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怎么可能想亲他!
寝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轻柔的呼吸声均匀地响起。
盛千婵仰面平躺着,似乎梦见了什么愉快的事情,神情十分安详。另一旁, 桑清衍与她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双眼微阖,一贯清冷疏离的气质都被缓和了几分。
看得出来,他们的睡姿都非常规矩。不仅躺得笔直,而且两人之间的缝隙宽敞得足以再躺下另一个人。
但即使这样也无妨,漫漫长夜照样能够安然度过。
然而, 这样的静谧氛围却没有持续很久
一刻钟后。
“桑清衍,你睡了吗?”
一道有意压低且带着点鬼鬼祟祟试探意味的声音在床的里侧响起。声音的主人眼睛眯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看向身侧的男人。
从盛千婵的角度看过去,她只能看见男人高挺的鼻梁和过于优越的下颚线,所以她不知道桑清衍到底有没有睡着。
但紧接着下一瞬她就知道了答案。
“没有。”
桑清衍也睁开眼, 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睡意。
他正在思考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顺便把之前灵光一现的一招剑法完善了一下。
“哦。”盛千婵点点头, 说,“我也没有。”
“……”
“……哈哈, 挺巧。”
短暂的沉默后,她默默地翻了个身, 背对桑清衍, 抓着被子盖过头顶。
“那我继续睡了, 晚安。”
“嗯。”桑清衍也再度平静地回应, “晚安。”
闭上眼,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另一招剑法有些剑走偏锋, 可以再收一点, 圆滑一点, 让剑势连贯起来……
……
半个时辰后。
“桑清衍,你是不是还没有睡?”她都感觉到隔壁的剑气了。
“你不是也没有?”就没听见她有停下来的时候。
“我那是被你吵得睡不着!”盛千婵哼了一声,抱着被子滚了滚,离身边人更远了些,“我不管,从现在开始我是真的真的要睡了,你也必须立刻马上入睡,不能影响到我。”
还倒打一耙?桑清衍侧目看去,随后无声无息地散去了因演化剑招而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剑气,淡淡地说道:“你接着安心入睡就是了。”
在给盛千婵施放一个隔绝噪音的结界和让自己进入静息状态间,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这下总怪不到他身上了吧?
说着,桑清衍重新闭上眼,思绪也难得放空。
站在他这个位置上,除了修炼之外,每天要处理的事也多不胜数,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耗费心神,像这样躺在床上放松地休息一会儿其实并不容易。
但,感觉好像还不错?
……
随着桑清衍那一边彻底安静下来,盛千婵也逐渐停止了扭动。
她闭着眼,默默地数着羊一只,两只,三只……嗯?等等,好像数漏了?
一个时辰后,盛千婵清醒地睁开了眼。
如果此时有光能够照亮她的脸庞,就能发现她整个人精神抖擞,眼睛更像是装点了无数星星一般,灿若星河。
只是,仔细看去,她的眼中却写满了“睡不着”三个大字。
盛千婵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无比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腿,将不小心伸到被子外的脚缩了回来。
等了等,没有等来枕边人的反应,听着对方没有丝毫变化的平稳呼吸,她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桑清衍?”小声试探。
“你睡着了吗?”继续小声试探。
回应她的只有安静均匀的呼吸:“……”
“真睡着了?”真的假的啊,她都睡不着呢,这人还能睡得着觉?
“……”
好吧,没有反应,看起来是真睡着了。
盛千婵生出了一股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意外的情绪,默默地翻身转了回来,面朝着桑清衍。
这一看,她就有些惊讶了这男人是根木头么,和她先前看到的姿势相比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怎么睡得着啊?
盛千婵不解,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些。这回她清楚地看见了桑清衍俊美的五官,更看清了他紧闭的双眼,以及垂下后犹如两把小扇子般在眼下投出阴影的浓密睫毛。
小小地嫉妒了一下,盛千婵接着探头望向床沿。
想要离开的话,就得跨过桑清衍,这家伙人高腿长,把床榻直接拦住了,她根本避不开。而要是从他身上跨过去,别说他现在只是睡着,就是死了没准都能突然诈尸醒来。
没必要,不值得,算了吧。
盛千婵心中迅速地闪过放弃三连,整个人又倒了回去。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的目光转来转去,最后又落到了桑清衍的脸上。
床尾的那盏小灯还在无风摇曳,微弱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覆盖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桑清衍本来就长得好看,只是一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感,被这朦胧的光芒一照,他身上冰冷坚硬的棱角便仿佛消融了一般,只剩下精致却毫无防备的美丽。
尤其是他清醒时嘴唇经常紧抿着,此时舒缓下来,才忽然让人惊觉他的唇角是上扬的,微微翕开的弧度,颇有一点诱人采撷的意味在内。
盛千婵冷不丁被晃了一下神,望着他柔软泛着微微水光的薄唇,突然心跳快了两拍,赶紧捂着脸坐了起来。
要死。
她居然想到了少儿不宜的东西。
都怪乌灵薇和桑蔓,两个人背着她嘀嘀咕咕说悄悄话,还正巧让她听到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想到乌灵薇之前送她的双修功法,然后闲来无事又去翻了翻……
啊啊啊啊啊,她在想什么啊!
她刚刚怎么会突然想亲一下桑清衍,这太可怕了吧!
盛千婵忍不住在心底疯狂尖叫,抱着被子恨不得把自己彻底埋起来。
一旁,桑清衍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看到边上有一团人形生物在被窝里来回摇摆,同时还伴有一些奇怪的呓语,听起来像是中了邪。
桑清衍皱眉,撑着床榻坐起身。
“你这是又要干什么?还不睡?”
他只是收敛了神识,降低了对周围事物的感知程度,暂时进入静息状态,但他也没有熟睡,自然能察觉盛千婵就没有一刻停歇过。特别是她注视着他的时候,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睁眼,但她怎么看了几眼就突然开始……呃,发疯了?
“我没事,我很好。”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听起来有些含糊,“我只是刚刚,嗯,想到一点事情。”
桑清衍才不信她的话,但是难得他也想自然而然地睡一回,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效的沟通上:“你要是再不安生一点,我就……”
隐含威胁的话讲到一半,他就看见盛千婵掀开被子钻出了一颗脑袋。
已经解开的发髻被她胡乱蹭了一顿之后显得毛绒绒的,大有朝着鸟窝发展的趋势。还有那么几缕不长眼的发丝飘到了眼睛前面,被她一抬手随意地撩到了脑后。
她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认真,说道:“等等等等,我刚才想到还有事要和你说,真的,是正事!”
桑清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顿了顿,示意道:“说。”
“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你当初和盛家定下亲事的时候,答应他们什么条件了吗?”
就这?桑清衍抬了抬眼,没有思考就说道:“记得。”
以他的身份哪怕是看上一个世家大族里的嫡系大小姐,说娶就娶了,不给对方和其家族半点好处,别人也不会置喙半句,相反还会道一句那位小姐好福气。
但桑清衍不愿意以势欺人,所以根据圣物的指引找到盛千婵后,桑家就派了人去提亲。
盛家是青龙血脉的一个分支,虽然已经分得很远了,那也是从当初的真龙那流传下来的,因此盛家天然亲近五行之中的木属,在培育灵植灵药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
靠着一手灵药一手灵丹,盛家在南境也有几分威名。只是,近年来,盛家最出名的紫炎花却再也种不出来了,同时,他们其他的一些灵植灵药品质也有所下降。而受到原材料影响,盛家炼制出来的丹药水平也渐渐的大不如前,声名一落千丈。
盛家行事嚣张,家中如盛梁那个败类似的纨绔子弟也不少,再加上利益冲突,平素得罪了不少人,纵使家族底蕴还在,但眼看实力在衰弱,尤其他们的两座招牌摇摇欲坠,很多仇家便也动了心思。
桑清衍派人找上门时,正好是他们内忧外患、水深火热之际,他也不想趁火打劫,便和盛家做了个交易,他们桑家提供培育紫炎花所需的灵田和灵火,顺便解决盛家的那些麻烦,而盛家则只要同意一门亲事罢了,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时盛老太爷答应得好好的,一口应下,还打着包票说自家的这个孩子仰慕清玄仙尊许久了,能被仙尊他看上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桑清衍也的确见了那时的盛千婵一面,看她言谈之间并无抗拒之意,这才没有过多费心哪知,后来人就是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婚了!
那会儿桑清衍还想过这是不是他们祖孙俩为了救盛家合演的一出戏,要不要直接作废和盛家的交易。只不过他见盛老太爷百般表态一定会找到盛千婵带她回来完婚,又念在同为圣灵后裔,兼之后来他也的确找到了人并与之成了婚,这事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但是,过了这么久,盛千婵忽然又旧事重提是怎么回事?
“你问这个想做什么?”桑清衍想着,也这么问了。
说实话,他不觉得盛千婵是打算继续为盛家讨要什么好处,以他们相处的这段时日而言,他看得出来她对盛家并没有什么感情。
果然,如他所料,盛千婵双手合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似的说道:“我就想问问,咱们还能毁约么?”
第52章 不就亲了一下吗。
桑清衍和盛家的交易, 在她顶着原主的身份回到盛家待嫁的时候就听盛思言大概说过了。
那时候盛千婵还是个局外人,对人对事都不太在乎,见盛思言话里话外希望她能接着逃婚让清玄仙尊迁怒盛家, 也无非是感慨盛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才让一个小少年有这么深重的怨气罢了。
直到这一次再见面,先是见识了盛家人的横行无忌,又从盛思言口中了解到了盛家的诸多内幕以及那位原主的身世,盛千婵才生出了认同感。
她觉得盛思言说得对,盛家就是不配。
早点完蛋也是活该。
“原因呢?”桑清衍平静问道。
从他微微扬起的眉毛来看, 还是能看出他对此有些意外。
“答应帮盛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是桑家整体的事,虽说是交易,但眼下桑家也有从中受益。”他慢悠悠地说道,“没有合适的理由, 我不可能出尔反尔。”
“原因就是, 盛家那个老头今天给我传讯了。他希望我给替盛梁那个畜生向你求情, 让你饶他一次。”
在圣灵大陆的修士们想要双向联络,就得互相在对方的传讯符留下印记, 要不然就和桑清衍一样,专门炼制一批特定的传讯符, 看谁合适再给谁。
盛千婵不记得自己有和盛家老太爷交换过联络方式, 但在盛家待嫁那几天, 她被各种婚前典仪搞得晕头转向, 估计就是那时候被糊弄着在盛家的传讯符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要不然,盛家那位老太爷这会儿还联系不上她呢。
“他倒是挺会想, 张口就要让我帮忙。”盛千婵说着不由冷笑, “盛家长房就那混蛋一个嫡孙, 他估计是觉得我吹吹枕边风会有用吧,居然都找到我这来了。”
本来盛千婵也打算和桑清衍说这事的,只不过被别的事情一耽搁,一时忘了。
现在回忆起来,一想到对方那种理所当然地吩咐人办事的口吻和态度,她的火气顿时又蹭蹭上涨。
哪怕已经单向把人拉黑了,她也实在气不过。
“你知道那死老头和我说什么吗?说那畜生还只是个孩子,只是犯了点富家子弟们都会犯的错误我呸!他这要不是犯到我手里,又正巧碰上你,他这回还栽不了呢!”
“被他强抢的那些女孩子出身好些的都没个好下场,更别说那些没名没姓的了,怕是死了都没有人收尸!有谁同情她们了吗?那老王八蛋凭什么要我帮忙求情啊?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这种话啊?”
盛千婵气得捶了一下床。
胸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说着说着就觉得火大。只是床的质感似乎有些柔软,而且还有点弹性……
她往下一瞄。
行吧,不小心捶桑清衍大腿上了。
盛千婵哼了一声,又补捶了一拳。也没毛病,就捶他怎么了?
盛家敢这么嚣张,敢说没有和桑家联姻的缘故吗?要不是桑家帮了他们,这会儿他们没了自身倚仗,家族实力日薄西山,就该夹紧尾巴做人了。
“我不管!桑清衍,你必须给我毁约,不准再给盛家好处了!”
桑清衍眼角微跳,看着她还想捶第三下,忍了忍,还是伸手挡住了。
他姓桑,又不姓盛,拿他出气也没用。
“即使你愿意帮忙求情,我也不会答应的。”桑清衍抓着她的手慢慢放下,又将她攥紧的一根根指头掰开,“这件事,盛景山说了不算。”
盛景山正是盛家老太爷的名讳。
看着盛千婵情绪平稳了一些,桑清衍接着说道:“南境的律法不是摆设,哪怕很多人当它是也总有变成不是的那一天。”
至于亲自犯到他手里的那个盛家人,就更不用想着逃脱刑罚了。
想到那天看到的场景,桑清衍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如盛梁那样的渣滓败类他行走在外也见过不少,本以为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按规矩处置就够了,却还是第一次因此生出如此愤怒的情绪。
桑清衍自己也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多想,只当是因为盛千婵是他新婚妻子,占了桑家家主夫人的名头的缘故。
“他的下场只会比你想象得更凄惨。”
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修士沦落成不能动弹的废人,在应有的酷刑结束前始终会保持着最后的生机与清醒,还要接受来自他的仇家们的报复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际,他才会觉得死只是最简单最轻松的逃避方式。
“反正我就一句话,千万别放过盛梁那个王八蛋,要给他什么教训我都希望加大力度!”
盛千婵忿忿地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而且你不知道,盛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你订下婚约那位原主其实也是被骗了。”
……
说到和她同名同姓还共用同一张脸的那位盛家小姐,盛千婵总是有些微妙的情绪,等了解到她的经历后,更是只剩下一声叹息。
她暗地里埋怨过很多次对方为什么要逃婚,害得她不得不背上一口辩解不清的黑锅;也偷偷吐槽过桑清衍和他的家族冷酷无情,成个亲都靠强取豪夺、威逼利诱,但后来她发现盛家其实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是盛家骗了她又毁约,她才会逃婚的。”
见桑清衍抬眼望过来,露出不知情的神色。盛千婵停顿了一下,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一部分隐情讲出来。
“你和盛家提出婚事并且答应帮盛家解决那些麻烦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正好重病了。盛家答应会救她的母亲,又以整个盛家的前途为筹码劝说她,她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另一个盛千婵是盛家二房的庶女,虽然从小不受重视,被欺压、冷落长大,但她生性要强,并不愿意像其他庶女般当个联姻的傀儡。
尽管她的血脉和天赋并不是那一代里最出众的,实力却也一向排在前列。
只不过,她的母亲是被盛家人强行从外界带回去的凡人女子,机缘巧合有了身孕,才侥幸在后宅留了下来,本身并没有什么修为。哪怕后来她因为怀孕生子被盛家喂了不少灵丹,勉强成了启明境的修士,身体也一直十分孱弱。
随着原主年纪渐长,她的母亲寿命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本就孱弱的身体逐渐承受不住当初被强行渡入的力量,慢慢开始崩溃。
但那时,其实她还有救。
只要愿意拿出能延寿的天材地宝,再加上盛家以紫炎花为原料炼制的一种重塑体内灵脉的灵丹就可以让原主性命垂危的母亲活下来。
原主知道除非自己玉石俱焚,否则抗拒不了这桩亲事,便以婚事为条件向盛家提出了救人的要求。
盛家也担心她不肯配合这门婚事得罪了桑清衍,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开始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可惜,盛家还是食言了。”
盛千婵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想也是,那些珍贵的宝物谁愿意拿来救一个没有任何前途和地位的凡人女子呢?
盛家会反悔,实在太正常了。
桑清衍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她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她自己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原主想要救人,盛家想要通过桑家的帮助来度过眼前的危机,桑家想要原主这个蕴灵体。层层利益相扣,这才串联起了新娘逃婚的始末。
但或许是她和原主实在太相似了,相似到偶尔她会觉得她们是平行世界的同一个人的程度,所以她很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与后来的所作所为。
她就是在报复。
但是,那又如何。盛家纯属活该。
清玄仙尊和桑家被驳了面子,最坏也不过是作废和盛家的约定,还不至于出手对付盛家人,顶多就是让一切回到原点而已。
可那本来就是盛家要经历的局面。
平心而论,站在原主的角度,盛千婵觉得她大概也会是同样的做法。
盛家光鲜亮丽的背后藏纳着许多超乎想象的龌龊事,而且按照盛思言表现出来的态度,这样的事还只是他们经历过的事情中的冰山一角。
这样一个没有亲情也没有道德的地方,谁愿意留着呢?
换她,她也跑。
……
盛千婵讲完了别人的故事,自己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桑清衍同样没有开口,室内还是一片寂静,安静到眨眼时睫毛轻颤的声音都几乎能够听见。
外面,坚定地要守在房门口当门神的傻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大半夜的,忽然扬起头嚎了一嗓子。
“嘎嗷!”
直到堪比拉锯声的刺耳鸟叫透过结界传进卧室,这才打破了一室清幽。
盛千婵揉揉眼,率先回过神,说道:“我说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盛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桑家和他们联姻,你答应帮他们渡过危机的那些约定,只是在助长他们继续嚣张的气焰。”
“如果再有人像我一样遇到盛家的渣滓,那你们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当然”她拖了个长音,“这也是报复。”
是原主的报复,也是她的报复。
她又不是在盛家土生土长长大的,对那地方完全没有一丝感情。甚至连盛思言这个从小生活在那的可怜孩子都巴望着盛家早日倒台,可见那鬼地方有多讨人厌了。
再说了,现在嫁给桑清衍的是她,又不是原主,跟盛家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让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并且还被她讨厌的人享受福利?
做梦比较快一点。
是以,盛千婵这话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而她开口的同时,桑清衍的声音也恰好响起:“你说的那些事我并不知情。”
如果早些知道,或许就不是今天的结局。
天材地宝或许在盛家看来舍不得,但他若是知晓后面会生出许多波折,那桑家其实也不差那一株两株的。除此之外也不过是要用掉一些灵丹妙药,但这远比后来天南海北地去逮人更加轻松方便。
而要是知道盛家老太爷今日的做法,再了解到盛家平日里的行事,他也会早有所表态,盛千婵也就不至于接到他那一通传讯了。
“我会重新衡量与盛家的交易的。”
最终桑清衍这么说:“你既然与我成了婚,就是桑家的人,盛家子弟冒犯于你,便也是对桑家和我不敬,为此付出些代价也是理所应当。”
看着盛千婵睁得圆圆的大眼睛,有些意外的模样,桑清衍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原本因心情不虞而显得冷硬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紧绷。
有这么惊讶吗?
他浅浅地勾了下嘴角,又很快淡去,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抬手挥灭了床尾的那盏小灯。
“睡吧。”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桑清衍整了整衣襟,重新躺回了原位。
“等一下!”盛千婵的音调倏地拉高,似乎某种讶异的情绪还没缓和就又遇到了更加震惊的事情,整个人猛地凑近过来,“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余音消失在抿紧的唇角。
盛千婵怔怔地眨着眼,视线对焦到近处尽管没有照明,但以她如今的目力也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肌肤光洁平滑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那是桑清衍的脸。
而她正不巧地与他的嘴唇进行了一次零距离的接触。
盛千婵:“……”救命!
她刚才魔怔了的时候确实闪过了一些不太健康的念头,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打算付出行动。
可是,为什么她会忽然被裹住自己的被子绊了一下!就那么短短的一刹那,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这种巧合让她怎么解释啊!
“我如果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她讪讪地抬起头,整个人向后挪动。
“其实这事你也有责任,你看到我凑近了都不知道躲的吗?以你的修为想要拦住我也是轻而易举的吧?所以这也不能怪我……”
桑清衍缓缓直起腰,目光盯着她转动。
那种轻柔绵软的触感还停留在脸上,让他心底有一丝异样,但盛千婵的反应更让他觉得奇怪。
“你在紧张什么?”
不就是碰到他的脸了吗,他也不至于因此对她做什么。
“你不介意我亲到你?”盛千婵停止了后退,微微往前挪了一点,谨慎地说道,“我以为你会讨厌这种触碰的。”
看桑清衍平时的样子,她甚至怀疑他有洁癖。现在还得防备着,万一这狗男人恼羞成怒怎么办。
这是亲?有什么区别?桑清衍沉吟道:“还好,橘云和赤天有时候也会这么蹭我。”
换言之,他早就习惯了,并没有那么反感,盛千婵也没必要一副担心他会不高兴的表情。
盛千婵:“?”
盛千婵:“你要不再听听你在说什么?”
她是人!人啊!狗东西居然拿她跟猫和鸟类比!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有什么问题吗?”桑清衍边说边坐到了床沿。
他觉得其实差不多,顶多就是盛千婵的嘴唇更柔软一些,触碰时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比起只会拿鸟喙啄他以及死命舔他脸的两个家伙要好一些。
当然有问题!区别大了去了好吧!眼看他要离开,盛千婵忽然灵光一现,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准备去沐浴吧?”
不是,就亲了一下会死吗?
这种避之不及的行为是什么态度?
还没等桑清衍张口,她拽起被子就蒙头盖了过去,扑上去将桑清衍又拖回了床榻。
“不可以!”盛千婵咬着牙,将他摁倒在床,只凭着胸中的一口气恶狠狠说道,“亲就亲了,我还没说什么呢,凭什么嫌弃我啊,我不允许!你给我回来!”
桑清衍:“……”
他到底要怎么解释他只是习惯,并没有她说的这种意思?
第53章 就是亲生弟弟也不行。
“前面就是银霞山了。”
晨光熹微, 迎着山间清风,甲板上的几个年轻人趴在围栏上,指着远处的山脉互相分享着自己的见闻。
“银霞山地界似乎有什么禁制, 我们的云舟飞不了。”
“那岂不是咱们都得下去走?”
“倒也没那么麻烦, 你要是想御空飞行也可以,不过就是有高度限制罢了。不然你让这里的宗门怎么办?来来往往那不得累死人。”
“这鬼地方还有宗门?”有人惊奇道。
“当然有,之前银霞山的药宗在大燕一带还挺有名的,也就是近些年好像他们宗门里不太平,渐渐的不怎么出来活动了, 还怪可惜的。”回答的人显然对银霞山药宗颇有了解,言语之间带着几分遗憾。
一旁也有人附和道:“确实,如今我们宗门想买些基础的丹药还得通过九珍阁交易,其他药宗的清心丹品质一般就罢了,要价还高。”
“那银霞山药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听说是他们老祖出事了吧, 仇家也不少, 反正现在是低调得不在人前出现了……好了, 到了,我们下去吧, 等过了银霞山这一片我们再乘云舟。”
一行人应了一声,相继跃到了地面, 看起来最沉稳年长的年轻人朝着天空伸手一招, 数丈长的云舟顿时化作了一艘不过成人手心大小的帆船, 被那年轻人顺手收进了袖中。
“走走走, 咱们快些通过银霞山地界,这地方异力太大, 虽说影响的只是飞行法器, 可光是待在这儿, 人也觉得怪难受哩。”
“安大哥说得对,我们只是借道,还是快一点离开好。”队伍里一个穿着黑白两色道袍的少女皱着眉说道,“我之前听同门师兄说过,银霞山附近偶尔会有邪魔出现,不知道为什么,从进来后我就有些不安,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说到邪魔,一行人表情微凛,行进的速度也不约而同地加快。
当他们彻底走进密林中时,落在最后的灰衣少年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正巧看到一艘豪华的巨型云舟缓缓下落,几道身影也随之从中飞出。
灰衣少年一愣,随即后低下头,摇着脑袋嘀咕了一句:“我们是为了省时间才从银霞山借道,难道他们也是?”
……
云舟抵达银霞山的时候,盛千婵就已经看见了比他们先到的那一行人。
对方似乎只是为了赶路,并没有什么威胁,是以她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在脚踏实地地落到地面后,这才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一个“终于”道尽盛千婵这几日的心酸。
在云舟上的这几晚天天被逼迫修炼也就算了,昨晚好不容易争取到一天的喘息时间,结果还硬生生被她自己给耽搁了。
盛千婵心里默默流泪,第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非得要偷懒。
不偷懒她就不会和桑清衍尴尬而又僵硬地躺一个晚上,就不会因为睡不着后来不小心亲了他一口,更不会因为他想要去沐浴以为他洁癖发作嫌弃自己而一时冲动把他拽回来……
最后桑清衍的确没去沐浴了,但她也没睡得舒坦。
两人挺尸似的笔直地躺到天快亮时,盛千婵才没忍住偷偷吃了一颗丹药。
本来那是给她实验用的小动物麻醉用的,没想到对人也颇有奇效醒来时,她下半身还在床榻,上半身已经睡到了地上,而她全程竟然毫无知觉。
对此,桑清衍表示一切与他无关。
纯粹是有的人意识不清地抱着被子扭麻花,在床上翻腾了一路,最后冲着地上就扑过去了,他想拦都拦不住。
望着他一本正经毫不心虚的脸,盛千婵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你说信吧,她的腰酸痛得跟被人踹了一脚似的,而且他置身事外在床上打坐的样子看起来实在过于悠闲。
可要说不信吧,呃,他的表情也实在不像说谎的样子。
特别是桑清衍还特意保留了脸上的一道红印,据说是被她抗拒挣扎时抓到的,要不是他下手快,及时留住了,以他那个境界的修为,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
因此,盛千婵哪怕有所怀疑,也只能捏着鼻子自己认了。
只不过低眉顺眼地给桑清衍赔不是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我睡相不可能有那么差吧?”
一向表情冷淡,喜怒都不太明显,几乎看淡红尘的清玄仙尊闻言,破天荒地发出了一声嘲讽:“呵。”
盛千婵琢磨了半天都没弄明白这一声“呵”到底什么意思,可惜昨晚没录个像,留下证据,要不然回头翻一翻,她还能知道自己干了点什么。
而更让盛千婵耿耿于怀的还不止于此。
今天早上出来时,就连最近低调做人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萧立师兄妹都忍不住盯着她扶腰的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盛千婵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得到自己当时是一副多么饱受“摧残”的模样。
但是,他们的思想为什么不能纯洁一点,为什么不能想想,她可能真的就是遭受了一整晚的折磨呢?
……
不愿再想。
盛千婵捂嘴打了个哈欠,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再度看向眼前的森林。
边上的萧立和江云竹师兄妹似乎对于让贵客们下来行走颇有些歉意,还在那边解释着是银霞山一直以来就如此,他们药宗在此建立山门也是看中了地利云云。
盛千婵已经听过一遍,不想再听,直截了当地一挥手,说道:“没事,就这么走吧!”
师兄妹二人这才闭嘴,带着笑意在前方引路。
跟在他们俩身后的一共有六人,外加一只大黑鸟。除了盛千婵和桑清衍兄弟俩,小侍女桑蔓和乌灵薇也混进了队伍里。
一个是“夫人在哪我在哪”,另一个是“阿婵去哪我去哪”,都黏着盛千婵不放,桑清衍自然也没有把人驱走的道理。
倒是之前一直念叨着要离开不好意思多叨扰的盛思言,居然最后也没走成,反而一路留到了现在,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去药宗,让盛千婵多少有些奇怪。
“你不是说要回去复命吗?不怕耽误时间了?”她勾住少年的衣领问道。
盛思言这一趟是奉了家族命令出来办事的,虽说接了任务的是盛梁那个王八蛋,盛思言只能算是随行的陪衬,但盛梁那混蛋什么德行,盛家人也都心知肚明,所以名义上领头人是他,但真正办事的任务还是落在盛思言身上。
这一回盛思言没把人看住,还叫人栽到了桑清衍手中,再加上原来的任务也已经完成需要回去复命,按理说,他半路上就该离开回盛家了。
“我怕什么?反正回不回去都一样,也不急于一时。”少年老成地耸了耸肩,“盛家那老头子早上又给我传讯了,还想让我找你帮忙呢。”
他顿了顿,见盛千婵没什么反应,便又说道:“我没理他。盛梁咎由自取,那是他活该,不过他们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我身上,我晚点回去也好。”
论年龄,他比盛梁还小好几岁,可架不住人家是嫡传,有个好出身,还有无理由疼他宠他的长辈。
像他这样不受宠也没有出众天赋的庶出子嗣在盛家一抓一大把,不说可以拿来随便消耗,却也没什么人会重视。
和嫡系少爷一起出了门,人家出了事,不管跟他有没有关系,一个看管、维护不利的罪名都会扣在他身上,少不了被人家的长辈迁怒。
明知回去就是触霉头,那还不如先跟着盛千婵混,等事情差不多平息了再回去。到时候他把盛千婵这边的名号搬出来,也没太多人敢对她置喙什么。
盛思言很看得开,盛千婵也能理解他的想法,拍了拍他肩,说:“那你跟着吧,盛家那边也不用担心。”
看出少年眼里的疑惑,她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盛家接下来大概有得忙呢。”
既然桑清衍昨晚都说了要重新衡量与盛家的交易,那他肯定不会食言。
而且盛家如今行事那么嚣张,也确实借了桑家的势,以桑家爱惜羽翼的谨慎作风来看,哪怕她昨晚不提,桑清衍也未必会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如此作为。
即使桑家只是减少提供给盛家的助力,他们也必然会七手八脚地忙上一阵,到时候谁还会在意盛思言那点事?
见少年眼中流露出了然的目光,盛千婵也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懂了吧?”
“懂了。”盛思言重重点头。
他感受着头顶被揉搓的触感,抿了抿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地又补了一句:“谢谢阿婵姐姐。”
他知道这不是原来的盛千婵,可两个千婵姐姐给他的感觉却都是那么的相似。
她们都是少数给了他温暖的人。
盛千婵莞尔一笑,又摸了摸他的头。
如果说原主在盛家的生活已经让她有所共情并因此对盛家产生几分厌恶情绪的话,那盛思言和他生母的遭遇就让她对这个家族讨厌到了极点。
原主和母亲虽然生活得不好,但至少一直在一起相依为命,而盛思言的生母只是舞姬,经常被当作玩物用来招待盛家想要结交的强者。
盛思言幼时就是看着母亲被送来送去长大的。
要不是通过血脉验证了他的确是盛家的子嗣,只怕他也早被当作杂种处理了。
可也因为他母亲处境尴尬,去世又早,还被亲生父亲厌弃,盛思言在盛家过得非常艰难,多亏原主和母亲偶尔照拂,才让他顽强长大,他也因此成了原主在盛家少数信得过的人之一。
有这层因素在,加上少年在她去盛家待嫁时还曾冒着风险来提醒她,盛千婵看他也有几分怜爱。
她不像桑清衍一样,弟妹双全,可这会儿看着故作老成的乖巧少年,忽然觉得有个弟弟也挺不错。
这么想着,她又揉了揉少年毛乎乎的脑袋。
嗯,手感也不错!
……
在她的身后,桑如阳和桑清衍并肩走着,抬眼之间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但表情却各不相同。
“哥,你看看大嫂,对她族弟都这么温柔。”桑如阳是羡慕。
桑清衍则是面无表情。
“你也想要我摸你的脑袋?”他扫了一眼傻弟弟的头顶,凉飕飕的目光让桑如阳的表情微微一顿。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哥那是想摸他的头吗?那眼神分明是想着怎么干脆利落地把他头给拧下来!
桑如阳心里嘀咕着,总觉得他哥的心情有些阴晴不定。
明明早上见面时感觉他心情还算愉悦,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又冷着脸有点不高兴了。
也没人惹他啊?
桑清衍不知道一旁的傻弟弟在想什么,目光落在前方说说笑笑的二人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那你是什么意思?”
桑如阳没留意他表情的细微变化,沉吟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哥,你有没有觉得你和我,还有阿焰,这些年亲近的机会少了许多?要不然,这一回我就在家里多留些时日?”
桑清衍终于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被他冷冷淡淡的视线扫过,桑如阳立刻告饶:“我开玩笑的哥,我只是觉得大嫂和她族弟关系融洽,有点羡慕罢了。你看你从前对我和阿焰就特别严厉……”
哦,不对,阿焰是女孩子,大哥还是挺宠她的,他就算了。
没有摸摸抱抱,只有动不动冷言冷语。
忆起往昔,桑如阳不由得感慨大哥的双标,全然忽略那双冷淡的眸子盯着他,然后微微眯起。
懂了。“你也想要她揉你头?”桑清衍忽然开口问道。
桑如阳:“哈?”
他哥在说什么?他怎么忽然听不懂了。
桑清衍没搭理他,看着前方状若亲姐弟的二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傻弟弟,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都这么大了,不合适。”
再看盛千婵,那手都搂着盛思言的脖子了,这就更不合适了。
别说只是族弟,就是亲弟弟,也该有所避讳了。
桑清衍眉头皱得更紧了,屈指一弹,一道灵力所化的细链瞬间就勾住了盛千婵的手腕。
他轻轻一勾,盛千婵就回头望了过来,顺带着松开了揽在少年肩上的那只手。
“过来。”
盛千婵不解其意,让盛思言跟着乌灵薇她们一起走,自己走到了桑清衍的身侧。
“怎么了?”
桑清衍微微弹指,那道灵力所化的细链顿时重新化作了灵气消散在空中。
他看了眼跟在一旁眸子里透着茫然的傻弟弟,再看刚走过来同样有些疑惑的盛千婵,侧头朝她示意了一下,说道:“你摸摸他的头。”
盛千婵:“?”
在开玩笑吧?把她叫过来就说这个?没事吧你没事吧?
她慢腾腾地转头,看向眨巴着眼,满脸写着无措的温和青年,不由得对桑清衍这个做哥哥的有些无语,但又觉得拒绝的语气不能太生硬,便迟疑道:“这不好吧,阿阳都这么大了……”
还像摸小孩一样摸他脑袋,这多尴尬啊。
尽管不清楚缘由,但毕竟是桑清衍的吩咐,盛千婵婉拒之后还以为会迎来桑清衍的冷脸,哪知这位高冷仙尊竟然一反常态地点了点头,附和了她的话。
“你说得对,确实是大了,不合适。”
盛千婵一时语塞,心说你也知道,那还说什么啊。
下一秒,就听男人清冷的声音接着说道:“你那位族弟也不小了,你摸他也不太合适。”
第54章 老虎头上拔毛(喂)
桑清衍低头, 对上那双因诧异而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平和了一下语气,又说道:“你是桑家的家主夫人, 即使行走在外, 也要注意你的仪态。”
盛千婵:“……”
没忍住,她当场就翻了个白眼。
“我仪态不好吗?”
“嗯。”
还“嗯”?
盛千婵更无语了,气鼓鼓地插着腰就质问道:“那你倒是说我哪里仪态有问题啊?而且谁说思言不小了,他都还没到成年呢!”
盛思言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个小弟弟。摸摸他的头而已, 哪里不合适了?
“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娶妻了,自然不合适。”
桑清衍自己成婚晚,但也记得凡人之间十五六岁就会开始张罗婚事了。
就算修士大多不看年龄,但是大家族出身的人也都会从小学习各种规矩,其中也包括了男女之防, 盛千婵的做法不论从哪个角度看, 都不太合适。
桑清衍自我感觉说得没有问题, 余光却瞥到了傻弟弟欲言又止的表情。
甚至桑如阳还在那给他比划着口型:别说了哥
说的什么玩意儿?桑清衍皱着眉收回视线,连余光都不愿意给他施舍了。
目光转到正前方, 盛千婵还是鼓着脸噘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忽然哼哼了两声, 捂住了耳朵, 说道:“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桑清衍:“……”
这回轮到桑清衍无语凝噎了。
“我就不改有本事你现在就跟我和离, 嘻嘻!”见他不说话, 盛千婵又得寸进尺了, 不光嘴上不饶人,还猛地蹦起来,伸手在桑清衍的头顶摸了一下。
桑清衍平日里穿得并不花哨,出门在外更是以白衣为主,长发也仅仅是以一顶小巧的白玉冠半披半束。
被盛千婵冷不丁摸了这一下,他抬手扶住发冠,冷淡的视线紧跟着就盯住了盛千婵。
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咧到最大,被他沉默地注视着,盛千婵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她收敛起笑意,端端正正地站直,拖长了声音低眉顺眼地应答道:“……知道了。”
老虎头上拔毛有风险。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下再说。
桑清衍看着她转个不停的眼珠子,知道她这是压根没往心里去,扶着发冠的手顺下来,忍不住轻轻地按了按太阳穴。
最终,他还是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轻哼了一声说道:“你知道就行。”
至于知道什么,就全看对方怎么领悟了。
……
一番无效沟通之后,盛千婵看着已经和乌灵薇聊上的便宜弟弟,也歇了再走回去的心思,干脆就跟在桑清衍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和这俩兄弟闲聊。
“刚才我看到还有一行人也进银霞山了,怎么一路走来没看到?”
“山里的路又不止一条。”这是桑清衍。
“我方才见他们是往正西方向去了,我们则是往西南,方向不同,自然不会遇上。”这是桑如阳。
作为天元学宫的优秀学子,桑如阳的知识面显然也十分广泛,稍加思索后他又说道:“往西我记得有一条灵脉,再过去还有一个出海口,也许那群人是为了去海上探险才从银霞山借道的。不然的话,他们还要绕经两处绝地,速度要慢上不少。”
“海上好玩吗?”
“不知道。”桑如阳摇摇头说,“我没去过,只在学院的书上看过前辈的记载,据说和陆地相比,很有意思,那里仿佛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有许多不同的妖兽和灵植。”
盛千婵被他说得也提起了点兴趣,当即便发出了邀约:“唔,那我们下次一起去。”
“好啊。”
看着傻弟弟和自家新婚妻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直奔大海而去,桑清衍想也不想地打破二人幻想:“海中的危险也是陆地上的数倍,那的妖兽不仅数量多,修为也大多是照神境起步。”
言下之意,他们两个人去了也只有送菜的份。
盛千婵没有被他的冷言冷语打击到,说着说着又想起了银霞山的特异之处,问道:“对了,银霞山为什么会禁止飞行法器飞行啊?是这里有什么禁制吗?”
这回问到桑如阳的知识盲区了。
他挠了挠头,根据以往的学识试图分析了一下:“我觉得这里的异力和曾经见过某种陨铁矿的感觉类似,或许是银霞山山脉下埋了什么矿藏……是吧哥?”
他的视线望过来之前,桑清衍就已经在颔首了。
“的确有矿藏。”
早在云舟降落前,他就用神识扫过了银霞山地下,自然也很早就发现了那种特殊的矿石。
不过,银霞山的禁空特性却并不只是矿藏导致的,而是有人根据这种矿石的特性,又在山脉中因势利导布下了一个仿佛天然的大阵。
这山林中看似寻常的一草一木,都有可能是那阵法的一部分。
结合萧立和江云竹这对师兄妹所说的话,再联想到药宗当年的结局,布下这个大阵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大约就是当年背负着药宗传承来到这里的某个药宗传人干的。
没有了飞行法器,敌人不管是侦查还是主动出击,都等于损失了一只臂膀,而长年累月生活在这里的药宗弟子却可以借着对地势的熟悉,更快地反击或者撤离。
纵使遇到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由于敌人不易追踪,药宗弟子存活下来的概率也会更高。而只要有人活着,药宗就总能传承下去。
桑清衍对布下这一阵法的人颇有几分赞赏。
这人布阵时或许论实力不如他,但在阵法一道上却已经是大师级的人物了,若不是他实力高出不少,凭借境界强行破解,只怕一时半会还看不出究竟。
“那我要是不小心揪掉了一棵草,踢飞了一块小石头,万一它们就是阵眼的话,那就有可能破坏这个阵法咯?”盛千婵举手问道。
她半路修仙到现在,也就对基础的修仙之路比较了解,除此之外,靠着另一个世界的经验和天赋,在丹药一道也有所小成,但涉及到别的就实在没辙了。
不说两眼一抹黑,但也顶多知道个一鳞半爪。
毕竟,就算她看了很多书,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博学多才也非常不容易。
“那不会。”桑如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这边刚说完,桑清衍就接过话茬说了下去:“这就是这个阵法的精妙之处了,它是一个近似天然的阵法,没有固定的阵眼,一般的破阵方法是破解不了的。”
盛千婵边听边默默地在心里记笔记,好学地追问道:“那要用什么方法破?”
“只有两种办法,顺着它的规律,找出破绽,或者,以远胜布阵之人的实力强行将其摧毁。”
桑清衍说着,恰好与身边那双亮晶晶写满了好奇的眼眸对视了一眼,他不由出现了刹那的停顿,很快便又解释道:“这里的阵法只是近似天然,但毕竟是人为布置的,而只要不是天然形成,其规律就无法彻底圆满无暇,找出破绽,自然就可破阵。”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给这个方法标了个“极难”的标签。
换个更好理解的说法,让她来破解这阵法,大概就相当于在原来的世界里让小学生求证某个数学猜想。
反正,盛千婵觉得以她的能力是不可能完成这种难度的任务了。
……
“那另一个方法呢?”桑如阳也听得有些好奇,“大哥,你能以力破之吗?”
“应该不能吧。”盛千婵顺口答了一句。
不是她小看桑清衍的实力,但是连他都得从云舟上下来自己走,可见他也扛不住这里的怪异压制力。
这话一出,盛千婵就看到桑清衍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可以试试。”
“但你不是也没顶住这里的禁空压力吗?”盛千婵望了眼几乎被密林遮盖的天空,觉得做人还是得诚实一点,“不行的话,咱们还是不要逞强了。”
桑清衍轻哼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
走进银霞山后,他的确也察觉到了那种施加在身上的隐约的压制,但是压制的力道并不算强,他估算了一下,用上五六成的力量就可以带着云舟强行突破。
不过,这种方法也只适用于他自己,盛千婵在内的其他人就没办法这么做了。
这种阵法的压制并不仅仅针对飞行法器,也针对修士个人他们在树林内御剑乘风都没什么问题,但要是飞到森林上方,每高一丈,感受到的压力都会成倍上涨。
这种特性,即使有他在一旁护着也无济于事,除非他直接把大阵给毁了。
但这大阵也是药宗护山大阵的重要布置,甚至是人家的立身之本,无缘无故,且又是上门做客,他又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而飞行法器所面临的压力甚至还要在此基础上再翻个几倍,这才是大多数人放弃使用法器,选择进森林徐徐前行的主要原因。
如果不是为了陪盛千婵去药宗,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哪用得着下来赶路。
……
盛千婵蓦地读懂了他的眼神,细细品味,甚至还能察觉出对他们修为低微的几分鄙视。
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差距,她无言地抬起手拍了拍桑清衍的肩膀,默默朝他竖起大拇指。
“辛苦您下凡了。”
要不是有他们拖累,想必大佬早就腾云驾雾,“嗖”的一下就飞到药宗了吧。
现在还得跟着他们慢腾腾赶路,真是够不容易的。
桑清衍瞥她一眼,也渐渐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和思路,凝视着那只搭在他肩头的手和翘起的大拇指,他张口就道:“既然你知道……”
“明白,平时我一定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
盛千婵的保证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台词被抢,桑清衍也只能接着保持沉默。
这女人说话总是说得天花乱坠,保证一个比一个真挚,但如果不盯着她,很快她就会散漫无度了。
……
他们俩聊得一时忘我,也没留意桑如阳跑去了哪里。
等回过神,盛千婵环顾了一圈,就看到桑如阳挂着温柔乖巧的微笑挤到了乌灵薇和盛思言的身边,正跟他们说着什么,几人言谈之间眉眼都是笑意。
他们聊得热络,盛千婵暂时也不想过去掺和了,就跟在桑清衍身边慢慢地前行。
这狗男人看似闲庭散步走得慢慢悠悠,实则在悄悄地使用某种缩地成寸的秘术,一步迈出,远比他们用符箓或者御剑快得多。
盛千婵不想自己努力了,就站在他边上蹭顺风车。
反正他也不可能扔下她不管,不蹭白不蹭嘛。
果然,当发现自己始终跟桑清衍保持着并肩之势的时候,盛千婵就知道自己想对了。
她笑眼弯弯地贴得更近了一点,就见桑清衍顿了顿,虚垂在侧的手随意地掐了几个法诀,接着便有两道微弱的灵光没入了她的双腿,顿时连走路带来的那种不适感也消失了。
“哇!”想学!
桑清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懂了她的潜台词,顺口就回答道:“这是通玄境才能学的秘术。”
盛千婵失落地垂下眼帘:“哦……”
怎么还有门槛要求啊。
“但是也可以先教你。”
话说得比思绪转得还快,但话一出口,桑清衍也不打算反悔。随意找了个空白玉简将这道秘术刻印上去,递给盛千婵的刹那,他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向着西方的未知处看了过去。
“谢……”盛千婵接过玉简,“谢”字刚到嘴边,就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自动吞下了剩余的话,“你发现什么了吗?”
第55章 他们不会是见鬼了吧?
平心而论, 盛千婵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就算她把神识朝着桑清衍注视的方向延伸过去,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云舟之上除了他们几人之外,还有不少桑清衍的属下, 进入银霞山后他们没有跟着, 而是被桑清衍吩咐去了附近巡视。
这地方虽然偶尔会有零散的邪魔出现,可若是真有什么异常,桑清衍的那些属下也会第一时间给出示警,哪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盛千婵眺望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与其自己瞎看, 还不直接问桑清衍来得直接。
……
面对她的询问,桑清衍拧着眉,面色有些许沉重:“没什么。”
“是真没事儿,还是你在安慰我们才说没事儿?”
桑清衍一时沉默。
他并不觉得一切无事发生,只不过当他的神识扫过去时, 又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盛千婵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背,随口就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呗, 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 别闷在心里。”
走路不聊天, 那多无聊啊。
而且刚才那一连串动作还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不刨根究底问个明白, 她也难受得慌。
她都这么说了,桑清衍也没再打算继续瞒着:“方才我听到了一声惊呼, 不过神识扫去, 那里并没有人烟。”
那动静离他们很远, 说是惊呼也不准确,更像是突然遭遇了什么从而发出的短促的吸气声,而且也只有短短的一瞬,快到让人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桑清衍不觉得那是错觉。
他不会怀疑自己的感知能力,这种情况只能说明那里的确出了什么意外,只是意外出现快,消失也快,让他和四散在森林中的守卫们都来不及发现。
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之处。
“那边……”盛千婵听完后迟疑着说,“比我们先进银霞山的那群人,好像就是往那边去了吧?”
大家都是修士,就算没办法使用飞行法器,也不能在高空中凌空飞行,那也多的是赶路方法。
从进来到现在,他们两波人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算算时间,对方倒是有可能到达桑清衍所看的那个位置了。
“或许吧,我也没有发现那群人的身影。”
桑清衍说着,神识又覆盖了过去,他的神识之广,哪怕将整个银霞山包揽进去都不在话下,可他看了那么远,却没有看见那行人的踪迹。
但要说刚才是他们出了事,森林中也没有任何挣扎、战斗的痕迹,一切都很寻常……不对,森林里正若有似无地飘散着一丝雾气。
并且,那丝丝缕缕的薄雾还在逐渐地增加,并顺着风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不断蔓延。
桑清衍拧眉不语。
盛千婵瞅着他表情不对,莫名的也觉得脚下这路走起来多了几分忐忑。
“有什么问题你倒是说呀,不说更让人害怕了。”
实在是最近倒霉的事经历多了,盛千婵忍不住有点怂,但想想人不可能一直那么倒霉,她心里又稍微踏实了点。
天塌下来还有桑清衍顶着呢,问题不大。
桑清衍目光遥遥望着远方,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里,若有所思地说道:“有雾。”
雾?
疑惑从心底浮现的刹那,盛千婵就听到前方同样传来了惊奇的声音。
“起雾了?”
“还真是雾,不是瘴气。”桑如阳掩着口鼻看了两眼,随即下了结论。
乌灵薇皱着眉说:“既非早晚,又不曾下雨,怎么会起雾?”
“我们银霞山经常会有雾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文文静静的江云竹跟猫儿似的小声解释了一句:“虽然不碍事,不过大家还是跟紧我和师兄比较好,不然受雾气影响,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到后方时,盛千婵也看到眼前的空气中慢慢有了一些混沌的感觉。
就仿佛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清晰的世界看起来多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而且越往远处看,那种模糊的感觉越明显,甚至更远的地方白雾已经彻底掩藏了去路。
“这雾应该是正常的吧?”盛千婵不太确定地问道。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她和桑清衍也进到了队伍中走在前面的几人怕大家分散了,特地留下来等了等他们。
刚好,她的话也落到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当即就有人笑着赶在桑清衍之前回了一句。
“要是放眼整个大陆,倒是有一些迷雾相关的诡异之说。”
说话的是萧立,他走在迷雾里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颇有点如鱼得水的架势,脸上浅淡的笑意也鲜明了几分。
“但我们银霞山的雾就只是普通的迷雾罢了,宗门的弟子外出采药总会碰上几回,从来没听说出过什么事。”
“师兄说得没错,不过在雾里神识会受到影响,哪怕修为高也有可能一时半会走不出去,所以还是要当心些。我们药宗也经常有弟子遇上迷雾会迷失个两三天才被师叔师伯找回去,多少会有些麻烦。”
江云竹细声细气地解释着,回到药宗范围内后,她的话也多了一点,显然药宗给她了不少的安全感。
“没人探查过这雾的成因吗?”
清冷的声音乍然响起,盛千婵惊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是桑清衍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萧立摇摇头,说:“山间气候多变,再往西边去就是入海口,偶尔起雾也很正常,哪会有人去钻研这个。”
“其实师门里的长老们从前也探查过。”江云竹倒是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她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我记得师尊说过,从前有一次这迷雾足足出现了大半个月,不少新弟子因此失踪,虽然后来基本把人找了回来,但还是有长老觉得这是个隐患,便难得较真了一回。”
她一提,萧立也隐约有些记忆了。
“是在我们刚入门那会儿,给每个新弟子上课的时候提过吧?”
江云竹轻轻点头,又转向桑清衍。她有些畏惧桑清衍的气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垂着眼帘小声道:“长老们跟着追根究底查了一番,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又因为没出现其他麻烦,后来便放下不管了。”
桑清衍淡淡地问:“是真的没有可疑之处吗?”
江云竹不吱声了。
只是看她神情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犹疑,一时没有回答。
盛千婵没听明白他们在打什么禅机,干脆拱了拱桑清衍的胳膊,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别当谜语人。”
桑清衍看了眼她顺手扒拉上来的爪子,还没说话,一旁的萧立仿佛也忽然想到了什么,先一步开口道:“有位长老曾经说过一句,说这雾或许是来自其他地方。”
“但这位长老最后又说或许只是他想多了,让我们平日里遇到尽量避开,回不到宗门也先躲起来,等到雾散之后再回去……”
萧立眉头也跟着皱起,有些不安地向桑清衍请教道:“还望仙尊明示,这雾究竟有什么问题?”
江云竹也鼓起勇气看了过来。
他们师兄妹从小生活在银霞山,对山里起雾早就习以为常了,见桑清衍这么在意,忽然有种回过神发现自己一脚踏在了悬崖边的危机感。
情感上他们有些不太信,可理智又告诉他们,或许其中确实有什么问题。
两种冲突的情绪交织,让他们只能看着桑清衍等待他的回答。
……
盛千婵没他们想得那么多,听了一会儿,虽然不是很了解怎么回事,但看桑清衍的表情,再联系前面萧立说过的话,她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她摇了摇桑清衍的胳膊,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雾涉及到了诡异?”
圣灵大陆上也流传着一些诡异的传说,其中和雾有关的一项,说的便是在雾中迷失会永久沉沦其中,而侥幸逃出去的人,也多半会在雾中遭遇一些古怪的现象
比如明明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却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再比如明明捂住了耳朵,还是会听见幽怨恐怖的歌声;或者是站在原地没怎么活动,雾散去时却已经与一开始偏离了数千里等等。
反正听起来和从小到大听过的鬼故事差不多。
盛千婵翻阅这些大陆见闻的时候,也都当个故事看,压根没往心里记,但圣灵大陆毕竟都能修仙了,仔细想想,鬼故事其实也可以是真实存在的吧?
这会儿这番情景,倒让她想起了不少的记载内容。
“你如果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桑清衍还是很平静地说道,脚下却往前迈了一步,隐隐将盛千婵和桑如阳几人挡在了身后。
他抬头看向森林的边缘。
那里雾气逐渐稀薄,大致能看出有一条进出森林的通道。
桑如阳修为不算高,但他出身自天元学宫,学识摆在那,也瞬间意识到了不对,扭过头来看向桑清衍:“哥,这里的感觉……”
“好像有些奇怪?”乌灵薇也低声说了一句。
小侍女站在他俩边上,左看右看,最后落到盛千婵身上,眼睛微微一亮,也不管他们家仙尊是不是就在一旁了,不着痕迹地贴到盛千婵身侧,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安全了。
桑清衍也没在意一个小侍女的举动,视线凝望着道路的尽头,语气还是没有半点波澜,仿佛在说与己无关的事一般,淡淡地说道:“这雾形成了一个域。”
第56章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从我们踏进银霞山的那一刻开始, 我们就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域。”
桑清衍走在为首的位置,说着令众人色变的事,他自己却仿佛走在自家后花园般惬意从容。如果不是仔细看去, 发现他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 盛千婵还真觉得他就是到这里游山玩水来了。
似乎是留意到了她的目光,这回不用她发问,桑清衍就很自觉地接着说了下去。
“简单来说,你们也可以理解成我们进入了一个奇特的世界,一个或许是由‘念’组成的世界。”
从察觉远处有动静, 到神识扫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的时候,桑清衍就在思索到底是什么东西能瞒过他的感知。直到看到那慢慢笼罩而来的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白雾,他才想起来。
“域”无形无相,也没有明确的边界。
唯有这样,才能屏蔽他的感知。
早在很久以前, 整座银霞山就已经处在迷雾覆盖之下了。
那一行人提前进入银霞山便先一步被迷雾所吞噬, 而他们则是恰好站在现实与迷雾世界的交界地带, 暂时没还有被彻底卷入其中,但也已经在无声无息间受到了影响。
桑清衍算是个话少的人, 难得一口气解释这么多内容,足以看出他对这个地方的重视。
盛千婵越听越担忧, 但左右环顾了一圈, 她发现好像担心的只有她一个人。
萧立和江云竹大约是从小生活在这一片儿, 见识过几次迷雾, 此时虽然有点担忧,但看得出害怕还是流于表面;乌灵薇和盛思言也都不是一惊一乍的人, 目前情绪都还比较平稳;桑如阳仗着他哥在, 也是一副吃了定心丸的模样。
……等等。
这还有一个。
盛千婵转头, 在身边看到了和她一样一脸慌乱的小侍女,顿时感觉找到了知音。
她揉了揉桑蔓的脑袋,回头又看向桑清衍:“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明知这雾有问题,不抓紧原路返回,还继续往前走,这不是明摆着以身犯险么?
盛千婵最近经历了几次波折,实在是有些怕了。
桑清衍摇摇头,说:“这雾没有那么简单,除非等雾自然退去,或者找到源头,否则很难离开。”
“这不是单纯地踏入了一个幻境,而是进入了一个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世界。”
“一念成真,一念虚无,这才是迷雾之中诡异的由来,你脑海中的恐怖念头可能会在这里成为真实。”
迷雾最初的形成来自于地下那个巨大封印的泄露,或许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洞,又或者一道压根不起眼的裂缝,在自然变迁或人为撕扯的影响下,让“厄”一些的边缘的力量溢散了出来。
这些力量一开始基本上是无害的,很多时候它们只是没有杂质的“念”而已,所以哪怕进入其所形成的领域中也仅仅是容易迷失方向,大多数人并不会出事。
唯二的风险来自于,“念”因吸收了他人的恐惧、惊疑等情绪所诞生出来的诡异,以及随着封印泄露而有可能出现的邪魔。
结合银霞山药宗一直以来的情况,桑清衍有理由相信,即使药宗的管理层在此处待了这么多年,即使不像他一样对迷雾的底细有着详细的了解,也绝不是一问三不知。
然而,或许是出于某些缘故,他们选择了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向弟子们开诚布公说明情况。
在以往这其实也无伤大雅,毕竟邪魔平时只是零星出现,没有深渊裂缝,也不可能产生大的魔潮,药宗自身完全能够应对。
而迷雾也没什么严重的危害,诡异形成的条件颇为苛刻,弟子们处之泰然,就当作是普通白雾也无妨。
可现在,情况明显变了。
这些迷雾不再只是单纯的“念”了,有另外的力量主宰了它们,让迷雾形成的域出现了新的变数。
这异常的变化,给人感觉十分特殊,如果放任不管,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新的绝地。
……
说话的同时,桑清衍等人也没有停下脚步。
随着桑清衍话音落下,山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拨开遮挡视线的树丛的瞬间,连一直以来十分注重分寸的萧立和江云竹这对师兄妹都向桑清衍的位置靠近了不少。
不过,预想之中的危险并没有出现。
看清眼前景象的下一刻,江云竹就轻声地惊呼了一句
“我们走出来了!”
眼前迷雾褪去,视野变得清晰,展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田野,田埂纵横交错,远处是一片片零星散布的村庄,正值傍晚,日落月升,细看还伴有袅袅炊烟。
盛千婵耳朵尖,隐约还听见了几声狗叫。
但她看看桑清衍并没有变得轻松的神色,再看看觉得好像已经万事大吉的萧立和江云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桑清衍紧接着就泼了盆冷水。
“不是走出来,而是走进去。”他眺望着薄暮下的村庄,眼神凛然,“这里才是迷雾世界的核心。”
没去看众人的表情,他沉默地走在了最前方。
路过那些零散的村子,一旁的萧立和江云竹内心忐忑不安,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给众人做介绍。
“我们银霞山还是有不少凡人居住的,不过村子里的人口通常都不多,像是门内弟子的亲人或者前来求医问药的大多数人都聚居在宗门不远处的小镇上喏,沿着这条道一直往西走就是了,我们回宗门也要从那经过。”
顺着江云竹手指的方向,盛千婵在起伏的山地上看见了一片隐隐约约的建筑群。
说是小镇,其实也就是个稍大点的村落。不过遥遥望去,里面人影绰绰,车马俱全,地方虽不大,但看起来倒也颇为热闹。
可等到靠近之后,肉眼能看清眼前的事物时,盛千婵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地方是没有问题,萧立师兄妹一路走来也没有提出过质疑,可见此处的环境也好,布局也罢,都是真实无比的银霞山,问题在于,人。
闭上眼睛听,嘈杂的交谈声、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乃至于牲畜的哼唧声都是如此的生动活泼。睁开眼,小镇内的一切活物却都没有半点生气。
每个人惨白着脸,漆黑的瞳孔占据了整个眼眶,阴气森森,动作僵硬,行如傀儡,仿佛头顶上方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操控他们走动、交流。
盛千婵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施展凝神静气的法门再度看去,依然还是那副鬼样子,以她此时的境界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就在她准备咬破舌尖,再次施展另外的秘法时,一道轻柔的力量打断了她的动作。
“不用尝试了,这里就是你们看见的模样。”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停下了动作,个个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的确不是幻象。”桑如阳闭上眼,不知道又探查了什么之后说道,“没有死气和阴气,也不像是傀儡,偏偏又有实体……”
他看向了他哥,眼中若有所思。
留意到他的眼神,桑清衍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盛千婵可没他们兄弟俩的默契,看着眼前渗人的景象,抓紧了桑清衍的衣角:“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猜,这应该就是诡异吧?”
桑清衍没说话,当了一路透明人的盛思言倒是忽然开口了:“按照仙尊大人先前所说,迷雾之中有化虚为实的功效,那么这不合理不寻常的存在自然有可能是这么来的。”
诡异?
盛千婵微微一顿,也想起了桑清衍刚才的话。
那么,这里的诡异来自于谁?
他们几人才刚踏足迷雾领域,这片诡异的景象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他们所出现的,甚至这和她在一些记载中看到的说法也不太相同。
比起那些所谓的诡异传闻,它明显要来得更为恐怖,难道桑清衍说的变数就是这个吗?
“它们好像看不见我们。”乌灵薇观察了片刻后突然出声道。
她发现小镇中那些不人不鬼的存在对他们一行人视若无睹,伸手挥了挥,也没有人有所反应,她猜测小镇周围或许是有一层屏障,只有他们踏入其中,才会引起后续的反应。
她看了眼身侧脸色难看的师兄妹二人,心中不免想到关于药宗的一些情报。
药宗离这座小镇可不远,根据他们师兄妹说的,如今药宗封闭山门,每日唯有辰时才会短暂开启,让弟子可以进出。为了赶时间,有些药宗弟子还会在小镇上暂时落脚,等到山门开时才回去。
这么近的距离,小镇出了事,药宗能独善其身吗?
迷雾只是没有杂质的“念”,唯有承载了其他的情绪才可能发生改变,如今小镇变成了这幅模样,乌灵薇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
“进去吧。”
就在他们揣测不停的时候,桑清衍又开口了。
“这里的念已经融合了某些东西,所形成的域不可能等着它自然消散。既然进来了,想要离开,就要从它的根源入手,站在这里是找不到答案的。”
“仙尊,那我们宗门……”
萧立露出了几分苦涩之意,他一贯沉稳,又不缺聪慧,盛千婵他们能想到的问题,他也一样能够想到。但事关自己师门,他再成熟稳重也难以坦然接受。
桑清衍望着他,微微一顿。
只是这一顿,就足够让人了解到许多信息了。
萧立眼中顿时暗淡了两分,伸手扶住了一旁身形微晃的师妹,说道:“我和师妹离开宗门不过月余,怎么会,怎么会”
“迷雾之中的所见所闻未必都是真实的,这里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是真是假得到最后才能知晓。”
即使是桑清衍也不敢说,他的判断都是准确的。
也许眼前的景象全都是幻化出来的,其实真实世界里的一切都没事,也或许是外界出了事,这里才会形成这般诡异的模样,这谁也说不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时的银霞山都笼罩在某个人的“念”之下,所有的变化都与之有关,而这个人是谁,桑清衍其实已经有些了猜测。
不过,这些他暂时没有说出口。
猜测而已,没有实证之前,这些都没有意义。
话虽如此,桑清衍也同样觉得药宗的现状怕是好不到哪去,可这没有必要在眼下说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意义。
想得再多,不如亲眼去看一看。
桑清衍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被盛千婵拽得皱皱巴巴的衣角上,眉毛微微抬起,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放了下去。
算了,随她去吧。
“走吧。”他迈出一步,率先走进了小镇,声音随之传来,“也别太担心,至少危机不会有你们想得那么快出现。”
第57章 反派有话要说。
进入小镇, 一切风平浪静。
就如桑清衍所说,危险并没有来临,除了来来往往犹如行尸般的诡异路人外, 这里其实和普通的村镇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 忽略那些行人惨白僵硬的脸孔,他们也仿佛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
商贩在卖力吆喝,买家在讨价还价,相识的友人路过点头寒暄,儿童嬉笑打闹, 街头巷尾流传着近日的见闻……
连客栈里的店小二都知道招揽客人,对着出现在门口的一行人露出热切而又殷勤的笑容。
“几位里面请!”
住哪都都一样,桑清衍没有挑剔,很快就带人选定了落脚的地方。
残阳如血,夕阳的余晖下, 客栈外行人脚步匆匆。
看了眼渐渐变得人影稀疏的街道, 盛千婵紧跟着桑清衍的脚步踏上了二楼。
除去傻鸟, 他们一行共八人,只有她和桑清衍是名义上的夫妻, 其他六人男女各半,又都是未婚, 且不论让谁落单都不妥, 桑清衍干脆直接做主要了三间房。
领到客房门前, 小二殷勤地把门打开, 里里外外收拾好,这才将他们请了进去。
“几位慢慢休息, 有事随时唤小的。”
那张僵硬的面孔仿佛是被人用外力强行将嘴角提起, 挤出了一个热情却阴森的笑容, 临走还不忘关切地提醒客人:“近来银霞山有邪魔出没,已经有村子遭了毒手了,几位客官夜里还是不要随意出门走动得好。”
说完,他一抖抹布,搭在肩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转身就走。
“等……”
盛千婵本来有话想要问他,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问题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又是邪魔?”乌灵薇也诧异地转头,“我们刚才在外面似乎也听到了许多人在谈论邪魔来袭的事情?”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她的神情却很是笃定。
“特别提醒夜晚不要出门,是晚上会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么?”桑如阳也插了一嘴。
盛思言:“外面大街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正好站在靠窗的位置,从他这里看出去,正对着一条街的分岔路口,来往行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影走动了,只有一盏盏挂在店铺屋檐下的红色灯笼在昏黄的天幕下闪烁着幽幽的光亮。
明明是大红的颜色,可却看不见半点喜气,反而愈发显得鬼气深重。
等他们说完,盛千婵才把憋了许久的心里话吐出来:“他自己看起来就这么诡异,还让我们小心邪魔,这真的没有问题吗?”
乌灵薇对着她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这画面的确有些荒诞。
“邪魔的存在应该是真的,我是说,在这个领域里,它们多半也会出现。”桑清衍淡淡地说道,“先休息吧,等天黑之后就见分晓。”
盛千婵盯着他没有什么波动的脸。
这家伙肯定知道点什么,但就是没和他们说。
不过盛千婵也没当着其他人的面追根究底,桑清衍现在不说,多半也有他的道理。
……
眼见众人各自准备进入房间,萧立和江云竹这对师兄妹还眺望着店小二离去的方向迟迟没有回头。
“这小二,我见过。”
萧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和师妹对视一眼,他又看向桑清衍,说道:“我先前也来过这家客栈,虽然模样有些变化,但他五官是没变的……”
其实他想问这个诡异的店小二和现实里的小二有没有关系,或者,他们是不是就是同一个人?
迷雾之中的诡异究竟是根据一个念头就无中生有凭空出现,还是也会占据一部分的真实?
“不要多想。”
桑清衍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错杂的思绪。
“夜幕降临后再看就知道了。”
……
“所以我们就这么等天黑吗?”盛千婵意兴阑珊地缩回头,把窗合上,随手拉出一条长凳坐下,拖着腮支在桌上,看着某位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仙尊大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和我们说?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再有所行动?”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吗?”
明明说着好似惊讶的话,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容。
“……”盛千婵怒,“看不起谁呢你!也就江云竹和桑蔓才没看出来吧,哦,江道友可能也知道。”
桑清衍说话有所保留,但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八个人里可能真的只有单纯的小侍女还处在茫然状态了。
桑清衍:“哦。”
盛千婵:“……”可恶,什么态度啊!
她干脆换了个位置,直接坐到了床边,紧挨着桑清衍,在他胳膊上戳了戳。
“你知道这里的诡异是来自于谁了。”盛千婵笃定地说道。
桑清衍抬了抬眼:“嗯。”
“是林老祖?”盛千婵接着问道。
这回桑清衍倒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盛千婵开始怀疑自己猜测错误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没有承载任何东西的迷雾并不会形成完整的域,银霞山的这个域是由极其庞大恐怖的执念支撑起来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
盛千婵理了理他话中的意思,很快反应过来:“这么说,我没猜错?”
“虽说并不是修为强大形成的念就一定强大,凡人也有可能拥有极为恐怖的念,但这样的例子非常罕见。”
最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属于修士的威压,尽管处于蛰伏状态,可隐隐波动的力量已经令他都察觉到了一丝威胁。
甚至,他没有感觉错误的话,那股力量的波动与他体内两种力量碰撞所产生的波动有些相似。
“你明知道有危险还让我们别担心,到底是谁一开始怕出事还叮嘱我不要乱跑……”盛千婵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随口的猜测得到证实,盛千婵没有验证自己想法的喜悦,反而忧虑更上一层楼。
药宗那位林老祖早就有不少人暗中怀疑他出了事,如今银霞山出现变故,想到或许与他有关,这一点其实并不难猜。倒是桑清衍之前一度担忧她和桑如阳的安全,真遇到事了,仅凭他一个能护住他们这些人吗?
桑清衍读懂了她的眼神,解释道:“这不是针对你们设下的陷阱,自然不需要那么担心。”
从发现迷雾有问题开始,桑清衍就在确认这是不是邪魔针对他们的又一次伏击,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的确只是一次意外。
在刚发现迷雾的刹那带着大家及时离开并不算难,可犹豫过后,桑清衍放弃了,他需要去验证一些猜测。
而且,放任此地不管,过些年这里便有可能化作新的绝地,既然见到了,将其掐灭在萌芽状态也是顺手之事。
……
“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盛千婵跟着桑清衍从床上爬起来,两人又来到窗前。
进入银霞山这一块地界前,外界还是炎炎夏日,进了迷雾之后,所见也是春夏的景象,可等到夜里,温度一下子就降了。
窗外阴风呼啸,寒冷的北风裹着碎石砂砾拍打在窗纸上,不时发出“砰砰”的声响。
桑清衍好像听不到这声音似的,径直将窗户打开。
幽冷的风扑进屋内,盛千婵两侧散落的发丝瞬间被吹起,糊了她一脸。她顺手撩到脑后,缩了缩脖子,往桑清衍身后躲了躲。
她并不觉得冷,可夜里的风吹着多少有点不舒服。
桑清衍抬起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轻轻往窗前一按,冲撞进屋内的冷风骤然停歇,一道无形的屏障屹立在窗前,将冷冽的夜风与砂石尽数遮挡。
“我没打算干什么。”桑清衍说,“我只是想见一见如此庞大的执念的主人。”
他的目光越过小镇,落在后方的山谷栈道上。
通往药宗的入口就在那里。
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丁点雾气,可他知道,在这个世界的外面全是铺天盖地的白雾。
这样的迷雾,他见过不止一次。
但却让他第一次觉得离他想要寻找的答案离得那么近。
“我要确认邪魔真正的来历。”
……
“银霞山啊……”
密室里,男人用茶盖拨开浮沫,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语气有所叹息。
“林岩也是个人物,都这样了竟然还留有一丝意识,可惜,由不得他啊。”
“他活不过今晚。”
角落的阴暗处,有人这样说道。
男人闻言轻笑起来,说:“这是你算出来的结果?”
站在角落里的那人用理所当然的平静语调说道:“他遇上了桑清衍。”
即使他还有一丝意识,没有彻底毁了银霞山和药宗,他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让桑清衍杀他一百次。何况,他根本救不了,桑清衍不会放任一个祸患在人世逍遥。
“唔,的确如此。”男人微微沉吟着,很快又笑起来,有些意味深长道,“好不容易重温旧梦,随意打扰可不好,就先让咱们清玄仙尊专心地除魔卫道吧,准备好的惊喜自然是要慢慢来。”
“那我们的安排……”
男人摆摆手:“先不急,等他们出来再说。”
“是。”
阴影中的那道身影应声退下。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随后他撂下茶盏,慢慢踱步到一幅画前。
那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依稀可见山间散布着零星的小村子,淡淡的雾霭在山里盘旋,像是画作的墨迹洇湿了水被晕开。
“肮脏的四圣灵血,总有断绝的一天。”
他轻声说着,伸手覆在画作上,微光一闪,画法上乘的山水画瞬间变成了一堆齑粉。
第58章 为与日俱增的默契鼓掌。
“邪魔的……来历?”
盛千婵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管是民间流传的说法,还是书中的相关记载,对于邪魔的来历都早有定论, 桑清衍现在这是要掀翻真理?
“你是想说, 邪魔不是因为祂出现的吗?”盛千婵伸出手指朝下轻轻点了点。
整个圣灵大陆底下有一个巨大的阵法,里面封印着天魔王,或者说“厄”,所有的邪魔都是祂的手下,为了让祂能够破封而出, 才会持续地与人族为敌,这在过去是所有人的共识。
“是,也不是。”
尽管说着让人有些听不懂的话,但桑清衍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
“邪魔的出现与被封印的那个存在有关,这没有错。可人族数万年来一直在斩杀邪魔, 为什么邪魔的数量不增反减?难道它们也能够繁衍生息么?”
“唔……”
看着盛千婵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桑清衍继续说道:“普通的邪魔思维混乱, 根本没有沟通交流的能力,同样也不具备繁衍的功能。”
“它们自身不可能保证族群的延续, 所以只有别的办法才能让它们的数量不会减少……”
盛千婵替他补上了后半截话。
说到这里,她也差不多明白了, 原先的观念里还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内容, 就好像大家都下意识地忽略了。
如果能发现邪魔产生的方法, 说不定就能从根源上消灭这些它们。
看桑清衍的意思, 他似乎已经有头绪了?或许,关键就在这迷雾世界里?
……
“啊!”
还没等盛千婵想明白, 风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叫声离得很远, 可凄惨程度却让人头皮发麻。
“桑清衍!”盛千婵下意识喊道。
身旁的男人比她的动作还要快,几乎是在她喊出来之前就已经带着她破窗而出。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席卷全身,而后便是风呼啸着刮过耳畔的声音,犹如万花筒的重影骤然闪过,很快盛千婵的世界又重归清晰。
短到不过一次眨眼的刹那间,桑清衍就已经带着她来到了小镇的另一端,那道尖叫声传出的地方。
然而,视线刚聚焦,盛千婵也被吓了一跳。
“呕……”
干呕的冲动浮现,盛千婵拧着眉压下了那股不适。
来到这个世界后,盛千婵听说过很多次邪魔的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直面这种怪物的真面目。
恶心、扭曲、混乱。
那是有着人一样的身形,却仿佛集合了数个人的五官的缝合怪。
很难想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怪物,这根本不像是自然产生的存在。
在盛千婵嫌弃的注视中,桑清衍随意地弹出一道灵力,就见灵光闪过,瞬间将那邪魔劈作了两半。
随着邪魔化作青烟消散,一道身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盛千婵的视线穿过毫无阻隔的青烟落在那人身上,不由地轻轻“欸”了一声。
眼前的少女她不认识,却见过她身上所穿的道袍,在他们进入银霞山前,恰好有一支队伍走在他们前面。
桑如阳推测这群人是借道银霞山去海上探险,所行方向与他们不同。盛千婵以为和对方再也遇不上了,没想到此时竟然又见到了其中的一员。
“你认识?”桑清衍扶着她站稳,看她脚步还有些虚浮的模样,犹豫了下并未将揽在腰间的手松开。
盛千婵摇摇头:“不认识,但我们在来的路上见过,你不记得了吗?”
桑清衍自然没忘,只是平时不会特意去记这些小事,盛千婵的态度又让他以为她们之间有旧,这才问了一句。
盛千婵见他随口“嗯”了一声来敷衍,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现在逐渐能从桑清衍简短的字眼里领悟出他想表达的意思了,真是可喜可贺。
第59章 “你已经死了。”
道袍少女虚弱地趴在地上, 哪怕邪魔已死,身体仍在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盛千婵看她想努力地坐起来,手撑在地上支了几次都使不上力, 最后又差点重重地摔回去, 便下意识往她那走了一步想顺手把人扶起来。
然而盛千婵才走了一步,桑清衍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伸手将她拽了回来。
“别过去。”
话是对盛千婵说的,桑清衍的眼睛却没有看着她,而是随手掏出了一个琉璃小瓶抛给了少女。
“这里面的归元丹, 可以治好你身上的伤。”
少女颤抖的手指攥紧了落到身前的药瓶,抬头看了看桑清衍,低声道了一句“谢过仙尊大人”,便服下丹药原地调息起来。
桑清衍也不急着催促,等少女调息完睁开眼才问道:“方才出了什么事?”
少女咬了咬唇, 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全都是邪魔变的!”
夜风吹过街角,屋檐下的铜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铛铛
寂静的深夜, 连落叶与风沙的动静都清晰可闻。
道袍少女的声音轻飘飘散在空气中,让盛千婵手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搓了搓手臂, 又往桑清衍身边站了站, 嗅到他身上那股清冷舒缓的檀香味儿, 这才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
少女还在说话, 像是落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起初她还能克制, 到后来越说越她情绪越激动, 几乎泣不成声。
“我们只是打算出海探险……哪知道突然被卷入这鬼地方……师兄他……他们……”
他们原本在山林里如常走着, 那迷雾突兀地出现,刚有所察觉就吞噬了他们一群人,再睁眼便已经来到了此地一个奇怪的村庄里。
村子里到处都是犹如行尸般的诡异村民,他们心中忌惮,并不敢轻举妄动,当即就找了地方潜伏起来打算静观其变。
可随着夜幕降临,村里忽然就有人哭喊邪魔来吃人了。
他们这行人中有位姓陈的道友向来嫉恶如仇,平日里最是爱行侠仗义,年幼时父母亲人又都惨遭邪魔毒手,听闻惨叫不忍无动于衷,便提出前去看个究竟。
大伙儿商量一番,觉得也不能干坐着,便一起去了事发地,可谁知这一去就看到那些诡异的村民变化成邪魔的场景。
不,这么说也不对,是那些人原本就是邪魔!
眼看着道袍少女情绪激动,周身灵力波动乍隐乍现,随时都有自爆的趋势,桑清衍抬手轻点,一道轻缓平稳的灵力落入少女身躯,强行稳住了她的气息。
“别着急,慢慢说。”
盛千婵在一旁听着心生疑惑,有些问题想问,可看着少女仿佛随时会精神崩溃的模样,忍了忍,还是选择了继续倾听。
“我们过去后,陈师兄一剑就将那邪魔杀了,可是……可是被救下的人却又突然变成了邪魔……”
不仅如此,随着天光大亮,一切归于平静,被化身邪魔的村民、被破坏的房屋和田地,竟然全都恢复了原样!
少女和同伴们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到了,他们四处转悠,试图寻找一条生路,可绕来绕去,却怎么也离开不了这个鬼地方。
迷雾的边界犹如天堑,将此地与外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而到了夜里,当他们再次聚集在一起,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又听到了相同的呼救。
昨夜的场景如出一辙地复现,仿佛是戏台上一出固定的戏码。
“那你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盛千婵看了一眼桑清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桑清衍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的温和。
乍一看可能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但她和他接触得久了,逐渐也能分辨出他情绪上的细微变化。
不过,说是温和似乎也不对。这种感觉更像是……怜悯?
盛千婵迟疑了一下,没能从桑清衍脸上读出更多的东西,又转过头看向眼前的道袍少女。
她眼眶泛红,满脸泪痕,却依然不掩秀色,很明显是个美人。但盛千婵总觉得她哪里不太对劲。
盛千婵仔细打量着少女,试图寻找出那一丝异样。
“后来陈师兄他们试图灭杀那些邪魔,可是那些村民,不,这里的所有人全是,他们全都是。”
所有的人一个接一个变成了邪魔,忘了是谁最先挥出了第一剑,总之这一剑就成了不幸开始的导火索。
少女和她的同伴们修为不俗,不然也没有结伴出海探险的底气,但面对之多的邪魔围攻却仍然难以抵挡。
甚至还有一个他们无法探知的恐怖存在出手,弹指间就让他们的两位同伴陨落。
少女和她的师兄侥幸逃生,却也阴差阳错和同伴分散。而就在不久前,他们在镇外看到了疑似同伴的踪迹,踌躇良久,最终还是选择冒险进入了小镇。
只是入夜后又有邪魔现身,少女的师兄本就受了伤,为了保护她不幸被恐怖的存在拖走,而她则命大地遇到了清玄仙尊,这才活了下来。
盛千婵看着少女,有点不忍,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你们以为的同伴踪迹可能是我们这一行人。”
他们差不多就是太阳落山那会儿到达的小镇,算算人数,可能也差不多能对得上。
少女默默垂泪。
她如何不知道同伴们多半已经遭遇不幸,只是师兄和她都想着万一呢?
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人总是抱有侥幸心理。
桑清衍的视线没在她身上停留太长时间,他抬头循着寂静深夜里突然响起的打更声音往道路的尽头看去,眼眸微微眯起。
“你们夜晚遇到的邪魔还记得是什么人化成的么?”
盛千婵歪了歪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听身旁少女怯生生的声音幽幽子响起:“记得。”
“……就是他。”
少女抬手指向了那道身形佝偻正拿着梆子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走来的身影。
话音落下,别说桑清衍了,就是盛千婵也看出了问题。
刚才被桑清衍随手抹杀的那个恶心的缝合怪看起来好像同时长了几张脸,但正中间最狰狞最愤怒的那张苍老的脸,似乎就来自于不远处的那个打更人。
可刚才的邪魔明明被桑清衍杀死了,为什么他又出现了?这是什么道理?
盛千婵感觉有一道灵光从脑海闪过,但速度太快了,她一时间没来得及抓住。
而就在她发愣的短短一刹那,异变突生。
“天干物燥……”
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飘荡。
“小心火烛……”
打更人机械地敲着梆子,游魂似的念念有词:“夜晚不回家,会被邪魔吃掉,吃掉……”
铛
一声脆响。
梆子掉落地上,克制不住异变的打更人狰狞地一点点抬起头,身体内仿佛有东西即将冲出来般鼓胀成了奇怪的模样。
“夜晚……不……要……上上……街……”
吼
随着一道人类几乎不可能发出来的嘶吼声,那已经化作了邪魔的怪物向着挡住了去路的三人扑了过去。
虽然没威胁,但看着确实恐怖。
盛千婵不知道桑清衍为什么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观察着邪魔异变的过程,但不妨碍她遵从本心又向他贴近了一点点。
果然,还没等那邪魔冲到他们面前,桑清衍随手弹出一道剑气,又将那邪魔撕了个粉碎。
只不过这次稍微有一丝不同,除了剑气,桑清衍还附带了一丝凤凰真火。
等邪魔再次化作青烟消散后,一向鲜少情绪外泄的清玄仙尊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盛千婵一眼。
恰好盛千婵也侧眸在看他,两人对视一眼,盛千婵福至心灵,忽然间就和他多了几分默契,于是也跟着轻叹一声。
她转头看向少女,桑清衍的目光也落在了对方身上。
少女正撑着地面站起来,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混合着害怕、伤心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等等多种复杂的神情。
看到对面两人有些异样的眼神,她呆了一呆。
“你们……看我做什么?”
见没有回应,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望着打更人来时的方向讷讷地说:“杀了这些邪魔它们也还会出现的……”
她想说,这里的邪魔都是重复出现的,她和她的同伴已经亲眼见证了好几次,她刚才说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可话到了嘴边,少女鬼使神差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桑清衍和盛千婵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安。
“邪魔不会出现了。”
短暂的沉默后,桑清衍先开了口。
少女点头:“嗯……”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桑清衍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接着说道:“与其说这里的邪魔会不断重复,倒不如这里的一切都是在按照某个意志定下的规则运行。”
“所以亡者复生,一如往常。”
桑清衍说到这里微微停顿,抬眸扫过少女苍白中略微带着惊慌的脸孔,语气平淡道:“进入这里后我的神识就扫过每一个地方,除了我们一行人之外,我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
少女勉强张了张嘴:“我,我好像不明白仙尊您的意思……”
盛千婵同情地注视着少女的面容,早在邪魔再次被杀死,桑清衍叹气的刹那,她终于想起来被她忽视的异样是什么。
道袍少女的脸上有死气。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而是一种不可言传的感觉。仔细感受的话,看似鲜活灵动的少女其实和小镇里诡异莫名仿佛行尸走肉的任何一个居民没有区别。
话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了。”
第60章 等等,你说谁站起来了?
随着剑光消失, 随风而逝的青烟中,一块玉牌“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上一秒还鲜活的面孔,下一秒就成了尘烟。
被桑清衍点破真相的少女如她口中邪魔所化的村民一般, 不受控制地面目狰狞露出了异化的症状, 而迎接她的则是一道寒冷的剑光。
盛千婵知道,道袍少女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尽管那群年轻人被卷入这里的时间与他们相隔不远,但迷雾世界处空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也许只是相差了一盏茶的功夫,这里就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先前听少女叙述的时候, 盛千婵就在奇怪,直到后来她渐渐意识到了真相才压下了心中疑惑。
可能是在他们发现村民变成邪魔的那一晚,也或者是在后续的逃亡中,少女和她的同伴就都死了。
然而迷雾世界被某个意识掌控,这里的一切都按照那位存在的意愿维持着过往的模样。因此, 即使那些村子和小镇上的居民早就没有了生机, 也依然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从生到死的经历。
道袍少女和她的同伴们是外来者, 但同样没有打破这里的平衡,最终也只是融入其中, 成为了被维持的假象之一。
桑清衍见多识广,来时的第一眼便看出了少女的异常, 只是为了询问情况才没有上来就一剑了结了她。
说不忍, 有一些, 但见惯了生死的他并不会因此产生太多的波动。而盛千婵则不一样。
她知道这是生死有命的修仙世界, 来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的场面, 但却还是第一次直面他人的死亡。尽管少女真正死亡的那一刻并不是现在, 但这个认知还是叫她不由得伤感。
盛千婵看着掉在地上的玉牌, 回想起道袍少女茫然无措的脸庞,见桑清衍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短暂的犹豫过后走上前将玉牌捡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上面篆刻着古朴的花纹,还刻了几个小字,似乎是宗门和少女的名字。
宗门也不是什么大势力,只是南境普普通通随手一抓一大把的小宗门。
盛千婵只觉得隐约在哪里听过,想了想,也许是乌灵薇偶尔与她闲聊时提过一句,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印象,可见并不出众。
但这象征少女身份的玉牌却是她留在这里唯一的东西。
盛千婵转头看向桑清衍,后者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看了一眼便微微颔首,说:“我回头让人把玉牌送回去。”
“那就好。”盛千婵舒了口气,有种心事落定的安心感。
她顺手收起玉牌,跨过地上散落的灰烬回到桑清衍身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目光落在小镇后方的群山影子上。
那里是通往药宗的必经之路。
自从药宗封闭山门,据守阵地之后,小镇后山就成了前往药宗的唯一通道。很显然,桑清衍要找的人就在药宗。
她看着桑清衍,低声问道:“你接下来是准备去找那位林老祖吗?”
“嗯。”桑清衍点头,“本来想再等一等,但现在他已经‘醒’了。”
……
就在桑清衍话音落下的刹那,盛千婵也察觉到了。
那静静蛰伏在小镇后方的群山忽然之间仿佛生出了扭曲的影子,肉眼难以看清的气机冲天而起,像是某个沉眠的恐怖存在因为这一处的变故从睡梦中惊醒,发出被人搅了清梦的怒火。
俗称,起床气。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盛千婵的确产生了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具体的原理,但她清楚,桑清衍刚才的操作是有些特殊的。最直观的一点就是,从刚才到现在,死去的打更人也好,道袍少女也罢,谁也没有再次出现的迹象。
循环重复的规律被打破了。
当维持着某种假象的平衡消失,背后之人便再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安心沉睡。
桑清衍并不意外会招致这样的变故,到目前为止,一切的发展都尚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视线移到盛千婵身上时,他还是不免有些迟疑。
“我也去。”盛千婵先一步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开玩笑,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比桑清衍身旁还安全的地方,就算他要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比把她丢在这里好。
让她自己回客栈这难度可太高了,送完她再去又实在耽误时间,所以,带上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桑清衍顿了顿,但随着药宗方向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不再多想,伸手揽过盛千婵飞向小镇后山。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过两息的功夫,就有几道流光从天而降。
一落地,乌灵薇就说道:“我们来晚了。”
“没办法,我哥他们速度太快了,跟不上也正常。”
感应到迷雾世界出现不同寻常的动静时,他们就全出来了,但速度再快也慢了桑清衍和盛千婵一步。
“应该是去那了。”盛思言抬手指向小镇的后方,就见队伍里的两个药宗弟子同时点头,“确实是我们宗门的位置。”
不知道说什么但也要彰显存在感的某只大黑鸟:“嘎”
没人理它。
桑如阳端详了几眼地上的剑痕,又眺望了一下远处的群山,最后才环顾了一圈已经开始乱起来的小镇,说道:“走,我们也跟上。”
对他哥,桑如阳心里有数。
即便是将他们几个扔下,他也不可能没有准备后手,而他自己去的地方说不定更危险,让他们留在客栈或许反而安全些。
但以桑如阳的眼力,也看得出小镇上的危险只是来源于某个恐怖存在,在这打消耗战毫无意义,还不如跟紧他哥,万一能帮上点忙呢。
当然,天元学宫出来的人,好奇心也的确会旺盛一些。
……
银霞山药宗在南境不算出名,过去也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在丹药方面口碑不错之外,没人觉得它能有多大实力。
就算被仇家针对,也仅仅是选择龟缩在山门内,势力范围一退再退。
可只有真正来到这里,逐一破解一层层的护山大阵之时,才会发现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宗门,底蕴却是出乎意料的深厚。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桑清衍。
令其他想打药宗主意的人无功而返的护山大阵在桑清衍面前犹如纸糊一般,轻而易举就带着盛千婵穿了过去。
他轻松的样子让盛千婵怀疑,如果不是顾忌着还有萧立这对师兄妹跟在他们队伍里,药宗的传承还谈不上断绝,他是不是直接一剑下去这阵法会破得更快。
未发生的场景,盛千婵也就只能自己脑补。
越过小镇的后山,穿过药宗的护山大阵,被阵法遮掩的一座座亭台楼阁就露了出来。
头顶本应该星光璀璨的天空依旧被遮天蔽日的浓雾所覆盖,但药宗内却不显黑暗。远远望去,一座座宫殿、楼阁灯火通明,时不时还有弟子乘着纸鸢、白鹤在山峦间来回往复。
整个药宗的建筑与盛千婵在南境见过的风格有些不一样,这里的风格都是大开大合的粗犷风格,而且几乎都是砖石和玉石建成,几乎看不到木料的痕迹。
尽管这些建筑经历了岁月的侵袭,但青灰的砖石下却透着古朴而又沉稳的气息,并不显得如何破败。
仔细看去,每一块砖上都带有暗纹,大大小小的纹路组合在一起,又形成了新的守护阵法。正是这样的阵法保护着一座座宫殿、楼阁依然崭新如故。
“上古药宗建立于西荒,这里的建筑有荒北的风格。”
桑清衍的目光扫过四面八方,同样注意到了那些砖石上的阵法纹路。
上古药宗消失之后,其传承散落各地,只得了一鳞半爪皮毛却自称正统的宗门多如牛毛。但来到银霞山,桑清衍倒有些相信他们的确源自上古药宗了,没准得到的还是较为核心的传承。
“我感觉和你们桑家的风格也有些相似,虽然只是一点点。”盛千婵小声说了一句。
区别当然也有,桑家这种积累了成千上万的底蕴,只是城里随便一角就远比银霞山药宗来得更为繁华。建筑所用的材料也毫不吝啬,还有奢侈的甚至用灵石铺路。
桑清衍“嗯”了一声,说:“都是来源于上古时期,难免受到相同的影响。”
“但还是你们家更华丽……”盛千婵更小声地嘀咕着。
她被桑清衍护在怀里倒是不影响说话,还有功夫到处东张西望。目光从刻满阵纹的砖石上离开,她又看到了成片的药田。
药宗无愧其名,其他地方栽种花草的地方,居然都种满了各种灵植灵药,而且看年份和品相,都远比市面上的大路货好得多。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幻影。
盛千婵注意到了那些建筑中不时有修士的身影晃过,从他们身上的服饰来看,似乎都是药宗弟子。
乍一看,全然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可定睛再看,忙忙碌碌、来回穿行的弟子们动作大多僵硬机械,和小镇上的居民们别无二致。
更别说那些乘云驾鹤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药宗弟子已经重复好几个来回了!
谁没事干大晚上不修炼不睡觉搁这儿当空中飞人呐?
而且……
盛千婵眯了眯眼,凛冽的劲风迎面拂来,还没进她周身三尺就被桑清衍周身气机尽数挡下,却还是吹得她额前发丝随风飘飞。
她跟着桑清衍在半空中站定,终于腾出手将那缕扰人的发丝撩到了耳后。
再看向眼前震撼的一幕,盛千婵不由轻轻地吸了口冷气。
在小镇上看时就已经觉得这个恐怖存在或许会格外庞大,那冲天而起的扭曲影像连接天地,隔着那么远都觉得仿佛一座巨山一般。
而现在,她真的看到一座山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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