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算?等我找我长姐,你就蹲大牢去吧!”
多年不见,自己的庶弟还是不长脑子,今日哪句话无一不在拖沈家的腿。
且不说夕妃如何,就凭他随意将蹲大牢说出,可见就没把律法放在心上。
“看见了么?”沈时霁下巴稍稍抬起指向顾皎皎,紫衣男子随着他的目光而去,被人猛地一指的顾皎皎眉间松怔,清澈的眸里显出不解来。
“看见什么?”
“刚才你欲非礼的人,便是顾国长乐公主。”
“就算你要把我关进大牢,你的命也保不住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传进紫衣男子耳朵里,把他吓得坐在地上,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被帝后宠着长大的长乐公主,怎么今日偏叫他遇到,还生了歹念。
顾皎皎不乐意了,她眉头一皱,看向沈时霁,对方面色平静,那股生怒的情绪也不见了,见她望过来,平和地跟她对视。
好像刚才说的话并不是什么大事。
又看地上吓到的人,顾皎皎暗骂一声,看戏的兴致也没了,道:“知道他是谁么?”
紫衣男子吓得摇摇头。
“首辅大人,沈时霁。”
紫衣男子:“……”
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今日绝不会踏进锦花阁一步。
他顾不得受伤的手,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求求公主和沈大人放过草民,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实在该死……”
后面念了一长串的陈年旧词,让人听着生厌。
顾皎皎见沈时霁无动于衷,显然把这个摊子摆给她了,她心中闷气又忽的起来,不耐烦说:“自己去府衙领罚,懂了?”
“再有下次调戏民女……”
“不会了不会了谢公主留草民一条命,今后我一定遵守本分好好做人!”不等顾皎皎说完,紫衣男子就说完了话,在对方默许的眼神里磕磕绊绊离去。
人走了,留下一片清静。
顾皎皎想起自己来干什么的,火气蹭地上来了,就要念出准备好的话斥责沈时霁,下瞬眼前的人就转身走进了屋子,转身前她看到了他一如既往嘲讽她的神情。
顾皎皎:“?”
怎么,她还没发火说他不是呢,他就又打算让她火气多一分吗?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她跟沈时霁既不是仇人也不是友人,谁知道两人怎么能一见面就差掐一起去。
这原因她一直没想明白,也没有一天能是和沈时霁和平共处的,至今两人不是冷眼相看就是怒眉相视。
而刚刚,他的神情看起来特别扎眼,就像在说她连进门都要斟酌半天,胆小一样。
这能忍?
不能。
所以顾皎皎气得笑了一声,跟在沈时霁身后进了屋子,随手“啪”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在一楼抬头仰望的陈石:“……”
关上门,顾皎皎见这人不招呼她就自顾自走向座椅,她“呵”了一声,上前一步抓住这人的胳膊。
女儿家的手白皙柔嫩,细指搅住墨色锦袖很是晃眼。
窗外投进来的一束曦光穿过空气打在沈时霁的胳膊上,那泛金光的墨色上,几指白也发出淡淡的柔光。
沈时霁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僵,随后平缓下来。
他宽大墨色锦袍上绣了银丝暗纹,仔细看是一片片祥云图样,那手指恰好搅乱了一片云朵。
都说桃花眼瞧着多情,可没人见过沈时霁那双眼里何时有过清波,常常是冷淡的神色。
而现在,这双桃花眼里荡起一丝细微的波纹,垂落的眼皮遮住了所有的神色。
他垂眼看着墨色上的白,又听身后清脆的声音:“你站住!”
然后他收回步子安静的站住了,颀长的身影从后看莫名的依顺。
衣袖里垂着的修长手指蜷起,轻轻捏住了里面的衣边,没人能感觉出他心情的变化。
顾皎皎见沈时霁停住步子,就松开了他的胳膊,飞速地走到他身前去拦住他的去路。
穿梭过光影,她扬起脸,脸上没一丝笑,嘴唇轻抿,眸中冷凝,眉头跟着一皱,跟对方对视。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像透过他的眼神看出他的心事一般,令沈时霁先移开了视线。
两人谁都没先开口说话,他站着看窗外的风景,好似忽略了身前的顾皎皎。
这种冷淡也令顾皎皎有些不舒服。
不是他邀自己过来,现下冷着脸一句话不说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是想先发制人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可看他的样子就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白费力气。
半晌过去了,顾皎皎没忍住,开了口。
她压着不悦,用堪称暴风雨前的宁静的语气问道:“沈大人,那信呢?”
说完,她摊开手,示意他把信交给他,一副不欲对方多待的模样。
沈时霁移开的目光再度落在她身上,眸里一片沉暗,夹杂着轻讽的意味与她对视。
眼前的人眼中充满了警惕与敌意,他看着她这样防备自己,似有火花溅在他心上,叫他心上猛地一疼。
为了不值当的人,她值得么?
他打量着她,她也毫不退让,固执地伸着手看向他。
对峙不知过了多久,他冰山般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只见他薄唇轻弯,嘴边溢出一声轻轻的笑。
笑声同凉风的温度一样,音色浅浅,却轻缓悦耳,有几分缭人。
传进她耳朵里,让她不自在地眨了下眼睛。
这冷脸一笑比不笑还冷,顾皎皎不合时宜地想,这人有温和的时候吗?
她不管他的笑,再次问道:“不给吗?”
风从窗前过,没吹散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风声吹动窗外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墨色的衣袖动了,那片被捏皱的云朵一折,袖下的手伸出,信封一角被指尖捏着递在顾皎皎手上。
信封很薄,表面一字没写,光是看什么也看不出。
“说来,殿下可曾知道北城慕家一女慕茵茵?”
声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皎皎要拿过这信走人,不想同他多呆,谁料信封被他紧紧捏着,怎么都抽不出来。
她刚要说话,就听得这一句。
慕茵茵是谁?
好像有几分耳熟,在哪里听过倒是一点印象都没了。
不知沈时霁葫芦里揣的什么把戏,但她一点兴趣都没。
面前这个人害得自己没法去见裴郎,又截了裴郎的信,她说什么也不会想要同他在一处。
故她冷冷回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看一眼沈时霁的表情,他还是在笑,只不过这笑含着看戏的意思。
这令顾皎皎不由起疑。
起疑归起疑,她不想探究,见他不松手,她问:“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殿下,这信是寄给慕茵茵的,殿下切莫以为是别人寄给您的。”
说完,指尖一松,墨色的身影绕过她,径直走开。
信封如愿地到了顾皎皎手里,她回头看他,在先拆信和先弄明白这句话间,选择了后者。
如果不是沈时霁说了这句话,此时拿到信的她已经出了屋子了。
“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对沈时霁葫芦里的把戏没兴趣的顾皎皎,不得不因为这句话,起了怀疑。
沈时霁落座在窗侧山水画前的座椅上,他没看顾皎皎,端起了桌边的白瓷茶盏,在揭盖的一瞬,茶气飘出,里面深竹色的茶水上有几片茶叶漂浮。
他拿茶盖抵住茶叶,轻饮一口茶,动作优雅而淡然。
茶水沾上淡红色的薄唇,发出莹润的光泽,配着洁白如玉的脸,隐约显出几分妖冶来,嘴唇一抿,这光泽就消去了。
“吧嗒”一声,茶盏重新搁在桌边,这时候,他才看向顾皎皎。
眼皮轻抬,眸里顾皎皎的身影清晰可见。
女子出落的身姿不同于十四岁时的青涩稚嫩,那时她见他也会舒展笑容,甜甜地唤他一声“沈时霁”。
许久没听过她喊自己的名字,蓦然想起当初,除了怀念还是不甘。
他比裴元之才晚出现一年而已,可他却比裴元之早见过她很多年。
“这话你该问问去了江南的裴元之。”他眼神看往她手中的信道:“这封信是他寄给慕茵茵的,不出意外,下周他将和这位慕小姐定下婚事。”
话音落下,信封被人猛地一攥,那指痕印进信封角里。
顾皎皎面色也是白了一瞬,接着她不信地看向沈时霁,“你凭什么这么说?”
“都在信里。”沈时霁看了眼被捏皱的信封,再看看顾皎皎的表情,嘲讽地道:“殿下不是很急着来看信么?”
“那就看啊。”
顾皎皎开始的确是急着看信,她以为这信是裴元之写给自己的,所以她得知消息就来了。
现下,沈时霁告诉她,这信是裴元之给别的女子的……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慌乱,面上还是强壮镇定,拆开信封。
信封是被打开过的,信口边的胶痕还在,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信纸,心跳声密密麻麻响起,待展开信纸后,略有潇洒草率的字迹展现。
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字迹,的确出自裴元之。
她看完第一行字,心跳声便如雷炸裂。
“茵茵,谢谢你对我的不离不弃,现如今我已有力稳在朝堂,终于能兑现曾经娶你的诺言……”
这行看完,顾皎皎就不愿往下再看,直接看信尾处,。
那里落款处写着“裴元之”一名,再往上一句,“待我回京,便与你完婚,此情不变。”
消息太过震惊,她一时没能回神过来,信纸在她手中一动也不动,整个人都已僵在原地。
怎么会?
怎么会!
她忽然想起在哪里听过慕茵茵这个名字了。
在她与裴元之相识后,偶然间看见他的一本书上写了“慕茵茵”三个字。
当时他还未曾对自己示好,对她以朋友相待,她问这是谁?
他怎么说的?他说无关轻重的人罢了。
因而她并未记在心上,此后再也没听见过亦或者想起这个人的存在。
可现在发生了什么?他说要与无关轻重的人成婚。
那她算什么?
顾皎皎紧着最后的一点理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轻吐出胸腔里的沉闷,低声道:“我怎么知道这信是真的还是假的?”
“倘若是你找人模仿出来的字迹为了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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