“她虐待儿童,并且还让孩子遭到了绑架和——”猥亵!
后面两个字,不忍心说出来,张钰青不想让陈小南留下永久的心理阴影。
肖军低头打量地上的胡杏棉:“她说你虐待孩子,有这回事没有?”
胡杏棉疼得说不出话,嘴肿得老大,闭不上,不停流口水,想说话,口水却滴到了脖子上,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更想杀了那个丫头。
一旁的吴桂香急切走过来,这个时候,一定要体现优雅,要表现深明大义,要说这是无奈之举。
一般用完这一招,这个小保姆不死也得掉层皮。
“我来回答,我可以用人格担保,胡杏棉绝对没有打过孩子,她是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好同志,在担任陈厂长家保姆的这段日子,对两个孩子爱护有加,洗衣做饭,辛勤劳动,恪守本分,我们都是老邻居,她对孩子的好,我们都能看在眼里。”
“撒谎……她们都不是好人。”
一道细嫩的小嗓音哭了起来,陈小起不停摇头,紧牵着张钰青的手,她不想阿姨被公安叔叔抓走,急得双眼通红,甚至气得发抖,吴奶奶在撒谎,吴奶奶明明知道胡婶婶是个坏人,却还在帮助坏人!
陈小南抓紧了张钰青的衣角:“对,撒谎的坏蛋奶奶,会变成长鼻子!”
吴桂香面子上挂不住,刚要说话,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安制止。
“小娃儿,我见过你!”肖军严肃说。
“我不认识你!”陈小南被身穿制服的公安叔叔吓到,脸色变白,听到浑厚声音,赶紧躲在了张钰青的身后。
只是,想到叔叔说自己是个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小家伙又走出来,小腿抖呀抖,小嘴发颤,却伸开了小肉胳膊,不许公安叔叔抓走他的钰青阿姨。
而张钰青在面对护着她的孩子,一直温柔微笑。
蹲下来,先是用手擦掉陈小起的眼泪,再摸摸陈小南的头,她这是高兴。
才照顾了几天,两个小孩就知道护着她,一阵阵感动涌入了心中,让她鼻头发酸。
陈小起的记忆力比弟弟好一点:“我记得叔叔,您是……那天送弟弟回家的公安!”
“对,是我!”
肖军的脸依旧是酷酷的,只是这次,没再去征听吴桂香的话,而是问两个孩子详细发生的事。
一件件,让肖军的脸越来越冷。
如果不是穿着一身制服,甚至想爆粗口。
吴桂香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这个公安屡次打断她说话,为什么这个公安不接着听她继续编瞎话?
以前那些个小公安不是最好糊弄的吗?
不慌,肯定是这个小公安想要多方面的听取意见。
不慌,反正她会倒打一耙。
做好心理建设,吴桂香又得意的弯起了嘴角。
张钰青仔细看这个公安的脸,研究好半天,眼前一幕幕模糊的场景在浮现。
得,这个男人,前世也是和陈北生有过接触的人,好像是初中同学?一直帮监狱里的陈北生平反,下场不太好,被同事诬陷,被上司针对,死在一个冬天的早上,全身被雪掩盖。
“好了,这事我从孩子们那里知道了一个大概,胡杏棉是吧,等你伤好了后,请来公安局自首,交代你虐待孩子的经过!”
“你……”
胡杏棉傻住。
张钰青呆住。
就连那个吴桂香的笑容也彻底消失。
两个孩子得知钰青阿姨不用被抓走,他们开心得跳起来:“公安叔叔万岁,万岁!”
吴桂香一把扯住要离开的肖军:“公安同志,你没搞错吧?那个胡杏棉是个好同志,她没有虐待孩子,虐待孩子的是那个小保姆,而且你也看到了,小保姆有暴.力.倾向,她把胡杏棉打成了这样,你至少也该把小保姆抓走吧?”
肖军认真地解释:“她们这顶多算互殴,要抓的话,两个都得抓!”
“啥?”吴桂香差点气出了病,“明明是那个小保姆单方面打人,怎么能算互殴?!”
不知道为什么,张钰青克制不住想笑,但她强行忍住:“对,是互殴,你看,我这里被胡杏棉挠了一爪子,这里也破了皮!”
所谓的被挠,不过是一厘米的小红痕;所谓的破皮,那就更夸张只是一粒米大小的伤口!
肖军指着那伤口,满脸严肃:“她有伤,就是互殴!”
吴桂香有些看不懂,“不对,她那算什么伤,公安同志你看看,胡杏棉可是被揍得,爬都爬不起来啊!”
肖军不耐烦地盯着这个吴桂香,眼里写着森然和冷漠。
吓得吴桂香住了嘴,但她哪里甘心放弃。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小保姆被拘留,她就可以举报陈北生纵容保姆,借着权力,在厂里为非作歹,仗势欺人。
冷不丁的,张钰青忽然大哭道:“我知道吴阿姨不喜欢我,想要把我送进监狱,但我不是已经把未婚夫让出来了吗?您的女儿作为第三者,从我手里抢走了杨剑新,为什么您还想置我于死地?要不这样吧,我去和王燕磕头,我去求她手下留情,留我一条生路呜呜呜。”
吴桂香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大脑空白,双手在抖,吴桂香感觉气血上涌,她即将脑溢血。
头昏,胸口发胀,吴桂香认为自己需要缓一缓,她知道女儿抢了别人的男人。
但是怎么都没想到,被自己宠坏的小女儿如今入迷的那个杨剑新,曾经的未婚妻竟然是这个小保姆!
更为夸张的是,那么凑巧,杨剑新的未婚妻偏偏变成了陈北生家里的小保姆。
如果真要掰扯起来,这个小保姆一不做二不休去公安局哭闹,找村里人去摆证据,那自己在厂里就不要做人了!
“算了,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随便!”
吴桂香摆摆手,摇摇晃晃的回家,她要好好的修理女儿,她现在没工夫对付小保姆。
只留下胡杏棉躺在地上,愕然伸出手,却得不到半点安慰,可怜兮兮地成了一颗弃子。为什么结果会变成这样,这个小保姆太邪门了啊呜呜!
肖军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什么话也没说,打算先不暴露和孩子们叔叔是发小的事。
轻轻叹了一口气,肖军转身离开了第九厂的干部楼。
张钰青把孩子们带到房里洗手。
想到了什么,她让孩子们先吃饭,自己又回到了外面的走道。
蹲下来,张钰青温柔摸着胡杏棉的脸:“我听说,你那个做车间主任的老公,有一个情人,而那个情人,给你老公生了个儿子。”
这一瞬间,胡杏棉感觉脸不那么难受,她激动到口水纷飞:“是谁,那个女人是谁?陈北生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是不是和你说过这事,快点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这事儿,胡杏棉早就听到了三姑六婆传出来的各种风言风语,可一直没查到是哪个女人。
张钰青嫌弃的躲开那些口水:“是吴桂香的妹妹吴桂美,五年前,吴桂美和家.暴自己的男人离婚,然后吴桂香就把妹妹介绍给了你的男人,因为她们知道你是个乡下人,大字不识一个,没有文化,以后很好打发走。”
有些事,是可以推敲的。
胡杏棉忽然想起了很多可疑之处。
自家男人常常说要上夜班,可偏偏他一个车间主任,晚上车间不生产,上什么夜班?如今仔细想一想,就知道自家男人是在骗她。
“呵呵!”张钰青笑得像个坏心眼的巫婆,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傻乎乎的被吴桂香当枪使,结果人家压根没有把你当好姐妹!”
挑拨离间,张钰青最是拿手。
也没说假话,不过是用了八分真,两分假的话,为陈北生扫清一些障碍而已。
以后,副厂长夫人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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