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第六十一章

    ◎变质的禅元◎

    第六十一章

    蝉族与螳螂族已经五十年没有通婚了。

    可能有一些不受两族影响的年轻人悄悄领证, 但在蝉族与螳螂族之中,大面积通婚本就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无论是贵族、中产还是普通打工人, 蝉族和螳螂族在这件两族通婚这件事情上保持了统一战线:

    井水不犯河水。

    螳螂族认为蝉族整体太过温和, 一直以来两族在财产婚配上谈不拢, 屡次造成家暴苗头;蝉族觉得螳螂族过于暴力, 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性格暴虐, 行动力爆炸。

    ——哪怕不再螳螂族长大, 恭俭良也完美的继承了这一点。

    足以说明, 这令蝉族感到窒息的战斗力就是跟着基因一起遗传的!!禅元看着漆黑下来的通讯屏幕, 再看看自己的肚子, 想到未来家里有两个螳螂种,汗毛直立。

    别说回老家了,他带着雄主和崽可能连蝉族地界的星际票都买不到。

    “你是螳螂种。”

    “是啊。”恭俭良敏感察觉到不对劲,“你不知道?”

    禅元真的不知道。他回想起送给自己戒指的三哥, 想到刚刚见过的温格尔阁下,垂死挣扎, “你哥哥和雄父都是蝶族。”

    “对啊。”恭俭良戳戳自己的脸蛋,意识到禅元这个混蛋东西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虫种,微笑道:“我雌父是螳螂种哦。禅元~”

    他们结婚已经有三个月了吧,孩子都快两周大了。不对,应该从认识的那一天算起,禅元和自己已经相识相知七年了。

    七年啊。

    “你居然还不知道我的虫种!”

    禅元叫得比恭俭良更大声, “你也没跟我解释。”

    “这种事情还需要解释吗?”

    禅元挫败了。他自认为自己并非一个极端虫种主义者, 例如螳螂种的奥斯特、尼卡, 自己都能与之好好交谈。但结婚不可以啊, 结婚这种人生大事,禅元抬起头看见恭俭良近在咫尺的脸,活生生掐死脑海中“离婚”的念头。

    算了吧,孩子都有了。再说了,自己全家都是纯蝉族,祖上八辈子都是蝉族,怎么说生下蝉族的概率都更大吧。

    “所以,你知道我是螳螂种就不喜欢我了。”恭俭良用手指恶狠狠戳着禅元的鼻子,咒骂道:“混蛋。变态。你这个搞虫种歧视的坏蛋!”

    大抵是将邪恶点全部算到体能和战斗上,恭俭良在骂人方面很没有特色。

    禅元听完小雄虫一顿软弱无力的诅咒后,通讯被无情抢走,只能眼睁睁目睹雄虫打通讯给雄父,噼里啪啦小炮弹一样告状。

    禅元向走过去为自己辩解几句,都被雄主推搡到画框外,毫无招架之力看着雄虫把自己描述成“贪恋雄虫美色毫无底线的虫种主义者”。

    温格尔越听越担忧,“小兰花……”

    恭俭良粉拳一握,骨头噼里啪啦炸出声,“没事的,雄父。我会帮助他形成健康健全的人格。”

    禅元:……

    这话就你最没有资格说吧!

    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开始在上面划米字,用最传统的蝉族祈福语念念叨叨,“不要螳螂,不要螳螂,不要螳螂。”

    孩子只需要继承恭俭良美貌就行了!千万不要继承他的虫种和脑子。殊不知蝉族聆听祈福的祖宗会怎么想,毕竟前一天晚上,禅元的要求还是“必须继承美貌,不要继承脑子”。

    虫蛋未出生前,一切关于性别和虫种的内容,在虫族属于玄学管辖范畴。

    恭俭良已经快乐地给雄父展示那张单色照片,圈出里面的小虫蛋,“雄父。这是我的崽。他一定会和雄父一样好看,有漂亮的翅膀,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蝴蝶。”

    温格尔认真看了许久,如今病卧床榻,他比任何人都更关心下一代的健康,叮嘱道:“不论雌雄,也不论虫种,雄父都喜欢小兰花的崽崽。”他顿了顿,强调道:“雄父也永远喜欢小兰花。”

    恭俭良实在太受用雄父的夸夸,很快他把禅元不知道自己虫种这件事情丢在脑后,有一句没一句缠着雄父说话。

    禅元还沉溺在“我嫁给螳螂种”的震撼中,无法自拔。他想到恭俭良从小就对螳螂种连环杀人犯沙曼云的好奇之心,又想到自己过去那段豪言壮语,心虚地看了一眼通讯里的病弱雄虫,摇摇头。

    不不不。

    实际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刚刚好最符合自己颜值趋向的两个人,怎么会如此巧妙地生下一个孩子?然后又刚刚好和自己结婚?不不不。禅元心中越想越恐慌,他打开通讯,在过往聊天记录中找出一张杀人魔沙曼云的照片。

    连环杀人魔沙曼云,魔花螳螂种。

    他长得极美,与温格尔阁下不同,那是一种侵略性的美。禅元第一次阅读到“生与死”,就是报刊所做的杀人魔沙曼云专题。

    这个雌虫疯狂杀人,毫无理由,毫无道理的杀人。在他被捕之前,仅有一张受害者冒死拍下的照片流传在警局内部。

    一只眼睛。

    镜头被巨大的刀锋整个遮挡住,蛛网状破碎弥漫到各个角落,雌虫的容貌因此变得支离破碎,唯独一只眼睛残余在斜上方,影影约约看见雌虫飞舞的眉眼,他的眉毛上扬,写着高兴,眼睛冷漠,眼睑下方是几串圆润的血珠。镜头边角,巨大的铺开的红色,是受害者呲开的血。

    随着沙曼云被捕获,这张眼睛特写迅速走红网络。

    无数人挑战与这只眼睛对视,却无一坚持。他们在社交平台大书特书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惶恐、惊惧、恶心,被蛇类触摸的黏腻、被刀刃拍打脸颊的刺骨、咽喉的紧张、胃部的抽搐。

    禅元统统感受不到。

    他只有兴奋。

    甚至无法言语自己在看见眼睛的瞬间,一种被猎手盯上的刺激感从尾椎一路爬上来,每根骨头轻轻地发生错位,在“咔擦”的瞬间,矫正带来的酸爽感贯彻全身。

    “我睡了他的雄子?!”

    这个念头仿若一盆冷水,将禅元浑身浇透,他看着沙曼云暴露在网络上的正面照,仔细看,从脸型到嘴角,从头发到眼睛。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

    恭俭良挑着他雌父和雄父最好看的地方长。

    杀人魔沙曼云,就是恭俭良的雌父。

    “我睡了他的雄子。”

    好刺激。

    不对。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禅元吞咽下口水,除了祈祷肚子里的虫蛋不是螳螂外,还额外祈祷沙曼云不要忽然从坟地里冲出来,把自己剁成数块。

    螳螂族对蝉族的不喜欢,通常表现在疯狂打压、暴力猎杀、各种形式的打压。他们骨子里充斥对冲动和直觉,与蝉族自诩的理智温吞形成鲜明对比。

    禅元悄悄将自己的查看记录删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坐回到恭俭良身边。雄虫已经和雄父聊了好一会,见雄父温格尔神色疲倦,恋恋不舍闭上嘴,依旧不舍得关闭视讯,宁可干坐着看雄父吃药休息。

    禅元在视讯底下,用手去碰恭俭良的手指。

    他先用手侧擦着恭俭良,又轻轻地翘起,用小拇指勾住恭俭良的小拇指。“干嘛。”恭俭良不解地挪开,“你碰我干什么。”

    “雄主。”禅元舌灿莲花,“我发现你太完美了。”

    恭俭良被恶心得不行,“神经病。”

    他还来不及挥舞拳头,禅元整个人贴上来,肚子直接贴在恭俭良拳头上,捧着恭俭良的脸嘬了两口。视讯里的雄父温格尔瞪大眼睛,休息也顾不上,目睹自己唯一的雄虫在光天化日下被他的雌君非礼。

    “你!干什么!”恭俭良努力掰开禅元的脸。他看着自己被嘬出一小块红皮的脸,有生以来对变态的认识提拔到了全新高度,“变态!变态!雄父,他平视不是这样的。”

    禅元特别高兴。

    一种破罐破摔,发现破罐藏着黄金的高兴。

    他一把压在恭俭良身上,贴着雄虫的耳朵悄声道:“沙曼云。”

    恭俭良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眯着眼生着气,在视讯下面给禅元狠狠一拧,低下头道:“不准在雄父面前说。”

    禅元揪住恭俭良的小脸,再来一口。

    “走开!变态!变态!”

    “嘿嘿,雄主。你也不想雄父知道这件事吧。”

    “走开。你这个变态涩涩狂魔。”

    禅元不嘬了,改为贴脸亲。

    原来,实现小时候的梦想这么爽!禅元仗着虫蛋占尽便宜。他知道一旦关掉视讯,雄虫必然拔腿就跑,抓紧时间多亲两口。现在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好时机——至于和螳螂种结婚这件事情。

    恭俭良简直是上天按照他的愿望赐予给他的完美雄主。

    螳螂种也很好啊。

    简直完美符合他幻想中的全部元素,还带了一点种族禁忌的感觉。禅元对自己的接受能力很有把握,面对未来二十年共处,他迅速把种族原因全部排在个人享受之后。

    死亡不会迅速降临在我身上。

    至少还有一个月努力锻炼!禅元按住恭俭良的手,凑近啵啵雄虫逐渐惊慌的脸。

    “变态。走开。”

    “雄主的骂人话好没意思啊。”禅元笑嘻嘻道:“小兰花。”

    恭俭良怒而暴起,用手拍向禅元的脑袋。

    视讯里,传来温格尔轻轻的笑声。禅元心虚地握住恭俭良的手,闪躲恭俭良的粉拳。

    “序言。”他听见视讯里的温格尔阁下欣慰地说道:“看来,小兰花找到了喜欢自己的人。”

    有眼光。

    在被恭俭良锁喉前,禅元在心里对温格尔阁下竖起了大拇指。

    作者有话说:

    破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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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  ☪ 第六十二章

    ◎温格尔的请求◎

    第六十二章

    仗着这几天没事, 只要恭俭良和雄父打通讯,禅元就按计划执行自己的吃豆腐大计。多数时候,他坐在雄虫身后, 遮挡住其余人的视线, 手不安分地探索, 叫人想起一道名为“泥鳅豆腐”的料理。

    传言把泥鳅和豆腐放在一起, 小火慢炖,随着火力越来越旺盛, 泥鳅感觉燥热, 为寻求凉爽, 会不断地钻入豆腐深处, 最终溺死其中。

    如果在房间里打视讯, 禅元便会踢走恭俭良的鞋子,让雄虫不得不赤着脚或只穿袜子。而他笑眯眯坐在桌子对面,用脚一点一点往上撩雄虫的裤腿,或往下扒雄虫的袜子。

    竭力在雄父面前做个乖宝宝的恭俭良, 一定不希望雄父知道这些事情吧。

    任何事物一旦破罐破摔起来,往往会走向极端。

    禅元仔细罗列了自己与恭俭良之间的得失点。他确定自己想要利益最大化(占便宜)只能在雄虫和雄父打通讯的时段。而这段为非作歹的报应, 将会在生下虫蛋之后,全部返现到他自己身上。

    为此,禅元除了调戏和照顾雄虫外,全部时间都用在疯狂训练上。短短三天时间,他又把一个单项训练记录刷爆。

    而和家里通讯,也到了最后一天。

    “雄父。”恭俭良依依不舍看着视讯里的温格尔, 抱怨道:“早知道我就早点要崽崽。”

    这三天, 两人通讯时间都在八小时左右。禅元在意识到家里把自己通讯拉黑后, 慷慨贡献出自己的通讯次数, 换得雄虫稍稍的好脸色,行为举止越发变本加厉。

    “没关系。”视讯里雄父温格尔温和地叮嘱孩子生活上的事情,“和同僚们好好相处,不懂的事情要多问问雌君,知道吗?”

    恭俭良“嗯”了一声,在桌子下拍掉雌君禅元的咸猪手。

    那双手已经被打得红彤彤,却依旧不肯放过眼前的豆腐,贪婪不知足地向下钻,好像非得让自己成为活活溺死的泥鳅才知足。

    捏、揉、搓、夹……

    恭俭良“啪”一声打在禅元在的手臂上,他恶狠狠瞪着这个王八蛋,以及王八蛋最大的依仗——还在肚子里的小王八蛋。

    真该把这两个都宰了!恭俭良暗自下决心,如果孩子出来是个蝉或螳螂,他分分钟弄死他……不对,如果不是小蝴蝶,这两个都得死。他忍无可忍第三次将禅元的爪子拽出来,丢到一边。

    “小兰花?”视讯里,温格尔看不见小夫夫闹情绪,问道:“禅元也在吗?”

    “唉。雄父我在。”禅元叫得比小兰花还亲,他凑过来,亲切问候,鞍前马后,“雄父的话,我刚刚都听到了。雄主有任何不懂,我绝对会把他教明白。”

    他嘴巴上冠冕堂皇,手却不安分压在恭俭良的小腹上,沿着雄虫漂亮的人鱼线指指点点。

    温格尔看不见。

    视讯取景框有限。

    恭俭良也不想被雄父看到自己被欺负的样子,就连急红了眼,也不敢做大动作,只能在桌子底下用力踹禅元的裤子。

    殊不知,禅元早就不需要裤子这种东西了。

    “雄父放心。”禅元整个脸贴在恭俭良脸颊上,压得小雄虫脸扁扁的,“我最喜欢恭俭良了。”

    恭俭良是在受不住,抬起手抽了禅元脑壳两下,嫌弃地把雌虫推开。

    温格尔带着笑意看着他们两胡闹。这三天,他说了不少话,却不勉强自己,慢慢地像一涓溪流和自己的雄虫幼崽叙旧。

    第一天,他还会说叮嘱。

    第二天,他便开始说自己的近况,询问恭俭良的近况,仔细地叹起过去的事情。

    第三天,说得极为杂。恭俭良记不下来,禅元倒开了录像,除了第一天第一次通讯外,其余通讯一字不落全部拷贝到云端。

    他总觉得这东西能成为他占雄主便宜的好利器。

    恭俭良不知道第几次拍掉变态雌君的手,看着通讯时间最后的倒计时,恋恋不舍和雄父嘀咕,“雄父要好好吃饭,要好好睡觉……雄父要好好想我。我会回家的,雄父再见。”

    恭俭良大声道:“雄父再见。”

    温格尔也在笑,“雄父在家等小兰花。”他眼睛极具闪蝶种特色,闪烁着斑斓虹色,“小兰花再见。”

    骤然漆黑。

    恭俭良和禅元最后一次通讯机会用完了。

    雄虫憋起嘴,不开心地坐在原地。这三天,他与雄父说了无数次“再见”,却没有哪一次如这次让他伤心。禅元也不闹他,乖乖住手,坐在一边,安慰道:“后面还会建立通讯站,肯定还能和雄父通讯。”

    “真的吗?”恭俭良抬起头,鼻子红彤彤,眼角似乎有一丝水痕,他像才失去母乳的小兽,茫然地围着禅元转,“下一次通讯机会,你也会给我吧。”

    “给我留一次就好。”

    禅元这些天也不是没和家里联络过。

    无论是哪一个兄弟,都无情地将他这个蝉族背叛者拉黑。

    唯有他亲爱的雌父写了长长的一封解释信,委婉地在信中表示所有人都尊重禅元自己的选择,只不过家里还没办法接受禅元如此超前的观念。

    他在信中写道:“……亲爱的禅元,从小你就与其他孩子有一些不同……在你出生前,我信奉‘天性说’,认为人的天性天生如此,后天无法改造。你出生后,我迫切研究‘家庭环境说’,认为人的性格可以在良好的家庭环境中被塑造……显然我失败了。”

    “我的失败只是我的失败。从一个健全的社会人角度谈,你是成功的……希望你不要太欺负你的雄虫……在没见到那张脸之前,我觉得你至少能够伪装成一个符合蝉族主流的正常人……见到你的雄主之后,你放弃伪装,选择和他结婚。我反倒觉得太正常了……毕竟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最后,暂时别和家里联系了。你雄父最近气疯了,家里对你和螳螂种结婚的事情下了封口令。毕竟家里没有人想被街区全部蝉笑话十年。”

    禅元详细阅读了这封信,觉得按照这封信上描述的内容判断,他的雄父和家里的雌君最起码要两年才能缓过来。

    第二期任务已经布置下来了,作为比三个月稍长一截的任务,预估任务将用时一年半。

    眼下口头分给雄主几个通讯机会也未尝不可,就当博好感也不亏本。

    至于一年半后,发生什么……那都再说。

    一年半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恭俭良还没能走出通讯结束的难过,禅元便给他找了一部稍微温和的电影放着,出门给雄主打饭。一路上,和恭俭良类似发生“通讯结束后遗症”的军雌不在少数。敏感的一部分人甚至躲在拐角处和宿舍里偷偷擦眼泪。禅元走到后厨,正要和往常一样加糖,通讯突兀地响起。

    一个蝴蝶标志浮现在他的通讯页面中。

    禅元眼瞳收紧,对着不锈钢餐盘整理自己的仪表,确定没有大差错后,生呼吸,点开了通讯接通按钮。

    温格尔阁下捧着一杯花茶,坐在床上。他的面罩已经摘下来,看起来今天呼吸道稍微舒服一些,肩膀上铺着一条花色厚披巾。床头的花还是与恭俭良通话时的兰花,清秀雅致。

    “你好。禅元。”温格尔阁下微笑道:“请允许我长话短说。”

    他依旧咳嗽,轻微又频繁,但不再是病榻上纵容孩子的雄父,一股无声的威严穿透屏幕,压迫到禅元肩膀上,他甚至不敢看向温格尔的眼睛。那双弥漫着虹色的眼睛,像水一样温润弥漫进人心。

    明明人心最难测。

    “小兰花是我的孩子,他来到远征军是我准许的事情。”温格尔轻轻抿一口花茶,眯起眼,“你不需要揣测夜明珠闪蝶家的用意,我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孩子。夜明珠闪蝶家下一任家主,小兰花的大哥也不会伤害他。”

    禅元心中一惊,整整三天,他没有在视讯面前暴露出自己对夜明珠闪蝶家的担忧:继承权、放逐之类的词汇。禅元一个都没有在温格尔阁下跟前提过。

    他是怎么知道?

    禅元抬起头,他直直撞入雄虫的眼眸。

    似笑非笑。

    “您要我照顾好他,对吗?”禅元斗胆提问道:“您应该知道恭俭良是怎样的雄虫。”

    “是的。”温格尔阁下大方承认道:“我已经尽力将他拘束在合法的范畴中,我……”他欲言又止,转化话题,“我希望有一个人能陪伴他,从年轻到年迈。”

    恭俭良是他唯一的雄虫孩子。

    不管温格尔再怎么宠爱他,都无法阻止孩子长大、结婚、生子、组建新的家庭。

    “你是个聪明人。禅元。”温格尔垂下眼眸,“你在理智放纵自己的欲望,在没有把握地前提下,你不会擅自对猎物出手。”

    禅元无法反驳。

    他甚至无法从温格尔阁下的这段话中,找出不符合自己的点。

    “您想要我做什么?”禅元问道:“温格尔阁下,正如您所说,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雌虫。”

    “爱他。”

    禅元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道:“什么?”

    “爱他。”温格尔阁下捧着花茶,淡粉色的茶水中,一朵逐渐褪色的玫瑰正缓缓释放所有的香味,“小兰花是很敏感的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太理智,可以稍微疯狂地去爱他。”

    “他能感觉到,别人对他所有的欲望。”

    “抱歉。这是我身为雄父的自私请求。”温格尔轻声说道:“我希望我的孩子永远被人爱着。”

    作者有话说:

    虽晚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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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  ☪ 第六十三章

    ◎军雄◎

    第六十三章

    禅元完全能够理解温格尔的担忧。只是他无法现在给出答复, 他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我可以下次通讯再给您回复吗?”

    “谢谢。”

    他们很快互相道别,没有再进一步寒暄和问候, 简单地结束一场对话。禅元心不在焉地打饭, 朝里面娴熟地加糖, 其次再加一些糖霜。恭俭良的口味他铭记于心, 但温格尔阁下的话逐渐化为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爱他。

    疯狂地爱他。

    就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课题,摆在禅元面前, 令他有一种写毕业论文的茫然感。他要去书海中翻阅大量前人著作, 阅读无数经典案例, 最后付出实战, 拿出数据, 写成论文,最后得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禅元敲敲门,房间里没有声音,他直接输入密码进去。时到今日, 恭俭良不改密码,却依旧没有把雌君的指纹瞳纹输进去。在某些方面, 他对雌雄关系极为疏忽,显得过分随意、过分任性又有点过分天真。

    禅元将饭盒放在桌子上,走进卧室。雄虫整个人窝在被窝里,枕头和被子堡垒一般围起来。十岁之后,禅元便再也没有玩过这种枕头被子游戏,他叹息一声, 爬上去, 握住雄虫露在外面的脚踝, “雄主。”

    恭俭良踹他一脚,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露出一撮头发,“走开。”

    “吃饭吧。”禅元将枕头拿开,坐到床上。他有些好奇恭俭良的表情,如果按照写毕业论文的流程来说,他现在正处于采集数据的环节。

    爱一个人,就应该了解一个人。

    这是禅元的拙见。

    “饿肚子对崽崽不好。”

    “骗人。”恭俭良不乐意,他还没从不能通讯的后遗症中走出来,说话都带着鼻音,“崽崽在你肚子里。”

    “雄父不开心会影响崽崽。”禅元终于在一堆被褥中摸到恭俭良的肩膀,把雄虫揽在怀中,轻声道:“温格尔阁下说,一个月大的时候,虫蛋就和雄父进行精神链接了。雄父不开心,崽崽也会不开心的。”

    被子里呼噜呼噜冒出半张脸,恭俭良被闷得久了,两颊粉扑扑冒着热气,“不准骗我。”

    “我怎么会骗雄主呢。”

    “你就有。”

    “好好好。我就有,我就有。”禅元认命地拿出餐具,递到恭俭良手中。他看着雄主裹着被子,没个正形坐在椅子上,挖一口放嘴里,咀嚼半天才咽下。吃相斯文,谁也想不到前几天他还在草地上胡乱撒花,一度将军雌的耳朵割下来。

    真有趣。

    禅元坐在桌子边,时不时给恭俭良切肉夹蔬菜。他第一次仔细地观察雄虫吃东西,远比只了解他吃甜食与肉要更多。

    “为什么一直看我。”恭俭良合并双腿,警惕道:“你又要做什么涩涩。”

    禅元:……

    “雄主,我在你心里只剩下涩涩形象了吗?”

    被吃了好几天豆腐的小雄虫终于想起了自己遭受的屈辱,将最后一块肉塞到嘴巴里,恶狠狠咬着,“等我吃完饭,你就完了。”

    禅元站起来。

    走出房间,关门。

    别说什么爱不爱了。他现在当务之急根本就不是爱——锻炼啊!锻炼!最多一个月后,虫蛋就要落地了。如果他那时候还没有能够吃豆腐的本事——别说占便宜,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禅元大步快走,他唾弃自己差点就被温格尔阁下的话动摇心智。恭俭良看上去并不像是会为情爱所动摇的人,自己鞍前马后伺候他这段时间……禅元停下来,意识到恭俭良并没有追上来,他折返回去,推开一条缝隙。

    餐桌上残羹剩饭,没有关的卧室门里,影影约约看见雄虫和他的被子重新倒在床上,包裹在一起。

    禅元轻轻地关上门。

    他内心忽然有些抱歉,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种抱歉为什么而生。在所有人结束通讯后,远征军与开荒团进行了对接。如果说,远征军是前往未知之地开疆拓土的队伍,开荒团便是将这些疆土开坑为适合虫族居住的重要队伍。最开始为了减缓爆炸人口压力而定下的远征政策,在和平年代已经成为无数青年才俊最快进行阶级跃迁的途径。

    自然,也是死亡率最高的途径。

    总舰,正在下达关于第二期任务的安排。对未知星空,他们无法给出一个完整的二十年规划,走一步看一步反而是最佳选择。

    “这次东南方远征,计划收回被寄生体侵占的土地。”总帅乌钬翻阅资料,对着三十位舰长说道:“这条路线避开了目前寄生体群集量最大的薇米亚战线,据卫星勘测,上面寄生体数量日益减少,受限于距离他们无法前往虫族捕获雄虫,又缺少科技发展,逐渐与当地生物形成了共生关系。”

    一条曲折的线路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七十七颗星球组成的星系,围绕两颗互相制衡的恒星构筑成一个“8”字,拥有生命特征的二十三颗星球被重点标注为红色,分别写上当年虫族对当地的改造程度、宜居程度评价。

    “接下来,所有舰队要对全部军雌进行恶劣环境培训。”总帅乌钬叮嘱道:“参加远征的年轻军雌中,能够独当一面的人还是少数。我希望各个舰队尽快提高个体作战实力和生存能力,在一个月的时间中汇报出10支能够进行地面探测的队伍。”

    “以及,在这次与开荒团地的对接中,远征军临时加入一位军雄阁下。”

    台下发出窃窃私语。他们交头接耳,对军雄这一敏感身份露出难为神色。

    不同于普通雄虫,军雄是雄虫群体中最特殊的一类人。普通雄虫温和的精神力,最大作用在于孵化虫蛋,雄父精神力越强大,孵化时长和次数越多,会直接影响到孩子的潜能、天赋等各项指标。

    这也是雄虫在虫族内部受到尊敬和保护的原因。毫不夸张地说,正是有了雄虫这种类似“基因加速器”的能力,每一代出生的孩子都多多少少会出现几个拔尖苗子,润物细无声改编一个虫群的基因,提高虫族整体实力的下限。

    偏偏,有一类雄虫拥有生殖能力,却没有孵化虫蛋的能力。

    在远古时代,因为这一特质,他们是雄虫中的二等公民。但随着寄生体肆意捕杀雄虫后,人们逐渐发现世界上有一部分雄虫能给使用精神力杀死寄生体。其根本原因,竟然是他们那无法孵化虫蛋的精神力,天生自带攻击性。

    他们生来就是利刃。

    于是,全虫族开始把所有拥有攻击性精神力的雄虫聚集在一起,进行军事化培养。通常还没有成年的军雄,手中就有十条士兵级寄生体性命。优异者在成年之时被授予少校更是稀疏平常。

    他们是罕见的,可以同时得到雄虫积分和军功的一类人群。

    “军雄……也参与远征吗?”

    总帅乌钬给下属们反应时间,他温和地回答每一个人的困惑,“并不参加。准确来说,军雄和他的小队成员只是与我们暂时同路。到达某个星球后,他们会自行行动,并不受远征军管辖。”

    “他不会干涉我们远征的训练吧。”

    “不会。”乌钬回答道:“远征与军雄虽然同属于军部,但本质上,我们是两批人管辖。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军雄不会干涉各舰的训练、任务……情爱这种事情就不好说了。年轻火气旺。”

    正好,他们远征军中有一个可以孵化虫蛋的雄虫。

    想到那孩子,乌钬眉眼有些无奈。

    “请问是哪一年毕业的军雄。”

    “今年刚刚毕业。算算年龄,不过21岁。”乌钬说道:“各位,你们不要对军雄这么害怕。刚刚毕业的孩子不会和那些老家伙一样疯狂的。”

    “总帅,正常的21岁雄虫可不会两三刀砍翻一个寄生体。”

    乌钬:……

    他在会议室里开会,隔壁档案室里,军雄与他的队友们正在翻阅人事档案。档案部几位军雌战战兢兢看着这位小祖宗上下翻页,不断组合各种排序后,无聊地瘪瘪嘴,“远征怎么都是新人?”

    “远征都是新人。”档案部军雌擦汗道:“雄虫阁下,食堂也开饭了。”

    “我不饿啊。”军雄挑挑拣拣,“来之前和寄生体打了一架。”军雄想起什么恶心画面,瘪瘪嘴,“不说了,接下来三四天我都吃不下饭。”

    他扒拉好一会儿,忽然点到了军属页面。

    一张漂亮清冷的脸蛋,慢慢加载出来。军雄原本不屑一顾的脸,缓缓变得僵硬,嘴唇长大,足足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盯着照片,猛地回头,“你们远征军里还有雄虫?”

    档案部军雌已经换一条胳膊擦汗,“是……是有。”

    “他长得真好看。”军雄费鲁利脸都快贴在屏幕上了,看得他的队友上前把人撕下来,按在座位上。

    军雄费鲁利哐哐两下,脑袋垂在椅子上,“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是个雄虫呢?如果是个雌虫……”

    他的副队长警惕起来,“我警告你,不要乱搞。我们在出任务。”

    “哎好。”军雄费鲁利两脚一翘,兴致勃勃,“我是那种饥渴到对雄虫下手的变态吗?人事、人事……调动的部门是叫人事吗?算了,反正不重要。”

    一旁负责档案的军雌怜悯地拽着同事下水。

    军雄费鲁利一拍大腿,“我要去这个雄虫所在星舰,快点!这无聊的总舰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会很晚,大家可以明天再看。我先去隔壁文了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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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 第六十四章

    ◎脸上受伤◎

    第六十四章

    噩耗传来, 第三星舰舰长阿奇诺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往他的队伍里再塞一个雄虫。

    如果这是两个传统教育下甜滋滋喊“雌君”的小乖崽,舰长阿奇诺还能勉为其难地收下。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阿奇诺颤抖地退出会议, 走到廊桥。廊桥下能够看到军雌们已经开始有条不紊进行适应性训练, 出发前准备的模拟设备, 会尽可能帮助雌虫们适应各种恶劣环境。

    无所事事的雄虫站在一边, 举着巨大的发光门板,发丝飘逸, 上跳下窜。舰长阿奇诺无论看多少次, 都无法接受那只灵敏的白色兔子是自己认知中的漂亮雄虫, 遂退回, 捂着脸坐在位子上, 决定让事情随波逐流。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舰长,真正要照顾好雄虫,对雄虫负全部责任的人是他的雌君。

    “雄虫不可以参加这次训练?”

    美好的一天从捕捉雄主开始, 劳碌命雌君禅元被揍得鼻青脸肿,竭力抱住怀中努力乱蹦的雄主, 道:“能不能通融一下,毕竟你也见识过他的……战斗力。”

    恭俭良张口咬在禅元的手上,断绝雌虫悄咪咪吃豆腐的小动作,跳到地上,愤懑不平躲在一边。

    这些天,禅元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仅仅是上下其手、教唆自己穿那些可恶的衣服, 还频频突袭想要尝尝肉味。恭俭良难得翻开育儿教科书, 阅读“怀蛋期间要节制”的意见后, 义正言辞拒绝禅元。

    仗崽欺人,实在可恶。恭俭良蹲在一边,内心发誓:生完这一个就再也不生了!反正他现在自己能赚军功,大不了以后抱着崽单过。什么变态雌君,他迟早要杀了他!

    想道碎尸万段的一万种方法,恭俭良对禅元露出了几分笑容。

    负责器械的程化刻并非故意阻止雄虫参加训练,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地面模拟训练要穿防护服和外骨骼。当时谁想得到有雄虫上战场,根本没有准备雄虫身形的护具……要改装的话,最起码要两周。”

    “当时提姆还让他穿外骨骼。”禅元想到从万尸河爬出来的场景,满脸不解,“穿不下还穿的话……”

    程化刻索性将这次用的设备掏出来给雌虫看,“两件根本不一样。你们之前出任务,用的都是局部外骨骼,这次培训都使用全身外骨骼,穿起来像铠甲一样,调节难度很大。”

    禅元叹一口气,看着面前像个金属铠甲的防护服和外骨骼,放弃为雄虫继续争取训练机会。他转而咨询道:“有没有不需要外骨骼和防护服的训练内容?”

    程化刻是维修部的成员,对训练具体内容一知半解。

    最后洽谈半天,禅元先拿了一件局部外骨骼回去,先教教恭俭良怎么穿外骨骼。

    “雄主。”

    他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恭俭良?”

    空气中熟悉的冷峻之气扑面而来,金属特有的味道伴随两声触地,飞速从禅元背后掠过。恭俭良快速翻身,抓起一把折叠椅,对准来者太阳穴突击。

    “恭俭良!”禅元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冲上前,手臂格挡住恭俭良的一击,袭向他的下盘,双方有来有回往返数十次,才被雌虫们找准机会往回拉。

    “放开。”恭俭良对禅元说道。

    “放开!”军雄费鲁利对副队说道。

    恭俭良瞪着来者,痛斥道:“不准学我说话。”

    “谁学你说话了。”被抱住的雄虫费鲁利体型略矮,双脚离地后拼命蹬腿,双手胡乱挥舞,“可恶。把我放下来,副队!我——我还会二次发育的。”

    恭俭良总算找到了一点安慰感,他被禅元抱在怀里,看看自己站得稳稳当当的脚,冷哼一声,“矮子。”

    军雄费鲁利的笑容呆滞,他垂下脚和副队确定,“他好凶。”

    “好好打招呼。”副队面无表情地重复道:“能够杀死寄生体的雄虫普遍都很凶。不要用军雄那套招呼对方。他是普通雄虫,精神力没有攻击性。”

    恭俭良做了一个鬼脸,发出类似野兽的撕咬声,“宰了你。”

    军雄费鲁利那颗找漂亮同伴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他端详着禅元鼻青脸肿的样子,再看看那把已经扭曲成九十度的折叠椅,发自内心地提问:“军事格斗已经进入普通雄虫日常课程了吗?”

    这就是如今普通雄虫的战斗里吗?

    而另一边,恭俭良欲欲跃试,要不是禅元用肚子顶着他,他就冲上去和这个看上去很能打的家伙大战三百回。

    “禅元~”恭俭良信誓旦旦,“你放心,我对雄虫还是很宽容的。”

    禅元道:“不行。”

    “我保证。真的不会死人,现在你还怀着虫蛋我绝对不会制造杀孽,最多就是打折他的腿,还有刚刚想摸我脸的那只手。”恭俭良掐着禅元的胳膊,他浑身雪白,白到微微发青,只要用力每一根筋山脉般凸起,“我最讨厌别人轻薄我了,特别是对我动手动脚的变态。必须要砍掉!砍掉!我要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来,塞到嘴巴里,让他嚼,全部给我咽下去!啊啊!”

    禅元不动神色,收紧胳膊,拖着雄虫,往后退散步。

    对面抱着矮子队长的副队,同样后退,两个同病相怜的雌虫一眼便看出对方的苦楚,互相点头致歉,迅速撤离。

    “你在干什么!”军雄费鲁利大声斥责,“我可是队长!快点把我放下来!我要和漂亮雄虫交朋友!是交朋友啦!”

    同样,恭俭良冷漠地看向禅元,“你听到了吗?”雄虫牙齿咯吱作响,整张脸扭曲起来,“他居然要和我做朋友。”

    禅元敷衍道:“听到了。”

    “听到了你还在做什么。快点把我放下来!”恭俭良努力拍打禅元的手腕,用手去掰禅元的指头,“你在干什么!我要交朋友!我要把他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禅元抱得更紧,跑得更快了。

    虽然不知道那位穿军装的雄虫是谁,是什么身份,但他知道正常人绝对不会想把好朋友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兴许是叫得太大声,走廊另一端传来那位雄虫诧异的声音。

    “他要和我踢球吗?可恶,副队长快点放我下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家伙。”

    禅元悟了。

    又是一个被美色迷惑的可怜蛋。

    他将雄虫丢到房间里,喝口水的功夫。恭俭良一个鱼跃从床上蹦起,捞起自己的双刀武器,冲出房门,沿着走廊狂奔。禅元水还没来得咽下的水全洒出来,也顾不上胸口湿透了,追着自己的雄主跑,一边跑一边喊,“雄主,等等,雄主——”

    双方狭路相逢。

    恭俭良看见穿着军装的雄虫,以及他微微发蓝的头发,按住暗扣,抽出双刀。对方快速从背后拔出盾牌,锋利边角在特定角度下,散发出蓝光。

    “费鲁利。”

    “恭俭良。”

    “你是军雄?”

    “不是。”

    “你长得真好看。”

    恭俭良抓紧双刀,对准盾牌,企图一轧为二。刀刃碰撞到盾牌上,迸射出连串的火花。赶来的两位雌虫沉默之后,看向战局居然找不到一丝一毫能够加入的痕迹。恭俭良每次下刀都带着优美的韵律感,纷飞的刀光将双刀砍出一个一个豁口,居然呈现出伤敌为零自损八百的窘况。

    军雄费鲁利乘机扑上去,整个人撞在雄虫怀里,抱住他的腰,两个小雄虫滚在地上,灰尘铺得他们满身都是。禅元眼见恭俭良揪住那位军雄的衣领,军雄按住恭俭良的肩膀,双方在地上和车轱辘一样转,双双撞在墙上。

    两声清脆的脑壳响让雌虫们双双倒吸凉气。

    “可恶。”恭俭良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禅元都没有这么欺负过他!他用力按住费鲁利将人朝消防玻璃上撞,狰狞之中,“我要划破你的脸。”

    费鲁利快速从背后掏出第二个小盾牌,护住自己的脑壳。呼啦啦响声中,碎裂的玻璃反而因力的作用,全部弹向恭俭良,几个细碎的玻璃渣子直勾勾刺入恭俭良皮肤。

    “你的脸没事吧。”军雄费鲁利紧张兮兮抖了抖衣服,“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毁容了……”

    简直是自己的罪过!

    “快点去医护室,不要用手碰,赶快去上药啊。”

    “闭嘴。”恭俭良搓自己的脸,本来玻璃渣就嵌入其中,他用手胡乱上下左右,反而多了好几道血痕,“明明是你先冲过来要杀我。”

    “我是在打招呼。”军雄费鲁利略微有些心虚,他确实使用了军雄特有的打招呼方式,上来先用几招招呼对方。最开始他出手并不强,本着好奇心想要吓唬雄虫一下。

    远征军上的雄虫,应该是那种温温和和,柔柔弱弱,会被自己吓一跳的乖雄虫才对。就算性格稍微大胆一些,也会惊叹自己身手,双方展开一个新话题……而不是拿起武器和自己对轰,还一口一个“宰了你”“杀掉”才对。

    军雄费鲁利擦了一把冷汗。

    他看着恭俭良满脸是血的样子,惊慌上前阻止,“不要再搓了。这样会更严重……不要再动了,我带你去医护室。”

    恭俭良一把推开他,没有说话,硬生生用手指从脸上扣下玻璃渣,连同黏连的血肉一块丢在地上。

    “雄主。”

    “队长。”

    身后两个雌虫已经上前,将他们两个再次分开。禅元看着恭俭良扎满玻璃渣子的脸,心一下子提起来。“不要抠了。雄主。再抠下去会发炎了。”禅元按住恭俭良的手,快速带着雄虫前往医护室。

    天地可鉴,请不要让他的漂亮雄主脸上留疤。

    作者有话说:

    最近状态不太好,可能会只有一更。等恢复状态后,再回到两更状态(土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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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  ☪ 第六十五章

    ◎雄虫的精神触角◎

    第六十五章

    恭俭良对自己的脸素来无所谓。

    虽然雄父念叨无数次, 说小雄虫的脸很重要,很脆弱,要经常使用各种面霜、面膜, 出门还要戴帽子物理防晒, 大风天还要带面纱以防沙子刮花脸等等。恭俭良一概不听。

    雄父看着时, 恭俭良还会装成乖宝宝, 按照步骤一件一件把自己擦得香香的。雄父稍微出个门,清水洗脸, 还能擦一把, 已经是他对自己这张脸最大程度的保护了。

    “雄主。”禅元看着他脸上的斑驳血迹, 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疼吗?”

    恭俭良才懒得理会对方。他指着对面坐着的军雄, 抗议道:“让他滚。”

    军雄费鲁利脸色灰暗,完全没想到自己好奇心酿成了坏事。这是他第一次和外面的普通雄虫接触,思来想去,只能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掏出一小盒护肤霜放在恭俭良面前, 小声道歉,“对不起。这个很好用。”

    恭俭良才不管。医护室里三个人一个压着他的肩膀, 一个摆正他的脸,还有一个用消毒水给他清洗伤口。他猛地挥手把护肤霜扫到地上,腮帮子鼓起来,整个身子转过去,半句话都不说。

    禅元已经很久没看过这种小学水准的吵架了。

    他觉得下一秒,这两人会再打起来, 已经做好拉偏架的准备。没曾想, 那位军雄默默捡起地上的护肤霜, 凑过来, 特地打开盒子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恭俭良不理会。

    他脸上已经不淌血,伤口细细密密,除了几个自己动手抠出来的大口子,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细痕。军医换了好几个棉签,给恭俭良上完药,上了康复凝胶。

    军雄费鲁利道:“我那里还有橘子味、草莓味、栀子花味……你喜欢我都送给你。”

    恭俭良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身为雄虫,他小时候被雄父送到全是雄虫崽崽的幼稚园念书。那里的雄虫幼崽多数都有不同的香味,软乎乎香扑扑,摔倒地上会掉泪豆豆。恭俭良多数是面无表情看着一群哭包,无比想念家里自己的脏器藏品和格斗小屋。

    他才不需要朋友这种软弱的东西。

    军雄费鲁利完全被恭俭良冷漠的表情吓住了。作为军雄,他从小就长在军部,同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有攻击性精神力的崽崽,鲜少见过外面世界可以孵化虫蛋的雄虫。

    外面的雄虫可不像他们这些糙惯了的军雄,他们都很娇气的。

    军雄费鲁利心中自我催眠,道歉语气更诚恳几分,“对不起。我没想到让你受伤。我真的是想和你交朋友认识一下。”

    “和我有什么好交朋友。”恭俭良硬邦邦地说着话,伸出手对禅元道:“我饿了。”他昂起下巴,配合那张受伤的脸,有一种骄纵战俘的滋味。

    禅元的目光在恭俭良被药水擦得红红的嘴角上停留,吞咽下口水。他瞥一眼追着雄主道歉的军雄,道:“雄主,难得星舰上来了雄虫……”

    恭俭良反手抓起军医台子上的棉签罐摔过去,“你和他过好了。”说罢,他起身,自己走掉。

    禅元怀蛋时间越久,他的脾气也越发暴躁,连杀人兴致也瘪下去,谁来惹他无疑于来点炮仗的火。偏偏为了虫蛋,恭俭良又不能爽快发出来,那滋味就和眼睁睁看着火线烧完,吃了哑炮一样难受。

    留蛋去雌,刻不容缓。

    恭俭良把自己卷到被子里,含着糖果心不在焉。他笃定自己变得奇怪是因为虫蛋逐渐长大,虽然他没孵过蛋,经常跷课,如今要做雄父还是临时抱佛脚,找雄父突击学习了育儿知识。

    雄虫的精神触角主要用来安抚和感知幼崽的情绪,当幼崽破壳之后,脑域闭合之前,雄虫都拥有在精神世界和幼崽感知、交流、安抚的能力。

    “雄父当年很早就感受到小兰花和哥哥们。”温格尔想起这一幕都还是笑着的。他从不提及孩子们的雌父,但对孩子们出生破壳如数家珍,“你大哥先天不佳,蛋期一直没什么动静,破壳后才和雄父精神触角有反应;你二哥还在肚子里就很闹腾,蛋期粘人又活泼,雄父晚上经常被他吵得睡不着觉;你三哥爱哭,从小就这样,又乖又爱哭。”

    恭俭良是最小的,也是最后一个夜明珠家的崽崽。

    他趴在视讯面前,幻想自己是趴在雄父的膝盖上,轻声问道:“那我呢?”

    “你呀。”他的雄父轻声说道:“我们小兰花很安静……是个很听话,不太会表达情绪的孩子。你还没出生,雄父就知道,你和哥哥们都不一样。”

    “因为雌父是坏蛋吗?”

    “不是的。”温格尔喃喃道:“等小兰花有了崽崽就知道,每一个虫崽都是不一样的。没有谁生来就是坏崽崽。”

    恭俭良闭上眼睛,蒙在被子里,努力伸出自己的精神触角。

    这是雄虫独有的天赋。

    涉及到大脑、身体,乃至玄之又玄的灵魂。每个雄虫的精神力都不同,恭俭良很少仔细研究自己的精神力,在精神触角沿着地板慢慢爬出来时,他浑身像被水包裹住,向上看,只有一丝丝发光的水纹。

    像是深海。

    无法窥探到底,充满未知、不可控,没有安全感的隧洞。

    恭俭良不喜欢自己的精神触角。如果能够选择自己的性别,他宁愿自己成为一个雌虫,握住双刀,掌握异化能力,竭尽全力控制自己能够控制的一切:伴侣、事业、身体、钱财。

    “哼。”雄虫碰到枕头,脸上的伤口因为重压溢出淡粉色。他操控着自己的精神触角,渗出门缝,沿着走廊寻找禅元。

    留蛋去雌!必须要留蛋去雌!思来想去,恭俭良还是觉得丧偶是最佳选择。最佳禅元的表现简直是差到极致!恭俭良脸色扭曲,用力用手擦拭自己被禅元亲过的位置,碰到伤口,也不管不顾,用力揉搓,不一会儿又出了点血。

    崽崽就是他的。不对。恭俭良歪过头,在“幼崽会抢占雄父的喜爱”和“雄父喜欢小崽崽”之间,理智疯狂摇摆,最终屈服于后者。

    雄父一直没有再婚。后来,雄父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也没有孵化虫蛋的精神,家里自然不会有新的虫蛋出现。

    恭俭良想让雄父高兴一下。

    他有种预感,家里新出生的幼崽会让雄父精神好转。精神好转就能更好的养病了。他也有预感,自己这次的虫崽一定是小蝴蝶,并且是很乖巧的小蝴蝶。

    眼看禅元就在面前,恭俭良精神触角悄悄缠在禅元小腿上,想要学着雌虫从裤腿往上撩,去碰虫蛋。

    哼。如果虫蛋不乖,自己连蛋都不要。

    让他们父子一起下地狱好了。

    恭俭良笃定要提前对虫蛋进行胎教,精神触角还没发力,便被什么东西从禅元身上拽下来。刺痛感让恭俭良掀开被子,一个打滚摔在地板上。

    【你没事吧。】

    罪魁祸首.星舰上另外一只雄虫无辜地用精神触角试探道:“不好意思。外观上分辨不出精神力的差异……啊,我是真正的,刚刚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寄生体要来寄生,所以碰了一下。”

    军雄费鲁利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作为拥有精神触角的雄虫,他第一时间感受到那股阴暗、让人作呕的精神力。军雄本能让他立刻警惕起来,唯恐打草惊蛇,悄悄释放精神触角,看准时间将那股阴冷的精神力从受害者腿上扯下来。

    ——该死的寄生体,一定是想通过寄生雌君,找机会吃掉雄虫,同时搅乱远征军局势。军雄费鲁利听过太多惨案案例,对这种寄生体常用套路,倒背如流。

    大家虽然都是能够对外释放精神力。

    可众所周知,雄虫的精神力多数是暖烘烘、阳光的、低落的,哪怕受情绪影响,他们也是一朵没有攻击力的小花,独自垂头丧气罢了。

    只有寄生体的精神力才是负面用词……

    “你什么意思。”恭俭良握紧拳头,从地上爬起来后,喃喃着寻找自己的刀。转了一圈,发现双刀被丢在外面后,恭俭良冲进厨房,将菜刀架上的刀一把一把拔出来,挑选砍骨头最脆的一把。

    双方在精神触角里缓慢交流。

    军雄费鲁利看不见恭俭良的所作所为,只能够体会到雄虫精神触角骤然炸开,圆润的周身长出爆炸小刺,偏偏温和型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看上去像是一条炖得软烂的肥肥海参。

    有点……

    可爱。

    军雄费鲁利忽然了解,为什么同期生都喜欢去外面和普通雄虫交朋友。他们的精神力看上去好温和,好无害,连生气爆炸的样子都这么有趣。

    拥有这样精神触角的雄虫,内心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军雄费鲁利大胆邀请道:“我想和你做朋友。”

    恭俭良选好了磨刀石,精心打磨刀刃。他懒得回应这个不太正常的军雄——所有军雄看上去都有点不正常。恭俭良带着偏见,忍受着精神触角中费鲁利喋喋不休地纠缠,“和我做朋友,我们能做很多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看星星,一起看电影,一起上厕所……”

    磨好的刀咄咄逼人。

    恭俭良对准空气挥舞两下,破风声凌厉。

    他露出一口白牙,用精神触角向这个烦人精道:“好啊。”

    军雄费鲁利:!

    他欢快地转个圈,精神触角把自己拧成蝴蝶结,“那我来找你呀。”

    “来吧来吧。”恭俭良唱起歌,打开冰柜,清空里面的食物,“我来给你做甜品。”

    剁成肉酱,做成肉酱蛋糕给禅元吃吧!

    作者有话说:

    禅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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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  ☪ 第六十六章

    ◎雄虫的茶会◎

    第六十六章

    恭俭良没有“朋友”的概念。

    自从学习表演后, 他可以和任何一个雄虫玩得很好,可以微笑点头,可以欢快附和对方, 可以安静地在对方哭泣时递上纸巾。他知道很多安慰雄虫的方案, 也清楚很多雄虫在关键时候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可他总觉得那不是“朋友”。

    无论小学、中学、大学, 只要离开那个环境, 恭俭良与那些雄虫快速拉开距离。他保留所有人的通讯号,看着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后, 将所有不说话、不和自己交流的“朋友”拖拽到“同学”的分类中。

    他想不出主动找人玩什么, 他也不会羡慕社交媒体上一起玩耍的雄虫和雌虫, 恭俭良只有在这时候安静地待在家里, 摆弄他喜欢的脏器标本, 打开通讯看着置顶的通讯号。

    朋友都会离开。

    他们会跟着环境变化,会跟着年龄增长不断地离开我。但没关系,恭俭良用手点点社交账号的置顶,看着自己备注的“变态”, 总是这么想:

    这个变态,从不会离开我。

    因为他是变态, 因为我身上有他所有喜欢的点。

    爱情是什么?不知道。友情又是什么?不知道。二十岁才成年的雄虫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出生在夜明珠家,他唯一明白的事情便是雄父会永远爱他。

    除此之外,都去死吧!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都给我剁成肉酱死掉好了!刀光闪入恭俭良的红瞳中,雄虫狰狞的表情骤然平息,宛若一潭死水。他僵硬地将地上的垃圾捡起来, 打开厨房的储物柜, 拿出自己的糖果, 像在做最日常的待客准备一般。

    好吃的糖果。

    滚烫的茶水。

    干净整洁的房间。

    以及衣着得体的雄虫。

    恭俭良抬起头看向刀面, 锃亮的刀身映照出雄虫凌乱的头发。小雄虫扒拉两下自己身上的配饰,跑进洗手间,用梳子胡乱梳顺,打结的头发缠绕在梳根上。地上的脏衣服全部堆到沙发背后和床底下,眼不见为净,就是最大的干净。

    不能在外面杀死雄虫。

    在正常社会中,雄虫的死亡也会比雌虫的死亡掀起更大的风波。更别提,如今远征军中,只有自己与那个缩头乌龟雄虫两个。

    恭俭良没有记住死者名字的习惯,他按照对方格挡的风格,配了一个“缩头乌龟”的外号,从衣柜中找出一件还算干净的背心,穿上。

    他对着镜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骤然耷拉下脸,一句话都不说。

    厨房里,烧好的热水发出嘀嘀提示音。

    *

    第三星舰,训练处。

    军雄费鲁利收回精神触角正准备去赴约。他素来不管其他雌虫目光,拽着副队的手怪声说道:“你觉得我要给漂亮弟弟带什么礼物。”他自知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想要上门赔礼道歉。

    副队思索后,看向训练队伍中挥汗如雨的禅元,意有所指,“这种事情还是问他的雌君更合适一些。”

    “送床上用品吗?”

    “对方可能会更生气。”副队比队长费鲁利年长足足四十岁,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军雌,说起与普通雄虫相处,他的经验比费鲁利更丰富。当下拍板,“等人家雌君训练结束,一起过去吧。问问他的意见,再看看能送什么东西。”

    队伍中,禅元挥汗如雨,浑然不知自己再一次被牵扯到恭俭良的事情中。处理完小雄虫的脸,确定雄虫生闷气回屋里后,他便紧急回队伍继续培训,离开时缺少的课程全部叫奥斯汀和吉央帮他录下来。

    他的脑子一半在听教官训练,一半思考着星舰上第二只雄虫的事情。

    温格尔阁下发送给他的文件内容,以回忆的方式,哗啦啦在脑海中翻动。结合现实与禅元前半生的经验,极容易推断出来者一位刚成年的军雄——有点难办——因为温格尔阁下发送给他的家庭关系简图中,恭俭良有一位军雄叔叔,而他素来和那位叔叔的雄虫幼崽合不来。

    原因也十分幼稚:恭俭良对所有抢夺雄父爱意的生物,充满警惕心。

    文件中细数了,夜明珠家雄虫幼崽和那位寄养家中的雄虫崽崽相处的不少要点。整理这份文件的人显然对两位雄虫成年后的关系十分担忧,特别强调对方也是一位非常漂亮的雄虫阁下,禅元作为恭俭良的雌君,遇见对方时必须保持坚定立场,无论是谈论容貌、实力、人际关系、雌君能力,都必须毫不犹豫站在恭俭良这边。

    哪怕对方指责恭俭良找雌虫眼光太差,禅元都必须给自己编出一百个理由,最终总结恭俭良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慧眼。

    很难描述禅元看到这一页的表情。

    他笃定这份报告绝对不是温格尔阁下亲自书写,事实上,他翻到最后一页,看见文书整理者为序言时,心中对恭俭良二哥的性格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恭俭良因为过去一些事,对军雄印象不佳已成定律。

    偏偏这位军雄阁下,兴致勃勃表示恭俭良要邀请自己参加私人茶会。

    “他真的邀请我了。”军雄费鲁利身上早已不是训练服,而是一套小款的雌虫军礼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地方略微空荡荡,雄虫一边让副队帮自己系花带,一边紧张咨询禅元,“我听说雄虫都会开茶会……我要带什么礼物才好。远征那么久,你的雄主会不会很寂寞,我不太会做娃娃,但副队会做。”

    茶会。

    对雌虫来说多么陌生的一个词。

    却是雄虫社交中十分重要地一环,任何一个阶级的雄虫都有举办茶会的资格,可以根据不同的主题邀请朋友和社会人士来到家中久坐长谈。形式多数是主人提前发出邀请,准备好茶点,装饰好房间,放置一些消遣的玩物,等待客人上门。

    禅元家的雄虫弟弟,还没有上小学前就在家里举办自己的茶会。小雄虫会自己布置一切,在雄父的指点下准备茶水和点心,发出邀请,满心欢喜地等待朋友上门,大家特聊特聊,视作一个小小的圈子。

    邀请人数越少,私密程度越高的茶会,代表主人家对客人的重视等级越高。

    而通常,雌虫是不准许进入雄虫的茶会。

    望着眼前求知欲爆炸的军雄,禅元疯狂在脑海中回忆关于恭俭良举办茶会的过往。温格尔阁下发给他的文件,除了包含一些资产清单和一部分夜明珠家在军部的人脉外,还有一本整理了恭俭良生活起居、行为习惯、口味喜好、生日等重要日子的七百页文档。

    不管怎样说,雄虫举办茶会招待朋友应该会写在行为习惯中,特别加上备注,也不为过啊。

    没有。

    禅元觉得是自己的记忆出现差错。

    他翻开电子文档,开启查询功能,特别着重搜索茶会、雄虫聚会、朋友等词汇。恭俭良这种性格,举办茶会不说有人在旁边辅助,光是吃的、喝的,玩什么游戏都应该特别注意,不要吓唬到其他正常人才对。

    没有。

    还是没有。

    恭俭良他……没有朋友吗?禅元来不及细想,通讯置顶发送消息。

    【励志成为犯罪克星的雄主】:我的领带在哪里?

    【励志成为犯罪克星的雄主】:就是校服的领带。

    禅元瞪着眼睛,看着这行字。脑海中轻而易举出现雄虫穿着正装,面容严峻要举办一场雄虫之间的茶会。他热泪盈眶,诡异升起一股吾家有儿初成长的滋味。这……这是要体验正常人的社交吗?是不是说明,恭俭良要开始逐渐朝着正常人发展了?

    天啊。不断压抑自己天性的变态杀人狂,只在自己面前暴露最恶劣的一面——简直不要太棒了。

    正在研究怎么把刀捆绑在一起,增加杀伤力,力求在对方开门一瞬间,让其万箭穿心的恭俭良感受到通讯震动。

    他打开通讯。

    属于雌君的激动扑面而来。

    【涩涩变态】:就在卧室靠墙第一个柜子从下往上数第三个抽屉里。

    【涩涩变态】:雄主,一定要玩得开心呀。(比心jpg)

    恭俭良盯着最后的比心,冷哼一声,心中百般不是滋味。禅元这个笨蛋雌君,果然还是要找机会让他把电影内容全部实践一遍。反正生完蛋,雌虫的事情就结束了,之前的躯体家具还没有实践呢!

    恭俭良盯着眼前的茶几,暗戳戳决定到时候要把禅元的手脚砍成一样的大小,让雌君乖乖充当一个摆放糖果的茶几。

    至于什么“玩得开心”,不用他说,恭俭良也会玩得开心。

    恭俭良细心整理好自己的刀具暗杀工具,用领带绑成花束状,正准备放到门上。叮咚——门铃响了片刻,打开一条缝隙。

    “恭俭良。”军雄费鲁利礼节性地敲敲门,“我进来啦。”

    恭俭良正捧着刀具花束,与军雄费鲁利手中的蔬果花束撞了个面。

    恭俭良手中是:水果刀、锉刀、剪刀、刮鱼刀、餐刀。

    费鲁利手中是:大葱花、西蓝花、无花果和一大团毫无美感可言的火龙果。

    双方看似抱着花束,实则抱着一团用缎带、纸、布兜起的乱七八糟。军雄费鲁利完全没意识到恭俭良手中的刀具是做什么,在他眼中恭俭良只是一个普通稍微会点武力的雄虫。

    既然是普通雄虫,那就是他这位军雄要保护的对象啦!

    费鲁利大大方方将自己的蔬果花束塞到恭俭良手中,自己接过恭俭良的刀具花束,夸奖道:“恭俭良,你真的好有艺术天赋啊。”

    “真的吗?”恭俭良眨巴眼睛,有些高兴,微笑夸赞,“你觉得我摆放的刀具是不是很好看。”

    如果从你头顶散开,扎下来,就会形成一个玫瑰花的样子。

    绝对比现在还要艺术呢。

    “嗯。”军雄费鲁利抱着刀具花束,快乐地走进恭俭良布置好的天罗地网中,“我觉得,你身上都是艺术气息。”

    “你真有眼光。”恭俭良在脑海中寻找对照组,片刻后落点自己的雌君,“我的雌君就不这样想,他特别不喜欢做艺术创作。”

    比如倒吊剥皮,做人皮大衣,人皮书之类。前段时间说好用身体做家具,有不让砍腿,又不给捆绑,让恭俭良有一种带着镣铐跳舞的滋味。

    果然。恭俭良心想道:雄父说的没错,还是雄虫了解雄虫。

    他领着雄虫坐到餐桌上,手按住提前贴好的刀具,寻找一击必杀的最好时机。军雄费鲁利则挑了一个水杯,小心翼翼将刀具花束插在里面,好像那不是星舰厨房随处可见的用具,而是价值百万的大家之作。

    “恭俭良。”军雄费鲁利解开自己的背包,放在桌子上,“我第一次参加茶会,不知道送什么才好。”

    雄虫的手握住了餐桌下的刀具,刀柄微微抽出,浑身绷紧。

    他微笑道:“没事。你来了我就很高兴。”

    死掉就是最好的礼物。

    刀已经亮出一半,只等费鲁利再向前一步,恭俭良必将一击必杀,用刀刃割断这个雄虫的咽喉——他简直烦死了这个雄虫,不论是什么原因,就是厌烦!烦!

    费鲁利解开抽绳,兴高采烈地举起礼物,“当当当!我听你的雌君说,你很喜欢战斗。星舰上又没有合适的全包外骨骼。”军雄举起外骨骼,厚重的外骨骼,完全掩盖住恭俭良的小动作。

    “我有四套备用外骨骼。这套当时做的稍微大一点,是防御性的。”军雄费鲁利诚恳地说道:“我是走防御性的军雄,装备都是防御类的,可能有点重……希望你不要嫌弃。”

    恭俭良刷地一声把刀按回去。

    作者有话说:

    躲在门外听墙角的两个雌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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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  ☪ 第六十七章

    ◎能不能管管你的雄虫?◎

    第六十七章

    他懂我。

    恭俭良看着面前的外骨骼, 心中算盘啪啪啪打得响亮。雄父说的果然没错,只有雄虫才最了解雄虫。恭俭良甩甩头,努力让自己忘掉上一辈中军雄带给自己的阴影, 扯出一个娴熟的笑容, 接过礼物, “谢谢。”

    他可没有为对方准备什么礼物。

    回忆起雄父准备宴会和茶会的过程, 恭俭良喃喃道:“你喜欢吃什么点心。”

    “我什么都吃。”费鲁利兴高采烈,“恭俭良, 我可以叫你小良吗?你是什么虫种呀?我是闪蓝红点唇瓢虫种, 因为虫种关系所以一直长不高……”

    恭俭良掂量一下手中的外骨骼, 手臂微沉, 此刻需要两只手一起才能保持重物平衡, 可见“防御型”并非说说而已。他慎重考虑自己在三秒钟内能否猎杀军雄,胳膊已经被费鲁利环抱住,两个雄虫亲昵地贴在一起。

    禅元都没有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

    恭俭良浑身一僵,还没来得及推开, 费鲁利从口袋里掏出第二件礼物,介绍道:“我听你的雌君说, 你还特别喜欢刀具。当当当!”

    一卷布帘展开,满满当当露出小型军用刀。费鲁利显然准备充足,浑然没发觉恭俭良已经推到一半的手,默默收回,双眼死死地盯着道具。

    “虽然我不太擅长攻击,而且手比较小, 握不住你擅长的大刀具……我就特地准备了一些小刀具。”费鲁利珍惜地说道:“这套是我的练习用刀具, 锋利度没有正式刀具高, 你私底下把玩也要注意点, 万一割破手会很疼的。”

    恭俭良语气骤然高了两个度。

    “太……太谢谢了。是我的雌君告诉你这些事情吗?”

    “当然。”费鲁利大声道:“他还说,你喜欢暴力。”

    门外的禅元打了一个寒颤。他和副队身为共患难的兄弟,扒拉开一条小缝,蹲着听墙角,此时浑浑噩噩,抬起头问道:“我和你的雄虫不是这么说的吧。”

    副队:“嗯。”

    他的队长费鲁利不过是把禅元的话,用自己的理解再复述一遍。

    禅元:……

    你不要只“嗯”啊,你这样我很慌张啊!

    他脑子还没有回过神,门被一脚踹开。恭俭良揪住禅元的衣领,将雌虫从地上领起来,抬手一丢,“啪”得关上大门,留下两个雌虫你看我,我看看你。

    “真的没问题吗?”禅元心虚地看着副队。他了解恭俭良,对面虽然是军雄,可真的打起来谁赢谁输还是个未知数。如果里面是这位副队,禅元还能侥幸告诉自己,雌虫实力更强,体能更耐耗,性格更加理智。

    里面的军雄,看向恭俭良的眼神,简直就是自己第一个月的翻版。

    禅元忍不住为对方抹一把汗。

    “没问题。”副队像个门神矗立原地,“做好善后工作就行了。”

    禅元感觉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两个雌虫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同为天涯沦落人。

    房间里,恭俭良正带着他的薪朋友做蛋糕。

    他们两个一边打蛋液,一边聊天。

    “我是兰花螳螂种。”

    “哇。难怪小良你又好看又会打”

    “嗯。”

    “你和你的雌君是怎么认识的?”

    “网恋。”

    费鲁利捂住嘴巴,惊讶道:“居然是网恋吗?好羡慕。”

    恭俭良还没办法适应和普通雄虫聊天的感觉,注意力在甜点料理、朋友聊天、如何处理雌君中来回切换,随口说道:“有什么好羡慕的。”

    “感觉很新鲜。”

    “就是见不到人。”恭俭良看了一会菜谱,自信满满将其放在一边,不停往料理盆里倒面粉,蛋液逐渐搅合成水泥灰。费鲁利也是第一次进厨房,之前的他就算动手做饭,也是在野外随便对付两口。

    现代智能厨具,他还是第一次用呢。

    两个小雄虫围着烹饪台叽叽喳喳,“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小良,蛋糕液在冒泡哎。”

    “嗯。”

    “你的雌君看上去好普通,为什么你会看上他呢?”

    “他很变态。”

    恭俭良调节好时间,两个坐在厨房角落里吃糖。看在一整件外骨骼、一整卷刀具的分量上,雄虫愿意和实力不错的军雄分享禅元的变态行为,“他喜欢看我穿校服。”

    “!”费鲁利想到为自己提供无数意见的雌虫,完全相信不到对方有这种癖好,“可能……说不定,就有雌虫喜欢这个。”他的脸无端红起来,声音不自觉放低,“我的雌虫也喜欢看我穿训练服。”

    恭俭良火上浇油,“他还喜欢摸我,部分不分场合的那种。”

    “……”费鲁利转过头,上下打量恭俭良,努力给禅元找借口,“毕竟你、你长得太好看了。”

    “是嘛?”

    恭俭良歪着头,脸上的伤口还没痊愈,配合他发梢的淡粉,脸上始终是两种色彩:白与红。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身上都只有这两种颜色。

    费鲁利看痴了。他纯粹是欣赏的目光,作为雄虫,欣赏并喜欢同类的美貌并非过错。他凑近一点,透过雄虫垂落的发丝,几乎能看清雄虫的肤质,暖色调的灯光将恭俭良的侧脸镀上一层淡金色,还没完全褪去的稚气绒毛小小围成一个圈,像漫画中夸张的发光体。

    “当然啦。”费鲁利握拳,“怎么会有雌虫不喜欢你呢?”

    人长得好看,实力又强,警惕性还高。这种人放在他们军雄队伍中,简直是为战斗而生的天选之子。费鲁利被恭俭良狂砍数刀之后,兴冲冲和副队确认三次,恭俭良精神力到底具不具备攻击性。

    “目前没有任何遗传因子可以提前预知精神力性向。想要知道一只雄虫是否具有攻击性精神力,只能等到对方破壳。”门外,副队也在和禅元科普一些基础知识,“所有小雄虫都会在雄虫协会做精神力测试。在积分制度全面推广的情况下,几乎不存在漏网之鱼。即使一岁没有被筛选出来,等到上学期间,学校老师还会对孩子们进行二次、三次筛选,确保军雄队伍的完善。截止雄虫二十岁成年,他们平均每人要经历五次精神力测试。”

    禅元对费鲁利的实力感到好奇,军雄对大部分军雌来说类似一个传说。大量地方驻扎军对军雄的概念,停留在文艺兵、宣传兵等花样子上。

    费鲁利明显是被专门培养出来的雄虫。

    “像费鲁利这类雄虫,只要确定有杀死寄生体的天赋。都会被统一送到军雄培育中心养大,从小学习各种保命技巧、杀敌技巧,还没有成年就被送去前线。”

    副队低垂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苦笑。

    “我这种年长军雌,基本上和带孩子一样看着他长大。”

    禅元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他的肚子,“你?怀孕了?”

    “还没。”副队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我想沾沾你的孕气。”

    禅元觉得不对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他默默自己的肚子,感觉随着自己有了蛋,人生走向趋于离谱。

    果然,还是要早点转岗到技术部门比较安全。

    “怀孕这种事情,光靠一个人怎么想啊。”禅元和副队并排靠在墙上,劳神道:“怀了生下来还比较快,后面孵蛋……”他表情一顿,忽然明白这个年长雌虫打得什么算盘。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想在这段时间快马加鞭搞出一个蛋,不会是想搞出蛋后,让恭俭良帮忙孵蛋吧。

    他怎么敢想这么离谱的事情?

    军雄因为精神力具有攻击性会伤害到幼崽这一点,他刚刚才被科普到。转眼功夫,这明晃晃的算盘怎么就打到自己头顶上了呢?想到自己后续可能不仅仅要让雄主孵一个虫蛋,禅元各种推辞的话到了嘴边,还没出口。

    房间门哐当一下打开。

    军雄费鲁利气冲冲走过来,对准禅元大喊道:“变态!你真的太变态了!小良这么漂亮,这么好看,这么乖巧。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你怎么可以欺负他!”

    三个这么,两个怎么可以,直接把禅元干蒙了。

    他看看眼前怒气冲冲的矮个子雄虫,再看看身边闭目养神的雌虫,忍不住推搡对方,悄声道:“你能不能管管你的雄虫。”

    费鲁利不能对别人家的雌虫动手,对自己家倒是很威风,上去快速踩了一脚,跑到门口,和恭俭良站在一起,双手叉腰,“今天开始我要和小良一起睡觉。”

    禅元:?

    副队:?

    禅元赶快阻止,“等等。”

    这段时间,本着就近原则,禅元宁可在雄虫房间睡地板,也不出去鬼混。胆子肥了的他,仗着肚子里有崽,吃豆腐的行径讲究一个“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眼下,利益最大化还没实现,一个雄虫把自己给截胡了?

    “队长。”副队皱眉反驳道:“雄虫和雄虫睡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我、我就要和好朋友一起睡觉。”费鲁利被副队呵斥后,底气有些不足,但抬头看着恭俭良漂亮的脸蛋,觉得舍弃自家雌虫也没什么关系,“我又不做什么。就是躺在一起睡觉嘛。”

    “不可以!”要吃豆腐的禅元反对。

    “绝对不行!”一心想要生蛋的副队反对。

    “反对无效。”这是皮笑肉不笑的恭俭良反对他们的反对,“雌虫不要来干涉雄虫的友谊。费鲁利要和我一起睡觉,就是一起睡觉的意思。你们只需要打扫卫生就好了。”

    “雄主,我还怀着……”

    “我的崽不需要占便宜。”恭俭良面无表情,哐当关门,从里面锁死。独留下两个雌虫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半晌,副队看向禅元,僵硬开口:“你能不能管管你的雄虫。”

    作者有话说:

    禅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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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  ☪ 第六十八章

    ◎不要把正常人牵扯进来。◎

    第六十八章

    只能说两位雌虫都对彼此的期待, 都有些不切实际。

    继禅元低声下气被赶出来,副队瓮声瓮气被赶出来后,两个雌虫分别采取自己最熟悉的节奏, 妄图将两个雄虫分开, 夺取自己的权利。

    “雄主。”禅元轻轻敲门, 走进去道:“我来整理房间。额。”他看着正面墙都漆黑的厨房, 被什么可疑物件一击打碎的烤箱,以及房顶上还没散开的烟雾, 露出了娴熟的笑容。

    很好, 炸厨房了吧。

    “你来做什么。”小脸乌黑的费鲁利从洗手间露出半张脸, 做怪状吐舌头, “快点出去, 不要掺和雄虫的事情。”

    禅元大义凛然,“什么雄虫的事情,我是为了公共消防安……”恭俭良抄起沾满水的毛巾,爽利甩了禅元一脸, 水分扑面而来,夺取禅元为数不多地空气。雌虫张开嘴, 口腔和鼻下位置,随呼气吸气鼓起一个大泡。

    恭俭良按住毛巾,慢慢地往下拽,湿漉漉的水从额头到睫毛到面颊,最后到唇角。他扯了扯嘴角,毛巾随手搭在禅元肩膀上, “打扫卫生去。”

    工具人禅元深吸两口气, 闻到了食物烧焦的滋味。等他乖乖去厨房收拾残局后, 提着两罐可疑的黑色物体来到副队面前, 得到了漫长的沉默。

    许久,副队依旧不敢确认,这是他想象中的东西,抬起头求助道:“他不是点心对吗?”

    “抱歉。他就是点心。”禅元慷慨分给副队一罐,介绍道:“你我雄虫匠心之作,巧克力蛋糕。”

    附赠需要重新修整的一面墙、被费鲁利一盾牌砸烂的起火版烤箱,水池里大约三十个碗筷工具,和一个乌漆嘛黑的台面。

    禅元久违地体验到了队友的滋味。

    两个雌虫辛苦搞卫生,两个雄虫毫无愧疚之心,窝在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的沙发上吃饼干。

    “副队。”费鲁利拉扯自己的衣服,朝着厨房喊道:“我的睡衣还没拿。”

    禅元使劲给眼色,两个雌虫一边铲台面上的炭,一边高声谈论,“睡衣才洗了,还没干。”

    “这么巧啊。我也才洗了,今天洗衣房的烘干机还坏了。”

    “这样吗?”副队面不改色演完戏,转过头对自己的雄虫道:“队长,你看……”

    费鲁利理所当然道:“穿你的不就好了吗?你怎么废话这么多呢?”小雄虫瘪瘪嘴,坐下来,和恭俭良分享软糖夹饼干的吃糖。谈论到什么东西好吃,什么糖配合什么糖更绝妙,似乎是雄虫之间永远不会出错的话题。

    禅元见友军倒地,接力而上。

    “雄主。今天衣服都没有干,还有内裤也……”

    “我可以光着。”恭俭良自然地说道:“或者穿你的。”

    可恶。这种好事为什么是和朋友一起?禅元忽然感受到与副队一样的灵魂暴击,两个雌虫开始将坏掉的烤箱挪到屋外,回到房间仔细打扫每一处角落,绞尽脑汁让福利落到自己口袋里。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他的雄虫哎!

    想想恭俭良不穿任何一件衣服躺在床上,奶白色肌肤和雪一般的头发铺在自己亲手洗得床铺上,除了指尖、关节、脸颊以及私密处微微发红,其余地方都纯洁无瑕的雄主,用漂亮的眼珠子,露出嗜血的疯狂。

    禅元忍不住吸溜一声。

    他悄悄走到两个雄虫身后,还没打听到蛛丝马迹。两张小脸严肃地转过来,恭俭良揪住靠枕,对准禅元脑袋猛击四下,一把将雌虫挥出去两米远。费鲁利在旁边助阵,“不许偷听雄虫说话。”

    这是雄虫之间的私密对话,怎么可以让雌虫掺和呢?

    费鲁利对来之不易的友情格外珍惜,他一想到自己要和软乎乎的普通雄虫睡在一张床上,而对方还长了一张精妙绝伦的漂亮脸蛋。光是想想早上起来,就能看见人间美景,费鲁利觉得牺牲下与副队的相处时间也没什么。

    他和副队天天在一起,偶尔交交朋友又没有关系。

    “小良。”费鲁利蹦起来,在沙发上乱跳,“我也没有其余东西好炫耀。给你看我们军雄的杀人技,超级超级酷炫!”

    恭俭良的雌君说过,恭俭良就喜欢一些格斗招式,勉强算是格斗爱好者。

    费鲁利有些担心自己朴实无华,通常一招弄死人的杀人技,不在对方的喜好范畴内,特地加上了“超级超级酷炫”的形容词,还备注道:“比起雌虫那些通用招式,这些——嘿哈,更适合我们雄虫哦。是军雄前辈们,一点一点积累和研究出来,雄虫也可以变得,超级超级强。你也不会再害怕变态雌君的骚扰了。”

    “真的吗?”

    “当然啦。”费鲁利对空使用几招,干净利落。碍于虫种发育,他的力量和速度远不如恭俭良,可这几招奇异地弥补了两人体能上的差距。恭俭良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被近距离击中,也要吃一段苦头。

    费鲁利自夸道:“虽然我们雄虫体能远不如雌虫,但技术可以弥补一大部分啦。像我这种专攻防御方向地雄虫,其实更擅长防御招式……攻击类也有学,但肯定学得不够精。”

    教教恭俭良这种爱好者还是足够啦。

    “哈哈。”禅元听得心惊肉跳,插进来,不动声色想把话题掩盖过去,“这有点危险啊哈哈,雄主我们还是不——”

    “我要学。”恭俭良笑得眼睛都没了,“费鲁利,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的军雄。”

    不像他们家那位军雄叔叔,发现自己有杀人想法后,严厉拒绝教授自己任何格斗技能,并责令雄父为什么要放任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孩子在身边。

    在恭俭良记忆里,那是雄父和那位叔叔吵得最激烈得一次。

    最终以,雄父温格尔体力不支倒下作为终结。恭俭良对军雄的印象也拉到了最低谷——小气、多管闲事等等。

    和叔叔比起来,费鲁利多好啊。恭俭良觉得“最最最好”都不足以说明费鲁利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他转过身,对被自己扒拉到一旁的禅元道:“从今天开始,费鲁利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准对他说三道四。”

    禅元:?

    说的好像那些格斗招式,最后不落在我身上一样。

    雄虫哪里管这种细枝末节,他忙着对自己的好朋友展现正常人的姿态。可以预见恭俭良准备好好挖掘一切可以学习的内容,他道:“不准你拒绝。雄虫的事情,雌虫少掺和。”

    “就是。”费鲁利凑过来,应声,“雌虫出去。我们要睡觉了。”

    “队长。”副队嘴硬,“没有睡衣,你睡不习惯的。”

    禅元激灵一动,“雄主,床单脏了啊。今天没办法睡床了。我们让人家回去吧。以后再一起玩好不好。”

    日后,打死都不让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但凡是有费鲁利的地方,禅元势必要带着恭俭良绕远路。趁他肚子里还有虫蛋,要赶快控制雄虫的武力值——恭俭良本来就能一对多,再提高实力,禅元已经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恐怖故事了。

    “这样啊。”恭俭良拉长声音,嘴巴嘟囔。他看向费鲁利,有一丝难过,“如果没有床,睡起来会很不舒服。”

    禅元和副队暗自握拳。

    没错,就是这个走势!快点拒绝,快点拒绝!

    恭俭良的笑容骤然拉大,他渗人地笑起来,发出一种古怪又尖锐的笑容,“我们可以睡沙发,睡桌子,还可以睡床板……啊,怎么办费鲁利。估计他们会说沙发太小了,桌子太硬,床板不干净。可是呜呜,可是我好像要和你一起睡觉啊。”

    费鲁利有些惊讶。

    他迟钝地想了想,半天没有想出解决办法,只能按照恭俭良的思路往下走,呜咽起来,“我也想和小良一起睡觉。”

    “雌虫太坏了,都不让。”恭俭良握住费鲁利的手,手指冰凉,语气狂热,“不过我们要理解他们,他们是太喜欢我们了。不舍得让我们一个人睡觉,不舍得让我们没有睡衣穿,还害怕我们没有床单和被子晚上着凉。”

    费鲁利:?

    他影影约约觉得新朋友有点不对劲,可具体不对劲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呆呆望着恭俭良因为激动逐渐放大地瞳孔,缓慢地沉溺其中。

    似乎鲜血一样粘稠,当汇集在一定程度,慢慢凝固,最终化为深褐的雕塑。

    “我们让他们做床单就好了。”恭俭良逐渐平静下来,他眯起眼,笑容变得温和而驯良。这种笑容多数出现在校园宣传片中,是一种纯洁无瑕的象征。

    禅元脑海中迅速跳出“躯体家具”一词。他吞咽下口水,看向旁边已经陷入宕机的副队。

    如果只有他和恭俭良,他当然觉得很好玩,完全可以陪着雄虫一起疯狂。

    ——可这,这,怎么能把正常人拉进来呢?

    恭俭良已经快用上咏叹调了,他夸张地和好朋友形容,“你看他们都不愿意离开我们,那么就不用离开。我们也不需要睡衣和床单,我们就睡在他们身上。禅元和你的雌虫肩并肩,脱光光,睡在地上。我们两个睡在他们身上。这样他们不会离开我们,我和你也可以睡在一起。”

    费鲁利与他的雌虫一并陷入了宕机状态。

    许久后,正常军雄结结巴巴道:“小良,这……是,是开玩笑吗?”

    “当然不是。”恭俭良骤然平静。他切换太快,连表情都一瞬间收敛,任何狂躁的元素眨眼消失。

    他看向禅元,甚至带着一丝炫耀语气道:“我的雌君很早就想这么玩了,你们知道四人行吗?”

    禅元:?

    等等!你不要造谣啊!快点闭嘴!快点闭嘴啊!不要把正常人牵扯进来!

    作者有话说:

    禅元:还是以前的笨蛋好。

    ——*——

    国庆节快乐!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锅和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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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  ☪ 第六十九章

    ◎睡在宿舍◎

    第六十九章

    禅元自认为自己和恭俭良最大的不同, 在于他能够分清公域与私域的界限。他和副队一把上前,把自家雄虫抱住,扛在肩膀上, 双双把家还。

    从年长雌虫的表情来看, 短时间内他绝不会放自家雄虫出来和恭俭良玩耍。禅元的背部被雄虫捶打, 这次用上了不少力气, 等雌虫脱掉外套观察时,不少地方已经发紫。

    胡乱说话, 导致社死, 对禅元的攻击性极低。

    他对恭俭良实话实说, “再胡闹下去, 只会让别人觉得你不正常, 而不是我不正常。”

    “为什么。”恭俭良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道:“你也不在乎了?”

    “他们会觉得你又疯了。”禅元赤着上半身,从烘干机里拿出被套,给雄虫铺床。铺到手时, 雄虫抬抬手,铺到脚, 他就抬抬脚。到了躯干部分,恭俭良一个打滚,落入到禅元怀中,他像一个大号玩偶,双手缠住禅元的脖颈,两只脚乖乖挂在对方臂膀上, 轻飘飘没有任何重量。

    “你呢?”恭俭良问道:“你告诉费鲁利那么多事情。”

    禅元掂量下雄虫的重量, 收紧手臂, 将雄虫整个护在怀里, “我从不觉得你疯。”

    “我又腻了。”

    “玩点游戏。”

    恭俭良笑笑,“没意思。”他举起手,轻轻地拍打禅元的脸。手掌落在脸颊的力度并不大,速度从缓到快,随雄虫的语速开始变化,“你就仗着虫蛋继续嚣张吧。”

    等到虫蛋生下来,你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有一个合法的军功身份,能够和雄父通讯,还有一个雄父会喜欢的孩子。至于这个孩子是不是蝴蝶种,恭俭良根本没考虑过“不是”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蝴蝶种,应该就不会活下来哈。

    禅元享受着被雄虫掴掌的痛感,对于这种并不强烈的力度,羞耻与本能收紧的身体反应才是体会的重点。他抱着恭俭良坐在床上,猛地放开手,向前用唇啄了一口恭俭良的掌心,被雄虫一巴掌打在床上。

    “变态!”

    恭俭良又是一巴掌,他气呼呼站起来,看着雌虫的肚子,最终将巴掌化作拳头,落在禅元腹部,轻轻顶了一下。“别以为能用孩子拿捏我。”

    禅元不说话,一个鲤鱼打挺抱住恭俭良的脸,将雄虫带到床上,两个人翻滚起来。还未铺好的床单,宛若白浪不断拍打在他们身上。

    “变态!”恭俭良似乎只会这一句骂人话。

    禅元气喘吁吁用肚子压着雄虫,占据上风,整个人盘坐在恭俭良身上,“现在不变态,以后怎么变态。”

    这些天,他抓紧时间训练,抓紧时间吃豆腐,心里像有一张小鼓,啪啪啪的敲个不停。

    要快点。

    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快点。

    要顺其自然,但也要拥有绝对制裁的力量。

    禅元匍匐在恭俭良身上,雌虫高大的身躯完全紧贴着雄虫的皮肤,大口呼吸之余,两颗心慢慢靠近,最终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我教你一些骂人话。”

    “不要。”

    “床上说说就好。雄主,你骂人太没有新意了。”

    恭俭良抬手给这个变态一巴掌,“得意什么,你的好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嗯。”禅元深吸一口气捏住恭俭良的脸,口舌探入,整个人压在雄虫身上。他看见恭俭良瞪大的眼睛,以及努力掰开自己的双手。雄虫越是如此,他便越有一种短暂欺负对方的快乐。

    他没有换气,恭俭良的动作也从推,变成了抓,那双眼睛好像不会眨眼,带着血丝要将禅元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牢牢地记在心里。禅元抬起头,又挨了雄虫一巴掌,他舔了舔嘴角流下的血迹,咋舌道:“再乱说话,我就亲你。”

    恭俭良挺腰,直勾勾撞在禅元的额头,两者相互抵住,发出响亮的磕碰声。

    “好玩吗?”

    “很好玩。”

    “我觉得不好玩。”恭俭良碰了碰自己被捏住的两颊肉,“出去。”

    “这是雄主和雌君的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恭俭良冷声说道:“不想我发疯,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你发疯好了。”禅元放弃抵抗,大大方方将全身力量压在雄虫身上,两只手上下胡乱摸,“你去外面发疯我也无所谓,第三星舰上的人只会觉得你疯了,而不是我疯了。”

    感谢恭俭良冲动地打砸。整个星舰都知道,他是个情绪不稳定,思想不正常的雄虫,是一个大众眼中的不可控因素。而禅元反而是那把剑鞘,是遏制恭俭良疯狂的开关。

    “好。”恭俭良推开禅元,站起来,走到衣柜处,一脚踹开柜门,衣服倾斜而下。他踩过去,“那你待着吧。”

    禅元插着双手看着雄虫。

    恭俭良道:“我去你宿舍睡。”

    不给禅元留下半点反悔机会,恭俭良什么都不带,穿着一件背心跑到雌虫宿舍里,找到禅元的床铺,蒙头大睡,怎么都不起来。这么一闹,苦笑不得的人又变成禅元了,他上前轻轻推搡被子山,从中扒拉开白色碎发,又是好声好气地说道:“床板这么硬,回去睡好不好。”

    恭俭良不管。

    “不弄你了。对不起雄主,真的。我诚心道歉,以后不会再动手动脚,回去睡吧。”

    他这个宿舍还有其他人住,螳螂种室友胆子大一些,还敢上床睡觉。蝉种室友已经瑟瑟发抖,想进的不敢进,想出的不敢出,唯恐说错半句话被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恭俭良不管。

    他裹着被子,蒙头蒙脑袋,手脚全部包裹在其中,发誓不论禅元说什么做什么,死也不管他。

    被窝里不流通的空气,让雄虫的发丝粘粘在脸颊上。恭俭良蜷缩着擦把脸,感觉到背后挤了挤,一个人形生物贴在背后一眼不发。他警惕地扒开一个小口,果不其然还是禅元。

    被子里,属于雌虫的味道三百六十度将他包裹。有轻微的汗味和沐浴露的味道,以及一种非常寡淡的草木香。恭俭良揪着被子,懒得转身,用屁股顶了顶,妄图将禅元挤出去。

    雌虫一把将被子整个抱住。

    “雄主。”

    恭俭良嗤之以鼻,他再也不会相信禅元了。变态就是变态,好色基因已经焊死在禅元的骨头里,就算呼吸停止,皮肉腐烂,最终化为白骨,路过的人也会指着白骨头道:“好色啊,好色啊。”

    没救了。恭俭良第一次有了自己是个正常人的想法。还不等他仔细追踪这个念头,一个小包裹塞到他的怀中。

    禅元扒拉开一个小口子,好像正从鱼缸口子里观看自己的小鱼。还不等恭俭良反击,他快速把被子口子合上,乖乖地重新抱住恭俭良,闷声道:“睡吧。”

    没这东西,恭俭良睡不好觉。

    六百多页的文件,禅元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他养过鱼,知道有些名贵的品种娇气又好斗,要干净的水,要舒适的环境,要水草,要细沙,还要漂亮的装饰品,不然会不开心。

    不开心就会死掉。

    死掉就不好看了。

    禅元朝前靠了靠,他发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开始喜欢上用肚子贴住雄虫的感觉。无论是手,还是胳膊,亦或是对方的小腹。哪怕是隔着棉被,只要抱住对方,禅元便坚信:

    恭俭良不会出手。

    这种直觉在他见过温格尔阁下后,越发肯定。

    无论是为了让雄父开心,还是耳读目染对幼崽产生了喜爱,恭俭良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睡吧。”禅元轻声道:“我不弄你了。晚安。”

    被窝里的恭俭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给被子闷得两颊粉红,耳朵骨滚烫滚烫,好不容易钻出半个身子,正要用手把禅元的爪子撇下去,一眼看见他塞进来的小包。

    一个绣着漂亮蝴蝶纹样的枕头包。

    恭俭良每天晚上必须抱着这东西睡觉。他从不对外人说起自己的睡眠问题,离开雄父,他便整夜整夜的失眠,精神状态低落。只有抱着这个枕头包,才能减轻症状,在漫长黑夜中浅浅入睡。

    他从没有说过原因。

    别的衣服漫天乱丢,从来不记放在什么地方。唯独这个枕头包,是恭俭良每天早上醒来亲手放进柜子里,晚上又亲自拿出来放在床上的物件,绝对不会遗忘的一件东西。

    “算了。”恭俭良做样在禅元头顶挥舞拳头,抱着枕头包,被禅元抱着,合上眼睛,呼吸渐渐进入平稳。

    就,赏赐给雌君一次同床共枕的机会吧。

    恭俭良困倦地想着,之前都是做完就让他滚蛋,或者让他打地铺睡沙发……不行,这种变态,一旦让他睡了床,就是变本加厉……可是他带来了我的枕头包。小雄虫将脸埋在枕头包里,安抚物很快拉扯着他进入梦境世界。

    这一次,是真正的平稳呼吸。

    禅元半睁开眼睛,拉动被子给雄虫盖住,悄悄对门口打个手势,表示一切安好。所有人大胆又惶恐地进来,拿走自己的被褥和换洗衣服,去同族那边找一个合拼床铺。

    “辛苦了。禅元。”室友们怜悯地看着禅元,安慰道:“真是辛苦你了。要和这么……”

    雄虫安静的睡颜,完全看不出他白天疯疯癫癫的样子。

    禅元紧了紧手臂,让自己与雄虫贴得更亲密一些,微笑着摇头,“没事。快去睡觉吧。”

    他将头埋入恭俭良的头发中,深深地品味着雄虫的味道,轻声道:“明天,还要训练呢。”

    作者有话说:

    赶稿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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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  ☪ 第七十章

    ◎第一个虫蛋出生◎

    第七十章

    恭俭良曾经频繁做一个梦。

    他身处于昏暗的屋子中, 因为梦境重复的次数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雄虫都不需要睁开眼,便能勾勒出整个房间的样貌:白天的天花板, 床上是洗得发白的被单, 一侧是过道, 一侧是书桌。桌子上摊开大大的书, 他的眼睛看不到哪些书是什么内容,只是偶尔会看见雄父捧着书, 就这昏暗的灯光, 认真地读。

    而他自己, 小小地, 甚至都无法利索的翻身, 躺在雄父的手边。因为困窘,身上的襁褓都是用雄父和哥哥的旧衣服改制。他呼呼大睡,破壳没多久,吃完虫奶又睡下去。

    他偶尔躺在摇篮床里, 偶尔在床上,整个世界都是那一间屋子。

    经常, 幼崽会好奇从门缝中透露出来明亮的光线是什么。

    直到,一张白布覆盖在他脸上,用力地向两侧拉扯,将他的脸与口鼻映照出形状。呼吸变得困难,一切都要穿过棉花、布料,最后被阻碍。咽喉收紧, 肺部和胸腔剧烈抬升, 恐惧, 无措, 刚破壳没多久的幼崽,抓不住也没有能力阻碍死神到来。

    恭俭良被按压着,被压迫着,他举起双手狠狠地挥舞。

    啪——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没有了。恭俭良睁开眼睛,大口呼吸空气,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这一幕。额头上、背上布满了细汗。身边的雌虫抱着他的腰部,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凑上脸亲亲恭俭良,毫不意外地挨了雄虫一顿推搡。

    “走开。”

    禅元还没睡醒。宿舍的床本就不大,为了最大程度节约空间,禅元卷着被子囫囵到了地上,得到恭俭良一脚轻踹。

    他也别想睡了,揉揉眼睛,爬起来给自家骄纵雄虫泡蜂蜜水,“不睡了吗?”恭俭良哼哼唧唧,没说话,抱着自己的枕头包背过身。他还没有从噩梦中醒过来,强烈的压迫感让雄虫迫切想要找点事情发泄出来。

    “要你管。”

    禅元胡乱答应着,将泡好的蜂蜜水加了糖,端到雄虫面前,看着他喝下去,“再眯一会儿。”

    恭俭良不说话,他手脚收紧,肩膀内扣,似乎要把全身骨骼变成一把锁,牢牢地锁住怀里的枕头包。禅元也没办法,距离起床铃还要两个小时,他属于醒了就睡不着的人,又不敢把漂亮雄主一个人放在宿舍,便去宿舍外走廊一个人做自重训练。

    走廊的灯光是暖黄色。

    关门后,暖色同落日余晖般,呈扇形铺开在地板上。恭俭良身上没见正经衣服,鞋子都不穿,跑到门口,不高兴地看着禅元。他经常有一些奇怪的举动,前一秒或许就是芝麻糖好吃,后一秒说自己对芝麻过敏,信口雌黄,全部按照自己的心情做事情。

    禅元正在做卷腹练习。

    他的虫种是蝉族中体型较大的一种,虫种反馈在体型上,他的骨架比同族会更大一些。此时此刻,伴随起伏,他的衣服上下扯动,最后干脆脱掉,透过玻璃更清晰地掌握每一块肌肉的运动。

    大汗淋漓。

    恭俭良蹲着,戳着禅元的腹肌,手指当做小人走路,走到胸口疲倦了,恶狠狠拍一下,跑回到房间。

    “怎么了。”

    “要你管。”

    “雄主饿了吗?”禅元一边跟在雄虫屁股后面追,一边问道:“食堂还没开,我可以自己给你做一些吃的。”

    “我讨厌你。”

    禅元:……

    习惯了习惯了,不要去追究为什么就好了。

    他看一眼自己的肚子,觉得生米煮成熟饭真是各位雌虫前辈的至理名言。帮雄虫开了门后,心惊胆战看着雄虫抱着枕头包,摇摇晃晃回到自己床上,啪叽一下睡着了。

    哦。禅元懂了,果然还是没醒。他捉摸恭俭良半醒半睡的状态比通常要温顺不少,大着胆子坐在床边,轻轻地亲雄虫的手和脸。似乎今天没有从雄虫身上吸一口精气,这一整天都不精神。

    “真可爱。”禅元嘀咕着,仗着人睡着,胆肥得猛嘬一口恭俭良的脸,心满意足去厨房料理早餐。

    对此,恭俭良起床看着自己的手臂、手指、大腿、脸颊和锁骨,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被什么恶心的东西抚摸过一样。

    “禅元~”他轻车熟路推开卧室门,眼睛顺路瞄有什么趁手的武器,“你又又又对我做了什么。”

    卧室是他的领地,恭俭良暴怒地揪住一件外套当鞭子用,冲到厨房准备暴揍不请自来者。

    “雄主。”禅元凑过来,笑容无辜纯粹,“我做了蝉族传统早餐,你想尝尝吗?”

    “不要。”恭俭良瘪嘴,才不上当。他可真是受够了这个变态无时无刻的吃豆腐,“我去食堂吃。费鲁利送我外骨骼,我现在能参加训练了。”

    禅元凡事都准备道万无一失。

    他将提前擦拭好,上好润滑剂的外骨骼挂在玄关处,提前计算好的角度让雌虫站在原地,就能享受雄虫脱个精光,笨拙地把自己塞到外骨骼中的全场面。

    因为弯腰,微微凸起的脊椎骨,富有流畅感。从肩胛骨长出来的双翅,完整服帖在背后,禅元哼着小曲欣赏雄虫淡粉色的双翅。而雄虫明显是锻炼过,修长富有力量感的双腿,更是要完全暴露在外!

    哈哈,禅元就是冲着恭俭良没有学习过穿全包外骨骼,故意将一些关键部位动了手脚——没有人帮助,恭俭良绝对穿不上。

    他沉溺在自己小时候梦想的情景中:豢养一只漂亮雄虫,有美好的身世和不堪的过去。要对方自由的生长,长得嚣张跋扈,对自己大打出手,享受鲜血与暴力。可在生活中,又必须无时无刻的依赖自己。

    禅元算盘打得啪啪响,恭俭良一脚把外骨骼踹在地上。

    “什么东西。”恭俭良嘀咕道:“我要去找费鲁利。”

    禅元:……

    糟糕,忘了雄主不按常理出牌。

    他看着雄虫浑身坦诚,就要往外面走。赶快上前,“雄主,衣服。”

    “果然是你这个变态。”恭俭良呼出一口气,在抱摔和背摔之间犹豫,最后碍于雌虫的肚子,只能哐哐爆锤对方的肩膀,用脚踹他的小腿,命令道:“帮我穿!”

    禅元看着雄虫要后牙槽的表情,又被可爱到。

    他道:“先吃早饭吧。”

    “不要。”

    “吃一点吧。外骨骼穿上后,不好进食,只能吃流质的营养液。”

    “那就营养液。”

    “营养液一点都不甜,而且还有点发苦。”

    没有受过苦的雄虫哼哧哼哧,光着身子坐在餐桌上。餐桌的高度正好挡住他的关键部位,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遮挡,反而让雄虫宛若古时代雕塑,呈现出一种柔美与健康共存的形象。

    除了表情很嫌弃之后,一切都很好。

    禅元满心欢喜看着恭俭良这个沾两口,那个凑一勺子,挑剔来挑剔去,反正禅元做的,恭俭良都不满意。

    不过没关系,禅元讲究秀色可餐,光是看着漂亮雄虫心不甘情不愿吃自己做的饭,脑子和肚子都已经饱了。

    “我吃饱了。我要去训练。”恭俭良站起来,伸出手,禅元任劳任怨把全包外骨骼拿出来,贴着恭俭良的身体,帮他穿上外骨骼。对比起来雌虫宽大坚硬的外骨骼,雄虫的护具设计从一开始就走软甲风格,不仅能够从整体上贴合雄虫的曲线,每一部分都可以手动调节到最合适的位置。

    禅元心猿意马地在恭俭良腰上摸两把,被雄虫一顿痛殴后,风卷残云吃干净剩饭,带着自家雄主滚去训练。

    费鲁利似乎还没能从恭俭良震撼的发言中回过神后,三天后才支支吾吾找恭俭良玩。

    “我要训练。”恭俭良汗流浃背,他抬起全包外骨骼的头盔,发丝湿透了,“我现在不能和你玩了。”

    费鲁利有些失望,围观一天恭俭良的训练后,他再次提出邀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训练。”小雄虫顿了顿,强调道:“雌虫的训练方式不太适合你。他们都累得坐下了,小良你还能站着。说明你比他们都要强。”

    恭俭良对此表示赞同。

    费鲁利趁热打铁,“如果小良你感觉还有余力,可以等这边训练结束后,和我一起训练。我的房间号是7777。”

    恭俭良记下来,他对提升自己的实力没多大兴趣,但对于提高实力宰人砍敌人十分热衷。

    “我一定会找你。”还没等两个雄虫说点场面话。军雌训练队伍里传来一阵惊呼声,“生了,生了。”

    “军医,快点叫军医——快点。”

    禅元呆愣愣站在原地,快速找个隔间,脱下下半身外骨骼,轻轻松松接住了正在掉落的虫蛋。整个过程,甚至没有一秒停顿,还不等军医叫到,他穿上外骨骼,又出来了。

    恭俭良拨开人群,跑到雌君面前,双眼紧紧地盯着禅元手中的虫蛋,隐约透露出兴奋。

    禅元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他终于可以摆脱每天被雌君上下其手,还不能反抗的苦日子了!

    他本想接过虫蛋,可外骨骼连手掌都是金属装备。环绕一圈后,恭俭良只能求助地看向军雄费鲁利,“费鲁利~把我拖一下外骨骼吧。”

    禅元生下了一枚雌虫蛋。

    “小蝴蝶,小蝴蝶,小蝴蝶。”恭俭良在心中祈祷,慢慢地伸出精神触角,靠近蛋壳,“一定要是小蝴蝶,一定要是雄父那样的小蝴蝶。”

    等下次和雄父通话,就可以给雄父看看崽崽,让雄父亲亲崽崽!

    恭俭良在心里发誓:从今天开始,这个蝴蝶崽崽在他心中,就是仅次于雄父第二重要的人!

    他的精神触角抚摸到虫蛋。

    ——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不好好上课的代价(指指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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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 第七十一章

    ◎虫蛋危!◎

    第七十一章

    恭俭良从小就是个笨学生。

    他对学习唯一的感受就是深恶痛绝, 上了初中后随着学业难度上升,这种痛苦迫使恭俭良需要找到全新的发泄口。

    ——于是他经常逃课跑到学校外面,用自己的美色勾引一批不良雌虫, 然后用拳头狠狠教训对方, 每每将人打得进医院, 被拎到警局中做笔录, 又可怜兮兮说自己是正当防卫。

    “谁知道他们这么弱呢。”雄虫脆弱的表情,和在病床上哭爹喊娘的不良们形成了鲜明对比。恭俭良甚至开始在校园里充当正义使者, 专门帮雄虫同学们痛揍让他们感到困扰的追求者。

    学习?学习是什么?有拳头来得好玩吗?

    盯着眼前的虫蛋, 恭俭良绝不承认这是他逃课的苦果。雄虫拔掉禅元的外套, 用柔软的内衬, 小心擦拭雌虫蛋的表面。小虫蛋从上至下布满灰褐色的虫纹, 其中夹杂着明黄色、玫瑰红等色块,看上去就像是一副抽象画。

    恭俭良不死心将自己的精神触角再探入。

    什么都没有。

    雄虫吓了一跳,他抱着虫蛋,轻轻摇晃, 听听里面是不是空的。一系列笨蛋举动,看得禅元心惊肉跳, 他赶快抢过虫蛋,将这个小家伙用软布包裹起来,送到恒温箱中。

    “雄主。虫蛋很脆弱不可以这么晃他。”禅元发现自己不仅要当小崽崽的雌父,还要当恭俭良的雌父。什么育儿知识都要从头开始教,温格尔阁下一口气给恭俭良塞了大量知识,想想也知道短时间内恭俭良是无法消化的。

    “是他的错。”恭俭良瘪瘪嘴, 一口气将过错全部推到孩子身上, “他都不给我反应。”

    “虫崽还小。”禅元揉额角, 头疼道:“你会使用精神触角吗?”

    恭俭良才不会背黑锅呢, 他理直气壮,“就是用了精神触角。是崽崽没动静——禅元~”恭俭良看向罪魁祸首,目光凉飕飕,“你不会生了一个死蛋吧。”

    禅元:!

    他赶快打开恒温箱,小心翼翼扒开虫蛋身上的软布,冰凉的空气进入恒温箱,惹得小虫蛋打了一个哆嗦。恭俭良和禅元都看见虫蛋朝着两侧轻微晃动片刻。

    禅元长长松了一口气。

    活的,那就好。他算算日子,自己是足月将小虫蛋生下来,生之前也去了军医那边做了筛查和体检,一切数值都是正常。按道理来说,雌虫的任务到此结束,接下来全部都是雄虫的……

    啪——

    恭俭良一巴掌拍在恒温箱上,禅元肉眼可见恒温箱上裂开一道缝隙。雄虫显然毫不在意恒温箱到底是做什么的,他用力拍几下,不满地说道:“他不理我。”

    禅元盯着越来越大的裂痕,心中万马奔腾。

    不要这么凶啊,拿出你在我怀孕期间好雄父的样子啊。你难道没发现虫蛋朝着软布里面钻吗??

    他擦擦汗,将雄主将虫蛋分开,轻声细语道:“雄主,稍微温柔一点。嗯……就是说话声音慢一点,小一点。”

    “哦。”恭俭良冷漠地答应着,下一秒扯出灿烂的笑容,对着恒温箱里的虫蛋道:“崽崽~是要这样~才可以,和雄父~说话吗?”

    恒温箱里已经看不到虫蛋的影子。

    小虫蛋侧躺着将自己陷到软布堆里,虽然还没有手脚,但一个姿势让所有人看懂他的成熟与稳重。

    放弃抵抗,直面现实。

    生存才是第一要义!

    恭俭良温和的笑容快速收敛,简直是开关还要快,他瞪着禅元,一把揪住禅元的衣领,挥着拳头打在对方肚子上,“不愧是你生的蛋!”

    不是蝴蝶种就杀掉!他对什么小螳螂,小蝉一点兴趣都没有!一想到这个孩子要不像他那个变态雌父,要不像他面前这个变态雌君!恭俭良就犯恶心。他揪住自己的头发,毫不掩饰暴力行为,双眼直勾勾看着恒温箱命令道:“给我。”

    无论幼崽是雌虫还是雄虫,在虫蛋期和幼崽期都必须和雄父建立精神链接。恭俭良对孩子的虫种还抱有微弱希望,他摊开手,和禅元一人一边拽着恒温箱,两张脸咬着牙,嘴角都拧开了,死死不放手。

    “把蛋给我!”

    “你要做什么!”

    “我是雄虫。”学渣恭俭良毫无知觉,咆哮道:“我要!!孵蛋!!”

    禅元手已经被勒出两道红痕,他看着雄主越发凶悍的表情,已经打洞般钻入软布内的虫蛋,决定再缓缓,嘀咕道:“冷静、冷静……”

    恭俭良抬脚对准禅元的小腹就是一踹,巨大的冲力导致雌虫连续翻滚三四次,横扫翻一大片同僚。

    本就破损的恒温箱骤然失去一个拉力,不断增大的裂痕破开,软布啪叽一声掉在地面。虫蛋也随之滚落在地上,小小的虫蛋拱了拱,机敏地沿着下坡开始滚。

    恭俭良甚至没有注意到,虫蛋沿着下坡路快速滚动,越滚越快,最后因为加速度完全失去控制,至于发出第一声哭泣和求助。

    “呜呜。”

    恭俭良猛地回头,看见自己的蛋正上下左右在坡上翻滚。而坡道前方是一个狰狞锋利的训练仪器,尖锐的刀锋虽然没处于开启状态,却也足够扎穿刚出生的虫蛋。

    一双脚停在虫蛋面前,手精准将害怕到哭泣的虫蛋捞起来。

    提姆掂量手中小小的虫蛋,看着上方一个目呲欲裂狂奔而来的雄虫,一个正在人群中艰难爬起来的雌虫,难以想象这对非正常夫夫能够把虫蛋养好。

    “蛋!”恭俭良迫切地站在提姆面前。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虫蛋发出声音!原来这就是雄父说的幼崽的声音。恭俭良一把抓起自己的虫蛋,难得听到虫蛋发出两声啜泣声,接着是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明显是被吓到了。

    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呢?

    恭俭良认真在自己的脑容量里扒拉一下,终于在和雄父的对话回忆起来只言片语。

    “小兰花,如果崽崽很害怕,一定要努力安慰他。虫蛋里的崽崽都是敏感而脆弱的,雄虫的任何举动都会导致他们性格、天赋发生变化……成为雄父是一件神圣且具有使命感的事情。”

    安慰吗?

    恭俭良伸出精神触角,学着雄父小时候轻拍自己后背的动作,安抚虫崽。他并不懂怎么养孩子,照葫芦画瓢的学个七七八八。虫蛋里的崽崽哭声便渐渐弱下来,但还带着几分鼻音,一抽一抽好像在害怕。

    恭俭良看了一下坡度,半天没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对应情境。

    于是,他自己组织语言安慰道:“没事,脑浆摇匀了,雄父就帮你摇回去。”

    站在一边地提姆:……?

    匆匆赶来的禅元,困惑地看着自己雄主,又看看自己的蛋,毫不怀疑这是恐吓发言。

    唯有虫蛋,哭声乍然而止,陷入了一片死寂。

    恭俭良的精神触角重新恢复到一片安静中,他现在对这种安静十分满意。据他雄父说,当年孵他二哥时,经常被吵醒。恭俭良才不想要二哥那种聒噪的幼崽,他抱着自己的虫蛋,走上坡,快乐跑回到自己房间。

    他喜欢那种安静、听得懂人话、实力强大的幼崽。不能和他二哥一样多嘴多舌,不能和他三哥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更不能像是禅元这样人面兽心,喜欢对雄虫动手动脚做下流事情!

    恭俭良小心翼翼将虫蛋放在床上,自己捡起地上的衣物,像圈鸟巢一般,给虫蛋搭个小窝。他盯着自己人生中第一枚虫蛋,歪着头,用指腹点点了蛋壳,“也不能像我哦。”

    他希望这孩子像大哥,有雌虫该有的坚毅和担当。又希望对方能和雄父一样,继承道夜明珠家的贵气,温和而谦逊。

    当然,如果不是小蝴蝶,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恭俭良盯着虫蛋的花纹看了半天,想起雌虫虫蛋可以提前看种族。他兜兜转转,把虫蛋翻过来,翻过去,什么花样都看不出来,只能通讯命令禅元快点滚过来。

    “怎么了?”禅元惊魂未定,“崽崽呢?”

    “在床上。”恭俭良正襟危坐,递上笔,“交代你的祖上三代。”

    禅元:?

    他还没说一句话,被雄虫强硬按在椅子上,塞了笔,面对一大片白纸。恭俭良道:“你不是数学系的吗?快点算算崽崽是什么虫种。”

    禅元心想,你也知道我是数学系,不是生物系啊。

    不过,他对虫蛋的虫种产生好奇,老老实实写下自己的家族谱系。作为纯粹的蝉族,禅元家族往上三代都是纯粹的蝉族,顶多是不同的蝉罢了。而恭俭良就混乱多了,他只写了雌父雄父,没了。

    “算吧。”恭俭良两手一摊,“算不准,我宰了你。”

    禅元叹口气,任劳任怨做老黄牛。

    “我想要小蝴蝶。”

    “如果不是小蝴蝶呢?”

    恭俭良不假思索道:“丢掉再生一个。”

    床上的虫蛋颤抖一下,挖坑一样把自己埋得更深了。

    恭俭良毫无知觉,他和幼崽的精神链接不算深刻,与他而言这种颤抖就像崽崽着凉打了一个喷嚏。

    禅元随便扒拉几个公式,确定自己学渣雄虫看不懂后,故作惊讶道:“居然是蝴蝶种。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恭俭良道拿着草稿纸认真算了半天,什么都没算出来。介于禅元的斑斑劣迹,他麻利抱起虫蛋,道:“我要去找别人看。”

    “真的是蝴蝶。”手心手背都是肉,禅元一个都舍不得,跟在雄虫屁股后面叫唤,“雄主,你相信我啊。我怎么会骗你——嘶。”

    恭俭良抬脚踩在禅元的脚背上,吐字清晰,“滚!”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大崽崽。(爱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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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 第 七十二章

    ◎嗳◎

    第七十二章

    恭俭良对禅元的不信任由来已久, 他抱着蛋一个冲刺到医疗室,顺路抓了几个军雌,按着所有人看虫蛋。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恭俭良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堆软布, 从软布中再捞出一个蛋, 就和早上吃鸡蛋没差别, 啪叽一下放在垫子上。

    “等等。你慢点, 慢点。”军医心脏差点受不了,看着第三星舰上第一个虫蛋, 他赶快将拿出最柔软的垫子, 小心翼翼把虫蛋供在上面。

    恭俭良直觉虫蛋没有这么脆弱。

    他觉得自己一路包裹如此多的布料, 虫蛋怎么可能会收到伤害。雄虫对自己的奔跑稳定性十分得意, 催促几个雌虫快点做正事, “快点看看,我的崽崽是什么虫种。”

    虫蛋表面的花纹十分杂乱,杂乱就意味着不好辨认。

    军医端起放大镜,小心翼翼查看。虫族的虫蛋在幼崽没有破壳前, 谁也无法断定其是什么虫种。像是雌虫蛋,如果有比较清晰的花纹, 还能猜测出大致的虫种,例如蝶族、蜂族、蝉族这种大类。

    可要细究到底是什么虫种,详细道具体名称,那只能等到幼崽破壳。

    军医经验丰富,上上下下将虫蛋看了个遍,谨慎道:“应该是个有翅膀的。”

    简直是废话。禅元是蝉族, 整个家族都带着翅膀;恭俭良自己是螳螂, 本身也有翅膀, 而他的雄父雌父一个蝴蝶一个螳螂, 小孩子出生除非基因返祖,怎么说都是个带翅膀的。

    恭俭良将视线从军医身上挪开,指点另外一个人道:“你来看!”

    被半路抓过来的奥斯汀觉得雄虫简直是为难人。试想一下,你曾经暗恋的雄虫带着另外一个雌虫的蛋,强迫你去看……听上去就很糟糕。

    “算了吧……我还是……”奥斯汀正准备推脱,恭俭良手一抽,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扎到木桌子上。他目光犀利,露出一口白牙,“你是螳螂种,没错吧。”

    奥斯汀捂住额头,硬着头皮去看虫蛋。

    半晌后,得益于对自己种族的热爱,奥斯汀道:“是螳螂。”

    恭俭良十分失望。他用手指戳一下虫蛋蛋壳,惋惜地说道:“对不起啦。崽崽,看来我们只能做来世父子了。哇呜雄父好不舍得你啊,可是没关系——雄父会冲鸡蛋汤,这样崽崽就能永远在雄父的肚子里了。”

    军医:?

    奥斯汀:?

    其余军雌:?

    你在说什么可怕的话。

    等禅元赶过来时,便看见数个雌虫扑在自家雄主身上,一个抱住手臂,两个跪在地上抱住腿,军医满脸惊恐地抱着虫蛋,人和蛋一起瑟瑟发抖。

    禅元:……

    多么熟悉又奇异的画面啊。他脑子都不用动,就知道雄主一定有说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赶快接过去把颤巍巍的虫蛋抱到怀里。小虫蛋似乎找到主心骨,在禅元手心左右摇晃一下,安心偏向雌父心口,老老实实窝着不动。

    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禅元都不需要精神触角,对自己的第一个幼崽充满了怜惜之情。且不说雌虫对一个幼崽都充满偏爱,眼前这种乖巧听话的蛋崽崽,谁能不爱呢?

    “我这辈子最讨厌螳螂了!”恭俭良咆哮着,脖颈上青筋鼓起,“我、我要把他拿来冲蛋花汤!”雄虫的行动力一向很可以,说话的时候,他手中就拿着军医喝水的保温杯,试图来一场烹饪亲子。

    虫蛋不动。

    似乎是认清了自己降生在什么家庭了,他一动不动,颇有装死的职业道德。

    “雄主雄主。”禅元赶快给军医打眼色,“你听人乱说,怎么可能是螳螂。”他发挥出蝉族对螳螂的厌恶话术,娴熟地和同伴打眼色,“你想啊。我是蝉族,我如果生了个小螳螂,我还回得去老家吗?雄主,我和你保证,如果是小螳螂,不需要你动手,我自己先来。”

    恭俭良保温杯精准砸在禅元脑门上,摔得雌虫脑门一个大包。

    他冷笑道:“别和人打眼色。我都看见了——把虫蛋给我!”在雌虫看不到的地方,恭俭良的精神触角尽数放出来。他上课听课,和安装过滤器一样,好的一个都进不去脑子里,坏的全部留下来。

    孵蛋课程中,怎么孵蛋,他一句是都不懂。

    唯独知道,雄虫可以用精神触角弄死孩子。

    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在这个偏僻的远征军里,他想要一个孩子生或死,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恭俭良一想到那孩子会和自己一样,是螳螂种,会……继承那个雌虫的样貌与天赋,胃里就翻滚上恶意。他的精神触角猛地拍打下去——

    “小良。”费鲁利推门而入,精神触角不动神色地拦住雄虫的拍打,“蛋还好吗?”

    “你也是来阻拦我的吗?”恭俭良表情皱在一起,“你们就这么喜欢!喜欢螳螂种吗?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啊啊啊!”他抓住头发,似乎陷入了疯狂中,“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他喜欢螳螂种的双刀,喜欢螳螂种雌虫强大的体魄,喜欢螳螂种被称为双刀战士的名号。

    可他偏偏是一个雄虫。

    螳螂种雌虫最好的部分和恭俭良统统没有关系。

    他的手猛地抓在自己脸上,好不容易完全长好的脸被恭俭良用力往下一扒,鲜血从结疤的伤口中崩开,雄虫痛苦地拉扯自己的脸,“有什么好,有什么好。”他不喜欢那个雌虫,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为什么,自己不是小蝴蝶。为什么——为什么?

    那场噩梦像豺狼一样追捕在他身后。无数次白布覆盖在恭俭良脸上,他平躺着,就像躺在棺材中。那个雌虫用力地下按,拉扯他的五官,遏制住他的呼吸,而究其根本。

    ——他不是他喜欢的孩子。

    ——他只想要蝴蝶种的小雄虫。

    混乱的声音涌入恭俭良脑海中,他听到雄父的声音,听到雄父呼唤那个雌虫“沙曼云”,听到无数杂乱的呼喊。巨大的帆布鼓动声和坠落声,他的眼前,是一张巨大的白色床单。

    他在向下坠落,被包裹其中,上扬处就像是翅膀,欣然随风而动。

    像一只风中的蝴蝶。

    “雄父很早就感觉到小兰花了。”温格尔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恭俭良身边,“我们小兰花是很喜欢捉迷藏的孩子,总是消失一会儿,又出现。雄父总找不到,最开始一直以为是生病导致的错觉。”

    不是的。

    雄父。恭俭良把所有人都吓到了。他们看着满脸是鲜血的雄虫,甚至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发疯。就连禅元也不懂,恭俭良到底想起了什么,他想要冲上去阻止雄虫自残又狂暴的行为,可怀中的虫蛋让他有所顾忌。

    恭俭良含着血的眼睛瞪过来。

    他血淋淋的看着禅元,看着禅元手中的虫蛋。

    不是的。

    不是的,雄父。

    你听到的那些声音,根本不是我在那个混蛋肚子里发出的声音。恭俭良站起来,他撕开自己的外套,白外套沾染上鲜血。费鲁利拿出自己的武器,在虫蛋和发狂的雄虫之间,他选择保护弱者。

    簌簌——双方快速相接。恭俭良虚晃一招,抬脚跳跃,快速点在费鲁利的盾牌上,踩着随后雌虫的肩膀朝着禅元飞奔而去。他沾满鲜血的手,直勾勾地抓住禅元的脖颈,连续将雌虫怼到了墙上。

    那,不是我的声音。

    虫蛋有点安静。他在雌父手中,什么动静都没有。没有闪躲,也没有逃避,更没有摇晃示好的动作。他过分安静,让恭俭良放入见到虫蛋时期的自己。

    他也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有些过分安静。

    实际上,在孵化他的那段时间,正是他的雄父温格尔病得最严重的一段时期。恭俭良举起手,用力抓住虫蛋。小小的蛋壳沾染上鲜血,被他握在手心,接下来——

    轻轻一握。

    朝着地面用力一摔。

    找个利器疯狂戳出洞,把已经成形的虫崽扎成筛子。

    总之让他死就可以了。

    那些声音,吵杂的,被雄父很早就捕捉到的幼崽精神力,从来不是恭俭良。而是他素未谋面,仅因不是雄虫便被流掉的兄弟们。

    “他可以。”恭俭良喃喃道:“我也可以。”

    他希望是一个小蝴蝶。他知道雄父此生都不会再要孩子,却一只渴望有只漂亮的小蝴蝶。他也是这么希望的……在这方面,他和他肮脏下贱的雌父有同样的执念:

    想要一只蝴蝶。

    恭俭良用力握住虫蛋。他的胳膊被禅元缠住,雌虫的拳头毫不客气落在恭俭良的头上、肩膀上,甚至脸蛋上。

    再见了。

    我的孩子。恭俭良闭上眼睛,指节发力。精神世界中,忽然闪烁出一道光亮,细细软软的声音,急促却笨拙地跑过来,“嗳。”

    好像是打嗝,可又不太像。

    恭俭良眨巴眨巴眼睛,手指松动一下。他不知道要指挥精神触角去哪里,反而是那道声音缓慢下来,结结巴巴笨拙道:“嗳……雄雄。”

    爱雄雄。

    恭俭良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应小虫崽的示好。还不等他做出杀和不杀的决策,禅元挣脱了恭俭良的束缚,冲到他面前,爆发出有生以来最愤怒的一拳。

    “你疯了!”

    恭俭良死死护住手中的虫蛋。

    不知为何,他害怕。

    害怕虫蛋掉在地上

    他害怕虫蛋死掉。在一瞬间,雄虫抬头望见所有人报以不解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在所有的目光中看到了熟悉的滋味。

    疯子,疯子,疯子。

    唯独这个孩子。

    “嗳。”

    确实是虫蛋里发出笨拙的音节,虫崽依旧固执地向雄父传达自己的心意,“嗳……芙芙。”

    作者有话说:

    发漏了一部分,补充上了。如果没看到的朋友可以刷新一下。

    ——*——

    73  ☪ 第七十三章

    ◎惩罚◎

    第七十三章

    虫蛋并不大, 对于一个成年雄虫来说,刚出生的虫蛋小得可怜。恭俭良才从雄父口中知道,随着月份逐渐变大, 虫蛋也会越长越大, 到后期营养良好的虫蛋甚至能长到成年雄虫小腿肚那么高。

    恭俭良不知道, 也没接触过这种事情。他的手指从抓, 变为捧,在禅元的拳头挥舞瞬间, 雄虫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虫蛋, 拱起背以防御的姿态面对自己的雌君。

    他的手臂收紧, 而虫蛋微微晃动, 像是在用蛋壳轻轻地蹭着雄虫的指腹。精神触角中, 恭俭良可以清晰地听见孩子固执又笨拙地重复一个音节,“嗳。”

    “嗳。”

    “嗳芙……fu。”越到后面,他似乎失去对口舌的控制,怎么也发不出“芙”这个音, 可是“雄”这个音节远比“芙”更难。幼崽只能窝在虫蛋中,像刚刚长出的新芽, 用嫩叶子勾住恭俭良的触角,“嗳。”

    “雄主。”禅元的手牢牢箍住雄虫的肩膀,势必要将雄虫放过来,从他手中抢回虫蛋。无论他再怎么喜爱雄虫,也无法容忍自己的血脉被活生生弄死。禅元将双手发力,指尖几乎扎入到恭俭良的肉中。

    “快把蛋给我。”

    恭俭良爆发出尖啸声, 他扭过头, 恶狠狠地咬住禅元的手腕。尖牙戳破雌虫的血管, 毫不客气地飞溅出来, 雄虫半张脸被呲满血浆,混乱中他不松口也不放手,像是一头困兽,不过是从杀戮,变成了守护。

    这是他的孩子。

    是生下来就会爱他的孩子。

    恭俭良无法言语被孩子触碰的滋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孵蛋,没有好好学习养育幼崽。某个瞬间,他觉得这个包含自己生命的胚胎到底是不是蝴蝶种都不重要。

    ——他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和雄父一样的孩子。

    有一种无条件的爱从他们身上,缓慢地流淌到自己枯竭的心田上。

    费鲁利冲上来,努力想要把虫蛋抢回来。恭俭良反手抄起一把尖刀,恶狠狠地刺向他的心口。在这一刻什么朋友,什么伴侣都不重要。他想要这个孩子,他需要这个孩子,所有和他抢夺孩子的人都应该被剁成肉泥!

    小虫崽似乎是喊累了,刚刚降临世界没多久,先是滚动老半天,又笨笨喊了雄父好几声,嘀嘀咕咕说了点恭俭良听不懂的崽言崽语后,陷入了安静。

    医疗室,已经成为战场。

    禅元的手被咬得鲜血淋漓。费鲁利和其他军雌都顾忌着恭俭良手中的虫蛋,想要进攻,迈开步伐,环绕成一圈,随时准备出手。

    而他们的敌人,雄虫恭俭良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擦拭血迹,嘴角到脸颊形成一条明显的红印。他的一只手握住随手抓到的手术刀,刀光冷冽,另一只手却温柔地用干净的软布将虫蛋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虫崽要睡觉了。

    精神触角那端,柔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蜷缩成一团,慢慢地倒在自己怀里。恭俭良不会操作,他努力回忆雄父说的动作,没有实践经验的他,诚惶诚恐,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情。

    这就是他的幼崽,从出生开始,哪怕会被杀掉,也无比爱他的幼崽。

    恭俭良完全能想到,等崽崽醒过来,他一定会不停地说“雄父雄父”,不停的发出“嗳”“嗳”的声音。恭俭良简直一秒都等不下去了,他的目光注意到禅元身上,脸上的疼痛促使他再一次将雌君判为死刑。

    没有意义。

    他已经,不需要一个雌虫的爱。

    所有世俗地人都是以貌取人,只要自己暴露出一点异于常人的情况都会大惊小怪。恭俭良的视线扫过费鲁利、军医,又一次落在禅元身上。

    他笑了,开始缓慢得哼唱起一首歌曲。

    蝶族葬礼专用曲。

    遇到混乱的,咬字不清的部位,他胡乱地摇摆身体,哼哼着将音节带过去。出手——刀锋瞬间划破其中一人的脸颊,现场留下来的好手快速躲避,出击。双在来回之中,只要少有破绽,必定有其余人出手,以求遏制住恭俭良。

    “我要挖掉你的眼睛,吃掉你的肺……啦啦啦啦啦,掘开你的坟墓,啃食你的骨头。”到了后来,雄虫连词汇都改掉了。他身体的触感被无限延迟,是谁抓住他的手腕,刺中他的腰部,或者有谁用力地讲什么捶打到他的头部。

    他没有感觉。

    似乎在虫蛋轻声呼唤之后,他的灵魂也被带走,进入到小小的蛋壳中。

    “哈呀。”恭俭良嘲讽着,停下动作,将虫蛋塞在口袋里,张开双手,抬起头,任由所有的武器和枪支瞄准自己的躯体,“杀了我吧。”

    有种杀了我吧。

    杀了我,我的孩子就会和我一起死去。

    整个远征军只有他拥有孵化虫蛋的能力,无论是费鲁利,无论是禅元,只要他们杀了自己,最终不过是眼睁睁看着虫蛋因无法孵化死去。就算他们相机办法将孩子送回虫族境内,长达五个月的运输时间,也早让孩子死在蛋中。

    挺好的。

    “呐。”恭俭良指着自己的脖子,面无表情道:“杀了我吧。”

    这么爱自己的孩子,如果和他死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终其一生,他就算无法永远和爱自己的雄父在一起,也找到会永远爱着自己的虫崽,并且永远地死在一起。

    *

    恭俭良永远是那个恭俭良。

    没有人可以理解反社会人格,也没有人能理解精神变态。当舰长最终决定关雄虫三个月紧闭,并剥夺他亲自拥抱虫蛋的资格后,无数人提出异议。

    他们觉得太轻了。

    恭俭良的危险性已经比定时炸弹更加可怕。他永远毫无挣扎,没有预警,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提示和前兆都没有。他想杀人就杀人,军医和当时在场的所有军雌都可以作证,恭俭良当时无疑是想杀死虫蛋。

    一个对亲生孩子痛下毒手的雄虫,绝不能用正常的人伦道理去衡量他。

    “他应该永远在禁闭室里。”提姆提议道:“远征军不需要一直添麻烦的雄虫。”

    奥斯汀想要为恭俭良辩解两句,可话到了嘴边,他一个字也照不出来。甚至连恭俭良最引人注目的美貌,都成为剧毒之物所披上的华丽伪装。

    舰长阿奇诺若有所思,他清楚总帅乌钬对雄虫有一丝莫名的关注,在没有弄清楚这个关注到底是什么之前。阿奇诺不打算轻举妄动。可他大雌子主义的想法,绝不会让恭俭良有好日子过。

    这里不是纵容雄虫撒泼的地方。

    该罚罚,该杀杀。

    “下士禅元。”舰长阿奇诺厉声呵斥道:“我已经提醒过你,作为雌君需要管教好自己的雄虫。你是怎么做的?在明知道雄虫不正常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把他拘束在房间里。”

    禅元没有吭声。能言善辩的他这次哑了火。

    手腕处,雄虫留下的牙印深入血肉。他心中对这次无妄之灾的因果有了猜测:终究原因,还是恭俭良不满意孩子不是蝴蝶种。

    为什么一定要是蝴蝶种?

    极端虫种主义者?禅元一边站在被舰长阿奇诺骂得狗血淋头,一边在心里冷静地分析前因后果:恭俭良从没有在星舰上表达出对任何种族的偏见,首先排除掉各类主义元素。

    再结合那份长达六百页地资料来看,整个夜明珠闪蝶家现有的人口结构只有一个雄父温格尔,三个雌虫兄长和恭俭良自己。

    其中蝴蝶种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世界上唯一一位返祖种雄虫温格尔,虫种为早已灭绝的爱神水闪蝶;另外一位据传是归入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恭俭良的三哥阿烈诺。

    答案一目了然。

    从对自己虫种的不满意,到对雄父超出常人的濡慕之情,最终让恭俭良迫切想要一个蝴蝶种幼崽。

    可孩子的虫种,哪里能够人为控制呢?挨骂结束之后,禅元拎着恒温箱,安静地接受大家的怜悯。只要是群体居住的地方,猜测和流言便永远不会停止。

    “不会是因为死蛋才生气吧。”

    “禅元明明人很好,真是倒大霉摊上这样一个雄主。”

    “嘘。现在只有一个雄虫,如果他不孵蛋……”

    恒温箱里,虫蛋安安静静地躺着。他没有什么动静,不够活泼,似乎也印证那些流言蜚语的可能性。禅元目不斜视,撅弃和任何人打招呼解释此事的机会,他走到裁决处,推开了禁闭室的大门。

    雄虫被两根铁链吊着,双手和双脚局限在一定的空间内。透过铁栅栏,禅元清晰看见,雄虫脖颈处有几个发青的针孔,那是军医坚持要打的镇定剂、麻醉剂和肌肉舒缓剂,以此防止雄虫忽然暴起,挣脱锁链,重新大开杀戒。

    拇指粗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动。恭俭良仰着头,脸上血污不断,伤口被简单清晰后,上了药包扎起来。脸上细碎的伤口七零八落,和身上更重的刀口比起来不值一提。

    “雄主。”

    恭俭良没有看他。

    他眼睛里没有禅元,什么都没有。沿着雄虫的视线,禅元发觉自己找不到任何一个着力点。他轻轻放下恒温箱,让虫蛋在一个安全范围内待着,自己走近一些,走近一些。

    直到军靴落在恭俭良的面前。

    他依旧没有看他。

    什么都没有。

    那双漂亮的眼睛冷漠到没有焦点,只是这么安静地看着一处虚无的地方,就是这么看着。

    “啪。”恒温箱处,忽然传出脆脆的碰撞声。禅元回过头,不知何时自己的虫蛋翻滚好几个周身,跑到了恒温箱边缘,用蛋壳轻轻敲着箱子,发出“啪啪”的声音。

    他醒了,睡饱了。

    要离开这个安全的箱子,开心地找雄父一起玩。

    作者有话说:

    禅元,行不行啊。(土豆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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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 第七十四章

    ◎不知道说什么,但崽很可爱。◎

    第七十四章

    虫蛋轻轻地用蛋壳撞击恒温箱, 这声音自然逃不过禅元的耳朵。他打开箱子,接住滚下来的虫蛋。当双手捧住这孩子时,禅元才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有想法地孩子, 温热的蛋壳伴随摇晃, 像是柔软的小动物用脑袋努力拱你的手, 表示喜欢或友好。

    孩子也是这样。

    因为不能说话, 努力用行为表示自己的态度。

    他数次想要从禅元手中跳下去,都被雌虫小心翼翼地捞回来。刚开始, 虫蛋还有些不理解, 似乎很努力倒下又滚起来, 被雌父抓回到手心后, 再侧翻, 滚过去,又被抓回来。

    最终小崽子生气了,一动不动躺在禅元的手掌心里,精神世界中努力和雄父告状。他“呜呜呜哎哎,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咿呀。”

    恭俭良听不懂。

    雄虫的精神触角并不能帮助他们了解崽言崽语,他们的精神触角最大的帮助在于共通父子之间的情绪。前两个月毫无动静的虫崽, 此刻有点委屈,像是告状般叽叽喳喳半天,缓慢地安静下来。

    他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害怕和不知所措,悄悄地在恭俭良的精神世界中探出头,露出一个模糊的小身影, 蹲在一旁看着他。恭俭良猛然清醒, 他瞪大眼睛, 想要看见孩子的面目。

    在一片漆黑而深邃的大海中, 孩子的声影像被浪打碎,哗啦哗啦。恭俭良发出痛苦的声音,锁链锁住他的肢体,无法让他用现实的痛苦控制自己。他无力地摇头,向上伸手——

    在漆黑的的海水中,光芒微弱,浅海的剔透与浮光无处追寻。

    “雄主。”

    恭俭良被拉住,他抬起眼,血丝遍布,赤红色的眼瞳像是爆开,无数条血丝蔓延开来的,呈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放射性团。禅元蹲下身,看着他。

    直视着这双眼睛。

    “雄主。”

    “闭嘴!”恭俭良开口。声音沙哑,他努力踢腿,甚至是动手,可铁链和肌肉舒缓剂让他无法做出有效攻击,反倒是金属碰撞声引得摄像头转过来。“把孩子给我!”

    禅元捧着虫蛋,一只手轻轻按住躁动的小虫崽,摇摇头。

    他欣赏着恭俭良愤怒而无力的表情。其实他不应该使用欣赏这个词,但大脑天然分成两块区域,一边打着精巧地算盘,在自身实力、禁锢雄虫,把一切利益最大化中排除掉雄虫的所有理想和价值。而另一边,他在想雄虫甜甜的叫唤,想他坐在自己身上柔软的肢体,想到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他的手圈住雄虫的一刹那,被底下无意识地颤抖。

    他两边都在想。

    两边都是禅元。

    “你不该这么大声说话。”禅元轻声道:“监控会录下声音。”

    恭俭良嗤笑一声。他觉得禅元不会不明白,事到如今,从他撕下伪装痛殴雄虫……不,应该是从他第一次暴打吉央开始,他在军雌心中便不再是一个合格的雄虫。他没有扭转这种形象的想法,更不在意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死吧。

    恭俭良充满恶意地想着,都死掉吧。反正他这样的人,从想要杀死雄父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分裂地,就是无药可救的——世界上再多的人都不会用血亲的爱来滋养他,与其如此,不如一起去死好了。

    他、孩子,还有雄父,一起死吧!

    摄像头扭转过来,监控室内雌虫随时准备按动呼救铃。军雄费鲁利已经默默站起来,准备前往禁闭室。

    “费鲁利。”他的副队喊道:“回来。”

    监控视频中,骤然响起铁栏推开的声音,伴随着军靴落在地上,一步一步踏实而稳重地前行。

    禅元走进铁栏,蹲下来。

    他怀中的虫蛋,兴奋地微微摇晃,搔得雌虫指腹痒痒的。恭俭良更是听见孩子再一次嘀哩咕噜的声音,虽然不是“嗳”这个音节,孩子糯糯自言自语半天也足够让恭俭良再一次质疑自己。

    是不是有点残忍了?就像是无数个清晨,他从雄父身边醒过来,看着床头的药和睡梦中的轻咳,在掐死雄父缓解对方痛苦的念头中,总有微弱的声音大喊,“雄父死了就没有了。”

    “雄父死了,就没有了。”

    “死了,就再也没有雄父了。”

    虫蛋可以再有很多个。可是每一个都不会再是第一个。恭俭良劝说自己,他伸出手,笨拙学习雄父拥抱自己的姿势去拥抱这个孩子。铁链绷直,在距离禅元不到一步的地方,他停住了。

    虫蛋紧紧地被禅元控在手中,无处可逃。

    “雄主。”禅元冷静地说着,雄虫的脸皱成一团,快速地一口鲜血喷在禅元脸上。

    “给我!“恭俭良撕心裂肺的喊着,他整个人向前倾倒,因为铁链长度,几乎无法完全卧倒在地,人与链子与地面,成为一个显著的反“Z”形。雄虫的手无限地向前探,手腕上血印与燎泡深深地扯出红痕,“给我给我给我给我——你这个混账!”

    禅元没有表情。

    他上前一步。

    抱住了他。

    雌虫的怀抱干净而温暖,他脱去坚硬的军外套,只留下一身柔软的内衬。虫蛋就在他的胸口,那个衬衫设计时用来放置文具的小口子中。恭俭良努力挣扎,他用手揪住禅元,揪住自己,无论是什么形式,当毁灭变成一种发泄,他将无法抗拒地奔向那里。

    “放开我。”

    禅元紧紧地抱住他,甚至连孩子的存在都不顾,他双手抚摸雄虫的背,像哄小孩一般有节奏地拍打着。

    恭俭良用力拽住他,奈何禅元狡猾地向后退步,他的双手与双脚被拉成一条直线,根本无法动弹,而躯体被禅元抱住。

    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孩子。

    “雄主。”

    恭俭良不说话了。他别过头,不看禅元。只要他不看,他不认,他不理睬,雌虫在他心中的地位便永远是那个低下、弱小、喜欢各种涩涩事物的变态。

    “雄主。”禅元将脸埋入雄虫的腰腹,他轻轻地重复这个词,其他都不重要。在某个瞬间,他做出的决定影响一生,在未知的迷雾中。禅元不存在恐惧,不存在后悔,那些东西只会让他觉得战栗,觉得兴奋,无论是任何痛苦,他都悉心保存,小心翼翼地收藏在点心盒子中。

    “你饿了吗?”

    虫蛋跳了跳,因为太小,力气又不够,没能离开雌父的衣服口子。他竭力顶开一个小尖尖,但没有眼睛也看不见什么,沮丧又泄气地调回去。

    “我要崽。”

    “嗯。”

    “你走开。”

    “这个不行。”

    恭俭良动了动腰,想要拜托变态雌君,可无济于事。他不会哭,只是愤怒得瞪着对方。不会示弱让雄虫吃透了苦头,如果他稍微会一点他雄父的娇弱,事情说不定会变成另外一种模样。可他就不。

    “滚!”恭俭良啐他一口,一口牙不知何时充满血迹,“我不想看见你!给我死!死!死掉死掉!啊啊啊!”

    丧偶。

    必须要丧偶。

    什么七年,什么变态,什么四千分之一,和大哥说的一样!网恋就是不靠谱的,禅元本质上和那四千多个骗子没有任何区别。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他喜欢的是网络上那个会给自己花钱的傻大个网友,喜欢的是长得漂亮傻乎乎被骗的小雄虫,喜欢的是能够上下其手吃豆腐的雄虫。

    ——他不喜欢我。

    没必要活着了。

    恭俭良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安静宛若瓷器,脑海中千百种离开紧闭室大开杀戒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预演:等待肌肉舒缓剂失效……必须要欺骗所有人……解开铁链……先杀死禅元……不!他要先杀死禅元在这个星舰上所有的好朋友。

    恭俭良怨恨地想起来,所有人……所有人都觉得禅元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天啊!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好人!为什么?明明他们才是一样的,他们才是一样的变态!他喜欢杀人,禅元喜欢被杀,他喜欢的东西,禅元说过喜欢,明明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

    他们明明是——

    一样的。

    为什么呢?明明都是变态,为什么禅元能活得这么好?有事业,有理想的雄主,还有了虫蛋。

    恭俭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他没意识到禅元悄然离开,在空旷的禁闭室内,雄虫安静地将自己圈起来,蜷缩成一个球,没有表情,也没有哭泣。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但死亡是公平的。

    *

    信息处。

    禅元带着虫蛋,找来了程化刻和信息处的熟人。他将自己的通讯账号打开,又打开雄虫的通讯账号和所有电子设备。

    “抱歉。”禅元放低姿态,“又要麻烦你们了。”

    虫蛋再次被装在恒温箱里,因为没有雄父精神触角的姿态。崽崽显得有气无力,连动都不想动,找到一个舒适姿势后,佁然不动。

    “孩子怎么样。”程化刻十分关心,嘴巴上说孩子,眼睛却一直打量禅元,直到确认没有伤口才松一口气,“听说你去见他……我简直吓死了。”

    疯魔的恭俭良已经成为第三星舰最佳的恐怖故事。

    随时会发生的那种。

    禅元对此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解释道:“没有什么危险。”随后点了点电子设备,关切道:“能帮忙整理出所有的本地文件吗?”

    “所有吗?”

    “是的。”禅元承认道:“密码我已经打开了。有一部分本地文件似乎被删除了,我想麻烦你们找回来。”

    他想看看自己和恭俭良七年间的聊天记录。

    可真正打开恭俭良通讯的一瞬间,禅元发现历史记录那一栏是空的。

    那里,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

    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多更啊,可是深夜和零点截稿多刺激啊(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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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 第七十五章

    ◎对不起◎

    第七十五章

    仔细想想, 其实最开始是禅元主动添加了好友。

    七年前,他们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六岁。都是在最无知无畏的年纪悄悄在网上胡言乱语, 肆意口嗨。禅元并不知晓雄虫当时在做什么, 他对十六岁的印象只停留在放学回家后, 偷偷浏览重口味网站和□□网址, 悄悄地在私密社群里下载群友们拍摄的漂亮不法照片,在个人心理得到满足后, 一键举报, 并销毁自己设备中的下载照片、浏览记录、聊天记录。

    十六岁的他因此得到了“网络社交荣誉安全监督员”的嘉奖, 这一份荣誉直至今日都被写在禅元的简历中。

    在诸如此类, 令人发指的举报行为中, 恭俭良幸运地躺在禅元的列表,一躺就是七年,双方从简单的电影分享到越来越夸张的私密话,再到互相赠送礼物, 最后躺在一张床上。

    禅元是没想过的。

    十六岁的他想不到七年后会发生什么,正如二十三岁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恭俭良在什么时候删除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程化刻翻来覆去研究好几遍最后只能拆开通讯设备, 从物理层面上手动复原记录,“哎。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关系也真好。他连通讯密码都告诉你……禅元,你还是得管管他啊。”

    禅元没有说话。

    他不会告诉程化刻或者任何人,自己并没有得到雄虫的准许,雄虫也没有告诉自己密码。作为一个研读了六百页雄虫生活指南, 兼注意事项的家伙。禅元在恭俭良自己的生日、他雄父的生日之间尝试三遍, 最后组合出一个大小写、顺序、数字完全正确的密码, 畅通无阻进入到恭俭良的社交网络中。

    没有什么秘密。

    因为没有什么人和恭俭良聊天。禅元点进去看, 自己的账号还被高高置顶,里面的对话却被完全清空。以此往下拉,最近的对话是出发前家里父兄对恭俭良的问候,其次就是半年前和一年半前、两年前,三个不同的复读班群公告,往下拉,还有更多标注了不同序号的复读班班群。

    内容乏味,无非是祝贺同学们考上大学,走向新的人生。

    恭俭良复读过很多次。

    如果他不追求上一个法医专业,或者不奢求考上警校,能够接受上一所普普通通的专科学校。

    那么二十岁,他早该毕业,顺顺利利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与禅元是同样固执的人,一次不行就考两次,当第一个复读班的同学毕业拿到毕业证书,进入家庭或者谋求工作。恭俭良才考上大学。

    那六百页资料里,恨不得把这件事情的要害标注得清清楚楚。恭俭良忌讳成绩这件事情,从最开始学不进去,到学习就恶心,还是硬生生坐在桌子上逼自己看下去。最终,雄父温格尔看得心痛,捐了五栋教学楼,让家中幺子在离家最近的大学中,攻读动物医学(养护方向)专业。

    这已经是温格尔深思熟虑后,能给孩子找得,最接近医学,又无太多危害的学科。

    饶是如此,恭俭良还是大闹一场,最终结果以被两个哥哥联手制裁,送去闭门思过为结局。

    接着,大一还没念完,恭俭良收拾包裹,麻利地和禅元携手私奔。

    六百页资料中,细心备注了恭俭良患有一定程度的学习障碍和学习厌烦心理,并附上了雄虫协会认证的医学证明。最让禅元印象深刻地则是在医学证明下一行小字:

    “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够肩负起未来孩子的功课辅导。我们的小兰花实在不擅长这些事情。谢谢。”

    可见,夜明珠家的人从始至终都相信了恭俭良的鬼话。

    他们真的觉得,恭俭良和自己网恋,七年之后情浓意切,比翼双飞——禅元抓挠头发,怎么也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离谱,又这么可爱的雄虫。看着空荡荡的聊天记录,他并不失望,也不恼怒,好像是被恼羞成怒的小奶猫抓一把,疼又不致命。

    现在,雄虫谁也不相信,谁也无法依靠。禅元冷酷地想着,在冷酷之下,一团炙火烤着他的心,“怎么样?”

    程化刻和信息部的人已经尽最大努力。

    信息部敲击键盘,刷刷刷几下,恭俭良与禅元的聊天页面中蹭蹭蹭跳出好几个对话框。“已经还原三个月内的记录。”

    程化刻那边要慢一点,“有备份,但删除比较彻底……东西就是比较多。禅元你很急吗?”

    “你慢慢来。”禅元微笑着接过通讯,他一目十行拉到最顶端,对恭俭良的事情不提一句,“有空请你们吃东西。”

    “得了吧。”信息部的军雌打趣道:“管好你的雄虫,我们可就谢天谢地了。”

    “那也太便宜禅元了。”程化刻手上功夫不停,似乎在搞其他东西,“他的雄主,可听他的话了。上次发……咳,抱歉啊,禅元。”

    禅元微笑颔首,沉默地离开。

    恒温箱中,虫蛋翻个身,又不动了。禅元盯着它,有种与孩子注视的错觉。“想雄父吗?”

    虫蛋轻轻点了点。

    他又困又累,因为缺少雄父的精神孵化,整个人都没有出生时翻滚的气性,懒洋洋躺在软垫中间,随雌父的走动来到了房间。

    “这是雄父和雌父的房间。”禅元也不知道孩子听不听得懂“房间”的概念,补充道:“等你出来了,也要住在这里。”

    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整理床铺,最后把一些家居用品装在包里。等背上各种用品,一手提着恒温箱,一手刷完三个月恭俭良与自己所有聊天记录后,禅元再一次来到了禁闭室门口。

    雄虫还在里面。

    为了防止他使用金属用品袭击军雌,逃避惩罚。舰长阿奇诺谨慎要求,所有餐具都是柔软的硅胶材质,以防送餐人员受伤,又能防止雄虫自(残)。

    当禅元走进去,被泼了满脸热汤的军雌呲牙咧嘴走出来,可以这些细节根本无法阻止恭俭良继续发疯。

    “滚开!”

    禅元半只脚还没踏进来,恭俭良一把扯掉手腕上的吊水,连同针带吊瓶摔向门口,“滚!”

    雄虫的眼眶凹陷进去,黑眼圈和红血丝,外加惨淡的嘴唇,无一例外指向一个事实:失眠。

    自被关禁闭以来,恭俭良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了。

    他瞪着眼睛,有时候看监控,有时候看大门,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除了门缝中吹过的风撩拨头发,恭俭良一动不动。坐在监控室里的军雌被这双眼睛看得心慌,时常一种渗人的滋味从脚底滋到颅顶。

    他不喝水,不睡觉,军雌们给他送饭送水他也一概不吃,来了就和刚刚那样打翻发疯,稍微靠近一些就用铁链锁住人的咽喉,死死拖拽住。

    裁决处的军雌们真是又怕他死,又怕他疯,恭俭良睡不下去,他们也焦虑起来,心中祈祷快点睡吧睡吧,再绝食不睡觉,他们又要使用药物强制管控雄虫了。

    谁也不希望到这一步。

    “禅元!”监控室中,有人惊喜地喊一声,“禅元来了。”

    要对付恭俭良,还得是他的雌君禅元来。

    他们围在监控室面前,看着禅元毫不在意地踏进去,被吊瓶砸中肩膀。恭俭良发疯将身边所有能投掷的物品都丢过去,硅胶碗、硅胶餐盘、硅胶叉子,甚至是剩饭。当黏糊糊酸溜溜的饭渣落在禅元的脸上,他便知晓,这是昨天没有出酸掉的食物。

    他将残渣抠下来,脱掉外衣盖住恒温箱。

    他开始打扫卫生。正如在房间里做的每一天,每一次雄虫不满胡来之后的日常生活般,禅元捡起所有的垃圾,打扫地面,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一点擦拭过去;清洗碗筷,交还给厨房,打了一份新鲜的加糖的饭菜过来。

    “吃饭吧。”禅元从背包中掏出提前泡好的蜂蜜水,放在恭俭良面前,“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暖黄色的蜂蜜水,散发着甜蜜的气息,热气袅袅,扑面而来。

    恭俭良看着,反手将蜂蜜水泼在禅元脸上。滚烫的茶水让禅元闭上眼睛,黏腻的质感,导致往下滑落的蜜水顺入嘴角,渗出一丝丝甜味。

    “走开。”恭俭良冷着脸,拒绝道:“我不想看见你。”

    “我想看见你。”

    “滚!”恭俭良更加用力地推搡雌虫,再次故技重施要将整个盒饭掀翻,弄得满地狼藉。

    他的手腕被紧紧按住,手肘重重撞在禅元胸口。雌虫宽大的手指,完整包裹住雄虫的手,从手腕到手指,从一个拳头,到十指相扣。

    “抱歉。”禅元低声道:“我想你了。”

    “走开。”

    “真的。”

    恭俭良踩在他的脚上,发出尖叫。禅元用力地将雄虫压在墙上,得益于身高,他成功的让恭俭良脚尖着地,险些失去最重要的着力点。而他自己,则用两条腿插到恭俭良的两腿之间,阻拦对方所有的攻击行为。

    “真的想你了。”

    “闭嘴。”恭俭良讽刺道:“你以为说说这种话就可以了?你以为我是这种听听情话就会安静的雄虫!下一步,你是不是还要吻我……滚开!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要撕烂你的嘴,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塞到你的子宫……”

    禅元不为所动。

    他忽然松手,让雄虫骤然掉到自己的大腿上,整个人紧紧地抱住他,从脖颈到腰背。恭俭良被迫贴在禅元柔软的肌肉上,随着身体晃动,铁链呜呜呀呀地叫起来。

    “对不起。”禅元道歉道:“雄主。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早点码一章,现在去隔壁了。

    ——*——

    76  ☪ 第七十六章

    ◎终于肯吃饭了。◎

    第七十六章

    对不起?

    对不起也没有用!

    恭俭良感觉自己枕着一张人皮, 皮下是心怀鬼胎,是酒肉恶臭,禅元本质上与他并非一路人, 他总该杀自己要杀的, 还是剥皮抽筋, 管禅元心中想什么, 要做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地,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未来想过去, 日子就是看一天走一天, 能弄死几个人就是几个人。

    禅元更加用力地拥抱住雄虫, 这个力度, 已经能被称之为“勒”。他将头埋在雄虫的脖颈处, 深深吸气,道歉声入珠玉落盘,清晰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恭俭良终于腾出手来, 他缠绕铁链重重敲下去,两下、三下、四下, 将禅元的脑壳敲出一个血洞来。

    监控室一段,军雌们纷纷站起来,不少人步伐急促赶往禁闭室。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走到距离禁闭室只有五六米的地方,声音忽然消失了。

    禅元抬起头,鲜血从他的脑壳上流淌下来, 头发黏糊成一条条, 脸上也多了数条血痕。到此刻,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 似乎伤口只是错觉,恭俭良甚至听见那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的高昂。

    “吃点东西吧。”

    “不要。”

    “我还带了其他的。”

    “我说不要。你听不懂人话吗?”恭俭良嘶哑,他大吵大闹许久,不肯喝水不肯吃饭,身体素质再好也扛不住如此造作。禅元不作声,只是双手安静地稳定住雄虫的身躯。

    随着每一次动静,雄虫柔软的臀部都在他的大腿上轻轻弹起两三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两人的腿与屁股紧紧贴在一起。禅元宽阔的肩膀已经蔓延开鲜血,偶尔雄虫失去重心,倒在上面,连带雪白的脸也沾染上红印。鲜血铁锈般的腥甜弥漫在禁闭室内。

    “睡觉也可以。”禅元单手拖住雄虫的屁股,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恭俭良惊呼一声,随后更加猛烈的殴打禅元的脸,揪住他的头发。而禅元的另外一只手快速地揪住恭俭良身上的铁链,将其打成一个结,阻止了雄主继续胡闹。

    他说道,“你需要休息。”

    恭俭良瞪红了眼睛。

    禅元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他是该和雄虫好好道歉,但他希望是在雄虫好好休息的情况下再认真地道歉一次。他搬来折叠凳,将恭俭良放在上面,单膝跪在地上,亲吻雄虫垂落的手。

    “不要弄伤自己,好吗?”

    那双手殴打了他,铁链上夹带出禅元的头发和鲜血,以及一小部分的皮肤组织。模糊的血肉粘粘在上面,恭俭良的手也无法避免。在夜明珠家任何家务都没做过的手,指尖一片暗红,指甲盖上磨损与擦痕被一层一层覆盖的深褐色血迹衬托得触目惊心。

    恭俭良抬脚就要踹死这个家伙。

    可他忘记自己的铁链被禅元打了结,脚用力一踹,周身失去平衡,歪歪扭扭被禅元捞起,重新放在凳子上。

    “滚开。”恭俭良的骂人词汇匮乏到可怕,“变态!我要杀了你!”

    禅元从背包中找出消毒酒精、毛巾和纱布,做了简单的自我情节后。蹲下来轻轻地擦拭雄虫的手。恭俭良最开始还能用扭动、蹬腿、挥舞手臂最对抗,到后来,禅元一把抱起他,和抱小孩一样,将雄主放在自己的前面,强硬地抱住他,一点一点为两天两夜处于污浊房间内的雄虫做清洁。

    “走开。”

    禅元低下头认真地擦拭雄虫的手,从指甲到指缝,从手掌心到手臂。

    “不要碰我!滚开啊啊啊滚开滚开。”

    他握住恭俭良的脚,以给小孩把尿的姿势,认真地清理雄虫小腿上沾惹的食物残渣和血渍。

    许久,都没有声音。

    等禅元终于把自己的雄主转过来时,想要擦拭雄虫那张漂亮脸蛋时,上面的血迹早就混合眼泪,羞耻得掉下来。禅元抬起手去碰,恭俭良便扭到一边;禅元再碰,恭俭良又躲开。

    “雄主。”禅元顺从地放下擦脸巾,固定住雄虫的腰道:“我是来照顾您的。”

    “不、不需要!”恭俭良的眼泪掉下来,他那种不知道是羞耻,还是痛苦的表情狠狠地戳进禅元的心理。理智依旧在雌虫脑子里咆哮,重复“雄虫进修了七年表演”的事实。而另一边,他觉得很美。

    不论对恭俭良抱有什么情绪,最终走向什么结局,他都无法否认恭俭良是长在他审美点上的极品。

    “我下次,一定会好好听雄主讲话。”

    “滚开。”恭俭良怒不可遏,“我们没有下次。”

    他早就删除了所有的聊天记录。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用,反正他小时候上网看见网恋话题中,雄虫分手都是这么做的。

    他不和禅元过了!这个变态!

    “我要和你离婚!我再也受不了你了。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嗯。”

    “把我放下来。”

    “好。”

    禅元顺从地将雄虫抱下来,放在地上,挪开折叠凳,详装要离开。还没走两步,他便听见恭俭良喊他,“回来。”

    禅元扭过头,果然见雄虫举着打结的铁链,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嗝,“给我解开!”

    “不动手。”

    恭俭良瘪瘪嘴,鼻子都哭红了。才成年的小雄虫根本想不到,离开家,离开无条件对他好的家人后,外面的世界根本容不下一个反社会成员。他心中那股要把所有人都杀掉的火气越来越大,以至于脸上委婉的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哭着鼻子点点头。

    都杀掉。

    一定要都杀掉。

    禅元死了,雄父分给他的财产也会回来。那份财产刚好可以给自己的崽崽。想起无条件黏糊在自己身上的小虫崽,恭俭良终于有些迷茫神色。他看着面前迟迟没有动静的雌虫,忍不住催促道:“快点。”

    “先吃饭。”

    “我不要!”恭俭良暴躁起来,“快点,解——”

    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滴水未进,不同往日还有糖果可以充饥,这一次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当雄虫把绝食当做一种手段,那么禅元就有必要强制破解这种手段。

    他把很多事情都分得清楚。

    和雄虫道歉是一回事,让雄虫吃东西是另外一回事。

    “先吃饭。”禅元和恭俭良提条件,“吃完饭,我不光解开你的锁链,还让你抱抱虫蛋。”

    “崽崽本来就是我的——他就是我的。”恭俭良张牙舞爪,可在雌虫看来,就像是受伤的野兽躲在墙角,努力地露出自己的尖牙和利爪。

    遍体鳞伤,却还想要守护背后一朵娇弱的小花。

    “他当然是你的。”

    禅元道:“你得证明自己不会伤害他。”

    “我本来就不会。”

    然而真相如何,第三星舰的军雌们都有眼睛,也都能做出自己的判断。

    禅元不管恭俭良又有什么说辞,或者嚣张的杀人发言,他从背包里拿出第二个保温杯,重新倒出一份蜂蜜水,放在雄虫触手可及的位置,退后两步,将凉掉的饭菜加热,重新端上桌。

    虫蛋似乎也醒了。他在恒温箱里发出轻微响动,等禅元掀开箱盖后,迫不及待滚到雌父手中,频频朝着恭俭良的方向看去。

    禅元被孩子逗笑了。

    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幼崽。大概是家里有很多弟弟,吵得人心烦,总让人没有独立空间,连点变态喜好都要偷偷摸摸欣赏。禅元自结婚那天起,除了想过与恭俭良一样美貌的孩子外,没想过其他可能性。

    生孩子,长得好看,他姑且能安慰自己是重新目睹漂亮雄主的成长史。

    可真等一个联系着自己血脉的虫蛋,摇摇摆摆落在掌心,禅元还是有些动容。他觉得自己真该和小孩子学习怎么爱人。

    “咚”一声,恭俭良将喝完地水杯重重敲在地上,死死盯着禅元手里的虫蛋,寓意再明显不过。

    禅元干脆找个空碗,在里面垫了块毛巾,把虫蛋塞进去。连同餐盘一块送到恭俭良面前。行为举止颇有种“再打翻一次,虫蛋也要翻”的鱼死网破。

    “卑鄙。”恭俭良评价后,将虫蛋捞起来放在膝盖上,端着餐盘大口大口吃起来。别人大口吃饭,会给人一种饭菜香甜的感觉;而此刻的恭俭良好像不是在吃饭,是在上刑。

    禅元索性将地上的血渍和污垢清理,重新拖一遍地,开始把背包里的床垫、烘干的被套枕头拿出来,麻利地为雄虫铺床。

    和雄虫解释对不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理解。还是自己理解错了。禅元分析起自己目睹的三个月聊天记录。从他们见面上星舰开始,到自己单方面拉黑雄虫为止,雄虫给自己发了无数条消息。

    最开始,是参照他们过去七年日常的交流。雄虫经常随意发一些“你死哪里去了!”“快点滚回来。”“你是不是死了”口吻的消息。再禅元拉黑他之后,这些问候进化成一种咒骂,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死法,各种对禅元过去言论的复制粘贴和威胁。

    无数惊心怵目的恐吓,从铺天盖地,到慢慢减少,像是夏天葱郁的树荫,一片一片,一片又一片凋落成秋天,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禅元。

    “禅元?”

    “禅元。”

    “禅元禅元禅元禅元禅元禅元。”

    “再不出来就杀了你。”

    “禅元。”

    “禅元!”

    雄虫在对话框里发着无人问津的话,哪怕是后来加回来。因为可以线下见面,禅元也只是简单地阅读,确认地址,赶到雄虫的身边。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和网友发泄情感世界,彰显自己变态的十六岁少年。他喜欢数学,喜欢理性,阅读书籍,锻炼身体,懂得讨好所有人,明白将那个变态的自己严丝合缝塞到一张人皮里,明白要做一个看上去正常的正常人。

    可恭俭良不是。

    他走在朗朗晴天下,时至今日才发现,那个曾与自己在冬日点火取暖的同类。

    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过敏土豆,脸肿得像是塞满瓜子的仓鼠,已经去就医了,期待我康复的时候。禅元能把小兰花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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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 第七十七章

    ◎投喂◎

    第七十七章

    没办法。

    禅元自诩是个正常人。

    至于什么特殊小众癖好, 什么颅内高潮,什么好色都属于人之常情。他对“正常人”的判断来自社会,只要他符合主流价值观, 甚至都不需要全部符合主流价值观, 只要有三分之二和主流相匹配, 他看上去就无比正常。

    比如中上的成绩、中等偏上的学校与专业、人多却和谐的原生家庭, 和主流社会相同的职业选择。

    可他确确实实保留了不太正常的一面。当看到恭俭良疯狂向对话框输出自己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那一刻。禅元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欣喜, 一种被重视继而反刍的呵护。

    他觉得恭俭良很可爱。

    有一种愚蠢的可爱, 天真的可爱, 被保护得太好, 就连他的疯狂, 他的罪恶都显得无比童趣。禅元脑子里用所有语言形容恭俭良,他觉得黄金比例很合适,素数很合适,又觉得拓扑法也很合适。

    他觉得恭俭良很有意思。

    却不会愧疚。

    “吃好了吗?”铺好床铺后, 禅元开始收拾碗筷。吃饱饭的雄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险些一把将禅元撅翻在地上。他的铁链捶打在禅元脸上, 双方扭打在一起,不过这次禅元没有挣扎,他也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安静地注视着恭俭良。

    “去睡觉吧。”

    “要你管。”

    “我带了你的枕头包。”禅元乘着雄虫发呆的瞬息,脚底抹油爬起来,擦干净手把雄虫历来抱着睡觉的枕头包取出来, 拍得松软放在床上, “上来吧。”

    “我不要。”恭俭良抱着虫蛋, 还想抗争一会儿, 吃饱喝足之余困意泛上心头。他打个哈欠,竭力抗拒,“你走开。”

    “好。”禅元又从背包里取出雄虫的贴身睡衣,“衣服也换一下吧。不然睡着不舒服。”

    恭俭良已经快不耐烦了。他低下头闻了闻衣服,再看看干净的床铺,骄纵的小雄虫不情愿地抬起手,“解开。”

    “我帮你穿。”

    “滚开。”

    禅元笑了笑,握住雄虫的手,解开他一只手的铁链,脱下衣服换上。再换成另外一只手,脱下,换上。雄虫想要反抗,偏偏虫蛋被乘机塞到他的膝盖上,正努力蹭蹭雄父的小腹,似乎要寻找一个可以窝住的地方常驻。

    等恭俭良换上新睡衣,捆绑住雄虫的铁链也完全掉在地上。

    “你耍什么花招。”恭俭良警觉后退一步,坐在床上,“出去。”

    “没什么花招,就是想和你说对不起。”

    恭俭良才不相信。

    “你要说什么对不起。”

    “有很多。”禅元举例道:“之前不应该拉黑你;不应该不理睬你躲着你,我也不应该答应你的事情没做到。”

    恭俭良半天想不起来,觉得这些事情单拿出来都不足以一个对不起。反正不管他想不想得起来,对禅元这个变态,他总觉得自己是吃了大亏。现如今,他没有对禅元怎么样,反倒是被变态上下其手,吃干抹净,人财两空。

    一句对不起?哪里有这么便宜。

    雄虫踹一脚,搂住蛋滚到床上,“走开。我要睡觉。”他身体强健,可从没有接受过熬鹰式训练,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远征路上,都保持稳定的作息。两天两夜已经是早睡早起者最高的极限。

    “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禅元不动声色掏出恭俭良的通讯还给他,眼睁睁看着雄虫麻利点开对话框,将自己一键删除。

    禅元:……

    他看着雄虫一掀被子,抱着孩子,窝成一个茧,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可以滚了。”

    “雄主。”

    “滚——!!!”恭俭良抓起地上拆开的铁链痛击雌虫,没有给禅元多一句废话的时间,拿到好处就把人打出去。哪里还有之前被羞辱痛哭流泪的样子?

    几乎是眨眼功夫,雄虫脸上泪痕干涸,神色坚毅,“我不管你是什么对不起。反正,我不接受!”

    禅元眨巴眨巴眼睛,还想开口说什么。

    恭俭良踹门,用铁链把屋子从里面锁上,毫不客气打了一结,自个把自个关起来。随后爬上去,一拳头把监控给干碎。

    “废物东西。见我被人欺负半天都不出来。都是一群帮理不帮亲的王八羔子,臭不要脸,见不得雄虫好的、臭东西。”恭俭良踹飞地上的零件,拍拍灰,回到床上,摸摸颤颤巍巍的虫蛋,一把将其揽在怀里。

    接下来,可就得做正事了。

    恭俭良摸着下巴,和盘核桃一样,盘自家的崽,若有所思,“让雄父研究研究,怎么才能把你孵出来呢?”

    门外,禅元脑子里想得再多,分析得再多也没有用。

    禁闭室的门从一开始就设计成加厚隔音款,外面再大声嚷嚷,其内容都无法传到里面。同理,里面人说话,外面也是听不到的。

    于是,禅元拍了两下门,满身包裹地来,两手空空的走。

    生活似乎恢复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禅元每天照例训练,不但额外制定了加训计划,并开始阅读甜品烹饪书籍,睡觉的地方也不再是宿舍、训练室,而是变成了禁闭室大门。

    两天后,他和深夜饿得不行,偷偷打开一道门的雄虫面面相觑。

    “雄主。”禅元抬起眼打一声招呼,安静地翻看下一部变态题材电影,“甜品在桌子上。今天食堂新来了很多花卉做饭,我给你做了几道布丁蛋糕。”

    恭俭良臭着脸,抱着蛋,原路返回去,哐当把大门甩上。

    禅元也没去理会。毕竟门那么厚,他喊了也是白喊,雄虫又听不到他的示好。只是第二天去训练前,禅元把蛋糕放在门口,像是投喂可怜的流浪猫一般,还额外留下一碗刚刚加热好的甜汤。

    等他回来的时候,门口只剩下空荡荡的盘子和一个踢翻的碗。

    不行。禅元哭笑不得把餐具捡起来,觉得恭俭良就连生气都这么可爱。他暗自决定去公共图书区找几本关于雄虫恋爱的书籍看看。

    “雄主。”禅元趴在地面,对着门缝悄悄笑道:“明天要吃什么。”

    里面没回答,不过也正常,虽说是门缝。可禁闭室和裁决处之间连一张纸条都传不过去。禅元见里面没回应,自顾自翻看烹饪书,这次他做了绿豆酥和红丝绒蛋糕,还额外制作了水果泥。

    等到次日早上,他照例把食物放在门口。

    回来休息时,又是几个干净的盘子,倒像是两人形成一种楚河汉界,彼此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稳定。

    不过,恭俭良是忙着孵蛋。

    禅元还在等聊天记录修复,为了加快修复速度,禅元愣是从密密麻麻的时间表里挤出几分钟几分钟的空隙,抓紧时间看硬件修复和软件修复的书籍。等到通讯修复的最后几个步骤,他已经能够亲自上手,完全不需要信息部的帮忙。

    “天啊。禅元。”信息部的人已经看的眼睛发绿,“你是要转岗吗?来我们这里吧,太空远征,信息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程化刻在一旁听着都着急,“你什么意思。禅元可是我介绍你认识的。你挖墙脚挖到我这里来了?”

    “什么挖墙脚。禅元现在还是前线部队,又没去你哪儿。算什么挖墙脚。禅元,听说你本科学数学,还是来我们信息吧。”

    禅元笑了笑,没有给回复。他还给恭俭良的通讯是真的。但信息储存这东西,只要把里面某块单独储存的储存卡,替换掉,再重新复制一份数据到恭俭良的通讯上即可。

    他将原版储蓄卡插入新通讯,点击重开,眼前密密麻麻足足弹窗两个小时,从七年前两个人认识之初,到现在所有的聊天记录、图片内容、语音等等一览无余。

    毫不意外地说,这是一份能给禅元扣上“诱导未成年雄虫接触不良内容”罪名的聊天记录,一旦定性禅元至少要付出三十年的青春赎罪。

    这也是意识到这一点后,禅元非要自己来做最后几步的原因。

    他是个正常人。

    最起码现在是。

    “关系还真是好啊。”程化刻看禅元专注地注视着通讯页面,“最近真是安静。”远征路上,其实没有太多波折,漫长的十年二十年本身就能逼疯很多人。在这种环境中,一个星舰内悄然无声滋养出的危机,往往比外部敌人更容易击溃人心。

    “最近是有点太安静了。”信息部的人捅捅了程化刻的手臂,打眼色道:“禅元,禅元。”

    禅元猛然从自己的各类变态言论中清醒,回过头笑道:“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阿奇诺舰长最近在内部信息库,备份了一份文件。”信息部挤眉弄眼,“调离文件。你懂我的意思吧,就是你可以留下来,但是……”

    雄虫必须走。

    在观察足足一周后,舰长阿奇诺发现就连雌君禅元也管不了恭俭良。经过慎重考虑后,他还是将这一出第三星舰的丑闻撰写成文书,发送给总舰,恳请总帅乌钬做出调离雄虫,去往其他星舰的决定。

    “这样吗?”总帅乌钬饶有兴趣仔细读完了所有资料,重点完全和舰长阿奇诺发生偏离,“这么快就有虫蛋了。真是个厉害的小家伙。”

    “总帅,恕我直言,是我个人没有管理雄虫的能力……还请您将他调离第三星舰。”

    “我知道了。”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

    总帅乌钬看一眼身边各个舰队发来的总汇报,觉得人老精气神也不足,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补充点灵魂力量,“近期我会视察各舰,第三星舰先做好准备吧。”

    舰长阿奇诺被这言外之意吓到了,连心里话也藏不住,“您、您和雄虫的关系……?”

    “没什么关系。”

    总帅乌钬把玩胸口的怀表,带着笑意,“在他小时候,见过一面罢了。”

    作者有话说:

    乌钬的故事比较简单,大抵是:参加前任的葬礼,对他的继承人一见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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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 第七十八章

    ◎爱情片◎

    第七十八章

    恭俭良来自夜明珠闪蝶家族这件事情, 鲜为人知。一是因为他的雄父为人低调,从不在外暴露自己的本名和外貌。除了蝶族之外,也鲜少有普通人关注蝶族地方长老会席位变动。

    其二因为他没有被赋予“夜明珠闪蝶家”前缀姓、或者尾缀姓氏, 让不少人误判, 他是一个平民雄虫, 甚至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雄虫。

    舰长阿奇诺浑身冒冷汗, 他也是仔细看过恭俭良档案的人,印象中除了他那位贵族雄父长长一串名字外, 还有雌父那一栏的“不详”。

    有没有一种可能, 恭俭良是总帅乌钬的孩子……毕竟像乌钬这个年龄……不能再多想, 不能再多想了。舰长阿奇诺站直腰板, 硬着头皮, 接下任务。他左思右想,听闻乌钬居然是从游牧舰队第一星舰开始巡查,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远征过程中,这一年半鲜少会遇到事情。总帅心血来潮想要视察下级部队也在所难免。

    “不管了。”舰长阿奇诺决定将雄虫的事情放在一边。他铁了心要把恭俭良调离出去, 这个雄虫他是真管不了,也没想法去管他。“全星舰大扫除。让裁决处的人单独过来, 严查军纪军风。雄虫那边也一视同仁。”

    别以为他不知道,恭俭良现在的小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我要看爱情片。”

    “这也是爱情片。”

    “这是血腥杀戮爱情片。你这个变态。谁会请雄虫看这种囚禁雄虫三千多天,各种虐待和□□的电影!”恭俭良隔着一道门,露出半张脸和禅元吵架,“我要看雄虫主演的爱情片。”

    “真的吗?”

    “哼。”恭俭良一口咬下加满肉和果酱的贝果,“不给就算了。一点诚意都没有。”他的嘴角被溢出来的甜果酱沾染成一片, 大概是馅料放在太满, 雄虫整张脸都埋在食物中, 嘟嘟囔囔的小嘴巴似乎在咒骂, 又似乎在抱怨。

    禅元刚想递张纸巾给雄虫擦嘴,恭俭良抬脚踹上门,用行动拒绝沟通。

    骄里娇气的雄虫完全不管是谁给他铺床,收拾房间,是谁每天换着方式给他做甜点,也全然忘了,是谁煞费苦心给他造了一个移动傻瓜式投影仪。

    煞费苦心的禅元摸一把脸上的灰,有一些无奈的笑。

    对待恭俭良,你和他凶,他比你还凶;但要是对他好,他又别扭,又想要,最后态度反而会软和一点,提这个提那个,像是凶巴巴的名贵小猫,不给满足转头就走。

    “雄主。”禅元作势在门上敲了两声,发现门没关严实,悄声说道:“雄主。那我出去了。”

    “哼。”恭俭良翻个身,背身对准门缝,“滚吧。”

    这可爱。禅元逐渐认为恭俭良那些什么“变态”“滚”都不是骂人话。作为一个被教养得过分好的小雄虫,某些词汇匮乏让恭俭良在唇舌之争中总落下风,恼羞成怒时往往抬手就是一顿暴揍。

    禅元习惯了。

    最近两周,他的大脑甚至完成了《雄虫近期语气/潜台词分类及应对措施》一书的整理:

    如果声音是打着圈的“禅元~”多半是有点发疯的前兆。这个时候,他要赶快回忆自己有没有哪里做错了,或者给雄虫误导。多数情况下可以用语言解开误会,或者安抚雄虫。

    如果声音是尖锐的暴躁的“滚——”,其实安全系数比前者还跟高一点。至少雄虫在暴怒却还有理智的边缘。如果是现在这种干净利落,没有拉长音的“滚”,说明雄虫只是单纯不想理会他,或者心烦气躁,自己适度留出一定空间给雄虫,然后满足对方的需求即可。

    而“变态”等于私人趣味,这个目前专属于禅元的称呼,被他直接忽视。

    夫夫之间的小暧昧罢了。

    “禅元。”金蝉种室友挥挥手,和他打招呼,“打扫区域分配下来,这几天要忙起来了……你刚刚从禁闭室出来?”金蝉种室友看一眼禅元来时的方向,笃定道:“甲列和伊泊都在训练室等你,恭喜啊。你们小队最近拿到了太空实训名额。”

    “谢谢。”禅元笑了笑,寒暄两句,将从雄虫弃之不用的丑陋糖果分给室友和自己,两个蝉族一边走,一边聊。和恭俭良那种完全不在乎外面名声的存在相比,禅元十分在意谈话间不经意的信息,任何事情哪怕是细枝末节,他都有兴趣听完并符合两句。

    直到他们走到训练室,二人才分开。

    禅元推开门,自己的两位队友猛地回头,见是他来,松口气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蜻蜓种狙击手伊泊抱着自己的老婆枪,十分仔细擦拭每一根枪管。虎甲种工程兵甲列则收拾自己的工程包。和还未组队前相比,两个人的肌肉都得到不同程度的锻炼,专业技能也得到了更高级长官的指点。

    但对让他们两人感觉心惊肉跳的人,还是禅元。

    “我先上重量,稍后问你们一些事。”禅元轻描淡写地脱掉外衣,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他走到训练仪器前,调整到中高档,开始热身训练。

    青襟油蝉种本身就是蝉种中相对较大的虫种,禅元决定要努力活下来后,认真研究了自己的体检包裹。他的骨架比同族雌虫更大,肌肉比例也更高,锻炼之后,体型差距进一步扩大,穿着衣服尚且不明显,日日一起磨合的小队成员则清楚:禅元已经将每一块肌肉都锻炼到极限。

    现有的仪器和环境,不足以支持他进一步提升。

    应该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吧。无论是狙击手伊泊,还是工程兵甲列都期待队长的下一步动作,身为雌虫没有人不渴望变强。

    “你们有没有爱情电影。”

    狙击手伊泊:?

    工程兵甲列:?

    “爱情电影?”甲列困惑地问道:“是给雌虫看得那种爱情电影吗?”

    “雌虫雄虫都行。”禅元想了想恭俭良的需求,补充道:“最好是雄虫当主角。”早知道恭俭良也喜欢看其他电影,禅元就把爱情片、格斗片、战争片等数目繁多的影片拉进来填充资源库。

    他一边锻炼背部,一边道:“公共资源库有的话,也可以。”

    “我知道。”伊泊开口,“队长,想要什么风格。”

    “清新一点。小情小爱,贴近生活一点。”禅元顺口说道:“不要太刺激,常规一点就行。”

    伊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公共资源库里刚刚好有几部这样的电影,十分适合雌虫单独观看,或者夫夫一起观看。

    禅元便把这件事情交给队友去办。

    他想伊泊在改装上的可怕天赋,总不会影响对方的审美吧。拿到影片后,禅元还格外谨慎地拉了片头片尾,发现正经公司出品,正经演员出品,十分放心地带着电影去找雄虫。

    恭俭良大开恩典,终于把禅元放进来了。

    他把被子从地上掀起来,捞到床上,自己趴到床底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进去的虫蛋捞出来,粗暴擦了擦,踹在口袋里,开始催促禅元放片子。

    “是恋爱片吗?”恭俭良可好奇了。

    他怀疑禅元是和这些恋爱片取经,不然怎么最近对自己特别好。他可记得雄父说过“要警惕路上随便给糖果和玩具的人”,毕竟像他这种长相好看的小雄虫是会被很多变态盯上的。

    当然,恭俭良下意识忽略这句话的适用范围是1-7岁的小崽崽。

    禅元打开投影仪,播放电影,久违地坐在雄虫身边,手指忍不住蠢蠢欲动。还没碰到雄虫的腰,就恭俭良一巴掌打下去,“我要吃零食。”

    禅元早就准备好了,甜点、茶水、糖果,还有当时购买得各种零食。

    恭俭良暴力撕开包装,听着片头甜甜的音乐,感觉全身心都无法融入影片中,途中数次打掉禅元不安分的爪子,最后忍无可忍把雌虫从床上踢下去,“再动我,就给我滚出去!”

    电影正好放到了最高潮,主角们互相亲吻,对视。

    恭俭良翻了个白眼,拉进度条,猛然从床上做起。

    禅元摔得鼻青脸肿,正爬起来,电影里巫山云雨、不着片缕、真刀真枪并开始发出高亢叫声的画面炫他一脸。

    “禅元~”恭俭良一脚踩在禅元还没起来的肩膀上,“这是什么意思。”

    “高潮剧情,情浓密切。”禅元脸上镇定自若,心里将伊泊骂了个七七八八。他都说了要小清新新,小清新。蜻蜓种对小清新的理解,和蝉族对小清新的理解是存在生殖隔离吗?

    恭俭良凑过来,“你是不是也想和这个主角一样,对我好,然后骗我上床。”

    “这种事情怎么能叫骗呢?”禅元拖动进度条,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尚且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种影片。原来除去片头和片尾,基本上就没有能给未成年播放的内容。不仅如此,影片还在斜上方特别标注:此片适用于私密场所,便于给成年雌虫成年雄虫做内容参考。时不时还有角标弹出,表示本片兼具“教学功能”

    禅元:……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恭俭良确实应该学一学正常人怎么谈恋爱。

    “这是正常的。”禅元安慰雄虫,“别人正常搞对象都是这么做的。”

    “哦?”恭俭良冷漠地问道:“原来雌虫都这么想做死在床上吗?”

    禅元捏住鼻梁给自己顺顺气,努力扒拉自己为数不多的恋爱因子,正想疯狂引用。

    门被推开了。

    总帅乌钬、舰长阿奇诺及一众裁决处军雌站在禁闭室门口,电影正在发出不堪入目的叫唤和“好棒”的奇怪声音。

    “禅元下士。”舰长阿奇诺露出狰狞的笑容,“你就是这么管教自己的雄主?”

    作者有话说:

    舰长阿奇诺:累了。

    ——*——

    79  ☪ 第七十九章

    ◎爱情片的定义◎

    第七十九章

    禅元已经准备好接受上级领导的直接批判。

    他对重要领导的样貌和名字记得颇为清楚。这群人中, 站在中心位,头发花白身体硬朗的老人,正是这次远征军总帅乌钬。

    私下看片没事, 被领导抓住那就有点社死了。

    禅元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并准备随时抱住雄主, 防止恭俭良因暴怒对上级出手。真在总帅乌钬面前发疯, 就算是夜明珠闪蝶家现任家主来,都救不了恭俭良吧。

    “阿奇诺。”总帅乌钬打量着投影仪, 和投影内容的香艳程度, 大度道:“看来是我们打扰他们看爱情片了。大家都先出去吧。”

    作为领导, 他发话, 自然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只有走在最后面的舰长阿奇诺恶狠狠瞪了一眼禅元,小声嘀咕,“注意点形象。”

    爱情片大家都看,每艘星舰的公共资源库里都有不少军雌上传的爱情片。这种事情基本是每个星舰心知肚明的内容, 只要不摆在明面上,多数舰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给算了。

    禅元这种被抓个现, 还刚好再放那个片段,实在是难以言表。

    舰长阿奇诺黑着脸追上总帅乌钬,正要道歉,“总帅,实在是不好意思……”

    “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总帅乌钬不理解,倒是笑笑, “毕竟他们在私密空间里观看电影。说起来不对, 还是我没提前通知。”

    只是一眼, 他就将那个昏暗的房间扫视个遍。

    柔软干净的床铺, 显然是近期都有整理。床上散落一本硕大的《刑法》还有一篮子漂亮的糖果。地上铺着防止雄虫着凉的软毛地毯。恒温箱的能量处于满格状态。屋内监控摄像头被暴力拆除,地面上凌乱堆着一些衣服,但有一部分已经被收拾干净,折好放在床头。食物环绕式围着雄虫转。无论是水果、零食还是茶水,都放在雄虫伸出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就连两个年轻人观看电影用的投影仪,一看就不是市面上出品的任何产品。估摸是那个雌虫自己倒腾半天,搞出来的小玩意儿。

    想起温格尔阁下委托自己的话,乌钬忍不住觉得传闻中骄纵的小兰花,眼光还挺好。

    生活的细节最能看出一对夫夫的情感。

    对比之下,私密时看点爱情片作为调节,乌钬也觉得可以理解。他一边走在廊道上,巡视其他设备,一边道:“阿奇诺,这点小事谁年轻时没有。不过现在的爱情片,比我们当时的内容多不少了。”

    阿奇诺羞愧欲绝,“是。”

    回去就让禅元和他的雄虫好好写检讨,写不满一万字今天就别吃饭了!然而,对禅元来说,一万字好写,怎么把雄虫的气焰平息下去才是正道。

    “等等。雄主。”

    “干什么?”

    “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的错。”眼看恭俭良脸色臭下来,禅元迅速改口,“是我的错,我没有找到雄主要的片子,是我的错。”

    恭俭良缓慢放下手中餐盘,露出“还算你识相”的表情。

    “禅元~你说说,我想要什么片子。”

    “讲述雌虫日常追求雄虫的爱情片。”禅元咳嗽一下,强调道:“没有涉及任何肢体接触的那种。”

    “哦。”恭俭良冲上前,夺走禅元手中的虫蛋,一把将雌虫撞出屋外,“你可以滚了。”

    禅元麻利收拾东西,准备麻利把自己手下的伊泊给收拾了。

    “为什么有那么多少儿不宜的片段?”禅元这回学激灵了,提前截图私发到伊泊通讯中,质问道:“我说了是爱情片吧,爱情片。”

    “是啊。”伊泊反问道:“谁成年了还在看那种少年限制级别的爱情片?”

    禅元懒得和他解释,点甲列做裁判,“甲列,我提的要求还不够明确吗?”

    “很明确啊。”甲列凑过去,看一眼,认真地说道:“伊泊给的没错,这是一部很好的爱情片。我还和我的雄主去电影院里看了,上座率很高。”

    禅元陷入了沉默。

    禅元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从来不去电影院,只在自己家里窝着看不法地下影片的重口味爱好者,捂住脸,质问道:“等等。”

    让我缓一缓。

    “电影院是合法的吗?”

    “是啊。”最年长的甲列理所应当地说道:“只有给20岁以下未成年看的爱情片才是没有这种片段的。如果成年人拍摄的影片中没有‘这种桥段’……是不能过审的。”

    “是这样吗?”禅元迫切想从伊泊口中听到否认的词汇,然后他得到了自己最不想听的答案。

    “就是这样啊。”伊泊道:“这方面管得还很严格,必须手持身份证明20岁才能去看。我成年当天就去电影院买票了。”两个队友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噗嗤”的笑声。

    “队长不知道吗?”

    “去电影院和朋友一起看爱情片,憧憬爱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队长没有朋友吗?”

    “这种事情,20岁之后和好朋友一起做也很正常。”

    “不过大家还是喜欢约雄虫一起去。”

    禅元已经快绷不住了,他努力想自己20岁的生日在干什么。然后,他想起来了。他20岁生日当天收到了恭俭良送给自己的20件礼物,小到绝版的恐怖情节磁带、大到一比一真人复刻的杀戮道具手办,据说是真的沾染人命的道具。

    禅元那天兴奋地在房间,拆了足足一天的道具。然后不得不掏出所有零花钱,租了一个仓库,把自己屋子里装不下的变态玩具全部塞进去。

    因为太兴奋,太幸福,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雌虫人生中的重要仪式:

    成年那天,去电影院看成年人的爱情电影。

    禅元终于明白,为什么拆礼物那天,所有雌虫兄长兼雌虫长辈,欲言又止的表情代表了什么。

    大概全家人都觉得去观看这种爱情电影,禅元更喜欢观看重口味影片吧。

    不是的!哥哥!雌父!我当时对这种片子也是很感兴趣啊!禅元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作为血腥电影的爱好者,他去电影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去也找那种地下不太正经的电影院悄悄看,从不外放。

    而,朋友?

    禅元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朋友,来找他的基本都是有事的,没事找他唠嗑又散心地迟早都会被禅元拉入黑名单,慢慢淡化交往,最后留下的都是高效益的有用人脉。

    至于,恭俭良知道这件事情?

    别想了。到今年他才20岁,刚刚成年。从雄主那无知又纯粹的表情来看,禅元不用脑子都知道,恭俭良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所以,有没有那种未成年看的爱情片。”

    “没有。”伊泊和甲列异口同声地说道:“星舰上没有未成年。”

    禅元自闭了。

    他一面觉得自己错过了足足三年的时光,光看那些唯美的宣传片海报,他还奇怪过怎么会有雌虫喜欢看爱情片。

    哦,原来是合法的。

    原来没这种桥段还不能过审。

    只能说,为了提高生育率,现在的文娱部真是什么招数都想得出来。

    禅元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下,他垂死挣扎,“推荐几部那个少一点的片子。要谈恋爱,我是指追求过程多一点的。”

    “可你们是已婚夫夫吧。”甲列苦口婆心道:“谈恋爱的电影,多数都是未婚雌虫追求已婚雄虫,成为雌侍。队长你应该看一点雌君维护家庭地位,通过各种手段事业爱情双丰收的片子。”

    禅元拿出本子,决定好好学习。

    “这又是什么类型片。”

    “家庭爱情片。”甲列道:“我们简称叫爱家片。嗯。坏处是,可能会有多个雌虫和雄虫一起睡觉。从雌君视角拍得片子,前期有点憋屈。”

    禅元划掉,坚决不放给恭俭良看。

    什么雌侍,别想了。

    他现在觉得恭俭良的小脑袋瓜和其他雄虫完全不一样。

    “那还是看小清新一点。青梅竹马的那种片子。”甲列推荐道:“你和你的雄主谈了七年网恋,也比较像。我把片名发给你吧。”

    禅元今天学到了全新的奇怪知识。不过对接下来的夫夫生活,他有了全新的把握:通过电影学习正常雄虫雌虫相处模式,让恭俭良意识到自己有努力改变,并且让雄虫体验恋爱的感觉。

    比起陷入□□,他还是更喜欢恭俭良现在青涩的滋味。

    小雄虫刚刚成年的样子,简直是一生中最可口的模样。禅元想到恭俭良近日好转的态度,觉得再接再厉,前途光明。

    “甲列,你结婚了对吧。”禅元随口问一句,“你当年怎么追的雄主?”

    “不算追吧。”甲列叹一口气,说道:“他雌父是我工地的包工头,我们发生点口角,一气之下我就把他的雄子给泡了,又给甩了。”

    伊泊用力鼓掌,掌心都拍红了。

    “赞!”伊泊接话,“你现在是离异?”

    “不算吧。”甲列道:“婚还没离,主要是有孩子。雄虫和我闹了很久,家里地位太低我就出来远征,想着攒点军功,离了婚也好一个人单过。”

    禅元看着自己队伍里一对卧龙凤雏,千言万语卡在心中。但想想自己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货,放下心来,开始构思怎么在长官面前撞出若无其事、大义凛然的样子。

    “所以,现在没有能给雄虫看的爱情电影?”

    “这得问雄虫吧。”

    雄虫的话,星舰上除了恭俭良只有军雄费鲁利。想想费鲁利的年龄,禅元果断地把这一选项也给划掉。

    “算了。”禅元轻轻敲打自己的脑壳,“还是我自己来想办法吧。”

    作者有话说:

    未成年的禅元:善于搜索资源,观赏后,一键举报。

    成年后的禅元:因为无人交心,三年后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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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  ☪ 第八十章

    ◎总帅乌钬的拜访◎

    第八十章

    恭俭良完全没有这种烦恼。除去禅元偶尔实在忍不住动手动脚, 恭俭良每天吃吃喝喝,唯一需要耗费脑神经的内容就是孵蛋。

    对很多从雄虫来说,孵蛋是一项需要学习的技能。

    虽然拥有精神触角, 但怎么使用, 如何使用, 包括充分了解自己的精神触角都需要进行一定的学习。很不幸。恭俭良不爱学这些东西, 他现在只记得雄父临时抱佛脚传授给自己什么“温柔、友爱、轻声细语、有耐心”等一系列抽象词汇。

    也是没办法,毕竟精神触角这东西没办法跨越好几个星系沟通。截止目前为止, 单个雄虫精神范围最多达到一个小型星球的半径, 类似军雄那种经过特殊训练的攻击性精神力更能强行链接雌虫, 进行远程沟通。

    对比起来, 恭俭良只能孵蛋。

    谁叫他生下来, 一点攻击基因都没分给精神力,全部都点到体质和反社会人格上。

    “怎么办呢?”恭俭良戳着虫蛋蛋壳,一脸茫然,“崽崽崽崽, 你出来吗?”恭俭良伸出自己的精神触角,轻轻地碰了碰蛋壳。

    蛋壳悄无声息, 似乎是睡着了,随雄父的触碰,啪嗒倒在床单上。恭俭良瘪瘪嘴,觉得无聊。如果虫蛋不和说“嗳”,他心里就空荡荡,总有一种小孩子是不是死了, 要不要打开看一眼的诡异想法冒出来。

    要不敲碎看一眼?

    虫蛋:?

    恭俭良用手揉搓蛋壳, 把虫蛋滚来滚去, 等禁闭室传来敲门声时, 他正在数虫蛋蛋壳上的花纹,决定双数就是打开,单数就是不打开。至于蛋壳打开之后孩子还能不能活,恭俭良觉得这东西就和鸡蛋是一个样子:

    不把最后一层薄膜弄破就好啦,又不是活不下去。

    总帅乌钬站在门外,恭俭良已经数到232条花纹。虫蛋正剧烈颤抖,想要跑,又被雄父紧紧箍在掌心,一动不动。

    总帅乌钬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要逃离雄父的虫蛋,内心好笑。他站在门边,敲门框,“小兰花。”

    一打岔,恭俭良忘记自己数到多少。他的脸冷淡下来,烦躁望过去。除了血亲外,第一次有人称呼他“小兰花”。恭俭良把虫蛋丢到被子里,下了床,与其对望。

    乌钬总算有机会认真打量这孩子的面貌。他第一眼觉得这孩子像自己的老相识,可仔细看,又觉得他那双漂亮眼睛长得和温格尔阁下如出一辙。父子两不同的地方在于眼神,同样一双眼睛配合上不同的神态,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同样的一点,就是美得各有千秋。

    不愧是以美貌见长的夜明珠家雄虫。乌钬在内心感叹一声,闪躲过恭俭良的拳头,反手握住小雄虫的手腕,快速将其折到身后,避开下盘阴风,护住要害。

    “你是谁!”恭俭良身上的药剂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裁决处勉强同意不给恭俭良上锁链,却依旧要求禅元固定给雄虫服用一些镇定剂,以稳定情绪。

    本来他们还想再加一个肌肉舒缓剂,被禅元以“有害雄虫身体”为理由拦下,最终裁决处只保留了镇定剂,以求让雄虫的情绪处于长期平稳状态。

    事实证明,药没什么用。

    恭俭良想动手就动手,不想动手就不动手。他没什么深厚的杀人计划,行动力比决策力还快,只会导致人杀完了,他才想起怎么处理尸体。

    “按照辈分,我是你曾祖父辈的人。”乌钬侧过头,睫毛与恭俭良手中的刀叉擦过。他语气镇定,还能考虑到雄虫的身体状态,是不是放点水,“你可以叫做曾祖父。”

    嗯,有点占便宜。

    但没关系。想起这孩子雄父的请求,乌钬内心那块愧疚涌上心头,看向恭俭良越来越红的眼珠也充满了怜爱。

    “你那是什么眼神!”恭俭良炸开,粉嫩脸颊鼓起来,像个生气河豚,“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以前不懂,但上表演课时,表演老师告诉他,这种眼神叫做怜爱。在影视剧里多数是长辈对小辈才有的眼神,是一种爱意。

    哇。恭俭良才不要。他一想到眼前这个花白鬓角,半个身子骨都要入土的老头子像长辈一样看着自己,他觉得恶心。他不喜欢医院,不喜欢研究所,更不喜欢里面散发出年迈味道,带着浓厚药味的老头子。

    超级~恶心哦。

    想起过去一些不太快乐的回忆,恭俭良抄起地上的投影仪,丢过去,“出去。”

    殊不知,他这一举动让乌钬也想起了任性妄为的雄虫。总帅站在原地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血没流出来,仅仅是擦破一层皮,就让后面急匆匆跑过来的舰长阿奇诺发出尖叫,“总帅——天啊——”

    膘肥体壮的熊峰种雌虫没想到自己也能发出如此尖锐的声音。

    他已经抽出军刀,给随身枪械上好膛,随时都可以将袭击者一枪击毙。

    乌钬抬起手,示意他禁止。

    一直站在门口的年迈老人,看着逐渐暴躁,疯狂在屋子里摔打东西,制造尖锐物体的恭俭良,若有所思。

    他问道:“这孩子的雌君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

    禅元被叫过来时,禁闭室的门正关着。总帅乌钬、舰长阿奇诺等一众军雌站在门口,齐刷刷看向他。

    地上是被摔得稀巴烂的投影仪。

    禅元都不用问,第一眼就知道雄虫又开始不受控制。他觉得兴奋,又觉得无力。面对一个暴怒中的美人,他永远可以欣赏对方在极端中的拉扯;可作为这段感情中的付出者,禅元永远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对方,随着次数增加,收拾残局时他的心里会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疲倦。

    叮咚一声,投入名为“耐心”的储蓄罐中。

    他们未来会怎么样,禅元不知道。他关注自己现在的样子,关注现状,努力不去想未来——归根结底,他在铺盖自己内心中一个微弱的声音: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你会陷下去,会和他一起永劫不复……

    禅元一把捏死这个声音,走上前,鞠躬道歉,“对不起,总帅。对不起,舰长。我来晚了。”

    总帅乌钬破了皮都懒得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等上药还不如他自己好得快。对刚成年雄虫这点坏脾气,他倒觉得比软刀子扎心,好对付多了。

    明摆在台面上的东西,比台面下的暗潮汹涌总多了几分天真。

    他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年轻雌虫,“你是打算先和他聊,还是先和我聊?”

    “总帅与我的雄主认识?”

    乌钬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摇摇头。他很松弛,坐在椅子上,双手轻搭在膝盖中,背部放松,“一些成年旧事。聊聊那孩子吧。”

    禅元听不到屋内的声音,察觉门没关,扒拉开一道缝,想听听雄虫是在砸东西,还是在发疯尖叫。手还没推开,一双血统的眼睛骤然出现在漆黑的缝隙中,两人贴面相对,轻微角力。

    禅元压下嗓子里那点躁动,后退一步,坐在门缝前,遮挡住恭俭良扒着门框的手,竭力不让外面发现一丝异样。

    这种事情也太容易被发现了吧。

    想听为什么不能出来光明正大的听呢?禅元的脑子又开始找六百页资料里,关于上一代的事情。他觉得这东西应该第一次见面拿到手,如果说四米长光剑和雌君戒指是实战保护伞,这本六百页资料就是禅元婚姻生活的护城河。

    “婚后感觉如何?”乌钬微笑道:“作为远征军上唯一一个带家属参军的幸运儿。”

    禅元感觉到恭俭良的手揪住自己的衣服下摆。雄虫用力扯动,搞得整个衣服像浮标,上下游动。禅元克制地拉住布料,微弱维持自己的体面,“十分好。”

    他有点体会到恭俭良被自己上下其手的滋味了。

    特别是在长辈面前。

    这种换位思考……还挺刺激的。禅元往前一步,让雄虫的手彻底勾不到自己,门后传出一阵剧烈的指甲抓挠门板声,尖锐细碎的声音完全被禅元骤然洪亮的汇报声掩盖,“报告总帅,报告舰长。我和雄主婚后生活十分美满。现在我们已有一蛋,预计九个月后就能孵化出健康的小雌虫。”

    总帅乌钬微笑点头。

    舰长阿奇诺则一脸扭曲看着禅元被扯拽过的衣服,心里对这两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再度扣分。

    总帅乌钬仿佛真的对他们两个人的婚后日常十分感兴趣,“晋升到下士后,和雄虫在一起的时间还够吗?”

    “感谢总帅关心。时间挤一挤总会有的。”

    “哈哈不用这么官方。”总帅乌钬拍拍手,“站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总帅乌钬,我现在就是个关心晚辈的老家伙。”他衣服所有扣子系得整整齐齐,完全没有露出随身佩戴的蝴蝶怀表,大笑着道:“能看看虫蛋吗?这可是我们远征二十年里第一个新生儿。”

    禅元不好拒绝,他担心恭俭良把屋子弄得一团糟,找不到虫蛋。这倒不是面子问题,而是害怕总帅觉得恭俭良不是靠谱雄虫,一气之下对恭俭良做出什么强制教育的举措。

    站在总帅乌钬面前,他就像是初入学堂的稚子,看着老师微笑背着手走过来,第一反应是老师背后藏了戒尺。

    提前准备好正确答案总是没有错的。

    禅元后退一步,他勾住还在胡乱扭曲的雄虫手指,轻轻捏了捏他。雄虫似乎“哼”了一声,用力掐了一下他的皮,消失在黑暗中。

    门后是漆黑的世界。

    禅元微笑道:“这个点,雄虫应该在睡觉。不知道总帅能否等一下,我去把恒温箱抱出来。”总帅乌钬颔首。

    禅元赶快溜进去,骤然眼前黑暗下来,摸索会儿打开灯。恭俭良早已经蹲在地上,用力把被子什么都塞到床底下。本就不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唯有床整个膨胀起来,像一个快要爆开的三明治。

    禅元:……

    恒温箱呢?还不等他开口,恭俭良飞快把地上最后一点垃圾也踢到床底下,用力坐在床上,昂起下巴,等待夸奖,“干净吧。”

    “蛋呢?”

    “被子里。”恭俭良顺其自然地拍拍身边,“就在我身边。”然后他磨到粗糙的床垫,后知后觉想起来,因为床上有很多食物渣滓,自己实在收拾不来,干脆打包成一个球,塞到床底下。

    禅元捂着胸口,觉得这还不如不要给雄虫暗示呢。他掩着门,悄声,“是让你把虫蛋收拾一下。”

    不是让你把虫蛋给收拾了。

    恭俭良瘪瘪嘴,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别人要看,你就给别人看。”雄虫跳下床,蹲在地上,拽动被单,好不容易塞进去的一大包东西,随着被单暴力撕破,洪水般倾斜下来。

    禅元眼睛飞快在垃圾堆里搜索自己的崽,看见一堆锋利的碎片,心都快跳出来了,“那是别人吗?那是总帅,还和你家里有点关系……你别找,我来。”

    “我已经结婚了。”恭俭良甩开禅元的手,径直蹲下去,“找夜明珠,也该找我雄父和大哥……我才不喜欢那些阴谋诡计。还要穿很麻烦的衣服,坐在那里听大一堆废话。”

    他喜欢正面爆杀,血腥处刑!

    这种骨子里对残暴的热爱,在漫长二十年的教育中没有被磨灭。整个夜明珠家都对小雄虫无可奈何,只能不断将他朝着一个稍正常的方向引导:不能杀正常人,但可以杀坏人;不可以杀自己人,但可以杀敌人。

    然而,语言可以被扭曲,意义可以被诠释。

    只有这两句,还是太笼统了。

    恭俭良的大哥曾经为这两句话,写了将近十万字的详细解释,不求恭俭良死记硬背,只求他在杀人前能稍微判断一下受害者身份,已经是否违法。但在发现恭俭良将兄长写得理解叠成纸飞机和纸青蛙玩后,全家人意识到:恭俭良需要一个掌舵人。

    他们最开始为恭俭良找雌君,便是冲着这个去的。

    没想到恭俭良收拾包袱,一言不发自己选定了人选,艰难准备好全部资料,从通知家里、结婚、去远征,一气呵成。

    至于父兄,病的病,在外的在外,居然无人能拦住恭俭良。

    到今日,生米煮熟饭,也无可奈何。

    禅元看着恭俭良半个身子都钻进去,脑袋哐得撞一下床板,发出吃痛声,继而发力将整个床掀翻的样子,“雄主,轻点,孩子说不准在脚下……嘶。”他一脚踩在雄虫没吃完的小饼干上,恒温箱侧翻倒在一边。

    虫蛋总是一副要动不动的样子,等禅元小心翼翼从一堆衣服裤子中把孩子捞出来,放回到恒温箱软垫时,恒温箱又不晓得哪里弄坏了,半天调节不了温度。

    禅元:……

    算了算了,拿出去给总帅看一眼就赶快回来。

    雌虫捞出自己灰头土脸的雄虫,忍不住吧唧一口,挨雄虫一脚,活力百倍地跑出去。

    门外,仅有总帅乌钬一人。

    禅元浑身背紧绷,他对这种领导留一个人单独谈话的场景分外敏感,连带脚步和呼吸都慢下来,“总帅。这是雄主与我的孩子。”

    恒温箱冰冰凉凉,失去大量衣物包裹的虫蛋打个哆嗦,爬起来,有点茫然自己又被丢到床底了?

    出生没多久,他对自己的不靠谱雄父和看起来很靠谱的雌父有了深刻认知。已经学会安静呆着,在雄父脾气不好时疯狂喊“嗳”等一系列乖宝宝操作。

    求生本能下,任何事情都能无师自通。

    “嗳。”虫蛋小声在精神世界嘀咕一声,发现雄父深邃的精神力没有给予回应,又努力蹭了蹭软布,被冻着后,缩了缩蛋。

    冻~想要抱抱。

    总帅乌钬观察到这一幕,哭笑不得。他把恒温箱抱过来,打开盖子,将小虫蛋捧在手心,用手掌温度捂热孩子。“恒温箱坏了,也不知道和维修部说一声。”

    禅元低下头,心想我也是前一秒才知道这东西坏了。

    面对领导,他不敢说半句废话,低头承认家庭错误总不会错。

    “是。”禅元道:“我马上修。”

    总帅用手指轻轻地逗弄虫蛋,“听第三星舰的人说,你学习能力很快。信息部、维修部都提交关于你的调岗申请……你自己怎么想。”

    前线部队是赚军功最多的地方,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最优秀的人才一定是往前线部队、研究部和指挥部输入。而三者中,前线部队伤亡率高,回报率也高。

    禅元还没有定下心来。

    他道:“我听从总部指挥。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

    总帅乌钬目光犀利,“真的?”

    多年居于上位的经验和战争杀戮的血气塑造了乌钬,这绝非单纯心性和脑袋可以抗衡。禅元赶快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对方,答:“是的。”

    “好。”总帅乌钬手中还不断抚摸虫蛋,有被气血温度回暖的虫蛋钻钻脑袋,外界吵杂的声音在他听来还是一团乱码,但不阻碍虫蛋捕捉到雌父的声线。他灵敏地蹭了蹭总帅乌钬的拇指,露出对雄父才有的示好。

    他知道蛋壳外面的大人都喜欢自己这么做。

    “正巧,这段时间该让舰队内部熟悉熟悉。免得到时候再组织出现混乱。”总帅乌钬轻描淡写道:“叫小兰花来吧。”

    小兰花。

    禅元心中惊涛骇浪,抬起头神色如常,“我这就去叫雄主过来。”

    他果然与夜明珠家有关系。禅元心想。

    看来已经与温格尔阁下见过面了。乌钬心想。

    双方因为这个稚嫩的称呼,气氛松懈下来。

    禅元钻进门,找块布就开始擦拭自家雄主,动作麻利,抹布还在恭俭良身上掸几下。恭俭良被他弄得扑上扑下,仿若不愿洗澡的猫咪,“干嘛。”

    “嘘。”禅元手更快,从头发到脸,再到衣服裤子和鞋子。他蹲下身参照军容军纪给雄虫整理裤袜,动作飞快,嘴皮飞快,“总帅乌钬要见你。他与夜明珠家有些关系,应当会照应你。出去后,语气软一点,心里不舒服也不要动手顶嘴。我站在你旁边,牵着你的手,要是捏捏你,你就别说了……雄主,你也不想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吧。”

    恭俭良当然不想。

    禁闭室是他这辈子睡过最小的屋子,又憋屈又憋气,如果不是禅元进来布置,里面只有一条薄被。恭俭良身为雄虫,这辈子都没想过会遭受这种待遇。他拍掉禅元拍灰的手,“我去杀人。”

    “好。”禅元快速安抚他,“但不能在人前这么说。雄父之前也教过你,对不对,不然不会送你去学表演。”

    恭俭良嘴巴翘得能挂油壶,没有狡辩,没有抗争,难得乖乖被雌虫牵着走出屋子。

    自禁闭以来,他第一次踏出这间屋子。

    恭俭良的注意力却在禅元的手上,他敏锐感觉到这双手潜移默化着,似乎是掌心的温度,似乎是手中冒汗的速度,又似乎是在门后悄悄捏他的力度。

    ——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恭俭良说不出来。

    他好像个小孩,被家长牵着手出来见客人。有些羞涩地躲在家长身后,悄悄冒出半个脑袋,发现客人看自己,就快速缩回去。

    禅元:……

    倒也不用演得这么过。

    他咳嗽两声,让出雄虫的全身,“总帅,这位是我的雄主恭俭良。”

    “啊!”恭俭良叫起来,“把我的蛋放下!”这可是他的崽,怎么能跑到别的雌虫手中呢?雄虫眼睛都红了,看着虫蛋蹭那老家伙的手指,委屈心理瞬间弥漫上来,他的崽还会对别人撒娇?

    凭什么!

    难道,这是个和他雌父一样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的色胚?恭俭良怀疑地摸摸自己的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总帅乌钬,深深为自家崽的审美感到悲伤。

    这还不如他雌父呢?

    眼睁睁看着雄主跑偏,拼命捏手还被甩开的禅元:……

    听到了雄父完整心声,悄悄停止蹭蹭行为的虫蛋:……

    总帅乌钬“噗嗤”一声笑出声,“哈哈哈,好好,我放下。”恭俭良飞速甩开禅元第八次拽着自己的手,单手抓住虫蛋,粗暴塞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折返时还不忘恶狠狠踩一脚自家雌君。

    居然把他的虫崽抱给其他雌虫!简直是忘恩负义,简直是见权忘崽,简直是……反正就是为了铜臭和名利不择手段的下作家伙。

    禅元愣是一句痛也不喊,紧张地追着雄虫跑,“雄主。”

    “滚开。”

    “雄主,总帅是怕虫蛋着凉。”

    “我不管。”

    “等等,别关门——嘶。”门卡住禅元的脚,得益于背对着领导,禅元呲牙咧嘴,“雄主,我可以解释。”

    总帅乌钬无奈看着眼前小夫夫的闹剧,转过头对才到的舰长阿奇诺道:“他们一直都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舰长阿奇诺瞥眼,欣慰道:“如今,有所收敛。”

    总帅乌钬乐了,比面对禅元那个滑头小子,他果然还是喜欢看着故人的孩子,虽然并非他自己的血脉,但总能瞧见当年冷艳雄虫的影子。

    “东西拿来了吗?”总帅乌钬道。

    舰长阿奇诺赶快把礼品盒取出,作为开荒团中途加急送到远征军上的物品,中间辗转多个军团,可以想象送礼者花费多大的心思,消耗了多少人脉。至于送了什么,舰长阿奇诺一无所知。

    恭俭良已经生气到要踹人了。

    总帅乌钬检查东西无误后,坐在原位,“小兰花。”

    恭俭良的脚缓缓停下,扒拉开半个门,大声道:“不准叫!”

    “你雄父的信。”总帅乌钬笑着拿出礼物盒上的信封,“你这孩子怎么和你雄父一样护犊子呢?过来吧?不拆礼物吗?”

    总帅乌钬逗小孩般,夸张道:“你不拆,我就拆了。”

    恭俭良轰开大门,揣着口袋里的虫蛋,气势汹汹杀过来,“给我!”

    作者有话说:

    补更昨天的两章。晚上看看还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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