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夫人来救你啦!
“你还在襁褓的时候就被我捡回桑家养大, 教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
看着被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俊秀青年,“温长老”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惋惜。
易子钰的天赋或许比不上桑清衍, 但也是个妖孽, 尤其在占卜一道,更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怖灵感。若非如此,她当初也不会将他带回来培养。
彼时她还没有彻底恢复,没有“厄”的力量反馈,实力也不足以她直接对抗整个桑家。
为了继续低调潜伏, 她在明面上和易子钰断开了联系,让他和桑家其他收养的孤儿一起学习,但实际上,他真正的师父一直是她。
这段亦师亦父的关系在暗中持续了多年,久到连喜爱八卦的桑家侍从们都差点忘了易子钰最初的来历与她有关, 这颗名为桑家客卿的暗钉也就被她牢牢钉进了要害。
从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婴儿, 到风流潇洒的青年才俊, 这个被她视为暗子的孩子也渐渐学会了将所有的情绪与心事藏在微笑之下。
他越来越像她,或者说, 像她所寄居的这具恋人的身体。偶尔看着他,她甚至会生出一种照镜子的错觉。
不可否认, “温长老”隐约有一丝欣慰。
易子钰越优秀, 越证明她培养的成功性, 未来这颗暗子能发挥的作用也将更大。
尽管, 他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变得有些令人看不透,即便是她也不敢说能知晓他全部的心事。
可毕竟亲自教导了这么多年, 又眼看着他长大, 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站在她这一方, 下达命令之后又会怎么做,她多少也能有些预感。
就在刚才的沉默中,她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如今的画面,而眼下,只是将猜想成功兑现。
“温长老”轻叹一声:“不得不说,你的表现有些令我失望。”
失望弟子又或者说义子的背刺,也失望于他下手的时机寻找得并不恰当。
想要杀她,现在可不是最好的机会。
桑清衍暂时被黑雾所阻,一时半会还杀不到这里,而她又如此靠近“厄”的本源,那些恐怖的力量正源源不断涌入她的体内,不但修复了这具身体被桑清衍制造出来的伤口,还在进一步提升她的实力。
哪怕封印节点仍未被迫害,也阻挡不了祂的力量向外渗透。
这里几乎成了她的主场,她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这里,实力也会不断向新的高度攀升,任何的消耗都能快速回复。
如果说,易子钰真想致她于死地,在进入祭坛之前与桑清衍联手才是明智之举,可他偏偏到了此时才突然发难,那怎么可能成功?
“温长老”说着,神情愈发悠然。
她微微张开手,握紧拳头,那黑雾鲸吞牛饮般被吸入她的体内。如她所言,她的实力正在快速提高,身形移动间,再也没有了之间受伤时的滞涩。
她变得更强了。
“或许,这也是你算出来的结果吗?”又一次挡下易子钰的攻击后,“温长老”微笑着问了一句。
易子钰平静无比,声音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如往常一般回答着这位恩师,说道:“是,这是唯一的机会。”
“温长老”微微蹙眉。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在她指出其中不合理之处后,易子钰还如此坚定地认为这是最好的动手机会,甚至,她其实也没有完全明白他为何会在最后关头与她背道而驰。
她能感觉到,易子钰并没有倒向桑清衍,如果他真的想要破坏她的行动,他大可以在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计划向桑家和盘托出,何必到了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才忽然反悔。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个优秀的年轻人在她教导之下变得越来越像一团迷雾了,连她都不再看得清他的想法。
易子钰不疾不徐地说道:“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他在外人眼中,一向是翩翩如玉的世家公子形象,优雅温和,却没有什么杀伤力,由于肩负桑家客卿之职,也免不了要替桑家人测算吉凶祸福,更让人觉得他只是个文弱的神棍。
单论修为,他在桑家也能排得上前五,而真正动起手来,更是处处见杀招。
再次与“温长老”对了一掌,易子钰的身影倒飞了出去,他单手揽着桑如焰,将少女的面孔贴向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身体扛下了对战时的所有冲击,在半空中抬手拭去嘴角涌出的鲜血。
但是血一直在流,根本擦不完。
殷红的鲜血滴落进绯色的衣衫,与这颜色几乎融为一体。
“哒。”
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一滴血落在了少女苍白的脸上。她好像忽然被人从沉眠中唤醒,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还没有睁眼,紧贴着易子钰胸膛的手便在他身上划了划。
那是羽毛轻扫般的触感,可却让易子钰第一时间低下了头。
“易……”仿佛呓语般的呼声,让他的眼眸轻闪。
“子钰,战斗时可不该分心。”
一道夹带着煞气的黑色火焰朝着易子钰呼啸而来,犹如猛烈爆发的火山,带着令人不可匹敌的恐怖威势,似乎下一瞬就要将人尽数湮灭。
易子钰躲得有些勉强,也很仓促。
对上在“厄”的本源力量支持下变得更为可怕的“温长老”,他自然不可能是她的对手。所幸,他一开始的目标也不是要击败她。
目光扫过比刚才明显要稀薄几分的黑雾,以及正直直地冲着“温长老”而来势不可挡的那一剑,易子钰心中做出了决断他猛地调转方向朝深井上方的那朵幽蓝色小火苗扑了过去。
“温长老”看见了他的举动,眉头紧拧,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见那随时都会熄灭一般的小火苗居然在这瞬间霍然膨胀了百倍。而随着火苗的变化,持续喷射黑雾的深井也像是遇到天敌般短暂地被压制了片刻。
她没有犹豫,当即就准备阻止易子钰,然而身形才动,就被头顶直冲而来的剑光逼得退了回去。
就在这一刹那,桑清衍也赶来了。
那黑雾确实稍稍将他挡了一下,但加起来也就十几息的时间,正巧碰上黑雾力量产生波动,他便彻底将其撕开一路追了进来。
亲妹妹在他人手上随时都会有危险,哪怕这个人是立场看起来有点模糊的易子钰,桑清衍也无法放心。不管耽误的时间多短,他都感觉格外漫长。
然而,即便预想过可能出现的场景,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桑清衍还是不可避免地怔了怔易子钰竟然带着桑如焰冲进了那幽蓝色的火焰中!
“你……”桑清衍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见“温长老”准备阻止他们,下意识就将她拦了下来,同时,易子钰拔高了的声音也从那一团火焰中传出。
“帮我拦住她,阿焰不会有事!”
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没错,幽蓝色的火焰中,几乎一动不动的少女忽然发出了一声嘤咛,与此同时,她的身上也猛然冒出了一股金红色的凤凰真火。
呼嗤
两股火焰相触,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刺激得本就膨胀了的幽蓝色火焰。
哦,或许现在应该叫它火团。
桑清衍看了一眼抱着浑身都是火焰的少女还不肯放手的桑家客卿,长剑一挥,将试图去破坏他的计划的“温长老”又拦了下来。
他不清楚易子钰打算做什么,但他也的确没有感受到他对桑如焰的恶意。
恰好,“温长老”也是他的首要目标。
不过,接近了力量本源的“温长老”却不再像之前那么好对付,桑清衍明显感觉到了压力。
尽管黑雾从井中喷出的速度慢了许多,但她在此之前已经吸纳了足够多的力量,换算成正常修士的修为,此时的“温长老”起码已经有了化仙后期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达到传闻中除了四圣外无人再突破的显圣境界。
桑清衍眼神微凝,眼中金红光芒闪过,随后在瞳孔中央化作了两朵跃动的火焰,而他眉间也浮现出一个火焰似的纹印。
这是他炼化体内另一种力量,血脉变得更加纯粹后的直接体现,这个印记的出现也意味着他彻底动用了自身的血脉力量。
果然,就在同一时间,桑清衍的实力也瞬间暴涨了一截,剑尖与“温长老”对上的时候,周围无尽的气浪发出了爆炸的声响,他们俩更是同时退出了百丈远。
“温长老”相比起他,更快稳住了身形,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再度向那蓝色的火团冲去。
“子钰,我这么多年养育你教导你的恩情,你都忘了吗?”她望着被凤凰真火不断焚烧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俊秀青年厉声喝道,“不要阻我大事!”
“自然没忘。”易子钰抬眼,嘴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一丝浅笑,“不过我的故乡之所以十室九空,留下无数孤儿,不正是因为魔潮么。”
看着恩师眉头紧锁,无比憎恨他坏了她正事的模样,易子钰反倒不笑了。
“其实我也不是为了报仇,我的亲生父母我根本没有印象,反倒是你这么多年来将我培养长大,即使后来知道真相,对你又能有多深的恨意呢?原本我也觉得无所谓,这人间没了就没了,只是后来……”
易子钰看向已经睁开眼的红衣少女,她的眼中还没有焦距,但眼角却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即使在熊熊烈焰之中都没有被蒸发。
“我只是觉得,拿了别人的东西应该还回去。”
就在易子钰话音落下的瞬间,“温长老”的攻击也到了。他护住少女,自己却被一掌轰出了高约数丈的幽蓝色火团。
鲜血不要钱似的喷洒在空中。
“仙尊大人,咳咳,帮我!”
易子钰高声呼道,下一瞬,桑清衍的剑果然循声而至,挡下了“温长老”的致死一击。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没什么。”易子钰明明没笑,却让人感觉他很愉快似的,“或许,只是给她想要的自由。”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空,又猛地咳了起来。
“哈,果然来了。”
“什么?”
敌人的攻势没有停止,既要拖着易子钰这个累赘,还要阻止“温长老”攻击桑如焰所在的火团,桑清衍实在不耐烦这家伙的谜语人行为。
他之前希望连这家伙一起砍了,现在又不得不因为他古怪的举动暂且饶他一条狗命。
“和我看见的场景一模一样啊……”易子钰仰头望天。
很快,桑清衍就知道易子钰神神叨叨地在说什么了,随着他的声音,以及周围爆炸的气浪中,一道携裹着银色雷电的身影突然从黑雾之中冲了进来。
而在桑清衍被一掌推出去的瞬间,他更是听见易子钰夹带着咳嗽的笑声。
“咳咳,仙尊大人,夫人来帮你了。”
第122章 给她想要的自由。
很小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总是能在梦中看见未来。
在其他孩子还在为了长辈的一句批评而做噩梦的年纪,他就已经学会了掌控自己的梦境, 并试着从梦中获取有关现实的启发。
桑家教导他的长老说, 这是天生具有强大灵感的表现,他生来就比常人更易感知天命,是学占卜的好苗子。
在教了他两次后,这位长老更是连连惊呼他天赋之高,不到三年就表示自己教无可教, 宣布他已经能够出师。
卜筮一道除了学习,剩下的要么靠天赋异禀,要么靠境界提升,而恰好,这两样易子钰都不缺。
他很快成长到了让带他回来的“恩师”都满意的地步, 更凭借一手趋吉避凶的测算之术获得了桑家客卿之位, 拥有了进入桑家神殿与圣物沟通的资格。
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恩师”期望的方向发展。
只有易子钰自己知道, 不管他想要推测什么样的未来,在那些有关未来的梦境中他总是能看见一片金红色的火海。
起初只是铺天盖地的火焰, 金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的整个梦境世界。后来随着他的修为不断增长,他逐渐在那片火海中看到了一只鸟, 一只浴火重生的鸟, 或者说……凤凰。
出于某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 他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如果这预示着某种未来, 那么他在这几乎千篇一律的画面中并没有找到相关解读暗示的线索,坦白则意味着要被“恩师”、被身为凤凰后裔的桑家人施加压力, 直到他能彻底勘破梦境的寓意。
除了将自己陷入困境, 这没有任何意义。
而如果只当那是一个梦, 也无非就是单调重复的梦境罢了。
易子钰很清楚,“恩师”对他别有所图,为了报答对方恩情,他可以不在意,却也无法和其交心,自然也没办法像其他融洽的师徒关系那样,将一切秘密都如实地告诉对方。
人总要学会适当地保留。
于是,他的隐瞒随着岁月流逝逐渐变得心安理得。
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中,唯一在变的就是那片充斥金红色火海的梦境越来越清晰,他能从梦中读到的信息似乎也越来越多。
变故,就发生在桑清衍回到桑家的前一年。
彼时他刚以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弟子身份被提名桑家客卿候选之列,将他带回桑家后就再也没有和他在明面上有太多接触的“恩师”忽然找到他,说要让他一起参与一个任务。
也是那一天,漫天白茫茫的迷雾笼罩了桑清衍一家居住的山谷。
如果不是后续桑家其余人来得足够迅速,或许桑家仅剩的嫡系血脉就要在此彻底断绝。
但现实没有如果。
他亲眼看着“恩师”的脸色从阴沉逐渐变得若有所思,而后看着上一代桑家家主和其夫人留下的两颗蛋,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知道,他的这位“师父”又有了新的主意。
本来这应该依旧与他无关,然而,在第一次见到那两颗因为体内血脉过于纯粹而不得不以卵生形态现世的凤凰蛋后,易子钰当晚便做了一个梦。
还是梦中那片无边无际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火海,但这一次,在他抬眼望去的时候,沐浴在火焰之中迎来涅槃的凤凰,却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仿佛隔了万水千山,他却依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凤凰眼角挂着的那滴……泪。
她在哭。
没头没尾的一滴泪,在他的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就如在目睹那个如师亦父的男人从其中一颗还未孵化的凤凰蛋中取走了某样东西后,听着从蛋壳中传来的微弱的哭声,他的心湖也出现了微微的波澜。
这两颗先天早产的凤凰蛋生而有损,孵化十分艰难,被他的“恩师”秘密窃取了火种的那一颗蛋更是在梧桐树的树心里待了近百年才终于出生。
实际上,若非她的血脉实在足够强大,她或许这辈子都无法从蛋壳中出来。并且她诞生时也不是正常人类婴儿的模样,而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红鸟。
那是与她先祖凤凰相似的模样。
她也没有像哥哥那样由父母亲自命名,而是与同胞的哥哥一样,按照桑家族谱的排字,最终被取名为桑如焰。
……
将桑清衍推开的刹那,易子钰的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了从前的记忆。
都说人死之际会将从小到大的经历都重温一遍,由于画面快速闪回,记忆穿梭不停,故也称走马灯。但他离死亡还差了好几级台阶,却不知为何也想起了从前的那些事情。
望着天空之中携带闪电而来的少女,易子钰的嘴角下意识地勾了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桑清衍正顺着他那一掌的力道向盛千婵飞去,他们很快就能相遇,而留下正面迎接他那位“恩师”的人,就只剩下他。
易子钰随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反身朝着“温长老”冲去。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帮桑清衍拖住她的步伐,不让她阻止盛千婵的到来。
“我还是不明白,子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实力越来越强,“温长老”逐渐拥有了掌握一切的底气,但看着这个从小在她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她却还是有些不理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耐着性子等到这一刻,就是为了将她送进那团火焰之中?这有什么用?”
“咳、咳咳咳……”易子钰口吐鲜血,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修为比之桑清衍还要略逊一筹,对阵在“厄”的本源力量加持上愈发强大的“温长老”完全没有任何优势,只能通过不要命的打法才能将他暂时拖住片刻。
但听着对方语气中的疑惑,易子钰却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是真的忘了吗,师父。”
尽管交战之时不该分心,他却还是将目光投向了被火焰所笼罩的红衣少女。
“为什么,咳咳,三小姐这么年多来无法真正离开梧桐神树,咳,甚至连形态也不能稳定维持,不就是因为你当初取走了她的火种么?”
明明身为桑家尊贵的嫡系后裔,却只能像囚徒一般被迫缩在小小的庭院之中,对其他桑家人而言随手可得的自由,对于她来说却是奢望。
而这一切,追根究底,却只源于一个阴谋。
没有人比易子钰更清楚,不论桑如焰修炼得如何刻苦,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原本应定的高度。她不仅因为当年那场变故被迫早产,先天有损,更是因为被“温长老”取走了她的天赋核心。
即便邪魔不会席卷人间,她也只能继续过从前的生活,永远不会拥有真正的自由。
易子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将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放在了心上。
或许是因为她能依赖的人只有他,相处太久难免生出感情,又或许是她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让他在她身边总能卸下所有的防备。
起初只是为了任务,不得不耐着性子接触她,后来他竟心甘情愿地成了陪伴桑如焰时间最长的那个人,也将她的烦恼与痛苦记在了心里。
而当他有了想要为桑如焰做些什么的念头的时候,那个从小到大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也终于让他第一次窥见了些许的真相那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就是桑如焰。
他要送桑如焰一场涅槃,将她失去的东西还给她。
正如他之前所说,想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机会只有这里,只有这座祭坛,以及当年桑家圣物镇压天魔王时所留下的含有凤凰精血与神魂的火种。
这是爱吗?
易子钰也不知道。
他能感觉到桑如焰对他的喜欢,却无法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情绪。
被披着温长老那身皮的桑常曦救下带回桑家,他得到了一些东西,同时也失去了一些感情。这不难理解,她要做的事大逆不道,若是提前被桑家知晓,以她那时的实力必然会功亏一篑,自然要对手下的棋子留一些暗手。
哪怕到了如今,易子钰也没有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鲜明的愤怒。这个世界是被邪魔占据,还是人族永昌,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不在乎。
他唯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让那个总是粘着他,眼巴巴凑在他身边等他讲述外界精彩故事的少女,能够离开那座困了她许多年的小院,真正自由地、随心所欲地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这就是他后来的全部执念。
但易子钰也清楚,他想做成这件事,不论是桑家,还是桑常曦,都不可能支持他。
桑家不会放任封印被破的风险让祖陵与地宫现世,最终目的仅仅是为了让桑如焰能借火焰涅槃。而桑常曦,他的这位“恩师”更不可能任由她的计划出现一丝丝不利于她的苗头。
所以,他只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当年出现在梦里的凤凰,终于如梦中一样在火海中浴火重生。
等她再次醒来,她就能迎来真正的自由。
“而我……”易子钰笑了笑,已经接近极限的身体再次与“温长老”硬碰硬对了一掌,整个人犹如一块破布般随着风倒飞出去,“也终于把当年看着她失去的东西,还给她了。”
嗤嗤嗤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浑身各个地方都仿佛被切割开了一个个小口子,鲜血喷射而出,而他也被“温长老”的这一掌打落进火海之中。
半空中,只有她尖锐的叫声在骂道:“疯子!”
而在她被易子钰拖住的这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道自黑雾之外而来的人影而携带着天雷穿过了层层雾气,径直朝着祭坛上的深井冲来。
“温长老”怒不可遏地转身:“谁也不能拦我,都给我去死!”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一章打算放在番外,然后快点过渡进行收尾,但是发现怎么写也写不顺,考虑之后还是决定不赶进度了,反正距离正文完结已经不远了,也不差这一点小伏笔回收,就还是写得完整点吧,嗯(自我说服.jpg)
第123章 是真夫妻就一起挨雷劈。
盛千婵来得突兀, 除了易子钰之外,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忽然闯入战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她的修为加入这样高端的战局无异于送死, 即便不是上赶着送人头, 也会大大拖累桑清衍等人的战斗。若是她足够聪明,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现实却截然相反,盛千婵不仅来了,还挟裹着满身的天劫之力将雷劫一起闯了进来。
顺着易子钰的话抬头往天上望去,看见盛千婵那张熟悉的面孔时, 桑清衍的心都停跳了一拍。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冲了过去。
“温长老”的反应比他还要快。
看见盛千婵出现的瞬间,她就放弃了与易子钰周旋,径直朝着盛千婵挥出了一掌。
她还想接着阻止盛千婵的到来,但上一秒被她打飞出去的易子钰又拼尽全力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仿佛准备与她同归于尽似的勉强将她的步伐拖慢了一瞬。
“再……来……”
微弱的声音被气浪掩盖。
就是这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差, 让桑清衍率先靠近了闯进战场的少女。
然而, 越是接近盛千婵,看清她那双无神的大眼睛, 桑清衍的一颗心就被无形的手攥得越紧。
“千婵!”
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盛千婵的眼睛闪了闪, 目光汇聚了一点光芒, 抬眼向他看来。
似乎这是第一次听见桑清衍用这么紧张的语气喊她的名字。这男人本来就话少, 偶尔喊她也是连名带姓, 除了在床上温存哄人时会压低了声唤她“千婵”,平日里好像真没听过他这么念过这两个字。
盛千婵下意识想冲他笑一笑, 但念头闪过, 她却连这么简单的小动作都提不起劲, 只能张了张嘴,声若蚊蝇地说道:“我没事……”
其实她真的没事。
虽然她看起来像是被人控制了心神一般才会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举动,但这确确实实是出自她本人的意愿。
她能理解桑清衍的担忧,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向他解释了。
从冲进黑雾到此时此刻,盛千婵的心情都格外平静。
从地宫带走的那只小铜龟是当初四圣之一的玄武精血所化,对于它占卜未来的功效,没有比身为现任主人的她更清楚。
如果她没有在小铜龟的影响下看见未来的场景,那她的确会躲得远远的,继续苟在安全的小角落等着渡那该死的仿佛永远也劈不完的天劫。但她偏偏看到了,也知道了未来缺少的某一块拼图
这里需要她,或者说,天雷必须落下。
盛千婵并没有什么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伟大想法,她只是不想坐以待毙,所以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盘踞在天空之上的劫云,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正属于她的通玄雷劫,剩下的都是天道针对窃取它的权柄的那股力量的天罚。然而,天雷被地宫中喷涌而出的力量所压制,它根本就无法锁定目标。
恰好,她在这时出现了。
盛千婵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她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临近突破,天劫被牵引而来,连带着整个天空的天雷力量都朝着她倾泻而下。
要不是有扶桑伞守护,凭借这件灵宝替她分担了绝大部分伤害,恐怕她都抗不过第二道雷。
但她又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幸运,比起其他人,她多了一丝可以扭转战局,改变大家命运的机会。
要是她什么也不做,那么最终无非就是她抗不过超出了她承受范围的雷劫,在持续的天雷轰鸣中身死道消。即便侥幸没死,也只是等待桑家这一处的封印节点被毁,“厄”的力量破封而出,与其他人一起达成全灭结局。
要么,就是她以自身为锚点,替天劫开个路,将迟迟无法落下的天雷引入它本应该去到的地方,为她,为其他人,争取一线生机。
一条是完全的死路,一条路拼一拼未必没有机会,该怎么选?
盛千婵不知道其他人面临她的处境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但反正她不愿意在原地等待团灭的结局。
任谁脑门上被天雷劈了又劈那都得疯。
傻逼天道凭什么不劈那该死的天魔王就逮着她薅啊?她一个照神境跨通玄境的小小修士,只是不巧在这个时候赶上了渡劫,就活该承受所有的压力吗?
你他妈劈错了人知不知道?!
盛千婵想骂人。
她在心里几乎用上了毕生的脏话,要是天道能化形在她面前出现,她都敢大逆不道地弑天。
可惜,天道只是这个世界无形的规则聚集体,没有实体,更没有灵智,只会按照既定的规则行事。她不想成为被天雷集火的那个突破口,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针对“厄”的力量劈死,因此她只能积极想办法自救。
盛千婵想到这里,整个人也愈发平静。
她自身的雷劫还没有彻底结束,天劫依旧牢牢锁定着她的气息,随着她闯入战局,原本针对这一处却迟迟无法落下的天雷也跟着被引动,与她的天劫混合叠加,直直往她所在的方位劈下。
原本萦绕在她身畔的天雷跳跃闪烁着,迸发出细小的火花,与黑雾接触的刹那,就像烈火中倒入了滚油,发出了“嗤嗤”的声响,而后像是被焚烧殆尽一般,与她接触的那一片黑雾骤然空出了一圈空白地带。
盛千婵看到了桑清衍眼中的担忧,也看到了他朝着自己飞来的身影,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一往无前地向黑雾的正中心冲去。
一开始,她还看不清那里到底有什么。
巧合的是,就在她闯进黑雾的刹那,那朵微小但在黑雾中也依然耀眼的幽蓝色火苗忽然膨胀了无数倍。
幽蓝的火焰中心亮起了金红光的光芒,火焰相融、膨胀,爆发出了堪比烈阳的光辉与热量,直接压得黑雾猛地龟缩回了来时的方向。
于是,盛千婵看见了那口矗立在祭坛中央的深井。
那里就是她的目标,是眼下一切糟糕的事情的源头,也是天罚想劈却又劈不到的关键位置。
雷声轰鸣中,盛千婵像一颗从天而坠的流星,径直朝深井砸去,缠绕着她的银色弧光也顺着她的轨迹一路劈向那口充斥着恶意与黑暗的井。
然而,本应该先劈到她身上的雷,却没有如预想的那般落在身上。
一个有些坚硬,却又异常温柔的怀抱,从身后牢牢地圈住了她。
盛千婵听见了雷电经过人体噼啪作响的声音,也听见了从耳后传来的一声闷哼。就在她短暂的晃神瞬间,被她的渡劫天雷所牵引而来的天罚终于势如破竹地劈开了包括在地宫,或者说几台之外的层层黑雾。
一道水桶粗的银紫色天雷从天而降,笔直地轰击在了深井中。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盛千婵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受到了震荡。她被恐怖的气浪冲得几乎睁不开眼,却依旧能看见那漂浮在深井上方的巨大火团在天雷的力量加持下,犹如烈火烹油般骤然扩大了好几倍。
原本还能隐约看见其中人形的火焰,越烧越旺,几乎只剩下了纯粹的金红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千婵仿佛在持续的轰鸣声中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啼鸣。但她没有思考的时间,因为身后除了天雷,另一道攻击也带着恐怖杀意轰了过来。
没有等桑清衍开口,一直游走于战场的橘白色巨兽猛地扑了出来,张开巨口,将那无尽的煞气尽数吞入腹中。
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而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已经杀红眼的“温长老”。
从桑如焰出事,一直到现在,它的杀意也酝酿了足够久的时间。
橘云不是真正的猫,它是上古异种,是混有白虎血脉这种杀胚基因的凶兽。它知道自己不是敌人的对手,在她没有变强之前,它就打不过,变强之后,更打不过,但这都不是让它犹豫退缩的理由。
凶兽之所以是凶兽,就是因为没有权衡利弊的理智,它们即便是死,也要竭尽全力咬下敌人的一块肉。
何况,此时它的身后还站在它的主人。
没有人可以在跨过它的尸体之前,先一步伤害到它的主人!
吼!
来自巨兽的咆哮声让盛千婵忍不住抬了抬眼,想要往身后看去。即便她听不懂这吼声的意义,却也能感知到其中的决绝。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甚至连抬眼这种的本能反应在此时都显得格外费力。
她以自身为饵,将无法突破黑雾的天劫引了进来,但她显然小看了天道针对“厄”的天罚力量,也高估了自身的承受能力。即使只是天罚的余波,都远胜刚才她渡的超规格雷劫的百倍!
死里求生,果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如果没有桑清衍替她抗下那一道天罚,她现在恐怕连变成齑粉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后悔、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争先恐后地在心底浮现,盛千婵感觉自己的身体软得就像一团棉花,哪怕是手指尖都虚浮无力,使不上一丝劲儿。
更糟糕的是,来不及喘息,第二道天罚又紧接着落了下来。
这一道天雷叠加了第一道天罚的力量,带来了更为可怕的压迫感。刚落下的刹那,盛千婵就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死亡的阴影将她深深笼罩。
完了。
她心想,就算有桑清衍和灵宝护着,她大概率也躲不过这一劫了。
这或许得怪她倒霉,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间点面临突破,要是没有犹豫,早点渡劫,或许就没这回事了。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想不到一转眼事情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盛千婵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可能想了很多,也可能只是麻木地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反正总归要死,但死她一个,总比全体献祭要好吧?
理智上觉得这不算最坏的结果,可身为当事人,盛千婵也实在开心不起来。
她没有牺牲自我拯救世界的勇气,她最开始的想法也仅仅是自救而已,她还这么年轻,还没活够,甚至肚子里刚揣了一个崽,她一点都不想死啊!
可即便如此,盛千婵也不想接着拖累桑清衍了。
她再想活着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让他放开自己才是明智的选择。起码,他可以不受这一遭罪,而且真正的敌人还没死,战场上还要他来决定最后的胜负。
“走……”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个微弱到极致的音节。
然而,桑清衍却不为所动,他甚至抬手捂住了她的唇。
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像是每次温存之后与她耳鬓厮磨般,低声地说道:“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话音落下,第二道天罚如约而至。
而同一时间,桑清衍身上也散发出了突破的气息他竟然将盛千婵的雷劫引到了自己身上!
第124章 她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
老夫子曾经说过, 桑清衍是他平生见过天赋最高之人,哪怕是他,在同样的年纪也达不到桑清衍如今的高度。
即使将古往今来无数的天之骄子拉在一块比较, 桑清衍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他的天赋夸张到哪怕自身的凤凰血脉不纯, 体内两种不同力量时常冲突干扰,在他的勤奋苦修下,也依然使他成为了整个九洲最年轻的化仙境。
他的光辉,不仅将同辈的少年天才们压得抬不起头,就连岁数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老怪物们见了也只能退避三舍。
清玄仙尊这个称号,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一个令无数修为原地踏步的修士们听了会男默女泪的禁忌词汇。
盛千婵听老夫子说起桑清衍过去的辉煌成就时,还暗自怀疑过这是不是熟人间的商业互吹,但此时此刻,当她感知到桑清衍身上即将突破的气息时, 她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怀疑。
修为越高越难突破, 这几乎是铁律一般的共识。
桑清衍原先就已经是化仙境中期, 按照常理,不在这个境界蹉跎百八十年, 别说突破了,就是稍有进步都格外困难。
可他偏偏就做到了打破这个常识。
在这一刻, 随着他的修为快速增长, 他身上的气势也以迅猛的速度在拔高, 原本停滞的境界朝着化仙境后期发起冲刺, 属于盛千婵的通玄雷劫也因为他的临阵突破而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你……”什么时候又变强了?
盛千婵想问,但她实在说不出完整的话, 仅有的一点声音也被轰鸣的雷声掩盖。
天雷落在了桑清衍的身上。
……
修士渡劫最忌讳他人插手, 不仅是因为这样容易影响渡劫的效果, 也因为他人干预往往会招致天劫难度翻倍。
本来天劫的难度就已经是九死一生,再翻个倍,那还能有活路吗?所以,除非笃定渡劫的人只有陨落这一个下场,负责护法的师门长辈才会不计后果地出手打散天劫,将人先给救下。
毕竟,渡劫不完整没关系,大不了重新再修,命没了可就真没了。
问题在于,这对于出手之人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即便是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佬们,也不敢说自己在天劫下救人就一定没有任何风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连自己一起翻车。
因此,关系不到一定程度,也不是谁都乐意去给渡劫之人护法,更别说选在这时一起突破组团渡劫,无异于自寻死路。
连刚启蒙的孩童都知道的常识,桑清衍怎么可能不了解?
如果在平时为盛千婵渡劫护法,那他也一定不会擅自插手,但眼下的时机实在来得不够凑巧。
最近这段时日他在祖陵闭关,借助历代桑家人葬在祖陵所形成的特殊领域和盛千婵破魔丹的功效,他已经将犹如附骨之疽的邪魔之力一点点炼化。
尽管其中的“杂质”还没有彻底去除干净,但他的修为却已突飞猛涨,早在出关前,他就隐隐约约摸到了下一个境界的门槛。
要不是他有意克制,或许他的雷劫来得不会比盛千婵慢。
护着盛千婵硬抗第一道天罚的时候,桑清衍就感觉到属于自己的劫云正在慢慢生成,但凡他接着干预,他的雷劫一定会被提前招来。
到时,他与盛千婵的雷劫混合,再叠加天罚,所落下的天雷一定会强到可怕。就算是桑清衍自己,都没有把握能顺利渡过。
可桑清衍没有其他选择。
他固然可以什么也不做,不助长天劫威势,但结局就是眼睁睁看着盛千婵在本就远超通玄雷劫强度的天罚下身死道消。
盛千婵的实力没有人比身为双修对象的他更清楚,她绝对撑不过第二道天罚。她不过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渡劫不幸被连累了,想要让天劫不再针对她,其实只需要有另一个人来代替她成为新的目标。
办法很简单。
恰好,他也踩在了突破的边缘。只要不再克制体内汹涌流转的灵力,进入下一个境界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即便因为他插手导致渡劫难度翻倍,甚至叠加了化仙境的天劫,让两人都处于危险之中,但至少他能仗着强悍的实力,强行将所有的渡劫天雷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同时,借助天雷淬炼己身,也有助于他进一步炼化体内的邪魔力量,可以顺势助他突破至化仙境后期。
桑常曦早已脱离了普通修士的范畴,越是临近本源,战力便越强悍,这种情形下,增强实力才能增加己方的胜算。
桑清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冒险,或者说疯狂,可权衡利弊之后,这似乎又是唯一的办法,现实也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当闪烁着银紫色光芒的天雷穿透层层防护,径直冲入体内将一条条经络摧毁的刹那,桑清衍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闷哼,抱着盛千婵的手更是下意识勒紧,但与此同时,他却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就算天罚针对的只是“厄”,他们不过是被余波误伤,这样的冲击也绝非盛千婵能够抗衡。
幸好,在以他为防护过滤了一层之后,传导到盛千婵身上的天雷已经被削弱到了正常的水平,不仅减轻了危害,等她渡完劫也不会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那股影响他的邪魔力量也在天雷的洗练下,出现了明显的退缩。
……
桑清衍的眉头紧紧皱起,这是身体上的痛楚带来的自然反应,与之相反的却是因为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而微微上翘的唇角。
他动了动指尖,艰难却又轻柔地擦去盛千婵眼角的泪花,低声说道:“哭什么,这不是没事吗?”
“吓死我了!”
周围雷声震震,盛千婵的话完全是吼出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都听不清具体的声音。
桑清衍的灵力从身后源源不断地渡过来,体力稍有恢复,一张口,她这张嘴巴反应的速度就比大脑还快,眼泪也在说话的瞬间掉得更凶了。
或许是害怕,或许是担忧,也或许是被人保护的开心,以及庆幸没有死在刚才的天罚下。
盛千婵从来没有意识到一个人的情绪竟然能同时丰富到这个程度,就连当事人都难以准确地表述自己的心情。
“你不要命了啊!”
盛千婵又听到了身后低沉而痛苦的低喘。
她担心得要死,可桑清衍紧紧将她搂着,从他那里削弱至不足一成威力的天雷依旧在淬炼她体内的灵力,让她还很虚弱的身体生不出多余的反抗力道,她甚至没办法回头看一眼桑清衍。
当然,不用看她也知道,桑清衍现在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一个人抗下混合了天罚之威的两种天劫,还能站着喘气说话,都算他实力惊人了,又怎么能指望他还像平时一样保持着清逸出尘的谪仙模样。
桑清衍低低地笑了一下。
笑声很轻很轻,也许只是嘴角微抿,胸膛都几乎没有震动,盛千婵却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他这个人简直有病,平日里冷着张脸也不见他有什么好笑的,到了这么危急的玩命时刻,他们俩被天雷劈得命悬一线,反倒还笑得出来!
神经病啊他!
盛千婵心里暗气,可眼睛里冒出的水珠却像断了线似的流个不停。
她那么怕死都做好可能不得不牺牲的准备了,这男人居然替她扛下了她的死劫。角色互换,她觉得她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可是桑清衍却做到了。
他图什么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盛千婵有一瞬间的迷茫。她知道她和桑清衍已经称得上两情相悦,不仅互相了解过对方的心意,就连孩子都有了,应该已经能算是爱情了吧。
那么,此时此刻,她感受到的那种浓郁厚重得仿佛要将她湮没的情感又是什么呢?桑清衍对她,原来有这么深的感情吗?她的心又为什么跳得好快,快到好像随时都要蹦出胸腔?
盛千婵攥紧了揽在她身前的那条胳膊。
五指相扣,她似乎隔着指尖感受到了桑清衍心脏的跳动。
明明没有回头,桑清衍的面孔却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从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在书籍上见到他的画像,到云湖秘境的初遇,再到大婚之日穿着一袭红色婚服的他,以及后来所见过的他的每一面。
无数张相似的面容最终汇聚在眼前,透过层叠的记忆,她在那双本该平静无波的凤眸中看见了一圈圈荡漾的涟漪,以及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
怎么会有人这么犯规啊……他到底是什么时候……
盛千婵心里喃喃着,怦然跳动的心跳声几乎将周围的雷声都盖了下去。
但这毕竟是战场。
除了天劫带来的危险,真正的敌人还在一旁伺机而动。
哪怕有易子钰和橘云舍命拖延,他们俩也远不是顶着“温长老”壳子的桑常曦的对手,落败也只在须臾之间。
第二道天罚刚落下,桑常曦就调转了方向朝着盛千婵两人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天罚恐怖程度连“厄”的本源力量都不敢轻易硬接,那从深井中冒出的黑雾已经被天雷和上方的凤凰真火压制得一缩再缩,如果再不做出改变,原本一本向好的情势立刻就会急转直下。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心心念念的无上存在马上就能脱困,桑常曦怎么可能容忍这一切被破坏。
她当然也没有直面天雷的能力,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引来天雷的锚点下手。
何况,她目前的实力是在祂的力量灌输下成长起来的,一旦让桑清衍真正突破,哪怕大家都是相同的化仙境后期,交起手来她也很难讨得了好。
必须把风险扼杀在源头!
“给我去死!”
龙卷风一般的黑雾裹着恐怖的煞气向桑清衍袭来,伴随着从天而降的银紫色天雷,带给人犹如即将灭世的恐惧感。
盛千婵知道应该多信任桑清衍一点,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却听身后桑清衍轻轻地“呵”了一声,身上的气息在这一瞬骤然飙升到了令她都感觉有些压抑的程度。
“咔嚓”
无形之中,她仿佛听见了某种枷锁破碎的声音。
天地间的灵气朝着桑清衍汇聚而来,他没有松开揽着她的手,空着的另一只手却挽了个剑花。
“这是最后一次。”他冷淡的声音在风中轻轻飘散,“不会再给你逃掉的机会了,死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在很多年以前,你就已经死了,曾祖母。”
第125章 反派选择下线。
一声“曾祖母”, 让盛千婵都跟着愣了一下。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真对上温长老的那张脸,这个称呼就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过, 这么简单的心理战术显然影响不到已经失去理智的桑常曦。
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中只有桑清衍的存在,手中更是杀招不断。
本就暴烈的天雷在她的干扰下,顿时变得更为恐怖,那密集落下的雷电仿佛要把整个地宫所化的祭坛都摧毁,连带着大地都寸寸崩裂。
四周都是爆炸的气浪。
盛千婵被这狂暴的天雷轰得几乎睁不开眼, 如果不是桑清衍替她挡下了所有的天雷,并且还在持续将灵力让渡给她,她根本没有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清醒的可能。
盛千婵不敢耽误,拼命地运转着所修的功法。被天雷淬炼过的灵力在体内逐渐充盈起来,她的气息也随之一点一点变得更为强大。
终于, 她成功突破到了通玄境。
属于她的这一劫也总算是过去了。
一瞬间, 盛千婵感觉整个天地都更加宽广了, 她的感知仿佛融入了天地。
于是,她也能更清晰地意识到头顶源源不断的雷劫是多么可怕, 而将她护在怀中的桑清衍的境界又是多么的高深莫测……
他像是一座看不见顶峰的巍峨大山,或者是望不到底的无尽深渊。
并且, 他还在不断变强。
哪怕是急剧攀升的恐怖气息并没有针对她, 盛千婵也生出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啊啊啊!”
没有人比此时直面这一切的桑常曦更了解桑清衍的恐怖之处, 而桑清衍越强大一分, 她的理智也越扭曲一分。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打断桑清衍渡劫的进程,却被他反手拖入了天劫之中。
银蛇乱舞, 仿佛全天下的天雷都汇聚到了这里。
漫天闪烁的雷光中, 桑清衍终于挥出了集合所有力量的这一剑。
长剑嗡鸣。
盘旋在他周身的灵气中也倏地燃起来了赤色火焰, 火浪滚滚,被剑风携裹着向桑常曦冲去。
她自然没能像桑清衍一样在天劫中强行突破,被天雷不断轰击下,那副温润优雅的外表再也无法维持,被迫露出了丑陋的本相。
她的眼瞳已完全被黑色吞噬,那象征邪魔之力的黑纹更爬满了她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
丝丝缕缕的金红色气流从她身体破损的位置逸散出来,融进周围的火浪中。
桑常曦吼叫着,双手不停挥舞,想把从她体内溢出来的金红色物质再按回去,但很快,桑清衍的那一剑就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恨吗!为什么你不恨!我恨啊!我好恨啊啊啊!”
剑气撕裂了桑常曦月白色的长袍,也深深地贯穿了她的胸腹。
尽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瞬间就将创口进行了修复,但持续的重伤还是让她的动作越来越迟缓。
在她的身后,同样承受了无数天雷的幽蓝色火团被淬炼得越来越小,外表的幽蓝色逐渐淡去,正中央的金红色却愈发明亮耀眼。
那炙热的凤凰真火或许不如原来的镇压物来得恐怖,但也几乎到了世间高温的极限,从火光中间更是透出了一股澎湃旺盛的生机。
随着一声清越的啼鸣,那火焰骤然化作了一只展翅的凤凰。
她轻轻一振翅,围绕着她的那一圈凤凰真火也向着桑常曦扑去。而那些曾经游荡在祖陵之中的赤红色光点,也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犹如浪潮般被牵引而来。
风、火、雷与剑,足以撕碎一切事物的力量互相交织。
桑常曦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模样彻底扭曲,几乎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似乎有可怕的怪物从她的体内孕育,正在一点一点撕裂表象,要将她吞噬殆尽。
盛千婵撇开了眼不去看她,那恐怖的模样让她的心神都在震荡,仿佛看一眼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她只默默地取出了所有剩余的破魔丹和她觉得或许能用上的毒丹,无声地将其捏碎,然后散进风中。
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不多,但她也想多少帮一帮桑清衍,哪怕产生的效果微乎其微。
幸好,结果比盛千婵预想得还要好一些。
破魔丹的药粉落到了桑常曦的身上,让她再次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而在周围的黑雾被净化的同时,长剑也刺穿了她的心脏。
嘭嘭嘭
响彻大地的爆炸声中,失去了镇压物的深井爆发出了最猛烈的一次浪潮。
那盘旋在半空中的火焰凤凰及时地回转扑来,却不及漫天的黑雾更快。那黑雾裹住了桑常曦,想要将她卷回深井之中,然而桑清衍却紧紧握住了剑柄。
他抬眼,挥剑。
剑锋没有任何阻碍地将所遇到的一切分成了两半,轻而易举得像是划开了一匹绢布。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
扭曲也好,怨恨也罢,那张已经看不出温长老昔日样貌的脸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唯有那双被黑渊吞噬的双眼微微地动了一下,将桑清衍冷漠的身影映在了眼中。
她嘴唇嗫嚅,却再也没有张嘴的力气。
下一秒,剑光又至。
伴随着能够湮灭一切的耀眼光芒,一道清冷而又平静的声音也传入了桑常曦的耳中。
“看来是我弄错了。”
她试图睁大眼,听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身体却在一寸寸崩毁,就如曾经无数被修士杀死而化作青烟和齑粉的邪魔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又或者是重新融入了黑雾之中。
不过,她到底还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了后半句话。
“原来你也不是桑常曦。”
凝结着不知道何种情绪的双眼同样被剑光湮灭,此时的桑常曦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甚至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黑雾微微一顿后,猛地缩回了深井之中,又很快再次如火山般猛烈喷发。
桑清衍垂眸看着这一处的封印,眼神有些复杂。
死的人真是桑常曦么?
其实不是。
不久前他便生擒过一个域外天魔。
和天元学宫的先生们一起研究了许久,他们才发现,域外天魔尽管看起来与邪魔不同,外表像人类,也更趋于理智,甚至还有生前的记忆与修为,但他们并没有神魂这种东西。
更严谨点说,或许曾经有,但当他们成为域外天魔的时间越久,神魂也会被“厄”的力量侵蚀同化,从此彻底成为祂的一部分。
早在一开始的试探时,他就对桑常曦有过类似的怀疑。
而当她此时逐渐显化出恐怖的本相,整个人愈发往邪魔的方向变化的时候,桑清衍就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是桑常曦,但也不是真正的她。
最后湮灭她的那几剑,其作用同样也针对神魂,可他却没有感知到她神魂所在,这同样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当年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桑常曦的神魂进入了她那位恋人的身体中,后来或许又发生了某些事,以至于她被“厄”的力量侵蚀,让她化作了世人口中有着与常人无异的外表的域外天魔。
她的心被怨恨与愤怒填满,“厄”的力量也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到了这一步,真正的桑常曦就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一具承载了桑温和桑常曦,或许还有桑常宁记忆的躯壳。
只有记忆的话,那个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至少桑清衍没办法将他们等同。
与其将刚才对战的人视作桑常曦,倒不如说那只是“厄”的一个分/身,一个沉浸于宿主记忆,连自身都不辨真假的分/身。
究竟是桑常曦以及其他人的记忆因为对桑家、对四圣血脉心怀怨恨,想要将封印破解,助黑暗降临人间;还是“厄”的想法影响了这些分/身,操控着他们以图谋脱困。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真正的消失了,湮灭得干干净净,从今往后,她的一切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上。
桑清衍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曾祖母并没有什么感情,要说熟悉,也只有曾经的温长老和他有几分交情,但此时心头却有些五味杂陈。
他什么也没说,盛千婵也什么都没问。
他就这么静静地立在祭坛中央的上空,除了揽住盛千婵的手微微用力,就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天雷从天而降,经由他的指引,带着天罚一并落在祭坛。
火焰凝聚的凤凰在空中翱翔着,沐浴着天雷,身影慢慢凝实。
她不断伏低身子,想要回到深井的上方,却被喷涌的黑雾逼得不能靠近半步。
祭坛仿佛成了一片混沌的虚空,唯有星星点点的赤红色光点,在火中、黑雾中,如同海浪中飘摇的扁舟,随波逐流,浮浮沉沉,聚而不散。
天上的雷云正在缩小,随着桑清衍境界突破,属于他的天劫也到了即将消散的时刻。哪怕他插手了盛千婵的天劫,以一人之力同时硬抗两种混合了天罚的雷劫,这一切也终有结束的时候。
桑清衍松开了盛千婵的手。
不需要他说话示意,盛千婵就从他的举动中读懂了他的用意。她运转灵力,身影瞬间飘到了祭坛的边缘。
同一时间,火焰凤凰也让开了位置。
桑清衍强行固定了此时的境界,让气息保持在一个刚刚突破还未彻底完成蜕变的状况,然后伸手牵引天雷降落。
密集到几乎看不见他人影的天雷中,已经与他建立起联系的桑家圣物也在这时光芒大作。骤然间,一道霞光从被天雷贯穿的空洞间投射了进来,而原先已经被破坏了不少的封印节点也再次亮起了光芒,与这霞光交相呼应。
接下来,只要把这里重新封印加固就好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盛千婵看到这一幕,心里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软得不受控制,她直接脱力似的坐在了地上。
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疲惫来袭,盛千婵差一点直接闭上了眼。
她刚想强睁着眼,看完最后的结局,却不想祭坛中央不同力量对冲产生的波动直接朝四周轰了过去,连带着那些浮浮沉沉的赤色光点也飘散出去。
好巧不巧,有一些光点飘到了盛千婵的身畔。
这是桑家人死后所留下的神念残影,里面包罗万象,不小心触发便有可能窥见一些记忆片段,功法心得,或是神念主人的过去的执念、怨念等等。
盛千婵曾经不小心误触过一次,此时也不想再进行尝试。
然而,就在她想要无视这些赤色小光点时,一颗似乎是从远方飘来,不知要去哪里,摇摇晃晃的小光点,却在与她面前的小光点相接触时,骤然爆发出了绚丽的光芒。
盛千婵:“等”
没能说上第二句话,她眼前一花,顿时陷入了熟悉的黑暗。
第126章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
一回生, 二回熟。
再次接触神念残影的盛千婵已经没有了初次的无措。
只是轻微的恍惚与晕眩,从黑暗中睁开眼时,那些夹藏在时间缝隙里的岁月片段就像一本泛黄的史书, 缓缓在她面前缓缓翻开了其中一页。
透过历史的长河, 盛千婵看见了一张冷漠稚嫩的小脸。
盛千婵没有见过桑清衍小时候长什么样,也没有见过他直系的亲属长辈,可当这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竟恍惚看见了年幼的桑清衍。
他一定和桑清衍有着极为密切的血缘关系。
几乎是瞬间,盛千婵的脑海中就闪过了这个猜测, 很快,一道有些尖细清脆的叫声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桑常宁!”
少年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书,眉眼不由得放松,嘴角却刻意绷起, 点着来人的额头, 故作严肃道:“叫哥哥。”
下一秒,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朝他做了个鬼脸:“哥哥!”
少年终于忍不住笑道:“说吧,又有事要求我?”
“我想要向你要一个人。”
“谁?”
像个粉团子似的小姑娘装成老成的模样, 一本正经道:“桑温,温三郎。”
“这人……”见少年露出思索的表情, 她有些急, 正经的模样也顿时破功, “长老们不是新选了一批弟子要培养成亲卫吗?我还没有亲卫呢, 哥哥,我就要他了!”
少年笑意不变, 却有些疑惑:“为什么选他?”
“因为他好看!我喜欢!”为自己颜控感到心虚的小姑娘忍不住撒起娇来, “哥哥, 你会同意的吧?”
桑常宁轻笑:“当然。”
他伸手摸了摸还是个小孩子的桑常曦的脑袋,语气含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只要是你想要你喜欢的,哥哥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要求?”
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怎么舍得让她难过,让她背负沉重的家族命运呢?如果真的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什么,那这个人只会是他。
“阿曦,只要一辈子开心就可以了。”
……
一种无形而又沉重的执念,压在了盛千婵的心头。
盛千婵知道这是来自桑常宁残留的执念,是属于他过去的记忆与想法。
盛千婵没有去想为什么桑常宁的神念残影会突然出现,还恰巧在她周围被触发,她只感觉到,桑常宁的执念哪怕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沉淀,也依旧让她心脏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或许,正是因为她知道未来的故事,才愈发体会到这段无人知晓的历史所带来的压抑。
盛千婵想揉一揉心口的位置,但在这里她只是个看客,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零碎的记忆片段浮光掠影般一个接一个地在眼前展开。
很多时候,画面的主角都是桑常宁一个人。
除了他自己外,出现最多的就是桑常曦,以及在后面出现次数渐渐频繁的温润少年。那是真正的桑温,一个即便在桑清衍口中也能被夸上一句天赋出众的少年天才。
他们一起修炼,一起长大。
昔日会故作严肃的少年成长得愈发冷漠且具有威严,他渐渐担负起了身为桑家家主的责任,也看出了自己妹妹与跟在她身边的年轻人之间暗生的情愫。
他自然乐见其成。
如他从前的想法一般,只要桑常曦开心,她要做什么都可以。
不论是逃离这个压抑的家族去天元学宫求学,还是想要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桑常宁都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可笑的是,他连将那可悲的命运背负在自己身上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无数次失败的寻找之后,顶着家族的压力,与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桑常宁不得不正视起整个桑家与九洲的未来。
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手扼杀了桑常曦的光。
……
盛千婵闭了闭眼,神魂深处传来了疲惫与不适。
她也不清楚这一次的神念残影到底混杂了多少人的记忆,但可以肯定,桑常宁的记忆绝对占据了其中大半。
越是窥见他的过往,他的执念,她就越是被无声的痛苦与悲愤所震慑。
桑常曦最后的癫狂或许有受到“厄”的影响,但身为延续家族血脉的牺牲品,她怎么可能不怨不恨?那么,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同样被人伦惨剧扭曲的桑常宁,难道就不会怨恨吗?
他当然会。
他恨桑家历代传承的责任,恨被先祖保护的九洲百姓,恨封印之下的天魔王“厄”,恨所有逼迫他亲手制造罪孽的一切人与事……更恨那个对改变这一切现状而无能为力的自己。
盛千婵望着那张与桑清衍颇为相似的脸庞,心中一时复杂。
她察觉到这混乱跳跃的历史片段中似乎还夹杂了桑常曦的部分记忆,与她上一次在神念残影中所见的忧愁痛苦不同,她在这里的记忆大多是开心而愉悦的。
如果不是命运跟桑家开了一个玩笑,或许她还会是那个上有哥哥宠爱,身旁有恋人相伴的无忧无虑的明艳少女。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
也许是知道那段过去的人都在刻意回避,盛千婵即使第二次从神念残影中窥见历史,也没能看见那时具体发生的事情。
本就零碎的记忆更是像卡壳的电影放映带,变得愈发斑驳模糊。
直到,她的眼前映入一片血红,那些梦境碎片般的记忆才有其中一片微微定了下来,而她也在这时清晰地感知到了记忆主人的悲伤。
“不……要……”
即便是实力强大的桑常曦,也同样逃不了身为母体的命运。
何况,她还受了重伤。
她本来应该在这时死去,无法被孕育而出的凤凰后裔将会榨取她身上最后一滴灵力,然后等待被人剖腹取卵,送去神树的树心迎来诞生。
但那个总是挂着温和微笑,跟在她身边笑盈盈地说“都听小姐吩咐”的温雅青年,却头一次违背了她的意愿。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学会了这样的禁术。
他只做了一件堪称疯狂的事情他将桑常曦的神魂从她那具无力支撑且即将崩溃的身体里拉了出来,而后引渡到了自己的体内。
这是类似夺舍寄生的法门。
也是不为修仙界所容的禁忌之法。
他在这样的禁术上也体现出了他惊人的修炼天赋,经过他的修改,这样的法门居然可以逆向使用,让它从此有了不一样的用途。
一体双魂。
桑温做到了。
要是他没有为了保护桑常曦受伤,要是桑常曦的神魂再弱一些,或许他确实可以使恋人的神魂抛弃旧日的躯壳,从此寄生在他的识海,与他再也不分离。
可是,现实不允许假设。
他的识海承受不住两个强大的神魂,他重伤力竭的躯体也负担不起如此沉重的压力。
于是,怀着对恋人的爱意,他将生的希望留给了桑常曦。
……
盛千婵回想起她见过的“温长老”,与她在神念残影中所见过的桑温比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如出一辙。
究竟是桑常曦拥有了恋人原本的记忆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影响,还是为了将桑温的一切尽可能保留下来,她才刻意地模仿了他的一举一动,营造出一种他还活着的假象?
真相不得而知。
盛千婵也不想进行无端的揣测。
或许这是只有当事人才能清楚的秘密,而如今一切都已经随着桑常曦的死亡烟消云散了。
留在她眼前的,只不过是旧日的残影。
爱恨、喜怒、哀乐……都只在接触到的那一刻才能窥伺到历史残页的一角。
盛千婵微微阖眼。
她有些想见桑清衍了。
被这些破碎的记忆中的情感不断冲击,她忽然也感觉好累好累。她想快一点从这里离开,去到桑清衍身边,然后在他那股清清淡淡仿佛初雪般的气息下,找回平静的自己。
不过,哪怕她不去看那些记忆,这些被触发的神念残影依然不会停止。
盛千婵被桑常宁熟悉的声音唤回了神,缓缓睁开了眼。
她又一次见到了那张似曾相识却显得更为沉默与压抑的俊秀脸庞。在那些来自桑常曦和其他人的记忆中,当他选择了那条注定会伤害妹妹的路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然而,此时,他却在笑。
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尽管伤害他的人是他曾经许诺要守护她一辈子开心快乐却又亲手摧毁了她未来的妹妹,他也依然笑得十分温柔。
他没有任何抵抗,任由妹妹顶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掌又一掌地落在他身上,直至最后砸到山壁上,整个人彻底失去反抗的力量,他也没有还过一次手。
抬手想要再摸一摸她的头发,但指尖却无力再动弹。
桑常宁只能抬眼,对上那双被黑色漩涡占据,似乎已完全失去理智的双眼,微微地牵动嘴角笑了笑,轻声说:“杀了……我……”
他本不该被一个负伤之人击败,更别说沦落濒死之境。
就算这个人是曾经实力不弱的桑常曦,就算这具躯壳的主人曾经也是少年天才,但融合得不够完美的“他们”,身上还有伤的“他们”,也绝对不是巅峰期的桑常宁的对手。
可他一心求死。
所以,不可能便成了可能。
“如果……这样能……帮到你的话……”桑常宁轻轻笑着,一如多年前对妹妹许诺那样,“阿曦……哥哥……可以死……”
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妹妹一定要杀他,甚至想要吞噬他的血肉,但他不在意。
要是他的死能够帮助到妹妹,哪怕只有一点点作用,他也愿意用自己的死来换她的生。
桑常宁知道妹妹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范畴,她看起来和那些应该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似乎没有太大的分别,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死了,这些就和他再无干系。
她以后做什么都好,哪怕她会危害九洲,那也无关紧要。
“做你……想做的……就好……”他用尽最后的力量说出了曾经重复过一遍又一遍的那句话。
露出部分域外天魔本相,理智几乎荡然无存的桑常曦动作顿了顿。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
下一秒,血花四溅。
桑常宁如愿以偿地闭上了眼。
充斥血腥味的风拂过桑常曦此时儒雅秀气的脸庞,也带走了她眼角不经意间渗出的一颗泪。
“哥哥……”
轻微的呢喃飘散在风中,从此以后,至亲的血肉融入了这具躯体,“他们仨”又能像从前一样在一起修炼、成长,再也不会分开。
桑常曦抬头,她的眼睛正慢慢恢复正常,眼中的恨意也逐渐清晰。
终有一日,她会变强,带着哥哥和三郎一起,强大到让铸就一切不幸的源头彻底消失。
她要,让这肮脏的四圣血脉,彻底消失在世间!
第127章 听不懂,说人话,谢谢。
“嘶, 好痛……”
盛千婵捂着脑袋睁开了眼。
桑常曦残留的执念与恨意太过深刻,刚才那一瞬间的恨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让她这个隔了不知多少年的看客都被那强烈的仇恨所冲击, 最后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 她也对那种如惊涛骇浪般的汹涌怨恨感到心有余悸。
要不是她刚好突破到了通玄境,以原来的境界和最近神魂受到震荡的频率来看,她这一倒,没准能晕上大半辈子。
盛千婵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忍不住用掌腹轻轻捶了捶。
其实她在那些画面中看见的不止是桑常曦等人的记忆, 在桑常曦被“厄”吞噬同化后,她似乎还看见了一些东西。
那些零碎而又模糊的记忆好像来自于“厄”。
对,就是祂。
她看到了什么?
是混沌的黑影跨越两界降临在这个世界,还是那四道贯穿九洲的光柱?又或者漆黑的深渊和充斥光影乱流的虚空?
想到那些混乱的画面,盛千婵感觉大脑痛得更厉害了。
直觉告诉她, 她好像在桑常曦遗留的记忆中窥见了一些“厄”的秘密, 但她现在完全没办法深想, 一旦她试图去接触那些记忆,想要去思考, 脑海中隐隐的痛楚就会瞬间加剧。
这像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让她暂时无法探知更高层次的秘密。
但幸好, 这些记忆已经留在了她的脑海中, 等她实力再高一些, 总有办法再次解读。
只是, 想到那些破碎画面中的某个瞬间,盛千婵还是忍不住有些在意。
温长老, 哦, 应该说桑常曦先前想要扰乱她的心神, 借机操控她的身体时,曾故意揭穿她的来历,引导她去猜测另一个盛千婵的下落。
那时盛千婵清楚她的用意,为了不中计,便刻意避免跟着她的思路去走。但她也知道,桑常曦说的话并没有掺杂谎言,她也不是从自己的梦境中看出了什么,相反,很有可能是她一手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她是怎么做到的?
既然穿越这种事能够发生一次,那是不是也可以发生第二次?她……还有回去的可能吗?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虽然已经融入了这里,从前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亲人,但毕竟是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乡,说不想回去看看那也是假的。
盛千婵很确定自己要什么。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一丝犹豫的话,那这仅剩的犹豫在漫天的雷声中,在桑清衍的怀抱里,就已经随着天雷的终结而烟消云散了。
她比想象中更离不开他。
在另一个世界她是孑然一人,而在这里,她有愿意舍命保护她的恋人,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还有一个未出世就表现得格外乖巧的孩子。
天平的两端摆放着不同的筹码,怎么选,这几乎不需要她思考。
但是,她仍然想知道当初的真相。
……
盛千婵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强行将发散的思维都收拢回来,感觉疼痛略有缓解,她使劲眨了眨眼,目光这才缓缓聚焦向四周望去。然而,她紧接着又是一愣
这里不是桑家祖陵,更不见化作祭坛的地宫。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连绵的青草被风轻轻吹拂,野花肆无忌惮地盛开,芬芳的花香飘散在空中,带来春日的气息。
这是一个盛千婵从未见过的地方。
盛千婵有些茫然,也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
她以为自己已经醒来,看到的会是狼藉的战场,但眼下的情景告诉她,似乎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她的神识还被困于某处。
只不过,这里和旁观神念残影的感觉也不太相似。
盛千婵拂过青青嫩嫩的草叶,草叶从她的指缝间悄然溜过,与现实市场如出一辙的手感让她愈发体会到了这一处空间的不同寻常。
真实。
没有幻境或者梦境的虚假,这里的一切都和真的一样。
这让她想起了进入桑清衍识海的那一次经历。
难道这里也是谁的识海?
念头刚闪过,盛千婵就听见远方传来了轻微的动静。那是随心所欲,完全没有任何掩饰的脚步声,除了听起来不是那么像人类之外,那确实是某种物种走路发生的声响。
盛千婵心里微微紧张,立刻站起了身。
然而,她举目四望,除了在远处看见了一棵有些眼熟的梧桐树外,视线范围内并没有看见任何活物的存在。
盛千婵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明明听到声音已经离得她很近了……
“在你脚下。”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
盛千婵有些茫然地循声往脚边望去,身体的反应却比大脑还快,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说话,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跳了一步。
也是这一跳,让她注意到了低伏在草丛里的一只……小乌龟?
盛千婵:“……!”
这玩意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她忍不住伸出指尖浅浅地比划了一下大小,对上那双比黑豆还小的小圆眼,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是你在说话?”
“不然还能是谁?”小乌龟昂着头,不同物种的脸上硬是叫人看出了一丝无语。
盛千婵迟疑道:“你……是玄武?”
小乌龟:“嗯哼。”
“……精血所化的那只小铜龟?”盛千婵把剩下半句话也说完了。
然后,她就见到那小乌龟“嗖”地变大了一圈,像是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就是他好不好!”
“啊?”
“算了,跟你讲不明白。”小乌龟摇头晃脑地叹着气,小小的身影忽然散发出了玄色的光芒,而一道影子也在光芒中逐渐被拉长拉高,“还是让他跟你讲吧。”
盛千婵还来不及反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年轻男人。
男人英俊的五官有一丝熟悉,嘴角浅浅的笑容更让她感觉在哪里曾经见过。
没错,她肯定见过。
他是……
盛千婵快速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却听对方的声音忽然响起
“又见面了,后世之人。”
……
“所以,你在很多年前就预见过我的存在?”
坐在玄色锦袍男人的对面,盛千婵还是有些跟不上节奏。
她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修士更是几乎人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在对方开口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还是桑家祖陵的地宫。
在那里,她得到那只玄武精血所化的小铜龟时,曾经被它咬了一口,因此看见了一副过去的画面。
而那副画面中,不仅有桑家的先祖,圣灵凤凰,还有一个被她唤作“玄武”的年轻人。
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就仿佛从她记忆中的那副画面里直接走了出来,甚至连衣角的褶皱都仿佛和当时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你当年和凤凰打赌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我会在后世出现,所以才输给了她,让她赢了那局棋,并且顺理成章地把你那滴精血留在了桑家?”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玄武微微一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和以擅长测算吉凶祸福的他打赌,那几乎是十赌九输。凤凰唯一赢的那一次,也是他有意而为之,为的就是在今天,发挥那日留下的后手的作用。
“为什么要这么做?”盛千婵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是我?”
她实在不喜欢谜语人,尤其不喜欢能够预知占卜的谜语人,和这些人说话不仅容易跟不上他们的节奏,还感觉特别心累。
“因为我看到了你。”
盛千婵:“……听不懂,说人话,谢谢。”
玄武不由得轻笑起来,他说:“当年我们四个联手封印‘厄’,固然已经竭尽全力,但谁都知道这只能保人间一世太平,祂终有一天会席卷而来,所以,我们得为后世再做一些准备。”
看着盛千婵皱起的眉头和透露着不理解之色的眼睛,玄武无奈浅笑:“不用想太多,我们也没有算计你,只是我感知到了你或许会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因素。”
“说实话啊。”盛千婵眉心的皱痕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蚊子,“还是不太懂。”
“你是变数。”
玄武轻咳一声,用词更加言简意赅地说道:“坦白而言,你不在这个世界的天命之中。在我过去窥见的无数种未来走向里,只有多了你这个变数的未来,九洲才寻到了一线生机。”
除此之外,每一个未来的结局,不管是早还是晚,黑日都会降临人间,将这个世界化为炼狱。
盛千婵似懂非懂:“所以,你是想让我去……拯救世界?”
玄武莞尔一笑,说:“不,你已经做到了。”
“……”给她一个机会的话,她迟早要把谜语人都赶出这个世界!
盛千婵深吸一口气:“说吧,那你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又是留下小铜龟,又是把我带进这个古怪的地方,跟我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有事就不能直说吗?”
大约是看出了盛千婵的烦躁,玄武没有再多话,而是一指点向了她的额头。
“等你醒来,你会知道怎么做的。”
看着盛千婵不爽又不甘地闭上眼,玄武轻轻地笑了笑,眺望着远处的梧桐树,呢喃似的声音徐徐飘散在空中:“没想到你的后裔还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姑娘,看来是你的运气都留给后代了吧?”
无人应答。
他有些落寞地转头,望着盛千婵消失的地方,穿着玄色锦袍的身影也渐渐开始消散,风中只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真想……”
“再回那个世界看一眼啊……”
……
“你到底”什么意思。
又一次睁开眼,盛千婵感觉自己的耐性差了不少,但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字音就被她下意识咽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那张清俊冷淡的面孔,忍不住伸手用力地掐了一下。
“疼吗?”她直勾勾盯着对方问道。
桑清衍面不改色,甚至睫毛都没颤一下,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掐完,才开口:“是我。”
他不知道盛千婵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她的小动作上,他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这是相处日久自然而然产生的默契,他有,盛千婵也有。
果然,一听见这话,盛千婵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一下子接收了太多记忆,有点分不清虚假和现实了,我还以为自己没清醒呢。”
盛千婵说着,不由得“嘶”了一声,大脑胀痛的感觉让她头晕眼花,恨不得现在就一觉睡到天明。
不过,她还记得正事。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她从桑清衍边上探出头,目光往四周望去,边看边问道,“还有功夫来照顾我,那现在算是都结束了吗?”
桑清衍的声音还没传来,她的视线落在祭坛中央的瞬间,骤然凝固。
盛千婵表情一僵,回过头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桑清衍单手将她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点在她的眉心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着灵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淡然地说道:“如你所见。”
“还没有结束。”
第128章 拯救世界还得靠她!
一觉醒来, 尘埃落定的大团圆结局没有出现。
盛千婵有些不愿面对,甚至只是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就感觉大脑又开始突突地痛了。
“你不是已经可以掌控圣物了吗?为什么封印不了?”她又转头看向祭坛的中央, “以前, 不都是这样吗?”
在她的视野里,祭坛中央的那口深井已经摆脱了原先的模样,逐渐化作被拉扯、放大,像是巨兽张开了嘴,也像是深渊入口正在扩大想要吞噬人间。而神木之心投射而来的霞光, 则如囚笼一般将其笼罩。
如果不出意外,那些霞光本应慢慢收拢,一点点将黑雾收束,直至将其压回那口深井之中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这一处的封印节点但凡出现异动, 都是这么化解的。
然而, 眼下这两种力量却明显僵持不下。
最后的结果就是, 黑雾与霞光像是油水般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交界线,仿佛把这里的时空都切割成了不同的碎块。
乍一看, 这种僵持似乎势均力敌,一时分不出高低。但哪怕是盛千婵此时的修为还不算顶尖, 也一样能发现, 随着头顶的天罚威力渐渐趋弱, 黑雾那一方的力量已经开始了反扑。
天罚是由她先引来, 又被桑清衍临阵突破接了过去,这才源源不断地通过他们俩将目标定位到这一处封印节点。
一旦没有了锚点指引, 或许又会回到先前天罚怎么都无法降临的场景。
可这却无法避免。
她和桑清衍先后成功渡劫, 就算桑清衍暂时将自己的气息维持在了堪堪突破的境界上, 他的劫云也在一点点消散。迟早,用以渡劫的天雷会停止,一切又将恢复原状。
盛千婵已经预想到了那一幕。
现在天罚与圣物的力量彼此配合都无法将“厄”重新封印,没有了天罚对黑雾的克制,双方力量此消彼长,光靠神木之心,恐怕更不可能完成这一重任了。
盛千婵眉头紧皱。
桑清衍没有停下为她输送灵力的动作,依旧用他那清清凉凉的灵力尽力缓解她脑海中的不适。
即使当时注意力的重心不在盛千婵身上,他也察觉到有一部分神念残影聚拢到了她身边,还恰好对她产生了干扰。
以盛千婵现如今的神魂状态来说,一次性接触那么多神念残影无疑是不小的负担,及时替她平稳心神才不容易给日后的修行留下隐患。
只是在看见她紧锁的眉心时,桑清衍顿了顿,选择用指尖抚平了那道皱痕。
“从前只是用圣物加固封印,自然没什么问题。可现在这里的封印已经被破坏了,仅凭神木之心做不到这一点。”他简单解释了一句。
若是他当时能更早一些杀了桑常曦,阻止这一处封印节点被破坏,那问题就将简单许多,可世间最缺的就是如果。
目光扫过盘旋在半空中的火焰凤凰,桑清衍又想起了另一个总是笑吟吟的男人。
易子钰的确是个混蛋。
没有他助纣为虐,这里的一切也未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偏偏他所做的一切看起来又都是为了阿焰……
那道来自于火焰凤凰的气息,在桑清衍的感知中便犹如黑夜中的烛火,鲜明耀眼地跃动着,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澎湃生机。
即便他先后借助破魔丹和天雷炼化了体内的另一种力量,让自身的血脉重新变得纯粹起来,在这道气息的对比之下,也要显得逊色半分。
桑清衍知道,这代表他的妹妹所具有的血脉后遗症已经不药而愈,她终于能够彻底发挥这份天生的优势,再也不必依赖梧桐树而活。
这对桑如焰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他而言,也同样值得高兴。
正因为如此,桑清衍对易子钰的观感也愈发的复杂。他很清楚,除了易子钰能做到这一步,没有人会为了阿焰而置天下安危于不顾。
他不能,桑家不能,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会阻止。
问题在于,那家伙就没有想过他做了这件事之后该怎么收场吗?他凭什么觉得,摆脱血脉问题的桑如焰在“厄”重临人间之后依然能安然无恙?
桑清衍不敢说足够了解易子钰这人,但也明白,他绝对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
只是那家伙心事藏得太深,看似温柔和煦,实则什么真话也不说,偶尔说些只言片语,那语焉不详的模糊态度也着实令人火大。
既然明知这是一步险棋,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么做,桑清衍有理由相信,这家伙一定推算到了什么,让他确定最终的结局不会太过糟糕。
可他的底气到底来源于什么呢?
桑清衍想不明白。
他的沉默让盛千婵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半空。
尽管火焰凤凰的形态完全看不出跟桑如焰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神识扫过,那种亲近的感觉便让她瞬间就知道了这是那个明艳傲娇的少女。
她看起来仍有些浑浑噩噩,凭借着本能行事,沐浴在天雷中,围绕着祭坛不断翱翔,似乎想代替原先的镇压物将敌人压制回那口井中,只是不论怎么努力,她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位置。
但至少,她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
被那炽热耀眼的火光晃到,盛千婵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桑如焰如今的形态和桑家那位先祖凤凰太过相似,就多看了两眼,她的脑海中又开始闪现一些远古的记忆。
那是玄武传输给她的记忆,甚至蕴含了一些只有四圣才知道的秘闻,但坏消息是,这些信息等级太高了,以她的实力还不配解读。
果不其然,下一秒,盛千婵的太阳穴就微微一跳,大脑被针刺的痛楚让她也跟着轻轻地“嘶”了一声。
幸好一道清凉的灵力紧接着就抚过她的识海,让她有些敏感紧绷的神魂暂时放松了下来。
盛千婵赶紧转头,把视线收了回来,又看向四周。
她记得闯进来的时候,受了重伤的易子钰还在帮忙拖住桑常曦,可现在到处都没看见这家伙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躲在了哪里。一片狼藉的大地上,只有西北方有一道小山峦似的身影低伏在地。
隔着雷与火,还有昏暗的黑雾,盛千婵认出了那是橘云的身体。
“橘云没事。”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桑清衍的声音适时地在她耳边响起,“它精着呢。”
上古异种,本身就皮糙肉厚,耐抗耐造,只要没死,留一口气,以它自身的天赋,恢复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盛千婵闻言又定睛看了看,确认那道小山一般的影子真的还有微弱的起伏后,先前生出的那一丝紧张又慢慢地落了下去。
“那现在怎么办?”
桑清衍依然抱着她,盛千婵却有些待不住了。她扶着他的胳膊跳了下来,脚落在实处,一颗心却没能像这地面一样踏实。
情况并不乐观,桑清衍却护在她身边,而不是继续利用圣物重新完成封印,只能说明他目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可是,就这样干等着也无济于事啊!
盛千婵看得出来,就她醒来和桑清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天罚的威势便又小了两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想了想,挑着感觉重要的内容说道:“对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解释不清,但我刚才见到了玄武,就是四圣之一的玄武。他好像告诉了我很多事情,还说等我醒来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四圣留下的圣物,一共有四件。”桑清衍的话恰好打断了她的思路,“神木之心只是其中之一。”
盛千婵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思路跟着他想了下去:“你的意思是说……”
当年四圣联手布下这个横跨九洲的惊天封印,是同时动用了他们各自的力量共同完成。仅有桑家这一件圣物,往日里用来加固封印,守成有余,但想要重新补全封印,将这一处节点彻底修复,便需要其余三者的力量来配合。
盛千婵明白了症结所在。
眼下根本不可能有另外三圣的力量来配合桑清衍。
其他三家的血脉后裔也好,圣物也罢,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即便真的有人赶在最后一刻到来,他们对这座香火大阵也知之甚少,绝对无法完成修复。
不,等等!
轰
当盛千婵的灵感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划过脑海时,随着天罚渐渐偃旗息鼓,黑雾顺势发起了反攻。这种充满了污秽肮脏的黑暗力量,与神木之心的霞光轰然相撞,立刻掀起了一场恐怖的爆炸。
桑清衍面色不变,神识与圣物同步,瞬间就让看起来有所力竭的霞光重新变得夺目耀眼。
他放开了盛千婵,想要只身前去镇压深井,却被她一把拉住了衣袖。
“等等,我知道了!”
盛千婵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就想解释。
直到这时,她才似乎理解了为什么玄武会告诉她,等她醒来会知道该怎么做。
诚然,他留在她脑海中的很多记忆到现在还无法参悟,可就在她想到那个横跨九洲的香火大阵的时候,她的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了相关的脉络。
那一道道山川河流的走势,都是这座大阵的一笔一划。
甚至,她好像看见了在不知多少年前的上古时代,四圣是如何联手布下了这座困住“厄”的牢笼。
或许其他人了解得不够详细,可她知道啊。
盛千婵急着诉说她的长篇大论,但在桑清衍回头,那双不论何时都带着冷静与淡然的眼睛扫过来的一刹那,她的心忽然就平静了许多,一句句不知从何说起的话也只剩下了脱口而出的四个字:“我有办法。”
第129章 “放心睡吧,都结束了。”
时间紧迫, 盛千婵来不及解释,但桑清衍却从她的一个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没有任何迟疑,他相信了她的话。
“你说我做。”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让盛千婵彻底放下了心。
她没有办法用言语去描述深藏于脑海之中的那个阵法, 眼下的环境也不允许她耽搁太久,所幸桑清衍直接向她敞开了识海,让她将那段记忆直接分享给了他。
如果不是剩下的那些记忆实在无法撬动,盛千婵都想将所有获知的秘闻都告诉桑清衍,可她确实做不到。
仅仅只是那短短的一小截记忆就已经让她承受了无比巨大的压力, 最后还是桑清衍注意到她苍白的面色,强行断开了两人的联系。
“足够了。”
那些阵法的脉络在他脑海中缓缓铺开,只是一睁眼的功夫,就与他镌刻在血脉之中的传承产生了呼应,历史仿佛在这一刻揭下了神秘的面纱, 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这个阵法每一笔的正确走势。
“但是……”
缺了其他力量辅助, 重新完成封印的成功率最多只能提高到三成。
桑清衍轻轻拧眉, 与盛千婵说话的同时,不忘操控着圣物继续镇压黑雾。
三成概率看似很低, 可在只有神木之心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若非他的凤凰血脉经历了这一次的淬炼, 他对圣物的掌控还到不了如今这般程度。
神木之心真正的主人是曾经的圣灵凤凰, 作为血脉一代代稀释的后辈, 能得到圣物的认可, 发挥出它一半的威力,那都称得上侥幸。
桑清衍自然也知道, 要是有其他三家的圣物配合, 或者哪怕有其他的血脉后裔与他一起完成封印, 这成功率还可以往上提,但他们眼下最缺的就是人与时间。
等不起。
就算老夫子和其他人能带着圣物赶来支援,他们也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何况,西荒出事在先,仅仅那里的问题就足够老夫子他们头疼了,再加上南境,桑清衍不认为他们还有余力四处奔波。
谁说,除了这两处地方,其他的封印节点也都安然无恙呢?
换成桑清衍站在老夫子等人的角度,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赶来桑家。
所以,只能由他……全力试一试。
刹那间的迟疑,已经让桑清衍做出了决断,然而,盛千婵却看出了他的想法,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他的动作:“不用但是,你认为缺少的东西,我们刚好都有!”
不等桑清衍开口,她就指了指他和头顶的火焰凤凰。
“凤凰。”
在桑清衍微微凝聚的目光中,盛千婵接着指向低伏在地的巨兽:“白虎。”
橘云是上古异种,体内混杂了部分白虎血脉,虽然微弱到平时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实拥。
用来凑数,自然得算上它。
桑清衍明白了她想说什么,目光顺着她的指尖移回来,看着她手指朝向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青龙。”
盛家是青龙后裔的一个分支,比起桑家内部有别于嫡系的旁支后裔,他们所继承的血脉还要稀薄得多,是放到与嫡系相比都算越级碰瓷的程度。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体内也实打实流淌着源自圣灵青龙的血脉。
盛千婵只是一个外来者,按理来说,她跟盛家毫无关系,更不必说拥有相同的血脉。
偏偏,她到来伊始就做了一件傻事她捡起了原主留下的一颗血色圆珠和一枚玉符。
玉符是在这个世界的户籍,在她手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变,而那颗血色珠子却化作一条龙形虚影融入了她的体内。
也是这么阴差阳错之下,她被迫有了与原主相同的血脉气息,在那时将头顶的黑锅又扣牢了一分。
虽然这青龙血脉是后天得来,属于无缘之木,无根之水,随着时间正在缓慢流逝,但刚好它还没有到彻底消失的地步。
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用,盛千婵也差点想不起来这一茬,可是玄武的话提醒了她。
她现在很确定,她也是这件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玄武呢?”
“你其实也见过的。”
盛千婵微微一笑,虽然笑得不太明显,但也将嘴角轻轻扯着往上提了一下。
她与桑清衍已经到了几个字,乃至几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意思的程度,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她摊开了掌心。
一只小铜龟静静地趴在那里。
它一动不动,不会爬,不会眨眼,更不会像在识海中那样突然开口,但它的的确确是四圣之一的玄武在无数年前用祂的一滴精血所化。
论起血脉的纯度,其实在场的谁也比不上这一只小铜龟。
“很巧吧,刚好能凑出当年的四圣血脉。”盛千婵又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这一幕是不是也在那些大佬的预料之中,那些堪比神话的恐怖存在是否能准确地看见未来的走向,这或许是一个永远的谜团。就连承载了玄武一道意识的小铜龟都在短暂的现身后失去了原有的灵动,世间大概再也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能凑出当年完成封印的低配版,这就够了。
他们确实不可能比肩当年的四圣,可他们要封印的也只是其中一个节点,其中的难度也大不相同。
所以,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盛千婵凝视着桑清衍,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我说你做。”
即使他们刚才简短的对话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但眼下的情形耽误一分一秒或许都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他们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抉择,也没有时间犹豫。
路到了眼前,只能按着这个方向往下走。
桑清衍看了她一眼,那双好看的凤眸中倒映出她苍白却又坚定的小脸。
盛千婵是娇艳不可方物的长相,然而在此时,他看见的却不是漂亮的容貌,而是她眼底的果决。
她或许会任性娇气,会偷懒耍宝,但其实她身上总有一种独立自主的韧性与野劲儿。
就如同她当初见面就敢顶着一脸无辜委屈的模样下手将他药翻一样。
哪怕她修为不高,也不会是哭哭啼啼拖人后腿的存在。
只是一瞬间的晃神,桑清衍嘴角微翘,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一抹灰尘,轻声应道:“好。”
他松开手,转身向着祭坛中央而去。
盘旋在天际的火焰凤凰也随之降落,盛千婵看着她缓缓化作人形,露出熟悉的模样,身后的火焰似乎包裹着什么人形事物般,像图腾一般在她身后飘摇,然后遥遥地冲她比了个手势。
不需要更多的沟通,当桑清衍控制着圣物开始镇压黑雾时,盛千婵也唤醒了自己身上来自青龙血脉的力量。
如今已成为死物般的小铜龟在她催化之下,也顿时化作了一滴黑金色的血珠。
一出现,那滴血就骤然爆发出了恐怖的威压,不需要盛千婵刻意引导,它便主动落在了最北的方位。
除了盛千婵,没有人知道该怎么结合其他三种血脉的力量来辅助桑清衍。
其实,她的大脑也有些浑浑噩噩,只是当另外两个方位不同属性的力量也升起来时,盯着犹如支撑起天地的四道光柱,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一段景象。
世界的壁垒被打破,被驱赶的黑暗降临人间,在九洲即将被恐惧笼罩之时,四道光柱降落在九洲大地之上。
那四道不同的力量交错连结,构成了一个大阵,将无尽的黑暗压缩成了一团阴影一样扭曲怪异的物质。
黑影在痛苦挣扎,那些不同的力量却如同锁链,一步步将祂缚紧。
大地在开裂,整个九洲的地面上仿佛出现了无尽的深渊,而黑影则在那四道光柱的逼迫之下,一点点沉入深渊,只余下祂在人间无声的咆哮与嘶吼。
啊
那是不甘心想要卷土重来的恨意。
而现在,祂正试图再次降临。
盛千婵仿佛听到了那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嘶吼,被桑清衍安抚下来的心神又一次受到了震荡,她发出一声闷哼,意识到自己从神魂到身体和体内的灵力都出现了紊乱。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停止,但她不想放弃。
就差一点点,只有一点点了。
盛千婵闭上了眼。
她的手和灵力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她注视着那四道光柱的时候,她的大脑自然而然就理解了每一步应该如何做。
已经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带着她卷起另外的力量,如同当年四圣联手布下封印一般,帮助桑清衍一点点就黑雾压制回深井中。
然而,他们的力量还是差了一点。
盛千婵逐渐感到了力竭。
或者说,她感觉到体内的血脉之力正在被这低配仿制的封印大阵给逐渐抽离。
这本就是外来的力量,用一点少一点,甚至比不过橘云。人家虽然血脉稀薄,可上古异种也是强悍的代名词,它又是那么庞大的体型,再稀薄的代名词也可以以量取胜。
只有她不行。
盛千婵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这是身体到了极限的本能反应,也是她被封印裹挟产生的反噬。
可她不能停止,因为桑清衍还没有停止,一旦现在停下,就是功亏一篑。
微微睁眼望了眼晦暗的天空,盛千婵咬咬牙,一狠心划开了自身的手腕。鲜血混入光柱中,属于青龙血脉的力量瞬间又强大了起来。
这原来就不是她的力量,彻底舍弃又如何?
就算会影响到自身修为,大不了她接着再修!
鲜血不要钱似的洒了出去。
千婵感觉自己越来越困,眼前好像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只有仅剩的理智告诉她,她还没睡着,这里的一切还没结束。
她想睁开眼,可连睁开一条缝的力气也没有,只感觉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她就像是一朵云,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存在感。但又有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不是在飘,而是向下不断坠落。
无尽的黑暗将她包裹,虚空般的死寂仿佛要将她吞没。
在这失去了对事物感知,不知道到底是漫长还是短暂的时间里,盛千婵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快被湮灭了。
结束了吗?
那该死的“厄”被封印了吗?
桑清衍,还有其他人都还好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着盛千婵,但她实在太累了。
直到盛千婵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她的身体才忽然像是注入了一丝力量,让她强撑起了最后的一丝灵光,睁开眼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那张不论何时都冷冷淡淡犹如谪仙似的俊秀脸庞,此时却忽然多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温柔。
他微冷的指尖拂过她的眼,声音轻得像是一阵从春日刮来的风。
“放心睡吧,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还有点不太清醒,发完之后又改了改(是的我管不住我的手),有手速快的宝贝建议刷新一下再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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