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棱爱情故事(1)
(一)
支棱, 大名禅让。
作为家中唯二的蝉族,他简直是雌父禅元的翻版。大学在读时, 就进入某实验室实习,毕业时直接考入基因库作为项目组二把手,进行活动。他的优秀让基因库替他申请“免除服役”优待,并支持他在学科道路上越走越远。
在他70岁,第7次被雌父禅元询问相亲事项时,禅让已经在基因库拥有一栋自己的基地大楼。
“我暂时对雄虫不感兴趣。”雄虫协会也是催促得厉害,每隔年大把大把的生育税罚单送不到禅让手里,就直接送到禅元和恭俭良手中。禅让最开始还会翻两眼名单,后来索性把名单给孩子们撕着玩。
都是他弟弟小刺棱未婚先育的崽。
“我宁可缴纳生育税, 我也不要给没兴趣的雄虫做雌君。”
“你不会还想着安静吧。”
“开什么玩笑!”禅让不管过去多少年,谈到安静都还会暴躁。他重重喝一口水,杯子丢到水槽里,大喊起来,“我死都不会做雌侍!这是我的底线。”
(二)
禅让和安静就是一笔烂账。
两小孩小时候勉强能叫一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禅让做出些法律边缘游走的事情, 禅元便做主让安静和别的军雌接触——理所当然, 安静喜欢上更年长更稳重的军雌, 变得自信、乐观, 不在唯唯诺诺起来了。
禅让则一直没有进步,全是孩子气的纠缠。
读书期间,他就因睡不着不死心, 千里奔袭去找安静,差点被人家雌君报警抓起来。有次,恭俭良刚好撞见禅让偷窥安静洗澡, 毫不客气把人打断腿送进医院。后续,还发生过禅让和安静大吵一架, 怒而剪碎对方所有衣服等恶劣事件。
禅让也很难描述自己对安静的想法。
最起码到今天,他对外宣称“自己无比讨厌安静”,却又忍不住悄悄查看对方雌君的踪迹,听各种小道消息看安静过得怎么样。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索性工作。
“囚犯分配?”禅让看着面前厚厚一沓资料,兴致缺缺,“我最讨厌这些不能随便糟蹋的实验体,每次都要小心留一口气——怎么还有雄虫?”
禅让工作至今,还是第一次遇上雄虫囚犯。
(三)
禅让在基因库的主要课题有三个。
【雌虫脑域研究】【寄生体与雌虫融合性研究】【同种群基因筛查】
其中【雌虫脑域研究】成果最突出,效果也最惊艳——禅让在目睹两个军雄暴力开颅后,进入无菌室自己给自己开颅做手术。他第一次疼得快昏厥过去,收集到足够数据,做好规划后,第二次手术大获成功!
他是第一个自己给自己开颅,并成功打开脑域的雌虫。
一整栋实验大楼和数不完的资源都是【雌虫脑域研究】带给禅让的荣誉。
“同种群基因筛查……基础工作就没必要送过来了。雄虫雌虫都无所谓。”禅让翻翻两下,找出雄虫囚犯的资料阅读起来,“白玉,玉蝉种,先天性白化病。罪名是……”
禅让的眼睛亮起来了。
他问道:“原来是寄生体养大的雄虫。”
和安静一样。
(四)
被寄生体养大的雄虫。
这是婚恋市场中最令人担心的一类雄虫。
官方没有给他们定性,但在雌虫中会隐晦称他们为“圈养雄虫”“洗脑雄虫”之类。他们没有在虫族社会中长大,没有接受统一的教材规训,性格极端暴躁或极端怯弱,不识字。
稍微年长一些的圈养雄虫,甚至会无差别蔑视和殴打所有雌虫。他们不讲道理,没有任何社会化观念,寄生体至上,他们次之,雌虫最末的想法基本会贯穿他们的一生。
和这种雄虫在一起,痛苦是一回事,更大的风险是被他们献祭给寄生体。
“……家庭暴力、虐杀幼崽,还有个出卖同胞。”禅让阅读完,捏捏鼻梁,来了兴趣,“除了他,全家都被寄生体杀了。”
这点或许还能说,寄生体寻着味追上来。
问题是,这场惨案发生时,附近正好有军雄在打野战。一通战斗后,该案成为近百年唯一一起“活捉”寄生体的境内凶杀案。
寄生体当堂指控“雄虫白玉”朝自己献祭雌君雌侍和亲生幼崽,并让自己随便选择一副当做躯体。
案件至此落槌。
雄虫白玉挣扎的丑态和他叫嚣自己无罪的话,一起被关押了二十五年。
(五)
二十五年。
待在一个十平的纯白房间中,监控设备齐全,灯光受到统一管控。每天两根营养液,每周一次沐浴,每个月更换一次衣物,不准拥有私人物品,不准逃离,不准遮掩。
如此,二十五年。
雄虫白玉已经习惯了。
这二十五年的前五年,他还会大叫,还会疯狂敲打大门,会用头撞击墙面,对吸引来的研究员和看守诉说自己的无辜。
“我没有。我没有这么做。”
那些研究员和看守沉默注视着他,然后走开。在第二个五年,他们连出现都懒得出现,在给墙壁添加柔软成分,确定白玉无法自杀后,离开。
没有人会倾听罪犯的证词。
当白玉作为“圈养雄虫”的过去暴露在法庭上时,他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性别当然很重要,但在整个种群的安慰面前,个人的生育价值不值一提。
白玉开始头疼,他无法诉说这种疼痛的来源,他讨厌安静,在无人的时候,他用手指抓挠墙壁和床板,用现实的声音盖过大脑里奇怪的响动。
一种类似咀嚼的、意味不明的低语。
一种很早很早之前,从空洞回想来的声音,重复地念叨他的名字。
“白玉……白玉……白玉。”
“白玉。”
没有人会在呼唤他的名字了。
雄虫白玉痛苦地想着,他半眯着眼,在白炽灯下看见模糊的黑影。和往常一样,他觉得这是路过的研究员的黑影,不管他怎么大喊,如何求救都不会得到回应的黑影。
它蹲下来。
用手揪住白玉的头发,迫使他仰面看着自己。
“这么多年独处,不会让他变傻了吧。”
“额……组长,您要不再看看?”
疼痛姗姗来迟,雄虫白玉看着近在咫尺的翠绿色虫纹,不受控制地大口呼吸起来。
(六)
禅让简单检查下雄虫的瞳孔、牙齿、皮肤状态后,松开手。
“普普通通,除了先天白化病外没有任何闪光点。”来之前,禅让就叫手下人查找白玉的相关资料。他工作多,任务紧,此刻边交代后续,边换上医用无菌手套,“录像打开,做初步身体检查。”
白玉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二十五年留起来的白色长发,配合常年不见光的灰白色皮肤,透露出一种濒临癫狂的死气。
这是谁?
他在……对我说话吗?
“把衣服脱掉。”禅让对着白玉说话。下一秒,他又想起雄虫可疑的精神状态,平静地指挥两个研究员上去,用剪子剪碎白玉的衣服。
“记得打扫干净。”他还不忘叮嘱道:“我可不想发生吞食衣物噎死的惨案。”
“损耗解释写起来特别麻烦。”
(七)
禅让小时候特别喜欢研究雄虫的身体。
他没胆子对自己的雄父下手,目光便总落在安静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安静的味道,喜欢他洗刷后的肉味,喜欢在手指触摸时,安静不自知地颤抖和躲避。
就像眼前的雄虫一样。
“把腿打开。”禅让在他的腰部捏了一把,看着发红指印逐渐退散。他心中反而有什么东西,缓缓升起,“打开。”
雄虫白玉低垂着头,缓慢地照做。
他头发留长,几乎遮住整张脸。禅让撩开那些白发,恍惚之间用手指捻着,轻微缠绕在指尖。
安静的头发变白也该是这种颜色……先天白化和后天虫种再发育,产生的颜色的相差度……
禅让失去了兴致。
他松手任由那些白发垂落在地上,看着雄虫被迫拍摄的样子,离开了房间。
为什么要把一个罪犯雄虫和安静相比呢?虽然他们都是圈养雄虫出生,但他们完全是不一样的。安静更乖巧,更正常,更——
禅让停下脚步,片刻后,继续往前走。
“把录像拷贝一份。”他道:“送到我的办公室。”
(八)
录像中的雄虫,从头到尾都被拍摄齐全。
他无愧于先天白化的基因,头发与脸不说,就连瞳孔也呈现出漂亮的银白色。过往的资料显示,雄虫白玉有轻微的视力障碍。但在两次基因库微创手术后,这点障碍已不算是障碍。
他有蝉族雄虫典型的古典长相,如果不是身上没有任何衣服,光看脸,更适合出现在校园和图书馆中。
“这么看,确实有点像。”
安静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安静又委婉。他长得不算惊艳,却是越看越耐看的长相。因为不喜欢动弹,他总爱阅读、编织、打理家务。禅让光是幻想安静在家为自己做这些事情,呼吸都能粗重三分。
他为安静狂热过。曾趴在雄虫的床边,将他发育期脸上的雀斑一颗一颗数清楚。亲吻他睡过的枕头和被褥,在上面邪恶地发泄,恶意地看着安静睡下。
禅让坚信自己喜欢安静。
他确定自己喜欢安静、温柔、会乖乖待在家里的雄虫。
至于白玉到底是不是这款雄虫,完全不重要。
(九)
“……今天的组会就开到这里。丑话说在前面,下次谁敢再交一份垃圾上来,我就亲手喂他吃浓酸试剂。”
目睹完手下实验员瑟瑟发抖的样子,禅让愉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确定对雄虫白玉进行调/教后。禅让第一时间接管了雄虫的监控权限、囚牢进出权限,同时更换了雄虫白玉的食谱。
一天两顿变成一天一顿。
他先把人饿了三天。
这三天,禅让记录雄虫□□身体寻找遮掩物,记录他无数次看向物资口最后失望的表情,记录他在发现一天只有一顿后面部的抽搐,最后深深埋在臂弯和白发中,宛若死物。
禅让很满足。
他光是看着雄虫痛苦,就产生巨大的恶趣味。
在某个深夜,他打开白玉的牢房,粗鲁地把对方当做雌虫来使用。
“不……等等……不。”雄虫白玉被按住头,他不是不经事的雄虫。
事情正在超出他的预期,完全击碎他对雌雄关系的认知。
……身体完全……撕裂了。
“不呜。呜呜呜啊放。不。”
“不什么?”禅让坏心眼抓住他的头发,驾驭马匹一般奴役着雄虫,“没有体验过吧。雄虫作为承受方的滋味……”
太棒了。
简直比他想象得还要棒。
(十)
恶魔般的夜晚结束后,雄虫白玉终于吃到一顿正常的餐点。
这也是他二十五年来,第一次见到营养液之外的食物:
一杯温乳奶和一份软面包。
食物的温度和香气不断进入到鼻腔和胃部,白玉却一点都不想起来。他身上属于基因库的毛绒毯子不断缩小,最后将其整个包裹住,从上至下颤抖起来。
不想吃。
居然一点都不想吃。
如果还要遭受昨天晚上的痛苦,饿死似乎更轻松一点。
“看来,你更喜欢营养液。”
白玉微微抬起头,还没有来得及反抗,身上的毛绒毯子被抽走,伤痕累累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禅让面前。
不着寸缕。
而禅让穿着基因库制服,神清气爽,衣冠楚楚。他用靴子踢走地上的软面包,微笑着蹲下身,看向白玉。
“我问你,喜欢营养液,还是正常食物。”
白玉说不住话,他牙齿不断颤抖,舌头也要动起来,嘴角不断牵动,两腮肌肉大面积的活动起来。他努力要说,可只有嘴在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禅让:“看来是不想。”
不是的!不!我可以。我想吃!我只是——
白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整个向前扑,渴求发生所有漫画和小说中的浪漫情节。但禅让比他更快,嫌弃地向后撤退,最终让雄虫整个扑腾到地上,打翻那杯温乳奶。
“噗。”禅让笑起来,“乖。自己舔干净。”
你不想知道“没舔干净”的后果吧。
(十一)
白玉没有舔。
禅让便把房间里一切东西收走,营养液从一天一支,变成一天两支。当然,他只是要猎物保持饥饿,而非真的饿死对方。
在白玉饿到干呕的时候,禅让会宛若天神般出现在对方面前,端出一份热水、稀释过度的米粥、饼干碎屑。
“想吃吗?”
白玉已经没有力气了。极致的饥饿比过去二十五年更残酷地折磨着他,他胡乱点头,胡乱接受一切。直到禅让揪住他的头发,把他带到角落,跪在那里。
他还不知道自己又要遭受什么。
“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听见身后的雌虫说话,接着是重重的打击,细长的鞭子舔舐过脊背,为数不多的肌肉剧烈颤抖。白玉下意识闪躲——
在墙角。
他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也没有地方可以跑。
幸运的是,挨打后,雄虫白玉终于被准许吃点东西。他几乎是精神涣散的看向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在禅让温柔的抚摸下,伸出舌头,耻辱地一下一下吃掉那些聊胜于无的东西。
也是从这天起,白玉再也没有听到自己说话。
他患上了失语症。
(十二)
“挺好的。”
禅让对白玉患上失语症没什么表态,直到后续,他发现没有痛骂和求饶的过程太无聊,才开始研究怎么让白玉说话。
他彻底把白玉当做一种玩具。
在安静身上设想过,却没有办法实践的事情,禅让全部在白玉身上做了一遍。
一个没有亲属、没有社会关系、没有人同情怜悯的犯罪雄虫。
可以毫不怜惜地把玩、发泄、折磨、教育。
“从今天开始,我教你说话。”禅让翻开书本,威胁道:“每天要能说出三个字,说不出来……”
雄虫白玉毫无动静。
他两眼发直,视物没有焦点。
禅让继续道:“换一个说法。这个月,你能说出一句话,我就带你出去透透气。”
(十三)
透气。
多么……遥远的字眼。
白玉都忘记自己上一次见到阳光是什么时候了。
因为太久没见,失去概念,他对出去透气也没有多少兴趣。林林总总近一年的毒打、饥饿和强制欢爱,白玉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被急速消耗。
如今想想,不被人理会丢在角落遗忘的二十五年,也成为一种幸运。
为什么没有死在寄生体口中呢?圈养雄虫又怎么样?最起码在死之前都以为自己是在为伟大存在献身,带着幸福和荣誉死去。白玉想着,脑海中那无法抗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断的,遥远的声音折磨着他。
“白玉……白玉。白玉……回来。”
越来越疼,越安静越会疼。
白玉只有在这个时候会期盼禅让,他不知道为什么,靠近禅让这声音会稍微减轻些。
——禅让身上有一种声音。
细细的,软软的,像是雪落下的声音。
(十四)
在许诺带白玉透气之后,禅让回家一趟。
不出意外,他看到他弟弟的崽们蹦蹦跶跶上跳下窜。好几个崽围着雄父,用脸蹭蹭,抱住贴贴,胆子大一些挪挪屁股用力坐下。
雄父恭俭良生无可恋。
他怀里还抱着一颗虫蛋,孵蛋孵到意志奔溃。
而小家伙们看到禅让,迅速转移目标,叽叽喳喳,别管会不会说话都跑过去,扬起小肉脸乖乖看着禅让。
禅让被迫享受一把恭俭良的待遇,近距离体会幼崽们七嘴八舌。
“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我要次饼干!”
“叔叔唔。树树数包,抱抱!”
“呜~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饿了。”
禅让一度想放下东西,直接跑路。但他的雄父哪里会放过他,一把逮住他的头发,把他往屋里拖拽。
“帮我带崽!”
禅让理直气壮,“又不是我生的。你让刺棱自己养。”
“刺棱去战场了。”恭俭良也有自己的道理,“你雌父说要带他刷刷军功!支棱!支棱快点,给我发明一个带崽神器。”
禅让扫视一眼满地的雌虫幼崽们,露出笑容。
“不如把雅格阉了吧。”
恭俭良一拍即合,“没错!就这样。”
雄虫说到做到,顺手揪住马上要打翻茶几的两个崽,放在膝盖上,啪啪教育两巴掌。
两个雌崽也不生气,被恭俭良轻轻打两下后,自己滚到一边,摸摸屁股继续玩。
刺棱生的崽大多结实又皮痒,随便投喂点什么都能养活。关键是他们批量继承了恭俭良的优秀体质和刺棱的求生欲。恭俭良只要看住他们,就算是成功养崽了!
他每天搓搓这个崽团子,再搓搓那个崽团子,吸一口怀里的虫蛋,全身奶里奶气的,出去猎杀变态都有点不太得劲。
“支棱!我以后是绝对不帮你孵的。你要自己出钱雇雄虫孵!”
“哦。”
“你的崽要自己带!”
“嗯。”
支棱爱情故事(2)
(十五)
禅让觉得自己接下来十年都不会怀孕。
虽然他和白玉玩得很花, 上上下下什么位置都体验过,但居多是白玉作为承受者, 苦苦哀求。禅让一个人爽完全程。
就像一桌子菜,禅让喜欢把所有食物都试一遍,再重点尝尝自己最喜欢的。
他是个格外混乱的人。
他什么都想要。
“安静来了?”
“嗯。”屋子里两拨幼崽正在玩打仗。他们都是小雌虫,人多就喜欢打架,有翅种闹起来踩着沙发跳到天花板边上,用双臂抱住吊灯吱呀吱呀乱叫。
恭俭良的脾气真得好太多了。
他完全无视掉上跳下窜,险些从禅让脑袋上翻过去的崽子们,打哈哈道:“安静和雌君出去买东西了。他说要给我做蝶族点心,他认识了很多朋友, 还租到场地开一家编织工作室——支棱,你那是什么表情。”
禅让揪住头顶一只崽,再捞起撞上小腿的一只,捏捏他们的屁股,泄愤道:“我什么表情?”
“嗯~?”恭俭良一个健步冲上前, 抱住自家老二的脑袋闻了闻。
还是熟悉的变态味道。
不过, 好像有一点雄虫的味道。
“你们实验室来雄虫了吗?”
“来了尸体。”禅让撒谎, “用了新的保鲜技术, 化学成分是……算了。雄父,你也听不懂。我们继续说安静吧。他还不回来吗?”
“他回来是看我,又不是看你。”恭俭良继续在老二心口撒盐。雌虫幼崽们正处于最爱活动的年龄, 没一会儿扒拉恭俭良,想要祖父允许他们到训练场玩。
禅让脑子嗡嗡一片全是幼崽叫嚣的声音。
他想雄父情绪比生他那会儿稳定多了——难道隔壁大楼【血亲幼崽数量的增长有利于雄虫精神稳定】是真的?禅让包括一大部分雌虫都觉得这是雄虫协会赞助的虚假课题。
那帮人为了促进生育率,真是什么狗屁玩意都编得出来。
他才不会要孩子的。
特别是这种吵吵闹闹的雌虫幼崽!简直是烦死了!
“禅让?”门口传来两串脚步声。
安静和他的雌君提着购物袋回来。他们看到禅让简单地打招呼, 接着去帮恭俭良解围,两个人笑着把幼崽们一个一个抱到边上。安静借助扑过来的恭俭良, 而边上的雌君也十分默契掏出精品蛋糕。
“我也要。”
“窝。我们没有吗?”
“好坏坏。只给祖祖。”
恭俭良哼哼两声,格外享受幼崽们的嫉妒,挖一大勺把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好几个小雌虫蹲在他面前,滚到他怀里争宠,眼巴巴看着恭俭良,撒娇之余歪头翻肚皮无奇不用。
安静只能又把他们抱出来,一人给一块简单的蛋糕胚,“不要闹祖祖嘛。乖一点。”
禅让在边上嗤之以鼻。
第二天,他就回去围观了【血亲幼崽数量的增长有利于雄虫精神稳定】项目,在白玉面前持续嗤之以鼻。
(十六)
安静在家里住了几天,禅让就回家住了几天。
他晚上不找白玉,反倒让白玉痛苦起来——雄虫抱着脑袋,不断用手敲打自己的脑袋——可怕的摩擦声不断增强,“白玉”两个字二十四小时环绕在耳边,到最后咀嚼声变成眼帘上的频闪。
白玉呼吸急促,从被褥里滚出来,四肢并行爬到监控面前。
禅让。
他知道雌虫的名字,他想自己如果对着监控喊出这两个字。禅让是不是赶来,宛若神兵天降缓解自己的痛苦。
可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啊——嗯啊——”嗓子肉整个箍成一圈。白玉将手指探进去,没有得到放松,反而干呕起来。他徒劳地想吐,胃疼到痉挛,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禅让。
禅让这个时候让他做什么都行——拜托,只要出现就好——
不管这种头疼是他在食物里下料,还是拿自己做了什么新型实验——拜托,出现就好了——禅让只要出现——
(十七)
禅让正在家里。
安静打了很多祈福玩偶。他说这东西是编制工作室最畅销的产品,家里每一个雌崽都得到对应虫种、发色和瞳色的玩偶。他们抱着玩偶,先亲亲安静,又磁铁一般黏糊到恭俭良身上。
每一个崽似乎都遗传了禅元的好色基因,格外喜欢找恭俭良贴贴。
“禅让。”安静将打包好的玩偶递给禅让,“这是你的。”
虫种、发色、瞳色和禅让一模一样。
用了心,但似乎也没有用多少心。
禅让故作潇洒,仰躺在沙发上,一直到安静全家离开才将玩偶塞到包里,去找雄父告别。
“他雌君马上要去前线了。”恭俭良道:“安静第三个雌侍,也是他雌君的弟弟——支棱,求爱的雌虫是杀不完的!”
“我知道!烦死啦。”
恭俭良气得把杯子摔出去,“你居然说我烦?”
禅让真是懒得继续听这些“快点放弃”“要不妥协”的腔调。他想雄父这么劝他,有本事让雌父做主纳几个雌侍给他。
估计那会,雄父恭俭良才能明白自己的心境。
“我绝对不做雌侍。”
他如果有自己的雄虫,不把对方关起来都算是良心大发了!
还雌侍?呵,制作成标本的雌侍吗?
(十八)
禅让趁雄父还没动真格,跳上航空器,润回自己的大本营。
他急需用什么东西缓解自己高亢的心率,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踹开白玉的牢房,将雄虫从地上拽起来,丢到床上摆弄好姿势。
“看着我。”禅让用力掰过白玉的脸颊,喘着粗气,“白玉。看着我。”
和安静很像,又不是完全的相似。
白玉更像是玩偶,肢体僵硬,糟糕的营养状态摸上去也不好。禅让只能疯狂亲吻他的发际,牙齿在雄虫身上咬出红印。他喜欢听白玉疼到极致哭出来的声音,发狠的时候就这皮肉,咬出一口鲜血。
这种玩过火的事后,是禅让对白玉最温柔的时候。
“饿了吗?”
“……”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禅让话到一半,心虚想起自己真没给白玉买什么东西。不过没回去雄父家,他包里总会多一些幼崽零食、雄父吃剩下要他解决的点心云云。
禅让东翻翻,西找找,居然还真找出来不少。他把那些吃过的挑出来,余下堆到白玉面前,轻声安慰起来,“过来。稍微吃一点。”
拆开的饼干包装、被人打开过的蛋糕、看上去已经黏黏糊糊的肉脯。
白玉没多少食欲。
他不想吃这些东西,但不吃,他害怕会迎来更可怕的虐待。
“啊嗬……”他环抱住双臂,想要说话,还是说不出来。禅让也罕见没有恼他骂他,只将雄虫环在身前,腾出手放松他的肌肉。
“不要紧张。放轻松。”
“嗬。噫”
禅让笑起来。他被白玉努力发音的样子愉悦到了,前仰后伏,整张脸埋在雄虫锁骨上哈出热气,“真可爱。”
雄虫想方设法讨好自己的样子,真可爱。
“周末带你出去逛逛。”
(十九)
放风。
出去逛逛。
不管用什么词汇,禅让一开始只打算去一个地方——他雄父从夜明珠家继承来的私人博物馆。
对外每周六天开放,还会有热门展览在这里举办的公共文艺平台。
对内就是一个主人家有需要,会提前闭馆的私人场所。
禅让还不到继承恭俭良财产的时候,但打声招呼用一下,真没什么问题。他压根不害怕雄父心血来潮查监控(禅让一度觉得雄父都忘记这个博物馆的存在)。
“中午想吃什么?”禅让停好航空器后,从后座箱中翻出几件衣服。他带白玉出来逛,自己给自己批了申请,同时网购几件雄虫款常服,好让白玉看上去像个正常雄虫。
“我问你一个。想吃就点点头。脚抬起来,我给你穿袜子。”禅让命令着,手拿住白玉的脚踝,给他套上棉袜,“炖煮鱼。鱼肉炖得软烂,还有小米粥做配……”
白玉精神都恍惚起来。
他想起二十六年前,也可能是更久之前,雌君和雌侍也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己。他沉溺在虫族社会上千年累积起来的社会风俗中,看着碗中挑出鱼刺的肉,身上柔软的织物,雌虫燥热又处于安全距离中的体温。
好遥远。
一切都好遥远。
“都不喜欢吗?”禅让握住白玉的手,苦恼起来,“带你做地面车吹吹风,好不好?这一片禁飞。”
“嗯……让。”白玉小声地喊了一声。
禅让愣住了。
接着白玉也愣住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别过头,谁也不看对方。
(二十)
这天就普通的约会。
禅让带着白玉吹风,去吃口碑很好的会员店料理。白玉坐在精心打理的花园中,吃着美味又符合他身体状态的食物。禅让轻描淡写地叮嘱后厨调整口味,后续几道菜简直是照着白玉的口味重新烹饪了一遍。临走前,禅让更额外打包几份白玉多吃的点心。
“博物馆很大。”他对白玉解释道:“饿了,吃点。”
白玉说不出话来。
他在一个“让”字后,重归寂静,想要多说些,又想不起要说什么。
饶是如此,禅让也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充分展示了他愿意对一个人好的极限。但凡他愿意正常追求雄虫,没有人能逃过他的魔掌。
向下兼容,永远是最简单的。
(二十一)
“支棱。会员店,会员店的会员卡!”恭俭良没过几天,打通讯闹自己的雌子。他三个月前因把某族长老会的雄子逮捕,并对方一只手臂片成鱼生后,收获长达一年半的停职警告。
所以,恭俭良很闲。
他能来骚扰禅让,说明他真的闲到没有事情可以做了。
“安静打算办一个小酒席。你把卡借给人家雌君嘛。”
禅让掐掉电话,一个字都懒得说。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雄父有病,连带着感慨自己全家都有病,上下两代出不了一个好苗子。
他给安静办雌侍酒席。
他有病吗?
不过很快,恭俭良亲自杀到办公大楼楼下。禅让不得不跑下去好声好气哄着自己雄父,承诺绝对不会给安静办什么雌侍酒席后,父子两翻脸大吵一架。禅让提前穿好的防弹服派上用场,内部砸出两个大洞,堪堪护住脏器。
“其实安静不打算大办。但是安静和雌君结婚就很寒碜了!我也想给他好一点嘛。”恭俭良几乎是踩在雌子尸体上,雷区蹦跶,“支棱。你这样是讨不到雄虫的!你都不对雄虫好。哼。”
禅让懒得说话。
恭俭良继续道:“他们说在社区舞会上,一并举办个小仪式。你来吗?”
禅让:“我去我就是狗。”
(二十二)
社区舞会简单又灵动。因为大部分开支是雄虫协会和社区组织牵头,费用并不昂贵。
舞会和婚礼结合,也是近几年的平民家庭结婚趋势,说出去算一种“时尚”。
安静和他雌侍的婚礼,就采取这种小舞会模式。
禅让坐在航空器里眼睁睁看着安静和一名雌虫手牵手笑着走下去,接着又出来和宾客们说话,一一接待对方。
白玉就坐在地面车后方。
“让……”
“嘘——”禅让轻声道:“闭嘴。”
他的目光追着安静,看着雄虫微笑,递上一些手作的小礼物,在门口人数越来越少后,左顾右盼寻找着。
总不会是找我吧。禅让内心抱着点小小的期盼。下一秒,安静快步朝着停泊处走来,站定在他的窗前。
“禅让?不进来吗?”安静笑着塞进一个小礼物袋,“雄父说你一定会来,我还以为……”
禅让粗鲁打断道:“我路过。”
安静错愕几分,接着又笑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后座是有位阁下吗?禅让,恭喜你——”
他话还没说完。禅让拧动发动机,一口气开了出去。
风从尚未关上的窗户口涌入,越来越急促。
白玉回想着隔着窗户见到的雄虫,越来越无法呼吸。
(二十三)
白玉和安静站在一起,不会有人说他们长得像。
但把他们某个神态片段剪辑在一起,又叫人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先来者为正主,后来者为替身。
(二十四)
这次“出去逛逛”后,白玉生了一场小病。
他开始频繁地想要禅让停留在自己的房间,又或者拥抱住禅让。禅让也无所谓这种挽留,他闲暇的晚上会来过夜,忙碌的晚上只会过来送顿饭再做上一回,把一天的戾气全部发泄在白玉身上,再离开。
禅让开始喜欢听白玉喊自己的名字。
他混乱地做,混乱地体验各种姿势和进入,在事前、事中、事后听白玉求饶的、虚弱的、无序的呼喊“让”这个字。
他暂时没有听腻,就一直听下去。
“白玉,你真好看。”禅让偶尔也会说点情话,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这种伎俩耍得很好看。
反正不用为此负责,随便说。
不过到最后,这些甜言蜜语都会流向一个结局。
“我想试试看这个……玩具……白玉。你真好。”
“想吃,对不对。但你要把这个先吃下去。”
“很棒。白玉。你简直太棒了。”
两个月后,禅让光着屁股,看着自己下在办公室座椅上的大白蛋,脑袋一片空白。
(二十五)
他生了一个雄虫蛋。
这可太糟糕了。
相比于雌虫,雄虫从出生开始就需要走登记、监护、定期汇报等流程。禅让完全想得到,雄虫协会上门后,就自己和谁生的蛋,怎么生的,为什么不结婚等一系列问题长篇大论地谈。
雄虫协会不会允许一个弄死过虫蛋的犯罪雄虫孵蛋。这件事情的结局只有两个:自己找个愿意接手带蛋上门的雄虫结婚。
或,把虫蛋送人。
禅让选择后者。
他第一反应是,把这颗宝贵的雄虫蛋送给安静养。
(二十六)
“不可以。”安静在电话里拒绝了禅让的请求。
他和远征军时期完全不一样,面对禅让有勇气说“不”,在禅让咆哮发脾气的时候,可以强忍着说完自己的理由。
“虫蛋需要他的亲生雄父。禅让,你是打算瞒着那个雄虫……”
“好了。”禅让大声道:“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他挂断通讯,拆下这玩意狠狠丢在墙壁上,接着冲到座椅上,举起虫蛋许久,把这个小家伙丢到书堆中。
“有意思。”
禅让把头发弄得一团糟,趴在书堆中冷笑——事到如今,他想起雄虫近两个月的乖巧,想起对方将雌君雌侍虫蛋献祭给寄生体的过去。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禅让把孩子送走前,要先和白玉算一算账。
他连开场的寒暄都懒得装,直接把白玉从床上拖拽道地上,恐吓道:“白玉。你觉得做水煮蛋比较好,还是做炒鸡蛋比较好。”
(二十七)
白玉早就知道禅让怀孕了。
他喜欢和禅让贴贴,除去禅让能叫大脑安静外,还有他肚子里传来的小小的雪花绒一般的精神力。
稚嫩的、可以和自己链接的幼崽。
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幼崽。
白玉爱他,哪怕他那时候还分不清对雌君雌侍是爱、感激,还是未能成形的亲情,但他爱惜自己的孩子——他几乎每天都坐在恒温孵蛋器边,用手指头戳着虫蛋蛋壳,热出一身汗也不愿意离开。
他和雌君雌侍曾经坐在一起,依据虫蛋上的纹路猜测虫种,小声争论孩子的名字,为他将来上什么学校,要不要去参加雄虫的孵蛋聚会喋喋不休。
白玉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他和往常一样起床,下楼去找自己的雌君和雌侍,他的意识模糊,手指在沾满血渍的墙纸上游走。整个家沾满他的头发和指纹,而寄生体就在他的身后,将他的虫蛋一点一点打碎,丢在他走过的路上。
“白玉。”那幽幽的声音舔抵雄虫的脊梁,黏腻到恶心,“白玉。我来吃掉你了。我来——”
噩梦般的一天。
被永远烙上罪名的一天。
白玉徒劳喊着“我没有”“我没有杀人”。但寄生体指认了他,整个家都是他的踪迹,凶器上沾满他的指纹,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对比起来,哀求禅让就显得简单多了。
白玉匍匐过去,和一年里规训过的内容一样,他抓住禅让的裤脚,颤抖地脱掉衣物,叠好后跪在地上。
“让……不……蛋。”
他只能说这么多了。
“不……蛋……让。”
禅让踹了他一脚,揪住他的头发,拖拽着前进,“不什么?不要杀了虫蛋?白玉。你要不要再多说一些?”
“啊。让。让。”
说不出来。
完全说不出来。
白玉张大嘴,空气让咽喉变得干燥。他两腮努力挤出的唾沫,全都不受控制从嘴角溢出来。
“你是不是想要自己孵蛋?”
“啊。啊。”
“白玉。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记身份了?”禅让狞笑着,把雄虫完全压在床板上,“你看看你,像个什么垃圾。”
(二十八)
禅让开车把虫蛋混到隔壁项目组里。
他给虫蛋外壳贴了一圈花里胡哨的纹身贴,又加了些许安全措施,确保这小家伙不会暴露身份后,安心回到办公室,琢磨接下来要怎么办。
虫蛋总会孵化出来,孩子也会长大。
当然,还有白玉……
禅让昨天气上头,恶狠狠把白玉从头到脚折腾一遍。他甚至没让白玉睡在床上,撕烂衣物后,把破布拧成绳,把白玉捆起来丢在角落。
送完孩子再解开绳子,白玉就失去意识,陷入昏迷高烧不起。
禅让兴致勃勃尝试“生病体温”后,继续胡作非为,并感叹“失去意识”不是自己的菜。到这一步后,他终于给白玉用了药,换上保暖的衣服,抱上床睡觉。
白玉偶尔醒来,或梦呓中喊着“蛋”“崽”的音节。
他吃不下任何东西,整天病恹恹靠在枕头上掉眼泪。禅让强制性要他,也只能得到一具空荡荡的身体。
一周时间,禅让就把虫蛋接回来。
“行啊。你和我长脾气了。”
白玉赶快抱住自己的蛋,整个缩到床褥中。
禅让都给气笑了,“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又能召唤什么寄生体过来。”
(二十九)
白玉开始单方面的冷战。
他没有办法阻挡禅让的任何进攻——为了有力气孵蛋,白玉不敢节食,对食物的欲望成倍增长。他也不敢受凉,希望有干净的被褥和稳定的室温。
这对于禅让来说不值一提。
白玉却必须付出身体、尊严和所有的时间满足对方。
他被迫开始说话,越紧张越说不出来。禅让会在任何时间进入到他的房间,不顾他是否抱着虫蛋,将他翻个面,开始暴行。
如此十个月。
白玉只有和虫蛋独处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平静。
你要快点长大,快点破壳。白玉在精神触角里轻轻说话,幼崽也羞涩的卷起触角,碰碰雄父。他们像是两团即将熄灭的火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对此,禅让完全看得见。
他还“看”得一清二楚。
开脑域后的雌虫,可以看见精神力,目视精神体,自然也可以用精神力发动攻击。
“笨死了。”他将数据随便记在本子上。这东西与他的课题没什么价值,拿出去也不值几个钱。禅让纯粹处于习惯,什么都要数字化一下。
他亲自打开的脑颅中,精神力冷酷横扫一切,在掠过那两团渺小又可怜的雄虫时,冷哼一声,继续向前。
(三十)
虫蛋就在这般恶劣的亲子关系中破壳了。
他破壳时,禅让在开会,白玉目睹他钻出蛋壳,浑身上下白白净净,没有一丝虫纹。
到这一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白玉赶快把小虫崽抱在怀里,用自己最柔软的衣物裹住他。
“崽。”白玉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片刻后,他怀里的幼崽抬起头,望着他。
幼崽继承了白玉一头白发,皮肤已经被织物摩擦出红印。他急促呼吸几下,将脑袋埋在雄父胸口,深深睡了过去。
支棱爱情故事(3)
(三十一)
小雄虫没有名字。
禅让本打算叫他“小会议”或者套用破壳日期做名字。白玉便抱着幼崽, 一言不发的掉眼泪。禅让上手碰一下,屋子里一大一小两个雄虫便抱团哭成一滩。
“好啦, 又不是真叫这个名字。”禅让头疼不已。他身上有没有手帕,掏出粗糙的医用纱布胡乱糊弄在雄虫脸上,“别哭了。再哭我就不高兴了。”
白玉鸦雀无声,眼泪珠子掉得满脸都是。
他也没什么反抗的手段,更没有资本和禅让动手,没回被欺负狠了都是一个人无声啜泣,哭到后面头疼嗓子疼,脸颊和鼻尖都是红红的。小雄虫才破壳没多久,看着雄父哭, 自己也掉下小珍珠。
父子两哭得格外安静,显得禅让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我这么可怕吗?”禅让俯下身,戳戳大的,又戳戳小的。白玉浑身瑟缩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 禅让一把抱起小雄虫, 整个拿走。
“啊!”不要!
他匍匐着, 张大嘴, 哭喊起来,“让。不啊,让。”
禅让捏捏小雄虫的脚, 又掐着小雄虫的脸颊,看他的口腔状态。他抱幼崽的姿势格外粗鲁,小雄虫下半身整个往下坠, 幼崽不舒服蹭两下,也不会受到雌父的怜爱。
相反, 禅让把他夹在咯吱窝下,像公文包一样带出牢房。
“来。”禅让笑眯眯道:“雌父给你做了个全身检查。”
(三十二)
禅让第一次给这么小的雄虫幼崽做检查。
除去开头哭,中间哭,结尾哭,没有任何意外。
“圈养雄虫孵化出来的孩子,没什么变异趋向啊。”禅让没有把资料上传,只打印长纸质,单独锁在办公柜里。小雄虫自然回到白玉怀里,父子两抱在一起,瞬间瑟缩成可怜球球,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徒留下禅让慢悠悠介绍道:“青襟油蝉种,白化基因遗传很明显。这孩子骨架偏大,啧。怎么不是雌虫呢?雄虫长这么高做什么。”
如果是雌虫,说不定能遗传他的异化能力。
多好。
白玉忍不住抱紧小雄虫。他感觉到幼崽有些委屈的情绪,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不断亲亲他的额头,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幼崽的发缝中。
“行了。别哭了。”禅让把奶粉拿出来,“这是给孩子的,没有你的份。白玉,听到了吗?”
(三十三)
禅让从雄父雌父那顺了两罐幼崽奶粉。
感谢他能生的弟弟和他全年发/情的对象,家里遍地幼崽,少一个奶瓶奶粉幼崽用品根本不会被发现。
但很快,他意识到养雄虫和养雌虫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这么娇嫩?”
白玉还好一些,穿得廉价粗糙些。可小雄虫完全受不住,家里雌虫幼崽耐磨耐脏的布料,很快把他磨得掉眼泪。禅让不得不抽出时间,偷偷给小雄虫买了打折雄虫幼崽专用衣物、被褥,连带着用最低价给白玉批发点雄虫睡衣。
“娇气包。”禅让胡乱给小雄虫套上衣服,戳他的肚子,“不准哭,再哭我就把你抓出去打针!”
小雄虫呜呜两下,不敢吱声,眼泪怎么收也收不住,噼里啪啦掉下来。
禅让恶劣地哈哈大笑起来的。
但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
(三十四)
“崽。你要吱声。”禅让翻出检查报告,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吭声。你的声带没有受损,你给我吱一声。吱——”
小雄虫飞速滚到白玉怀里,只露出个没藏好的小屁股,对着禅让。
一年了。
已经不是说不说话的问题!而是这孩子除了鼻音,什么声都不发!
禅让自认为世界上最笨的小孩(刺棱)都会“唔啊唔”几句,小雄虫怎么能连“唔啊唔”都发不出来呢?
“都怪你。”禅让忍不住翻白眼,“我说怎么会没缺陷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白玉说不出话来。他也隐约感觉到幼崽不对劲,可他不想说更不敢说,他害怕禅让觉得是自己不对,会强硬地把孩子从身边抢走。
时至今日,他能说的字加起来也组不成一个句子。
“让。我。崽。”
“白玉,你是不是觉得这半年过得太舒服了?”禅让平静地说道:“最近有好几个寄生体相关的项目组,想把你要过去。你要不要想想,去了能有现在的待遇吗?”
白玉不说话。
他根本分不出禅让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过去半年中,禅让时不时告诉他有项目组要他去实验体,他也真的在睡梦中被拽起来,塞进昏暗狭窄的笼子里,恐惧大叫——
禅让就这样,在他身处笼子的时候,强迫了他。
可白玉没办法把所有的话当做假话。因为他真的被带去抽血,做各种看不懂的测试和取样。他听着禅让和别的雌虫谈论数据和自己听不懂的术语,恍惚意识到那些痛苦的折磨,居然是自己身为一个“物品”比较有尊严的时候。
他经常感到恍惚。
唯有幼崽过来抱抱他,一切才会好转。
如今,这点宽慰也要被禅让夺走。
“让。不。不——”不要把孩子送走。
禅让扯开白玉的手,掳走幼崽,走出牢房。
(三十五)
小雄虫还是没有名字。
禅让往他脖子上贴了一圈纹身贴,确保短时间不掉色后,驾驶航空器回到雄父雌父家。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雄崽会算数会识字,除了不会说话外,都是个很好的崽崽。
一定是白玉失语症,自己又太忙没有人陪孩子说话造成的!
禅让夹着幼崽,进入家中。他小声叮嘱道:“雌父过段时间来接你,知道吗?”
小雄虫快要哭了。从没有离开雄父雌父的他,眼泪噼里啪啦掉,伸出手追着禅让要抱抱。他哭起来也没有声音,嘴巴长大,可怜得满脸狼狈。
禅让不为所动。
他坚持自己那套糟糕的育儿理论——放养最大,环境塑造性格。
“好了。”禅让三四次把跑到自己跟前的幼崽推屋里,他残酷道:“好好玩。雌父过段时间来接你。”
这段时间,让他想想怎么和白玉玩一玩。
(三十六)
事实证明,把幼崽送走,白玉抗拒多了。
他开始推搡禅让,故意不吃饭。他还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但也会表现出生气的样子。禅让总会让白玉把脾气发出来,在对方茫然的一瞬间,狠狠刺入,直视雄虫因痛苦扭曲的神态。
禅让深深为其着迷。
“崽……崽啊不。啊啊啊”
“你乖一点就还能看到他。”禅让故意这么说,他捏着白玉的软肉,威胁道:“自己动。之前他在,你都放不开。快点。”
作为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孩子。
小雄虫时常把自己埋在白被褥,藏在白墙壁边,禅让闹起来忘乎所以,正扒开白玉的衣服,就能看到被子和衣服中间幽幽冒出一个小脑袋。
禅让:……
他忽然共情自己的雌父,充分理解自己年幼时雌父看向自己偶尔无奈的神色——幼崽真是打扰二人世界的利器!
禅让工作忙,他可没什么父子情。他自认为和白玉玩耍,也是发泄情绪、满足自己的生理/欲/望。
他把白玉折腾得够呛。
雄虫满身污秽躺在床上,眼泪浸深了一小片床单。因被迫满足禅让的想法,他上颚与下颚无法合拢,口水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崽……让……让。”
禅让有点烦躁。
他想,要不让自己的崽再晚点回来吧。
(三十七)
恭俭良还在停职反思的流程中。
他今天和这个崽玩堆积木,明天和那个崽打游戏,后天抱着一堆崽看恐怖片和警局纪录片,大后天打通讯和禅元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管!你再不回来,你就死定了!!”
恭俭良很无聊。
继他带着一串幼崽把附近的外卖都点了一遍后,雄虫更加无聊了。他每天除了睡觉前清点幼崽外,没有任何工作,搓搓这个揉揉那个,从虫蛋到中学阶段的雌虫们挨个接受祖雄父教育,体验他粗暴的安抚手法。
雌虫幼崽嘛,没关系。
“一个、两个……六个、七个。”恭俭良点完,随机抓取一个蝴蝶崽崽当抱枕,呼呼大睡。
除去安静家的孩子,刺棱近几年生的都在这里。
例如老大小闪粉之类的,早就毕业服役去了。恭俭良想那孩子时,就会在七个崽里抓出最像的吸一口,捏着幼崽的蝴蝶翅膀上下打量。
其中,老六,三岁的小夜明珠闪蝶深受其害。
花花肠子和他雄父一样的崽决定抓一个垫背的,转移祖祖的注意力。
很快,又到了今日的睡前点名环节。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八个。好了睡,嗯?”恭俭良卡顿一下,回到幼崽们面前,继续数数。这一次他数了七个。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老六一脚踹在某个被子上,从被子中呼呼滚出一个脏兮兮的幼崽。
恭俭良:……
目瞪口呆的雄虫看看床上七个幼崽,再看看趴在地上,脖子上虫纹和禅元一模一样的脏崽崽,再点了一遍。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八……啊禅元禅元禅元。”
不对,禅元不在家。
恭俭良冷静一会儿,掏出通讯翻出一个号码,“雷克雷克雷克!有案子,有案子!”
他们家多了一个崽。
(三十八)
据老六描述,他一个月前就发现家里少了东西。
最开始是零食柜少了吃的,然后是衣服少了,接着是玩具房里的东西被碰过,到后来连下午小点心都开始少了一份。七个雌虫幼崽为到底是谁吃了,打得不可开交。
他们愣是没有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还是老六气不过下午点心没吃饱,偷偷去厨房找吃的,才发现家里有第八个小虫崽。
“祖祖,他是小偷!他,他偷吃点心。”
灰扑扑的小虫崽瑟缩一下,下意识要往墙角去。可惜周围六七个雌虫幼崽,外加两个警雄根本不会给他机会。七八双眼睛看过来,小虫崽顿时便吓成一团,低下头一声不吭。
他大概很久没有洗漱了,头发灰蒙蒙一片,只有脖颈上的虫纹能证明他的身份。
“你说,是不是禅元把他的私生崽放进来了?”
警雄雷克,恭俭良在警局的外置大脑,怨种队友。他已经习惯恭俭良跳脱的状态,利落处理事情,“按走失幼崽办,等会我带到警局查一查基因和亲属网……恭俭良,你要不带他洗个澡?”
恭俭良想想也是。
他一把薅起崽,夹着走进浴室,顺便踹过来几个又吃零食崽,叫他们一并来刷牙。
“你们帮他洗。”恭俭良找个小板凳坐着,打开通讯,事无巨细将今天的事情分享给禅元。平均十五个字就要穿插一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雄虫了?”,每二十个字就加入一句“再不回来,你就死定了。”
而雌虫幼崽们,正在和小虫崽作斗争。
小夜明珠叫得最大声,上前拉扯小虫崽的衣服,囫囵把人推到水里,“脱掉啊。不脱掉怎么洗澡。”
小虫崽整个坐在地上,沐浴蓬头带着冷水,淋得他浑身湿漉漉。
他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死死抱住衣服不松手。而那一个月来黏在身上的纹身贴也随着水流,缓慢掉色。
雌虫崽们都吓坏了。
他们从没有见过会掉色的虫纹,支支吾吾跑去和恭俭良认错。而恭俭良只回头看一眼,整个人尖叫爆炸起来。他还在和禅元发消息,这会通讯炸过去,炸得禅元耳朵发麻。
“雄虫!禅元!是雄虫崽!白白的!!”
(三十九)
雄虫幼崽是个稀罕存在。
刺棱从初夜算起,近三十年雌崽一窝,雄虫幼崽的影子都没看见过。恭俭良办案多年,还见过一百六十年、两百年生一个雄虫幼崽的案例。
为此,他想不出谁会把雄虫幼崽随随便便丢在别人家。
“基因库查亲属要等天亮!我等不及了。”恭俭良蹦跶半天,禅元没回他,他就骚扰支棱。几个小雌虫好奇又紧张趴在桌子上,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不约而同将零食点心推到小雄虫面前。
洗完澡的雄虫幼崽和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皮肤白而透,营养不良让他青蓝色的血管比同龄人都细上几分。与之相比,他头发更糟糕,因为没有好好养护,憔悴干枯的样子让恭俭良想起雄父温格尔病重的样子。
“我让支棱开权限!哼。一定要抓住遗弃虐待幼崽的人。”恭俭良都没考虑过支棱不答应的情况。他握紧拳头信誓旦旦,“哼。他最好是不小心……不小心也不可以!这只才一岁大。”
小雄虫不肯换上其他幼崽的新衣服,就算洗完澡,也穿着自己的旧衣服。面对琳琅满目的食物,他也不敢直接拿,总是仔细打量后偷偷藏在袖子里,啃一口,把另外一半放在口袋里。
警雄雷克蹲下身告诉他,不用这样。
小雄虫也不答应,一言不发缩着手,一动不动。直到大人离开些,他才会和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这个点心,咬一半放在口袋里。
恭俭良已经想好怎么绞杀虐童犯了。
就等支棱用他的权限,查一查基因库亲属网,找到小雄虫的直系亲属了!
“支棱!”恭俭良从没有那么期盼老二出现,他噼里啪啦把自己的算盘说出来。从怎么收养这个白发雄虫幼崽,再怎么让对方娶家里同龄的小雌虫,自己再养一个云云。
禅让不动声色,点头附和,规划逃跑路线。
“嗯。雄父,你说的对。”他道:“这迟早是我们家的崽。”
恭俭良兴奋,“对吧。这可是白发雄虫崽崽!”
“嗯。”禅让蹲下身,拍拍手。“过来。”
小雄虫抱着自己的衣服,小步跑到禅让身边。因为跑得太快,他中间踉跄下,被禅让接住。
“雄父。我带他回去了。”禅让面不改色道:“出结果,就告诉您。”
淦。快跑。
再不跑,雄父就要反应过来了。
(四十)
“快。去你雄父那。”
禅让打开牢房把幼崽放进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环境放养法会失败,叽叽喳喳一群雌虫幼崽,也没能把自家小哑巴同化成小话痨。
相反,小雄虫一声不吭,抱紧外套跑到白玉身边。
他和过去一样,凑到白玉怀里,脸蹭蹭确认味道后,整个藏到白玉身子底下。
禅让要不是得防着恭俭良反应过来宰了自己,保准得上前扯扯幼崽屁股,再调戏下雄虫。
只见小雄虫窸窸窣窣扒开自己的外套,还没有拆开的糖果、咬了几口的饼干从衣口袋、裤口袋里掉出来。
可惜,因为冲澡。那些饼干稍微一捏都成了糊状。
“啊。”小雄虫忽然叫了一声,哭泣起来。他无措看着白玉,急促抓起那些还能看的、湿漉漉的糖果,递给雄父,“啊。啊啊。”
给雄父吃。
(四十一)
恭俭良完全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禅元不辞辛苦,直接赶路回到首都圈,势必要夫夫携手把老二痛揍一顿。
“太过分了!支棱居然生崽崽了。”恭俭良痛斥道:“雷克去查了,他都没登记结婚!未婚先育……这就算了。他不好好养,也不告诉我。哼。”
禅元也觉得禅让太过分了。
他们两气势冲冲杀到禅让的办公室,扑了个空。
“组长去开会了”“组长去实验室了。”等借口真是一套又一套,完美参考禅元摸鱼流程,气得恭俭良直接发飙,一脚踹在大门上!
“他死定了!”
禅元叹气,附和道:“确实太过分了。”
恭俭良道:“他在给我送业绩。”
禅元叹气,附和道:“确实如此。”
可他了解自己的孩子。除了刺棱,另外两个谁会留下把柄给他人呢?那个雄虫幼崽说不定会被冠以“实验品”之类的名号……
果然。
知子莫若父。
看着面前拿着一沓半真半假资料侃侃而谈的自家老二,禅元二话不说,抢先一巴掌扇过去,“这还是。我教你的!你这个臭小子!臭小子!!!”
说!崽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支棱爱情故事(4)
(四十二)
禅让死都不说实话。
他坚持自己的崽是雌虫, 而非雄虫。坚持一切手续合法合规,而他完全没有任何违法操作。
“他就和刺棱一样!没有虫纹而已。”
恭俭良气得青筋爆出来, 拽着禅让的头发拖着打,“你闭嘴!我难道雄虫雌虫分不出来啊?”
“难道不是吗?”禅让叫嚣道:“不然怎么会和雌父结婚?”
禅元绷不住了。他上前按住自家老二,“你快闭嘴吧。崽和雄虫在哪里?”
禅让真闭嘴了。
他用沉默和雄父雌父犟。恭俭良把他当拖把在地上拽来拽去,整个办公室地板血红血红的,他也一眼不发,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不说,就不说。
你打死我,我也不说。
“你知不知道你在犯罪。”恭俭良气得后牙槽磨来磨去。他最近迎来自己第三次换牙期,上头了抓着支棱的脸开始啃,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要把你吊起来揍。”
禅让安详地闭上双眼。
他想,雌父来自己没办法继续糊弄雄父,但总归能保住自己这条狗命。
不用担心,雌父一向很宠爱他的。
“我帮你一起。”雌父禅元凉飕飕的说道:“三天不打,皮肤发痒, 我看他真是欠揍了。”
禅让猛地睁开眼睛, 屁滚尿流在房间里上下蹦跶。
这一回, 不单单是地板了, 墙壁和天花板都开始上色了。
“你们把我打死!那也是实验品!”
十分钟后,禅让抱着吊灯,喘粗气。整个屋子, 除了储存文件的机器没有受损,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恭俭良一脚踹碎凳子,捡起带毛刺的凳子腿, 向上戳自家老二屁股。
“你给我下来!”
“有翅种会飞了不起啊。”
禅让持续叫嚣,“对, 就了不起。那孩子雄父是罪犯。不管怎么说,罪犯就是罪犯。实验体罪犯,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你两管不着——啊!”
恭俭良手起刀落,抓起桌子上一支笔,对空打崩吊灯衔接处。
(四十三)
基因库本世代最强天才,蝉族科研之光,超强异化能力拥有者禅让。
光荣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十七天。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骨头都碎成渣滓了,嘴巴还硬的可怕。说不给雄父雌父看崽,就是不给。
恭俭良垮着脸捏着他的输气管,禅让还是不给。
禅元都快无语了。
“支棱,你什么毛病。这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孙辈。”禅元边安抚恭俭良,边指责老二,“我们难道会对孩子做什么事情吗?这可是三代第一个小雄虫!我们一定会好好疼他的。”
禅让翻白眼,对雌父这种屁话不屑一顾。
“我绝对比你会养孩子!”恭俭良一想到那天看到的幼崽,情绪就不受控制。
白发。雄虫。幼崽!
看上去好像还生病了,瘦得可怜巴巴的!
恭俭良这些天除了打支棱,就是用禅元的卡疯狂下单雄虫幼崽用品。他都想要每天给小雄虫穿什么衣服了。支棱居然掉链子!不给他养?
这怎么可以哇。
“刺棱那么多崽。我、我都带大了。”恭俭良强词夺理,捏着老二的输气管继续威胁道:“我可比你会养崽。”
禅让气笑了。
他指着自己道:“雄父,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翡翠玉家族优秀的放养教育,让家族上下两代找不出一个好东西。恭俭良和禅元先不说,光是禅让自己,那也是基因库新一代毒瘤,蝉族科研混账玩意,稍发现谁在底下使绊子,发疯阴损到人死不得安宁。
就算打不过,禅让也能在合法领域,让别人恶心到无法言语。
“你们也是放养,我也是放养。”禅让吊着一口气,懒洋洋道:“不管怎么说,在我身边,崽还还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
(四十四)
“幸福圆满的家庭”特指被关在牢房里的白玉和小雄虫。
相比于一年前,牢房终于多了些生活气息。禅让给白玉添置了床铺、多功能衣架、保暖和遮羞用的被褥、若干贴身衣物。
其中多功能衣架,在必要时候可以是吊杆、惩罚玩具等其他名字。
白玉拥有“选择衣物”的权利,也要承担“被选择”的义务。禅让没有完全磨灭他的自尊心,大部分时候,白玉更喜欢穿着衣服。小雄虫回来后,他更是给孩子擦脸擦手,用热毛巾擦拭后,再给孩子套上衣物。
房间里,只有衣物摩挲的声音。
白玉还处于失语的状态,小雄虫也不会讲话。两人足足有一个月没见,可雄虫与幼崽之间的精神力链接,还是让他们亲昵凑在一起,碰碰额头,互相摆弄彼此的手指。
小雄虫带来的糖果和饼干被白玉铺在纸巾上。
“让。饭。”白玉指了指门口一个小窗户。父子两爬过去,蹲坐在那里。大概一刻钟后,基因库所有囚犯的午饭时间,一块餐盘连同上面的东西从小窗户里送进来。
白玉得到一块白面包,一杯罐头肉,半份水果罐头和清水。
小雄虫则是一大杯虫奶。
父子两乖乖吃完,把餐具放回去,然后乖乖回到床上互相抱着。
在这里没有什么娱乐,唯一可以看的影像是自己被欺负的视频记录。
很无聊。
但,无聊也挺好的。
在这里,无聊代表安全。
小雄虫也习惯这种安静。他抓住雄父衣服的线头,缠绕着,整个人贴上去。在确认自己的体温与雄父的体温衔接后,幼崽打个哈欠,乖乖巧巧地睡下去。
(四十五)
“白玉。雄虫。金蝉种。先天白化。三十年前因涉嫌协助寄生体虐杀雌君雌侍和幼崽被捕,官司打了三年。雄虫协会竭力证明他是被寄生体威胁控制,但还是输掉这场官司——当年案子打得很厉害。因为这直接影响‘圈养雄虫’的安全评价分数。”
继父子双方阴阳怪气,禅让依旧不让二老见孙崽后,禅元也不和自己的崽废话,搜集好资料直接甩在病床上。
“你们兄弟真是行啊。一个给我找军雄,一个给我找‘圈养雄虫’。你们就不能正常点找个普通雄虫过日子吗?”
禅让安详装死,唯一的动作是抹掉脸上的唾沫星子。
禅元真是给气狠了。
他以为自老三已经足够过分了,不想老二在这里等着呢!
“你要搞事业,就搞事业吧。和你大哥一样,专心工作,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支棱。你不是喜欢安静吗?行,你现在去喜欢吧。我不反对了。”
禅让继续装死,装死之余听到“向大哥学习”又认不出嗤笑翻白眼。
呵。这才到哪里呢?
“这个案子。你知道闹得有多凶吗?雄虫协会直接和法庭、警局开撕。‘圈养雄虫’当年的成婚率直接掉落在1.7%,谁都害怕自己是下一个白玉亲属。”
禅让继续装死。
“你别给我装傻。我知道你在听。”
禅让这才慢悠悠起来,扶着床躲过雄父一击重拳,道:“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碰?开脑域了不起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禅让:“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这不是在做实验嘛。”
(四十六)
白玉被寄生体控制的概率是多少?
在“白玉案”之前,雄虫被寄生一直是个假设。基因库作为全种族最全也是最顶尖的研究机构,解刨过上万具被寄生的雌虫尸体,收录过近十万种寄生体寄生不同生物后的基因走势。
雄虫案例,从没有被收录过。
“寄生体与雄虫,是猎食者与食物的关系。”禅让翻看自己的资料,慢悠悠说道:“他们喜欢‘圈养雄虫’,或者‘围猎雄虫’,但并不能接受自己拥有雄虫的身体——深度接触只有一个后果。”
“被吃掉。”
禅让打一个响指,“没错。白玉的大脑活性一直很平缓。部分情况下会特别亢奋。肉眼情况下,我没有在他身上看见一点寄生痕迹。”
这不能说明,白玉是无辜的。
“不过,他的脑域确实有些奇怪。”禅让介绍道:“我给崽做了脑部解析……”
恭俭良克制不住地大叫起来,“你给他做这个东西?”
“雄父你叫也没有用。”禅让冷酷地说道:“我暂时排除掉寄生在精/囊上概率……崽也继承了白玉脑部一些特征。我还想继续做一些研究。”
禅元捂住脑袋,不得不戳破禅让的废话。
“行了。你别和我扯这么多实验上的事情。半真半假的,这还是我教你的。”他和恭俭良就一个诉求,先把雄虫幼崽拽出这个泥潭,让幼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
家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雌虫们都和禅元说了。
那个奇怪的小雄虫不说话,也不爱活动,瘦巴巴,被老六从床上踹下来也不会吭声。
——听上去就糟糕透了。
“你给我过来。”禅元拽着老二,一顿教育,“再糊弄你雄父,我真的要教育你了。”
(四十七)
禅让一直是禅元最宠爱的孩子。
虽说在家里,他经常被哥哥压着打。但放眼整个远征军,只要是蝉族的军雌,大家都愿意宠着他,让着他。更别提,禅元还精挑细选给禅让找了个大家族出生的义父,让崽小小年纪可以在军医手底下接触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也就在家里无法无天,遍地挨揍啦。
恭俭良只能把他打死,没法把他打服。
这种技术性工作,唯有禅元能做。
“支棱。你现在给我听好。”禅元严肃道:“不管你在做什么实验。你不要后悔。你一定要想清楚。我不希望你后悔。”
“雌父。你说的好像我……”禅让在脑海中搜索词汇,勉强道:“喜欢什么实验品一样。”
“支棱,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喜欢一个人就不能用你喜欢的方式对待他。你现在都没有想清楚,我为什么分开你和安静吗?”
(四十八)
安静。
禅让皱起眉。
他已经不太愿意去思考自己的养兄。不是他放不下,而是他知道自己放不下,又无法分辨这是爱情还是不甘——很多次,与安静相关的事情,他并不会想到安静,反而是和大哥扑棱打架,两个人宛若野兽般互相撕咬,遍体鳞伤。
有一回,安静送给大哥一样东西。
他有,而禅让没有。
禅让便整个暴躁起来。他无法克制地用刀子弄坏那件东西——现在,他早就记不清楚是什么了。只是一样东西而已。两兄弟恶狠狠把彼此送到医护室中,后续安静再也不敢单独给其中一个人送东西,他要送也是送两个。
两个一模一样。
再往后,也不会单独给两兄弟送。
安静要送,就是全家一起送。
例如,给刺棱崽崽们的玩偶。他不光每一个都做了,做得一样用心,恭俭良有,禅元有,大哥有,他有,就连刺棱那不受待见的军雄对象都有。
例如,社区婚礼前停车场的礼物。每一个客人都有,打开都是一样的快消品,一样的卡片,一样的香味,所有客人该有的东西,禅让都有。
他早就不是特殊的那个人。
禅让却还是喜欢在无数手工品中,看到那点小小的用心。
他说不出是为什么——而放在白玉身上,他也完全找不到相似的点——到最后,或许很多年后,他也依旧想不明白。
“雌父。”禅让反问道:“我就是和你一样。”
喜欢独一无二,占有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四十九)
禅让休养生息的日子,白玉和崽过得很好。
他们两位唯一的期盼就是上午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父子两在安全的环境里,小声发出触摸的窸窸窣窣。
他们会一起摸摸被子,再一起摸摸墙壁,然后蹲在一起发呆。
更多时候,父子两抱在一起睡觉,呼吸声轻微又脆弱。
禅让进来抱走小雄虫时,白玉都没有反应。
(五十)
禅让把幼崽丢到隔壁项目组。
他潇洒,两个雄虫却疯了。
“支棱,你是不是有病!!!!”
“让……啊让。让。”
“你现在在哪里?你想要被我打死,打死,还是打死。”
“让……崽。崽。让。”
“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看不到,送东西也不可以吗?支棱啊啊啊!禅元你不要拦着我,我要把他剁成肉酱,早知道,我就把他炒成小蛋花了啊啊啊。”
“让。”白玉哭到无法呼吸,衣服脱干净,坐在禅让的身上,用过去那些技巧讨好雌虫。
而雌虫,则敷衍地扶正耳麦,聆听雄父的咆哮。
“你那边是不是有哭声?”恭俭良警觉起来,“你这个小变态。小变态,你给我等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要——”
禅让挂断通讯。
他看向面前的雄虫,拍了拍他的腰部,“继续。”
(五十一)
“白玉……白玉。白玉……”
白色的墙壁。
白色的天花板。
白玉感觉自己嗓子哽住了。他大口呼吸,汗水顺着大腿和脊骨往下流淌,一直掉落地板上,逐步压深水痕。
他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呼唤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混合着大脑里嗡嗡的响动。
“白玉。白玉。快看看我。”
他眼皮快速眨动,在眨动的瞬间,眼角生疼。两块眼睑下似乎夹着一张纸,世界开始变成两种幕布。
闪动。
不断地快速地闪动。
“白玉。大人看重你,是你的荣幸。”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吹动,“你忘了吗?我们的使命只有一个,从出生到现在,只有一个。”
【献祭】
“好痛苦。”白玉胸膛剧烈地颤抖。他抓住禅让,令人惊讶的是禅让就这样让他抓住了。他上半身胡乱摇晃起来,有人握住他的下颚,极为轻易咬住他的唇肉,两个人互相纠缠在一起。
“好痛苦。”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白玉。白玉……白玉。看起来又成功了……白玉。”
“开始吧。白玉。”
“杀掉他——”
温热的血泼洒在白玉脸上。他忘乎所以,眼球不断向上翻,太阳穴鼓胀起来。身体连同手臂翻滚到地上。
禅让也跟着翻滚到地上。
“寄生他寄生他寄生他寄生他寄生他。”在更加密集的声音里,白玉忍不住干呕。痛苦让他稍微清晰点,微微睁开眼睛,松开手。
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指缝间落下。
白玉看过去。
红红白白,分布着经络、肉与血管。禅让的腹部像朵肉花,中心部分黑乎乎,不断往外吐露出血沫。
我杀了禅让?
这个想法罕见地出现几秒,随后变成肯定句。
我杀了禅让。
白玉跌坐在一边,他看着自己的手,鼻子被堵住般,大力喘息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禅让死了?
禅让死了。
禅让——
“闭嘴!”禅让从地上弹射爬起。他完全不管自己漏出来的脏器,甚至嫌弃这些黏糊的玩意儿阻碍道路,用手见他们拨到一边。
“白玉。哈哈哈哈白玉。”禅让狞笑着,整个扑上前,用沾满鲜血的手,狂热地温柔地抚摸雄虫,“果然如我想的一样。就是这样。基因库没有判断出错。你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他先是咳出血,接着是咳出肉沫和内脏。白玉整张脸都是他的血肉,因为微张着嘴,甚至有些许肉进入嘴中。
雄虫不可避免地干呕一声。
“是不是想要寄生我了。费尽心机把一个雄虫送到基因库的牢笼里,就是为了等待这种时候吧。”
禅让大笑起来,“窃取基因库里已有雄虫的基因谱系。你们盗走,也是看不懂的。垃圾。废物。文盲寄生——”
噗嗤。
话音未落。单只手洞穿禅让的胸口。
支棱爱情故事(5)
(五十二)
“白玉。”
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白玉还没有睁开眼, 眼睑忽然亮起来,有种发红的肤色从上至下渗入。他双手放在小腹上, 手指是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存在。
短小的圆润的,属于孩子的手指。
“白玉……白玉……”他听到车轮碾压过的声音,接着是纺织线摩擦的声音。大脑浑浑噩噩,风吹过皮肤,针刺般的疼痛从眉骨上传来,接着频繁游走在眼眶周围。
“我看到了……真是个好孩子……”
黏腻的汁水弥漫过他的口鼻。
白玉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他大口吞咽那些汁水,鼻孔、耳洞,身上一切交换空气的存在, 正在被水所覆盖。
“你只要让……如阿莱德尼一般。”
阿莱德尼是谁?
白玉不知道。
他的记忆中途割裂,剧烈的疼痛袭击他的眉骨。他长大嘴,竭力呼吸,在中途慌乱吞咽下禅让的肉,再次干呕一声。
好恶心。
嘴巴里是什么。嘴巴里。
是什么!
“是我的肉。”禅让大声喘息, 他呼吸时, 鼻子里的血水喷射到白玉脸上。但这还不够, 他顶着自己被洞穿的腹部, 像是一撸到底的烧烤肉般,与白玉脸贴着脸。
“白玉。我的肉好吃吗?”
禅让捏住雄虫的口腔,强行用手指打开。
两指、三指。
白玉不断地干呕, 每每想要吐出点什么,只有酸水涌动。肚子发出空荡的“咕咕”声音。
他被禅让一拳两拳三拳揍到地上。
“啊。啊让。”他下意识抱住头,护住面部, 发出无意义地哀求,“不。不是我。啊啊啊啊”
他的声音短暂回来了, 但在禅让狂躁的拳脚中,再次离开。
“寄生体养的废物!走狗!垃圾雄虫!你们这些被养肥的食物!给我起来。”
“啊——不。让。啊啊啊。”
禅让顶着破开的胸膛,坐在白玉身上。他强行掰开雄虫的手,满嘴鲜血地对他笑,“不什么?你们的目标不就是基因库的雌虫研究员吗?好极了哈哈哈好极了——白玉。我真是爱死你这种样子了。”
爱死他自投罗网的愚蠢样子。
(五十三)
暴行以禅让没有力气为分界线,暂停。
恭俭良和禅元匆匆跑过来的时候,禅让已经从备用衣柜里取出新的大白褂,慢条斯理用旧衣物擦拭脸颊。
如果抛开他还不断往外掉的肠子,一切都很正常。
“你这是什么情况?”禅元惊讶道:“支棱,就算你有‘蜕壳’的能力。也不能这样造作。”
异化能力,蜕壳。
一种只出现在蝉族中的罕见能力,其效果不亚于“断肢重生”“起死回生”。部分能力者甚至出现“蜕壳重生”后,体能变强、肉身变年轻的症状。
禅让,比他们还要强一些。
他第一次使用“蜕壳”,震惊整个远征军。总帅乌钬亲自查看禅让的身体状态,千叮咛万嘱咐,希望这孩子能加入军部。禅让的义父则欣喜若狂,比亲父更疼爱禅让,远征结束后还主动把本家的人脉介绍给禅让。
“又死不了。”禅让把地上的脏器一个一个捡起来,四下看看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就把边上的花瓶倒出来,往里面灌消毒水,再装上自己的肠子、器官碎片等等。
他拉开抽屉,娴熟找出手术包,抽出卫生线。
“真快死了。就打一针拿什么自爆针还是什么。”禅让平淡说道:“对雌父你来说,是必死炸药。对我来说,可是大补药。”
禅元真是服了他。
“药不能多用。你怎么知道没有副作用。”
“副作用再多,也不过是死。”禅让摊开手,胡乱摆烂,“雌父,我的异化能力决定我只能老死——除非把我的头砍下来,榨成汁水,再分尸。不然我迟早能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听上去很像寄生体的特征。
但禅让有确确实实是个纯种雌虫。
“雌父,死对你我来说一点都不可怕。”禅让俯下身,咬断线头,接着给自己消毒,“死前没有享受够,才是最可怕的。”
恭俭良已经开始磨牙了。
要不是看老二受了重伤,他一定要拽着这死孩子问个清清楚楚!
“你们基因库被寄生体入侵了?”
“怕什么。”禅让无所谓地拿出白玉和幼崽的体检报告,丢到桌子上,“各大势力里谁没几个内贼。”
抓内贼这种行政工作,禅让不关心。
他只关心如何让雄父雌父不再关心白玉和幼崽。
“他们两是不可能出来的。”禅让微笑着抚摸自己腹部的伤口,懒洋洋道:“有这种证据在,他们一辈子都落在我手里。”
(五十四)
禅让打开脑域后,已经能直视雄虫的精神力。
他不太喜欢和社会驯化好的雄虫约会——他们多数被教育不能当众释放出精神触角,要为其他雄虫和幼崽着想,要足够合乎公众道德。
禅让排斥这类驯化。
他讨厌接手别人调/教后的成果。
特别是他在约会中提出“我后/入你”“穿绳衣”等问题后,被雄虫泼了一脸水、甩一脸菜,结账、拉黑、上告雄虫协会时,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
禅让不喜欢太有主见的雄虫,可真遇上那种软软弱弱十分听话的雄虫,他又觉得不够刺激。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屈尊成为雌侍,也不会接受一个站在自己头上的伴侣。同时,又暗戳戳希望遇见一个有点脾气,可以被自己压制,稍微能威胁自己,又不会完全威胁自己的雄虫。
他那不正常的占有欲,促使他一遍一遍回忆年幼的安静。
柔软的怯弱的雄虫。
听话的,不会提出任何反抗意见的雄虫。
被欺负狠了,也不敢吭声,只能在自己强权下卑微掉眼泪的雄虫。
偏偏,他告状,就能让禅让吃大亏。
禅让的xp数年如一日,保持着惊人的稳定。等他被雄虫协会重新加入到约会行列中,再吓跑七八个雄虫后,禅让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心仪的对象。
他做好单身育儿的准备。
接着,遇见了白玉。
在禅让拿到名单,看见白玉的详细资料的瞬间,他并没有贸然行动——相反,他找出白玉相关的所有资料。包括,对方是如何获救,又是如何在雄虫协会的安排下相亲成功。他第一次婚礼,第一次接受雌侍,第一次去报备家里有了虫蛋,第一次尝试孵蛋。
禅让是个外人。
他贪婪又仔细地品尝屏幕上的雄虫,分食对方还没有缓过来的骄纵、娇气、茫然后的无措,以及新生活的喜悦。
他对白玉雌君那句“白玉性格有些不好,但本质不坏”嗤之以鼻。
他坚信自己找到了一块没有被这个社会驯化的璞玉,无论是过去那无知狂妄的样子,还是现在恐惧蜷缩成一团的样子。
白玉给禅让带来了欲/望。
为了独享这欲/望,禅让不惜一切代价。
(五十五)
“我早就发现他身上不太对劲……和目前已知的寄生状态都不一样。”面对做好的虚拟展示屏,禅让侃侃而谈,“白玉为代表的那一届雄虫,全部都要控制起来。在没有确定他们是否被寄生前,一个都不能放过。”
会议上悄然杂乱起来。
“雄虫协会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
“近二十七年,被解救回来圈养雄虫大概有上百名。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调查他们雌君、雌侍还有生育幼崽的精神状况,也是个大工程。”
“可是不调查,实在是不安心。”
禅让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了。
他把自己劝说雌父雄父的那套说辞拿出来,侃侃而谈,“我认为白玉是极少数成功案例。这种寄生方式,更像是远程操控,高等级寄生体在他们大脑中种下强干扰因素——疼痛、长时间的幻听都会影响雄虫们的自控力和判断力。”
“这种寄生方式,对寄生体的要求也很高。”
禅让展示目前测出的白玉精神力指标,以及幼崽的精神力指标,平静道:“按照旧时代标准,白玉是中上,幼崽是上上。”
一个面对高品质食物,不进食的狩猎者。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禅让。我知道你有‘蜕壳’这种作弊级能力。但你如何保证自己不受雄虫蛊惑,一直坚定立场?”其中一位研究员提出自己的困惑,“你喜欢白玉吧。”
禅让困惑极了。
“什么喜欢能让我抛弃事业、家人,还有我自己?”他歪着脑袋,接着大笑,“天啊。杰斯,什么喜欢能这么值钱啊。”
(五十六)
雄虫白玉被严格监管起来。
禅让成了唯一可以接触他、触摸他、管教他的人。
恭俭良曾试图找出证据,证明雄虫白玉在二十五年前是无辜的。但禅让拆开早就准备好的监控器,给雄父展示雄虫白玉袭击自己的全过程后。恭俭良的努力化为灰烬。
他试图把小雄虫接到身边来。
结果,当然失败了。
禅让用一整套严谨数据,证明自己的孩子可能也有类似危害,禁止恭俭良和幼崽见面,也禁止幼崽外出。
他们只能在充满监控、随时会释放昏迷气体的屋子里生活。
禅让想对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完全的掌控了这对父子,完美总结出报告、数据、实验模型,职称又升了一级,管辖范围从一栋大楼扩展成一个园区。
为了方便写报告,禅让终于给幼崽取了名字。
(五十七)
“雪斯,过来。”
禅让和往常一样进入到房间。
他拍拍手,稍微一喊。幼崽就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玩具,乖乖走到雌父面前,任由雌父抱着自己——先前有一次,小雄虫不愿意丢下正在玩的积木,积木便被雌父以“危险物品”的理由收走了。
后面雄父哀求了好一阵子,雌父才愿意还回来。
小雄虫却不再玩积木了。
他才两岁,不明白未曾谋面的祖雄父为什么要送自己东西,也不明白雌父为什么生气,更不明白雄父和自己为什么只能待在屋子里,只有特殊的情况才能出去玩。
小雪斯不明白,私底下重重打自己巴掌——他期许这样就能说话,然后让雌父对雄父好一些。
雄父往往哭着抱抱他,父子两躺在地毯上,互相看着什么也不说。
到这个时候,幼崽又会希望雌父过来。
因为雌父会说话。
“张开嘴。”
小雄虫乖乖张开嘴。
禅让照例检查一遍幼崽声带发育后,愁得掉头发,“奇怪。声带发育很好,为什么不会说话呢?”
这都愁得禅让再开一个课题组,每天定时打开记录幼崽声带发育,带着数据和样片走遍各大医院。
“难道,不说话和寄生体相关?”禅让琢磨起来,顺势把边上的雄虫也拽过来,“白玉。出来。”
又到了每个月例行检查的时候了。
(五十八)
例行检查。脱掉衣服。
而正常项目之后,白玉还要再多穿一些衣服。有时候是一些常服,一些职业装,一些五花八门的绳衣。
他已经没有反抗的心思了。
和往常一样,在结束检查后,老老实实穿上绳衣,背对着禅让,等待对方更进一步的动作。
今天会轻一点吗?
白玉绝望地想着,身体一点也不敢动。他生怕恐惧带来的瑟缩,会被禅让盯上,引来更加极致的暴力。
曾经有次闪躲,就是这样。白玉最后的力气全部用来哀求禅让,不要让幼崽看见,他匍匐在雌虫的鞋边,在对方一次又一次玩弄地踢踹中,竭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他被玩了四天三夜。
回去时,躺了足足半个月,白玉才缓过来。
没有什么比这还要凄惨了。白玉低着头,脖颈发凉。禅让的鞋一步又一步走入他的视野。
“真无趣。”
他听到了这样的说法。
下一秒,白玉浑身发毛,他感觉到自己被拽起,绳衣勒进肉,禅让的脸藏在身后,冰凉的手指压进来。
“项目进展太顺利了。顺利到不像是在搞科研。”
不!这是什么意思!不要!禅让不要!白玉疯狂摇头,他也不管禅让能不能看见,摇头是他唯一能表达抗拒的动作。
他被拖拽出检查室,脑袋罩上黑布。
“呜。呜呜呜。啊啊啊。”
禅让的手指紧紧箍住一切,白玉根本没有办法逃走。他被丢在地上,狼狈蜷缩成一团。
又要遭受什么?又要……面对什么?
“不。啊让。不、不要。”
禅让要他做什么都行,要玩他也行,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他会变得有趣,他会变得更加有价值一点……不要这样对他。
黑布被扯开。
泪水模糊的双眼被强行抹开,禅让托着白玉的下巴,强制要雄虫注视面前的一切,“看看。还认识吗?”
面前,是三具尸体。
支棱爱情故事(6)
(五十九)
虫族流行火葬。
除了少部分刑侦、实验用尸体, 基本不会留下实体。
白玉的雌君、雌侍、虫蛋,刚好符合刑侦条件, 经过雌君雌侍家属同意后,尸体保存下来,留存做为“寄生体入侵”研究样本。
禅让在白玉和自己身上挖得差不多了。
而小雪斯还太年幼,禅让不舍得太过分下手,便把注意打到白玉死去的雌君、雌侍、虫蛋身上。
以他的权限,弄到这些很容易。
“想起什么了吗?”
“比起攻击我的罪名,你谋杀雌君雌侍和虫蛋的罪更重。”
禅让狠狠摆弄白玉的脑袋,恶劣道:“大脑在高强度刺激下会激发出强精神力。你就是这样联系上寄生体,才有胆子攻击我吧。”
白玉拼命摇头。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在“啊啊”两声之后,脸颊贴在地上。禅让的手在他的后腰处用力钳弄,白玉努力挣扎,宛若濒死的鱼,两腮一鼓一瘪。
“不。不啊啊不——”
“难道要身体和心理都进入极端状态吗?”
“不。”白玉掉下眼泪, 随着身后禅让的动作, 脖子猛地抬起, 哽住, “啊——啊啊啊。”
好疼。
好疼。
让我死掉吧。让我死掉,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可到底是在祈求什么呢?白玉想不明白,他也想不清楚。他看见那三具冻起来的尸体, 高频的闪光出现,在一声重击后,陷入漫长的白雾中。
(六十)
“……综上所述。雄虫白玉当时不具备杀死雌虫和虫蛋的能力, 他作为帮凶的嫌疑还没有排除。”
“申请主张重新审理此案。”
有人在说话。
是谁呢?
白玉茫然望着前方,他大脑一片空白, 像个人偶般跟着前面的人行走。周围无数声音吵杂向前,推着他快步朝前走。
“没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
“……”
“禅元,他怎么不说话?”一张漂亮的脸冒出来,刺得白玉大脑发疼片刻,“支棱把他大脑弄坏了吗?”
支棱,支棱是谁?禅元又是谁?
白玉不知道,空气凝结成固体,舌头压得紧张、他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想知道后续发生了一切。
“该死的臭小子。要不是我有备用方案,还真的让他掰回一局了。”
“禅元~他真的傻了吗?”恭俭良仔细打量面前呆滞的雄虫,试探道:“他傻了,崽是不是只能给我们养了!”
禅元正在整理翻案的资料,头也不回道:“应该吧。”
支棱,这个臭小子!真的是要气死他!
(六十一)
支棱,大名禅让。
基因库新世代科研之星,蝉族有记录为止“蜕壳”能力最强异变者,翡翠玉家族格斗垫底选手。
他申请调用尸体的手续,正好让恭俭良查到。
至于为什么恭俭良会去查阅那该死的文件?还得从他上上个月和领导闹不愉快,在警界大会一个人暴打七位领导开始说起——且不论过程如何惨烈,最终结果是恭俭良没背处分,但给调去最讨厌的“档案部”记录和批阅基础文件。
雄虫太无聊了。
既不想要整理旧案,也不想要誊写报告。恭俭良无聊到查禅元相关的记录,他看禅元的出生记录、升学记录、作案记录(无)等一系列社会记录后,又去翻翻沙曼云和夜明珠家的事情。
最后的最后,他兴致勃勃搜了一下自己亲生雌崽们的记录。
笑容逐渐消失。
在恭俭良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只想基因库有那么缺尸体吗?要不要让老大和老幺给老二打包点合适的实验尸体?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禅元。
禅元的笑容也消失了。
(六十二)
依据禅元对自家崽的了解,事情绝对不是恭俭良想得那么简单。
他允许找关系,动一点小小的权限,看到了禅让调用了什么尸体,顺藤摸瓜找出禅让一直藏着不让他们见的雄虫是谁,连带着猜出禅让都做了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
“你真是胆子肥了啊。谁让你这么对雄虫的?”
“哼。”禅让双手一摆,无所谓。他奈雌父也不舍得把自己怎么样,胡搅蛮缠起来,“这就是雌父你要给他们翻案的原因?”
禅让越想越觉得不爽,冷笑道:“雌父难道也看上他了?”
禅元爽利给他一巴掌。
别看恭俭良打老二时,禅元总护着禅让;可到他动手时,那手劲可一点也不小。
“我再不做点事,你真要把人弄死了。”
自打在尸体面前做了后,白玉整个人浑浑噩噩,已经不是说不说话的问题了!他时常惊慌心悸,肢体发麻,没有办法自觉行动。禅元第一次见白玉时,喊了他七八次,都没有得到反应,上手拉白玉起来,白玉浑身骨头都是软的,肉却是硬的。
“你有没有想过,白玉死了,小雪斯怎么办?禅让。你要是和我说,下一个实验对象是小雪斯。我就把你雄父喊过来。”
恭俭良还没想到这一层。
他现在和满屋子雄虫一起,陪着白玉和小雪斯。屋子里还混杂着好几个翡翠玉家的幼崽,探头探脑,乖乖混在一起听大人说话。
禅让不管。
他打定主意,雌父舍不得二代里唯一的蝉种,故作哀求,道:“雌父。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和寄生体勾结的雄虫,毁掉我的事业吗?我在白玉身上研究出来的理论,已经开始投入生产,过一段时间就能造福大众。这还不够吗?”
“基因库的人当年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什么?”
禅元直视着亲子双眼,冷漠地复述道:“你雄父是目前唯一一个遗传‘温格尔式基因崩溃’的雄虫。基因库的人当年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牺牲一个精神病患者,创造出强大的基因武器不好吗?】
【你是他的雌君,只要你签字,你确认,你就可以合法把他送到实验室来。】
【你将得到基因库的鼎力支持。】
【你将攀上权利的高峰。】
禅元没有这么做。
他知道自己生来自私,生来裹挟欲/望,对他来说紧紧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他相信自己会保护好自己想要的一切,并不容许他人觊觎。
“你雄父很讨厌基因库。禅让,我知道你嫌弃他不聪明。但你可能不知道——基因库给他打过针。药物在少年时期确实影响了他的大脑。”
禅让平静地看着雌父。
“所以呢?”
父子两静静对视。
禅让青筋暴起,他一把扫荡桌子上的杂物,咆哮道:“所以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暗示我放弃实验?暗示我把白玉放回到正常社会?指责我做的事情不道德、下流、肮脏?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和你一样遵循自己的想法而已。”
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为什么我不可以。
“白玉是圈养雄虫,从他生下来被寄生体养大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是他的原罪!”禅让指着自己,瞳孔不断睁大,“你们以为把他救出来就是在爱他吗?就是在呵护他吗?雌父,别装了。”
“如果白玉没有生下虫蛋,小雪斯不是雄虫。”
“你们根本就不会看他一眼。”
“这个世界,从始至终,偏爱过他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六十三)
禅元亲手把自己最爱的老二揍了一顿。
恭俭良并不在意,因为他想禅元再怎么动手,都不会和自己一样过火。可当警卫冲上去、基因库哭天喊地,蝉族长老会哀嚎遍野,军部对禅元口头警告,禅让住院后。
恭俭良才意识到,禅元真的生气了。
(六十四)
“你怎么打他了?”恭俭良趴在禅元肩膀上,问道:“你不是最偏心支棱吗?”
禅元还在气头上。
到他这个年龄,这个身份地位,除了几个顽劣政敌外,就是自家三个崽能把他气疯。
禅让是其中的佼佼者。
刺棱和军雄在一起这么多年,崽一筐接着一筐生。禅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支棱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是实验体,禅元也从没有听说那个研究员日日夜夜都要睡实验体!
“不说他。”禅元亲亲恭俭良,夫夫两坐下来嘀嘀咕咕,“费鲁利真的答应收养白玉吗?”
“当然啦。”
恭俭良说起这个,表情也生动许多了,“白玉现在只被定义为从犯,还是非主观作案。再加上关了那么多年,只要有可靠的人为他作保,他和崽崽就能出来了!”
问题就拧巴在“白玉出入社会的安全性”上。
禅让发疯一样,死咬着说父子两有可能再次吸引寄生体;禅元费点功夫,还是在恭俭良的雄虫圈子里找到出路。
六年前,刚刚结束长期任务回来的军雄费鲁利!!
“虽然费鲁利失去了一条腿和一只手,但他已经做了机械义肢。完全不影响活动!”恭俭良在禅元身上蹦跶来蹦跶去,一点都不安分,“我和他说了哦。他除了私生活混乱点,没有孩子,一切都挺好的。”
当时和费鲁利在一起的副队长,侥幸回来,后因术后并发症半身瘫痪,和费鲁利缠绵两年后,还是走了。
费鲁利和所有军雄一样,平静地接受同伴的离去,接受一份过渡文职工作,独自疗愈病痛。
他喜欢找恭俭良说话,却不太喜欢看见禅元。
“如果他发现白玉身上有寄生体,会直接杀掉白玉。”恭俭良兴致勃勃道:“这样也很好。白玉会走得很快。”
禅元已经没心思去想细节了。
他敷衍“嗯”了两声,和亲子的争吵久久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六十五)
白玉案重启,警方、基因库和辩护方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攻坚战。
禅让因“恶意伤害雄虫和幼崽身心健康”“恶意损害实验体”,被自己的亲父提起公诉,被迫交出白玉和幼崽的看管权。
交权的那天,是他第一次牵起白玉的手。
“你别以为攀上我雌父,就能安然无恙一辈子。”
“……”
“你是圈养雄虫,你从出生在寄生体世界的那一刻,就是不对的。”
“……”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赢了?一句话都不说。”禅让把白玉的手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后牙槽说一句磨一句,“白玉。白玉。你以为自己能去哪里?你以为——”
小雪斯有些害怕地缩在雄父怀里。
父子两低着脑袋谁都没有看向禅让。
他们没有看到禅让顿住发不出声音的嘴唇,也没有看到他不甘而愤怒的双眼。
在这无声的世界里,他们只听到细长若索的呓语。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白玉,你是我的。是我把你挖掘出来。是我。你应该是我的。”
(六十六)
白玉和幼崽住进了新家。
军雄费鲁利是个相当随意的雄虫,挑了个离恭俭良家同区的房子,再让白玉和幼崽选一间屋子住。
“以后你们就和我住一起。我可能会带雌虫来过夜。”
白玉没有反应,小雪斯有些好奇,边把自己藏在雄父身后,边冒出半个脑袋,睁大眼睛看着军雄费鲁利。
费鲁利忍不住摸摸幼崽的脑袋。
“随便挑。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也住不下。”
白玉还是没有反应。
最后,费鲁利做主把采光通风最好的位置给白玉。因为害怕白玉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他购置一大堆安全用具,装在窗户下、楼层下。
恭俭良兴致冲冲带着一串幼崽过来时,设备已经安好了。
“我今天要住你这里。”
“行啊。”
“崽也要。”
军雄费鲁利看一眼后面那一串,笑起来,“这么多。我不做饭哦。”
恭俭良一想到能看到小雄虫,心情棒极了。他道:“没关系!我来我来!”他兴致勃勃在费鲁利家厨房捣鼓一下午,最终被费鲁利拽出来,强行点了外卖。
“他怎么样?”
“不太好。”军雄费鲁利举例,“比你当年还要糟糕一点。”
“他会杀人吗?”
“那不会。他都不一定会动。”
两人说完,上楼看了看白玉,又看了看雄虫幼崽,谁都不敢贸然动静,送完吃的就出来了。倒是那几个小雌虫,一直很闹腾,跟着祖父去看了小雄虫,咕噜咕噜冒悄悄话。
“是之前那个。”
“他真的好小哦。”
“他不吃饭吗?不能和我们一起玩吗?”
和长辈们不同,幼崽们额外喜欢趴在门口悄悄探头。小雪斯背对着他们,他们叽叽喳喳;小雪斯紧张拉上被子把自己整个藏起来,他们叽叽喳喳;小雪斯躲在雄父怀里,屁股对着门口,他们还在叽叽喳喳。
“他的屁屁好可爱哦。可以亲亲吗?”
“不可以对雄虫这么说。”
“为什么?我们还是小孩子呀。”
几个雌虫崽思考,啥也没想明白。他们有点像雌父的迟钝,又有点雄父的散漫,一窝玩久了性子也相似起来。
除了夜明珠闪蝶种的老六。
恭俭良喊崽从不按照年龄,他只按照家里大小排序。
老六代表这个崽是目前住在家里的第六个。如果全家一起聚餐,十几个幼崽围坐在一起,还会出现大老六和小老六,分别代表上一批里的老六,和这一批的老六。
小夜明珠喜欢当“老六”,一众哥哥里他也最喜欢“大老六”。
面对呆呆兄弟们的讨论,他双手叉腰朗声道:“怕什么。我们只是亲亲他,又不是和他结婚。”
雌虫兄弟们如梦初醒。
“对哦。”
“雌父雄父也没有结婚。但他们可以亲亲。”
“祖祖们结婚了呢……结婚要打架,我有点怕怕。”
小夜明珠大手一挥,“所以,我们可以亲亲,但不会和他结婚。”
他才说完,就被一只手抓住,丢到边上。其余崽也被利落地轻踢道边上。禅让整理下自己杂乱的便装,推开门走进去,把小雄虫抱出来。
关门。
房间里传来一阵响动。
小雪斯和一众雌虫幼崽面面相觑。
前面还说要亲的小夜明珠第一个嚎叫起来,“祖祖!祖猪猪——叔叔爬窗户啊呜呜呜呜,叔叔还丢我啊啊呜呜呜呜。”
(六十七)
禅让爬墙翻上来找白玉。
他语言都还没组织好。
恭俭良抄起消防斧连着砍七八下,冲进去把人拽出来,丢出去,一气呵成。
小雪斯吓坏了,啪啪掉眼泪,没啥哭声,嘴巴大张着不断喘气。雌虫幼崽们如临大敌,还是小夜明珠想起雄父的招式,琢磨这找根破叶子,叼在嘴里,吊儿郎当跑去哄雄虫。
小雪斯哭得更厉害了。
“你来干什么?”恭俭良问道:“我警告你啊,不许把人送回实验室!这里有费鲁利,不会让寄生体靠近的。”
禅让不说话。
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被禅元揍过的地方还涂着膏药。作为“蜕壳”能力的拥有者,他也不是什么病痛都用“蜕壳”解决的。
恭俭良道:“支棱?”
禅让不说话。
他其实也没什么过激行为,纯粹是站在原地看着白玉。恭俭良拽他出来时,他也不反抗,顺其自然极了。
似乎,他真的只是来看看白玉一样。
许久,恭俭良都快不耐烦时,禅让开口了,“雄父,雌父真的没有把你锁起来吗?”
(六十八)
一个人吃饭,远没有两个人抢着吃香。
禅让是家中老二。他生来有一个光芒无比的哥哥,什么好东西都是年长的哥哥拿走一份,余下的再给他一份。
穿的。吃的。住的。用的。
安静也是。
至于雄父雌父的爱,禅让觉得自己和哥哥都是吃这对夫夫的剩饭。
雄父只关注雌父,正如雌父都是在照顾好雄父后,才来照顾他们。
“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存在,很难吗?”禅让低语道:“听说雌父把雄父锁起来过!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六十九)
恭俭良出手把禅让送进医院。
白玉没有任何反应。
他还没有从最后一场凌迟般的爱事中走出,痛苦迫使他沉溺在虚幻中,肢体开始变得漂浮。他的世界除了自己唯一的雄子外,什么都不重要。
禅让是最不重要的存在。
只要不提及。
白玉完全不愿意记起这个人。
他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去的,恍惚间感觉小雪斯吹气球般胖起,不再像从前隔手。楼下那位他不知道名字的漂亮雄虫,常给他带一些蝉族特色点心;其余还有收养他的好心军雄,鼓励他去楼下多走走,转头招呼自己好几个床伴一起修整花园;中途还来过一个浑身金子似的贵族雄虫,他嘀嘀咕咕好一会儿,带医生上来,生气得眉毛都飞起来。
禅让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三个月。
白玉终于能够呼吸了。
他和小雪斯还不会说话,但已经可以牵着手走出房间。恭俭良总爱放养一大群幼崽在大厅;费鲁利便使唤雌虫崽们给自己递上保养油,每日擦拭自己的宝贝盾牌。
“你下来了!”小夜明珠可喜欢小雪斯了。
他前些天同年长的哥哥们吹牛,说自己亲到了雄虫,遭到哥哥们的无情嘲笑,说他毛都没长齐,就开始想雄虫。
小夜明珠闪蝶气得翅膀都乱了,见到小雪斯下来,非要恭俭良给他们拍亲亲照。
他这边纠缠恭俭良。厨房里,休假回来的翡翠玉家老三温夜正忙活呢,幼崽们胡乱跑跑这里,饿了就到雌父面前张开嘴,无声表演“雌父我饿”的戏码。
温夜一个一个定点投喂,发现锅里的肉都给这群大半小子,渣都不剩,打通讯叫雅格多买点菜回来。
巧了。
雅格在门口遇到了禅让。
彼时这位穿一件基因库常服,斯文极了。
军雄雅格低头看看自己胸口九十九朵应季鲜花,左两大包蔬菜,右两大包肉,背上还背着一包米,活像个潇洒的逃荒人,憨憨咧嘴一笑。
“哎呀,二舅哥怎么好意思让你出来接我呢。”
禅让不是很想承憨货的亲。
可他近三个月自己左右琢磨不清楚“喜欢”“情感”的分量,身上痒得厉害,有没有什么毛病。思来想去,学着列了表格逐项排查,最终觉得问题与白玉相关。
因为白玉,他和雌父雄父闹得不开心。
因为白玉,他唯一的雄虫幼崽不待见他。
因为白玉,他这三个月浑身都使不上力,胸口总闷口恶气,实验似乎也频频出了差错。
这都是因为白玉。
禅让的目光落在那一大束鲜花上,幽幽道:“你就是这样追到我弟弟的?”
“是啊。”雅格可骄傲了,牛逼吹了几十年都不腻歪,“当然。这招可是我求爱的必杀技。”
禅让一言难尽看着雅格装这个逼。
军雄先是抽出一朵花,叼在嘴巴上,骨头歪了一半般歪在门口。随后敲敲门,在温夜出现那会儿扑上去,鲜花骚话一应俱全。
温夜后退一步,应激反应给了雅格一拳。
夫夫两就这么从热身开始腻歪起来了。
禅让低头看看自己的腰,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为了求爱把腰扭成这个样子。可是他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不正常,又古怪想要看看白玉一眼,和对方稍稍说两句。
“算了。”禅让低声冷笑,“我就委屈自己一次。”
他返程买了雅格同款鲜花,蛰伏在白玉近一个月偏爱的小窗台下,安静等待雄虫同往日一样出来吹风喝茶读书。稍微听到动静,他便抽出一束花中最标志的一朵,学雅格的样子,叼在嘴里,探出头来。
时隔三个月。
禅让终于和白玉双目相对。
双方在周身战栗的片刻,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禅让捧着花,单膝下跪。
——白玉关上窗,拉上窗帘。
(七十)
“我想要看看‘爱情激素’的相关理论……新的研究方向?不不不,这不是什么重点研究课题。”禅让最近心情不错,新乐子让他精神饱满,科研力量怎么用都用不完,“只是一点休息时的小思考题。”
白玉案还在打。
但对禅让的影响约等于无了。
他那天见识白玉关窗后,心上有什么东西也被一并关上了。他不再感觉到苦闷,也不会感觉到不甘。相反一种明确的落地的情绪,被很好地收敛起来。
一整束花被禅让放在办公室,新鲜的浇水,枯萎的摘出来做成干花。
工作累了,禅让阅读《正向爱情对雄虫孵蛋的积极作用》《健康心态 健康恋爱》等一系列论文,放松大脑。真的没什么事情时,他会撰写论文,严格按照格式分析自己与白玉的关系。
“哥。”
深思熟虑后,禅让还是万分不情愿把电话打给自己的大哥。他道:“你的攻略计划书借我看看。”
禅让总觉得白玉对自己还有些感情。
他目睹白玉微弱的反抗后,那点“无趣”的想法也消散开来——到此刻,禅让再一次理解雌父为什么不愿意囚禁雄父。
鲜活的雄虫可比死气沉沉的雄虫有意思多了。
“白玉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婚。”禅让懒洋洋和大哥说明原因,“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哈哈,我怎么可能一颗心都扑上去呢?我顶多当个乐子,没事去逗逗他啦。你发给我看看吧。”
(七十一)
这一逗,就是十年。
小雪斯个子开始抽条,贴上纹身贴后,看上去比雌虫还要雌虫些。他照旧是悄无声息的行动,一句话也不说,时常在黑暗中、窗帘后、角落里冒出来。
偷偷爬窗过来的禅让,有时都会被这孩子吓一跳。
“吓死我了。你这孩子怎么还不会吭声呢?”禅让脱掉外套,随便坐下,敷衍道:“你雄父呢?”
小雪斯不说话。
他一直很奇怪,自己的双亲为什么要你追我逃,看上去死活不乐意在一起,可彼此又没有彻底断开。
雌父十年来,每次去看祖雄父,都会顺带看看雄父。最初,他也不直接和他们见面,总是把东西放下后离开;等雄父心疼东西,收下后,他每次来都会带着花来。雄父一开始都是丢出去,直到某日雌父抱着花淋着大雨站了一宿。
雄父又开始心软了。
他收下花,把雌父亲手写得卡片一张一张收在饼干盒里,沉默不语。
小夜明珠一度拿这件事情教育小雪斯,“哼。这说明什么?说明雄虫就不能太心软。你雄父又要被拿捏了。”
小雪斯不太理解。
他比划许久,还是没能开口说雌父跪在地上大哭,雌父跪搓衣板,雌父给他们订最贵的月包鲜花,雌父叼着玫瑰爬窗户被雄父用枕头打下去。
因为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更早之前雌父连雄父面都见不到,出场就被祖雄父和费鲁利干爹混合双打一遍。
而今,登堂入室!
多么大的进步啊!雌父打着给自己送学习资料、日用品补品的名义大摇大摆进来。他算盘珠子崩得满屋子都是,可只要他稍稍露出要滚床单的意思,雄父便呜呜哭起来。
雌父最终什么都捞不到。
他们似乎沉溺在这种你追我跑的奇妙关系中,小雪斯最开始还会为双亲焦急。等小夜明珠字正腔圆说“这是一种情/趣”后,他再不直视雄父雌父拧巴的情感问题了。
而等雌父和雄父再次睡到一起时,小雪斯第四个孩子都出生了。
那是个更加漫长的故事了。
(全文完)
扑棱爱情故事(1)
(一)
扑棱, 大名柏厄斯。
这是个十分微妙的音译名,取自蛾族方言, 意思为“抵御灾厄之人”。同一个发音换到蝶族中,意思瞬间转变成“带来灾厄之人”。
柏厄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他觉这是一个充满故事感的音译名,可以让所有人快速记住自己。当然,对部分人来说,这个名字从意义上就充分说明柏厄斯是个两面三刀、自私自利、令人不爽的王八蛋!
“雄父。为什么哥哥又拐了我的崽?”家中老三温夜,好不容易放假和雌父一起回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不满抱怨道:“我在对面都看到他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恭俭良惊讶道:“你说得是哪一个?”
“刚成年的那个……我不记得第几个了,但就是我生的!哥哥怎么可以这样。”温夜真的有些生气了。他撩起袖子给雄父看, “哥哥还故意追着雌父和我打。他好坏。他好坏啊,雄父。”
恭俭良脑子宕机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打你?为什么啊?你们……不是在打反叛军吗?”
禅元姗姗来迟,推开门, 咆哮道:“他反了!这个臭小子!我早知道, 他拐走那么多小崽子就没按好心!!”
(二)
柏厄斯少将年轻有为, 热衷提携后辈。
整个军队都知道, 他那支战斗力彪悍、关系亲密的近卫队半数是他的亲侄子。
长得好看,乖巧,让动手就动手绝不问为什么。除了有些太听话, 需要把事情掰开揉碎喂他们嘴里,柏厄斯简直不能再满意这十几个小崽子了。
不枉费他当年暗戳戳一个接着一个,把最能打、最好看的挑出来培养。
“叔。祖祖打电话过来了。”
“接吧。”
柏厄斯打开免提, 一屋子漂亮雌虫围上来,硬生生让禅元把嘴边的话吞回去。还是恭俭良无所顾忌, 开口提问,“扑棱,你在干嘛?”
“在休息。”
“休息你都不回家。”恭俭良有些想念老大了。他偏爱大的,又纵容老幺,老二不管了,气都气不过来了。“你最近在做什么!不许玩你的鸭子!”
柏厄斯只好停下摆弄鸭子玩偶的手。
“我在……”柏厄斯目光落在镜头里雌父的脸上,微笑道:“雌父也在啊。”
很好,看来雌父的部队又调离了。
他得去捡个漏子,看看能不能活捉雌父。
(三)
柏厄斯说到做到。
他一边在镜头外给自己的部队下命令,一边和恭俭良闲聊。
禅元嘴都没亲上,给亲子捅了一屁股破事,气冲冲跑回部队,整队,带着整个军团跑。跑到中途,禅元都能看到那孽畜的机甲,火气大得不行,他人都爬上深空机甲驾驶舱了,看着军团里一双双清澈愚蠢的双眼,骂骂咧咧又爬下来。
“打开!让我看你哥到底要干嘛。”
“雌父,我来吗?”
禅元看着老幺的脑袋,大口吸气,“废话。我早八百年把他拉黑了。”
这个孽畜!孽畜!哪里有人会这么对自己的雌父呢?日常问候不是试探,就是假消息,天天想着活捉亲父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禅元。你的军团被攻击了?】
禅元看一眼发消息的人,速速回复。
【没事。提姆,你干你的。我跑着呢。】
(四)
提姆和禅元是平级。
两个人关系不错。提姆远征结束后没有直接到岗就位,选择去校园进修最新的指挥通讯技术,毕业后几十年来轮岗到各个前线给第一指挥官当辅助,最终在军团里掌握实权,用了一席之地。
从毕业到就业,提姆能带上柏厄斯就带上。提姆在军校读书,柏厄斯也在军雄读书;提姆重新入伍,柏厄斯也重新入伍;提姆去哪一条战线,柏厄斯也去哪一条展现。
他们亦师亦友,也亦父。
最起码,提姆不会拉黑柏厄斯的通讯。
非战斗时间,柏厄斯都会第一时间接通提姆的电话。
“指挥官,战斗结束了。”副官憋笑道:“禅元将军跑得真快啊,根本没有动手。”
也不能责怪禅元。
毕竟他刚刚把自己部队中擅长保命的老兵分出去给人手短缺的军团,又招募了一批啥都不懂的新兵蛋子,还处于前三个月训练他们如何保命逃跑的阶段。
敌方已经开始叫禅元军团为:逃兵军团。
作为战斗双方高层里唯一一个非军校出生领导。禅元底下专门收不得不服役的老弱病残,然后把他们调教成逃跑专业户、挖坑创想者、努力干饭猪等。做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认真干架。
提姆想要指责,但看看禅元屁股后面嗷嗷待哺的三百万老弱病残,啥也不说了。他直接把电话打到柏厄斯那里。
“禅元到底是你雌父。”
柏厄斯正清点占领下来的基地呢。虽然他知道雌父不会给自己留什么有用的东西,但万一呢?
万一雌父这回把脑子拉在雄父床上了呢?
柏厄斯回答道:“所以我没出动大武器。”就是开着深空机甲撵了会爹。
提姆:“你卧底的时间也够久了。”
柏厄斯呆滞下,想起自己诓骗提姆叔叔,说自己是假意加入反叛军,实际上是来当卧底云云……总之就是一大堆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屁话。
提姆相信了。
大概是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幼崽,一手教育出来的弟子有充分自信。提姆都没有和禅元求证过“卧底”事件的真实性。
柏厄斯笑了。
他看着基地墙壁上“孽子”二字的红喷漆,对通讯那头道:“是。我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提姆叔叔,你要来接我吗?”
(五)
提姆思考再三,拒绝了这个请求。
他认为这么做会提前暴露自己部队的部署位置。柏厄斯已经是一个成熟军雌了,没必要再和小时候一样黏糊自己,非得和自己在一个空间待着。
“你自己保重。”提姆说完,挂断。
从不拖泥带水,徒留给柏厄斯一串忙音。
近卫队队长,柏厄斯的三侄子跑过来,炫耀说自己把“孽子”两个字拍下来发给恭俭良看,恭俭良夸他拍得真好看。一群小傻崽子虎虎跑过去,笑嘻嘻在“孽子”底下比剪刀手,还拽着柏厄斯一起。
然后一人挨了他们大伯一巴掌,提着水桶可怜兮兮冲刷“孽子”二字。
“你们以为祖雌父骂我一个人吗?”
三侄子顶着漂亮脸蛋,“啊?难道不是吗?”
柏厄斯闭上眼,张口忽悠,“当然不是。你们难道看不出这两个字里还骂了别的东西吗?”
套用了密码学,解析后骂得贼难听、
“啊?还有吗?”
“我不知道哎。”
“不如打电话问问禅元祖祖?”
柏厄斯真是服了这群小傻崽们。里面好几个真把通讯拿出来了!
“行了!继续给我刷墙,刷不干净,你们点心就没了。”
柏厄斯本来还想过从这么多里找个继承过渡人,先培养起来。一圈扫下来,傻窝里出傻个,老二家那个聪明是聪明,可惜是个雄虫,还不会说话!
有什么用啊。
会打但不聪明的幼崽生那么多有什么用啊!
(六)
柏厄斯自认为是个忠诚的人。
虽然他背叛了现在的政/府、皇族、自己雌父所在的军部,但他永远忠诚于胜利者和欲/望。
柏厄斯不希望“幼崽”成为未来伴侣难为难过的存在。
因此,他的人生规划中“幼崽”的必要性并不高。
他需要的是“继承者”。
弟弟温夜和他那军雄对象一窝一窝地下崽,柏厄斯本以为多少能出一个优良基因。他甚至相中了其中的长子、六子、十三子。
对应虫种分别是:蝴蝶种、蝴蝶种以及蝴蝶种。
柏厄斯很想选出一个蝉种的孩子。因为他觉得这会让雌父更舒心交出“翡翠玉家族”的掌控权。可虫种这种事情真没办法,温夜生的那几个蝉族稍微聪明点,又没聪明到让柏厄斯青睐的地步。
再加上柏厄斯的人脉和势力经营范围都在军部,他自然想要个战斗高的继承人。
聪明、识趣、战斗力强的继承人。
“您确定申请孤雌生育吗?”
“确定。”
他要的是继承人,而不是孩子。
(七)
两个月后。
雄虫协会打扰了恭俭良的午觉。
他翻个身,先慢悠悠把压在肚子上的第三代“老六”放在地上,再喝一大杯暖糖水,再穿上拖鞋,跨过睡得东倒西歪的几个幼崽,跑去开门。
最近是“犯罪克星”评审期,恭俭良格外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力求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为此,他说话都夹起来了。
“你好。”
“您好。请问您是柏厄斯少将的雄父吗?”雄虫协会的雄虫把恒温箱推到身前,恭喜道:“这是您的孩子申请雄虫基因后,独自生育出的虫蛋……他希望由您来孵化这枚虫蛋。”
恭俭良全身石化,一动不动看着面前这颗漂漂亮亮的抽象虫蛋。
他有种幻视老大蛋期的滋味。
“你说什么。”
“这是您的孩子……柏厄斯少将申请雄虫基因后,独自生育出的虫蛋……他希望由您来孵化这枚虫蛋。”
恭俭良掏出通讯,找到禅元的号码。
“禅元。”漂亮雄虫冷酷道:“不用留手,老大也可以揍一顿!”
明知道雄父最讨厌孵蛋!居然还往家里送蛋蛋!坏小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是坏小子!
(八)
柏厄斯一点都不害怕雄父把蛋丢掉。
他特地挑选“犯罪克星评选期”这个时间点,委托雄虫协会的人送蛋上门,每天坚持不懈打通讯对虫蛋进行远程蛋教,内容从数学书、哲学书、军事理论再到文学短句。
恭俭良听完睡得嘛嘛香。
中途柏厄斯被他爹偷袭两次,父子两在战局中亲切问候彼此,逐渐从骂战升级到机甲战。柏厄斯死要面子,为了不在部下面前被揍成小饼干,硬生生打出了出生至今的最佳战绩!
他用炮轰了他爹五里地,用拳头成功偷袭三次!
这等宏伟战绩迅速引得反叛军内部震惊,一群人为他总能抓住禅元这个孽畜的尾巴惊讶,又为他真的打到禅元羡慕不已。一时间,战绩有多少不好说,禅元让自家崽这几拳,真真为柏厄斯打出了全新人脉。
柏厄斯亲切期盼禅元把他从通讯黑名单里放出来,遭到禅元在对话通讯中的慈父教育。
父子中间的润滑剂除了恭俭良,还得再加个提姆。
禅元不会太多打扰自己的同僚,倒是柏厄斯每每把对局添油加醋一遍,补补妆,卖卖惨。
他从不提情感的事情,好像他与提姆真的是义父与子的关系一样。
(九)
老二禅让接着拉尸体的机会,坐下来和柏厄斯喝几杯。
他们兄弟除了应酬都很少喝酒,可喝起来都只喝最好的那几种,微醺即止。
“还玩鸭子啊。”禅让看着大哥身边的玩具鸭子,笑起来,“这不是提姆叔叔那只吧。你买了同款。”
“情侣款。”
“啧。真矫情。”禅让加了冰块,再加点蜂蜜,低声道:“真的不需要药吗?”
“药太下作了。”
禅让听乐了,“你还装起来了?”
柏厄斯不说话。和弟弟那喜欢调酒、喜欢琢磨最高级食材融合的方式不同。他喝酒从来喝最纯粹最烈的滋味。
“有些东西吃太快是品不出味道的。你得慢慢回味。”
也是留给猎物慢慢消化,慢慢接受的时间。
“你这也太长了吧。”禅让忍不住吐槽,“上次吃到,你我都还在念书呢。”
扑棱爱情故事(2)
(十)
柏厄斯和禅让年龄差不到两年, 学籍档案倒是一致。
哥俩远征军结束就开始考试,考完就去读所属领域内最好的大学, 后续进修找最顶尖的老师,一路火花带闪电,压根不需要禅元插手,突突读到自己满意后,各干各事去了。
“我警告你们两个。”禅元帮两个崽搬运行李,挨个训话,“不许在学校闹事。不许擅自对喜欢的人出手……你们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禅让兴致缺缺,因为学校偏远还要听很久的雌父在线教育,困得打哈欠。
柏厄斯倒是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平淡回答:“知道了。”
他此时还像个乖学生,看不出日后大义灭父的孽畜样子。禅元也很放心他,得知提姆也在这所军校进修后,更是一百个放心。
“我的话,扑棱不一定听。但你的话, 他一百个听。”
禅元信心满满给提姆一个友谊拳, “崽就交给你啦。”
提姆:“滚。”
(十一)
提姆一直觉得禅元和恭俭良没有尽到家长义务。
扑棱还是个蛋时, 恭俭良三天两头不习惯孵蛋, 生气把自己和虫蛋卷成蛋卷,要禅元哄三四个小时才肯出来。等扑棱破壳,正要顿顿喝奶时, 恭俭良心情不好,禅元哄着他去地面散散心,找个破纸箱子把扑棱和奶瓶塞整齐, 丢在指挥室里面,任由一大屋子单身军雌带孩子。
提姆看着都心梗。
他没有结婚, 也没有喜欢的雄虫。他的雌父是大家族的雌侍,远征前已经有三个雌子,他是最小的那一个。
因此,提姆没有和普通雌虫一样带过弟弟。
扑棱是他亲手养大的第一个孩子。
“提么。鸭子可以给我抱抱吗?”
“不能。”
“提么,你不会真的要和鸭子结婚吧。”
“法律允许的话,我会考虑。”提姆看着面前帅气的军校校服和一团面部马赛克,再看看怀里娇俏可鸭,棉花屁股肉嘟嘟的玩具鸭子,果断选择后者。
(十二)
“把鸭鸭还给我。”
柏厄斯穿着校服,抱着同款校服鸭子,面无表情拒绝,“不。”
“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不需要玩具鸭鸭□□。”提姆盯着鸭子,严肃批评柏厄斯的无耻行为,“喜欢鸭子就去买一只。”
“别的鸭子都没有味道。”
提姆:“你可以买回来自己腌。”
柏厄斯睁开眼盯着提姆。
他足足定了十分钟,确认提姆是真的那么想后,跟他雄父一样,单脚挑起被子,连人带鸭卷在被子里生闷气。
“我生气了。”
提姆:“你生气吧。鸭子还我。”
“提么叔叔,你就这么冷酷无情要看着我和鸭鸭分开吗?”
二十年前,这话换成一只软趴趴幼崽说,提姆肯定会心软。可惜这是二十年后,提姆看着比自己还高的某只,一脚踹上去,掐着鸭屁股,把鸭鸭硬抽出来。
柏厄斯躲在被子里掉小珍珠。
提姆纹丝不动,那些可爱珍珠在他眼里不过是稍微小点的马赛克。除了恭俭良和小刺棱那种配色匀称,马赛克都抵挡不住的美貌外,其余人在提姆眼中都差不多。
“你,睡地板。”
柏厄斯从蛋卷被里钻出一个脑袋,裹着被子,啪叽滚到地上。
(十三)
第二天,提姆送柏厄斯一只新买的鸭鸭。
“这是给我的吗?”
“嗯。”提姆严肃声明,“这不是我的鸭鸭。我的鸭鸭已经绝版了。”
柏厄斯看着戳到自己胸口的这只,再看看提姆怀里那只。
“他们是情侣吗?”
“不知道。”
柏厄斯钳制住新玩具鸭鸭,好像小时候玩家家酒一样,嘟嘟飞过来,吧唧一口提姆的鸭鸭。
“他可以是。”
(十四)
有了新鸭子,柏厄斯就有了借口黏糊提姆。
他那段时间有点像是闲着没事的花孔雀,动不动找提姆开屏自己的学历、奖状、即将去的实习。但发现提姆除了口头夸奖,并没有过多肢体奖励后,柏厄斯开始要提姆给自己的鸭鸭做衣服。
他发觉私底下提姆吃小孩撒娇耍无赖这一套后,边后悔自己小时候没领悟这一点,边努力在这时候都补回来。
“提姆。鸭鸭都穿一套了。我也想要和鸭鸭穿一样的。”
“他们的衣服都是参考我的衣服款式做的。”
“这样啊。”柏厄斯详装思索,愉悦道:“叔叔可以把购物链接发给我吗?”
(十五)
就这样,入学第二个月,柏厄斯和提姆穿上了同款情侣装。
入学第三个月,柏厄斯开始和提姆同吃同住。
入学第四个月,柏厄斯被准许随便翻阅提姆的公开学习资料,并逐渐出现在提姆的社交圈。
入学第五个月,柏厄斯成为提姆社交圈里最受宠的年轻学生。
入学第六个月,禅元终于忍不住打电话问自己的长子。
“你怎么回事?小假期都开始两天了,还不回家!”
柏厄斯正挑选见提姆雌父时要穿的衣服。面对亲父的质问,他搬出“点头答应敷衍”手段,一段胡编乱造后,禅元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在哪里?”
“我在提姆叔叔家。”
“……提姆家。那没事了。”禅元盯着脚边努力算数学题的刺棱崽崽,无奈叹口气,“早点回来。你雄父想你了。”
(十六)
恭俭良的想,是开远征小队派对清点人数,确认扑棱不回家后,把他的蛋糕炫到肚子里。
小刺棱在边上也尝到了甜头。
家里最漂亮的两只,蹲在蛋糕桌边吃成两只大花猫。
柏厄斯回家,先闪避掉自己的变态军雌老师诺南,再闪避掉嗷嗷狂叫的弟弟禅让,最后来到蛋糕桌边,找出柔软小纸巾给雄父和幺弟擦擦嘴。
“尼莱德太万(你来得太晚)。窝已经掐晚了(我已经吃完了)。”
“锅锅(哥哥)。”
柏厄斯叹口气,发誓自己这辈子绝不会漂亮笨蛋生孩子。
会影响下一代智商的。
“锅锅。你去哪里了?”小刺棱彼时才豆丁大,都够不到柏厄斯的腰,拽着哥哥裤子屁颠屁颠傻乐,“糕糕。那边还有!我给,哥哥拿!”
柏厄斯都没有说话,满嘴奶油蛋糕的漂亮崽已经去找雌父了。
而诺南也乘机勾搭上柏厄斯,用满意的眼光打量他的肌肉,“不错啊。以前怎么没看出你小子很有潜力啊。”
柏厄斯习惯了。
他推开自己变态老师的脸,“诺南老师。你想被我打死,还是被我雄父雌父打死?”
“天啊。崽种。我是这个意思吗?”
“诺南老师,你再捏我的肌肉,我真打下去了。”
“你个崽种,我可是……”
恭俭良忽然贴近,直勾勾盯着诺南。
“咳咳。我可是你老师,怎么会做出这种寡义廉耻的事情呢?”诺南讪讪放开手,看着柏厄斯一身漂亮肌肉馋得心痒痒,手指忍不住在掌心挠了又挠。
等恭俭良被禅元吸引走后,诺南才敢重新靠近柏厄斯,小声嘀咕。
“你小子,没和家里坦白啊。”
“诺南老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啧。勾搭的味儿都冒泡了。”诺南端酒杯掩饰嘴型,八卦道:“到哪一步了?臭小子。”
(十七)
哪一步?
柏厄斯拒绝用庸俗的恋爱流程概括他与提姆的关系。
他相信他和提姆把通俗情侣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他们之间除了一些禁忌的过度亲密外,什么都尝试了。
特指帮对方做家务、逛街为对方挑选衣物、手洗对方贴身物品等通俗亲密事件。
“你这太慢了。”诺南忍不住支招,“雌虫是重/欲的生物,只要开了荤,他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哦。”
柏厄斯不着急。
他耐心又等了一年,等到提姆感受器替换期,才下了一剂猛药。
(十八)
在虫族每一个虫种都有自己的生理构造、专属基因疾病。
这奇妙的未知的基因分界,让很多人坚持“虫族”是一个伪概念,也让“大一统种群理论”分化出“虫种主义者”“种群道德”等多种混乱哲学思潮。
蜻蜓种的提姆,大概每四十年要迎来一次“感受器替换期”。他们退化到头发里的触角感受器,长到一定程度就不会改变长短。其他虫种困惑的“掉发”问题,在蜻蜓种身上并不存在。
缺点是,头发也算他们的敏/感/点。
柏厄斯则专门抓住“蜻蜓种替换期前后,对外界感知更敏感”,对提姆下手。
他故意安排了一场对战,在战斗中误食亢奋药物,匆匆跑去医护室找提姆。
“医生——医生,我好像不太对劲。”
(十九)
提姆正在替换期。
他从蜻蜓种专属医院回来后,每天都得来医护室更换药水,辅助渡过替换期。只不过,今日军医有些奇怪,匆匆接了一个电话,叮嘱提姆下午再来就离开了。
提姆感知变弱,懒得走动,抵着玩具鸭鸭在医护室病床上小憩。
他被柏厄斯的声音惊醒,下一秒,床帘被拽开。
柏厄斯那张马赛克脸被人点着了般,咽喉里冒出的雾气一团接着一团环绕在周围。
提姆伸出手试探他的温度,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怎么回事?”
“丛林对战,不小心中招了。”柏厄斯脱下战斗服,更强大的热气从他身上传出来,汗水和滚烫的皮肤让提姆下意识抬起手。柏厄斯却用力蹭上来,意图用提姆来给自己降温。
还不等提姆说话,柏厄斯自我反省道:“下次不会了。”
他似乎好一些,做主去医药柜里拿镇定剂,硬拽好几下,怎么也打不开柜子,低声骂了一句。
提姆在这里换药快一周,解释道:“没用的。这些都要医生许可。”
柏厄斯不说话,他冲入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提姆听到“噗嗤”一声。等他跟上查看情况时,柏厄斯已经把整个头都浸泡在水池中,借此降低温度。
提姆惊讶住了。
他上前把这孩子拽起来。柏厄斯已经长得比他高许多,头发上飞溅出的水珠,挥洒些到提姆发际上,激得他双手收紧。
“叔叔。”柏厄斯胸膛剧烈起伏,用手扒开提姆的胳膊。两人挣扎之间,提姆的手碰到什么滚烫的东西,整个呆滞住。
“叔叔。”柏厄斯哀求道:“你。你出去吧。”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柏厄斯知道提姆脸盲,提姆不会看清楚自己的表情,他肆无忌惮盯着猎物的脸庞,低声蛊惑道:“我有些。控制不住了。”
提姆叔叔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你知道自己误食什么东西。”
“一种。”柏厄斯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催/情/草。”
他声音太低,提姆不得不缓慢上前,在被通体高温烫伤前,继续听着。
“学名。”
“阿布拉?还是爱情合欢?”
“忍着。”提姆看眼时间,安慰道:“医生下午就过来了。”
(二十)
医生不会过来的。
柏厄斯已经安排好了,他动用点小小的手段让医生不断延后时间,最后不得不请假。
代价是,他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忍受痛苦。
“叔叔。提么叔叔。我好热,热得不行。”
“叔叔,摸摸我吧。”
“叔叔,不用摸下面。”柏厄斯睁大眼睛,说着谦虚的话,行为愈发猖狂,“叔叔抱抱我就好了。叔叔抱抱我。我。我自己发泄出来就好了。”
提姆看着他。
眼神中没有一丝爱意。
他好像永远这样,不会对那只鸭子外的任何人产生片刻温存。柏厄斯知道这里面有脸盲的作用,也有提姆性格的原因——他喜欢被这种不似人间的疏离感注视着,光是想象让其主动走下神坛,就不能自己。
“只是抱着吗?”
“叔叔。不愿意也没关系。”柏厄斯把脸贴在玻璃上,大口喘气,“我可以。”
提姆将他的脸转过来,亲亲在嘴唇上落下一吻。
“能出来吗?”
(二十一)
夏日。午后。军校。
他们做了。
柏厄斯至今都记得提姆喘息的声音,随着摆动抽搐收紧的手指;窗外学生们喊口号跑圈、躲在墙角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穿过防窥玻璃,肉/体压在玻璃上,转身,哈出的水汽氤氲开一片水渍。
“叔叔”
柏厄斯握住提姆的手,轻轻的点在那片尚未散开的玻璃雾气上。
“叔叔。”
提姆的头发被压着,不知道是因为柏厄斯身体带来的热量,还是后背晒得滚烫的玻璃,汗水一滴一滴压迫他敏/感的替换期。那双高精度的双眼,蒙上一大层水雾。
提姆大口喘气。
不管柏厄斯如何亢奋,他的语气永远冷静。
“出来了吗?”
扑棱爱情故事(3)
(二十二)
“从生理结构上看, 雌虫就更爱爽一把。如果不是怕怀孕,被雄虫精神力查出蛋不是自己的。多少雌虫要出轨啊。”
“雌雌相恋就没有这种问题了。能爽, 还不怕出问题。”诺南总有一大堆歪理为自己的恋爱辩解。他约自己的徒弟柏厄斯喝酒,苦口婆心传授经验,“尝到甜头,傻子才会放手。”
柏厄斯信他个鬼。
距离他和提姆做过去三天了。
明明是承受方的提姆脸不红心不跳,确定自己养大的崽没事后,果断推开,提上裤子,回宿舍冲澡。
柏厄斯可怜兮兮,都想好要怎么滑跪道歉, 利用这件事情狠狠刷一波好感时。提姆冷漠无情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就这次“中招”写一万字检讨书。
一万字。
检讨书。
柏厄斯从小到大帮雄父写了不知道多少次,娴熟提笔,写完上交,正准备装可怜道歉。
提姆道:“这次是特殊情况。你不需要道歉。”
柏厄斯:“不。提么。可我们已经……”
“你还有再发育的可能。”提姆抬起眼, 看着柏厄斯的脸, 总觉得那张马赛克脸正在诡异的蠕动。他平复心情, 懒得猜测这崽又在想什么, “‘爱情合欢’摄入过久,将导致生殖系统错乱,后续治疗很麻烦。你如果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给我面壁思过。”
柏厄斯真是服了。
他早知道诺南不靠谱,没想到他连床上这点屁事也不靠谱!
他可是认真和诺南取经了“如何让雌虫爽”“蜻蜓种雌虫体内爽点”等各类技术!
怎么会这样!!!
“提么,我们……”
提姆站起来, 走到柏厄斯面前,拧着他的脑瓜子怼到墙边。
“站好。”提姆冷静道:“希望‘爱情合欢’没把你的脑子烧坏。”
(二十三)
提姆是个有道德的长辈。
他不希望“和雌虫做过”成为柏厄斯未来婚恋的污点。所以后续“替换期”易感不得不去打吊水, 面对医生的询问,他半个字都没说。
禅元因此听都没听说过这回事。
柏厄斯观察一天后,快活跑来给提姆鞍前马后,照顾提姆渡过整个“替换期”。他面壁思过一晚上精神充沛,已经想明白自己和提姆的关系,每日准备提姆爱吃的饮食,用软布沾水照顾提姆新换出来的感受器与头发。
提姆稍头疼起来,柏厄斯就掏出准备好的清亮软膏,用手指帮提姆按揉穴位缓解疼痛。
“提么,我帮你梳头吧。”
替换期的旧发会等新发长出来后掉落。
偏偏有一部分顽固者,会和新发纠缠在一起。这也是多数蜻蜓种最苦恼的时候,他们要用宽齿梳先把头发梳顺,再用篦子把夹杂在里面的碎发和失去活性的感受器挑出来,给新长好的感受器留下空间。
提姆直接拒绝。
他喜欢力所能及,可又耐不住柏厄斯眼巴巴的眼神,用宽齿梳整理一遍后,允许小孩拿宽齿梳再梳两下,过过瘾。
“轻一点。”
柏厄斯还叫扑棱时,就是个力气极大的孩子。提姆不止一次看见他和弟弟支棱打架,两个小雌虫拳脚相对,把对方往死里打,满头是血,指甲缝隙里都是肉。
从那一刻开始,提姆便知道有些基因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柏厄斯永远是恭俭良的孩子。
他生来就有凶性。
有些东西,你不给他,他反而会来劲,死死盯着,非要咬一口,咔吱咔吱咬断对手的骨头——哪怕自己浑身遍体鳞伤也不松口。
(二十四)
梳头,就这样成为柏厄斯与提姆最亲密的日常活动。
柏厄斯从最开始的宽齿梳,到篦子,再到后期洗头、吹干,全流程包揽。他总坐在提姆身后,动作轻柔,把座位与梳子上的旧发收纳在小袋子里,绝不叫提姆发现。
虽然柏厄斯猜测,提姆发现也懒得说。
但他享受这种偷偷摸摸,在禁忌边缘来回蹦跶的感觉。
他把那些旧发碎发一根一根整理好,用专门的无味柔顺剂清洗吹干,定期给它们做护理。
等提姆“替换期”结束时,柏厄斯也收获了近一小把的旧发。
“我要去交换学习。”提姆毫无征兆地提起这件事情,“通讯会慢。你想要什么学习资料?”
(二十五)
提姆就这样走了,交换学习半年。
他执行力向来不错,因为学籍比柏厄斯高一层,柏厄斯想追也追不上,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离开,这段时间辛苦付出和暧昧气氛瞬间消失。
气坏了的柏厄斯,只有围观禅让追安静屡战屡败、温夜作业写不出痛哭流涕,才能心灵平静。
不过,他也不太想回家,
一看见雌父和雄父腻歪,他坏水咕咕往外冒,忍不住和雄父八卦“雌父在军部似乎雄虫缘不错”,并省略掉雄虫都是军雄的事情。
恭俭良怎么经得住这种撩拨?他呼呼上前跟禅元就这个事情纠缠不清三个月,醋得禅元满脸幸福,直呼“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柏厄斯看他们玩得开心,如鲠在喉。
于是,他把自己的“吃到提姆”的事情分享给弟弟禅让,愉悦观赏禅让嫉妒发狂的表情。当然,他是绝对不会说自己吃到后被人继续当幼崽对待的事情。
直到几十年后,幺弟温夜都成年,一窝接着一窝生崽崽;禅让在挨打中迎来了自己的雄虫。弟弟的孩子们都满屋子乱爬,可以上战场对轰了。
柏厄斯都没能第二次爬上提姆的床。
(二十六)
情场失利,职场顺利。
柏厄斯比他弟弟禅让升职还要快一点。他是天才,又不是禅让那种臭脸狂躁天才,人情关系玩得一点都不比禅元差,八面玲珑到军部和反派军都觉得他是自己人。
至于,他到底是哪边的?
只有柏厄斯自己知道。
【提么叔叔,最近小心。】
【嗯。你也小心】
【叔叔,这是反叛军最近的布局『压缩包』】
【收到。】
柏厄斯坐在深空机甲里,往上翻翻,又往下翻翻,愣是没找到超过一行字的回复。
他想了想,把自己屁股下的鸭鸭揪出来,拍照发过去。
【叔叔QWQ。鸭鸭的屁股瘪了。】
三分钟后。
提姆发来了消息。
【什么?屁股瘪了?你是不是坐在他身上了。柏厄斯,你不可以这么对待鸭鸭。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前天的了!我不是给你寄过去新的鸭鸭衣服了吗?这可是鸭鸭。你要好好对待他。】
柏厄斯狠狠掐住玩具鸭鸭的脖子,低声道:“你这个小妖精。”
提姆补发十张照片,还发了一条严肃的指控。
【你是不是喜欢别的玩偶了?你要是不喜欢鸭鸭,可以快递回来,我都养了一只鸭鸭,不在意再养一只。】
柏厄斯眯着眼睛,点开那些照片。
扑面而来是穿着指挥官衣服的鸭鸭、穿着蕾丝小裤袜的鸭鸭、穿着婚礼服饰带小捧花的鸭鸭、穿着兔儿连帽衣的鸭鸭……满眼都是那只该死的鸭子玩偶!
能和提姆鸭子玩偶衣橱相比的,只剩下禅元建立的恭俭良衣橱。
这两个换装控!
雌父还会看中提姆设计的漂亮鸭鸭衣服,改版后做成雄虫版,拿去给雄父穿!
柏厄斯越想越不爽,拿起行军图琢磨一会儿,决定今天晚上再叨一下雌父禅元所在的军团。
(二十七)
孽子的行动力可以参考恭俭良。
禅元还蹲在地上教育新兵如何挖野菜,在野外快速干饱饭,听到这消息脑袋嗡响了一下,爬起来带着一群人屁滚尿流收拾家当,空隙间还不忘把半截野菜挖出来塞包里。
“臭小子一定是故意的。”禅元恨得牙痒痒,对三子抱怨道:“上。把你哥揍一顿。”
温夜点点头,去了。
没能回来。
禅元等得心都要烧起来,差点把孽子通讯拉回来时,温夜打通讯过来,开心和雌父报喜。
“雌父,哥哥说你等会也过来。他让我先去吃饭。”
禅元深吸一口气,“你信了?”
“啊。”温夜无辜趴在通讯前,嘀咕,“哥哥说,他在这边卧底。雌父,哥哥之前还回家看雄父。他说等会就带我回家……”面对禅元愈发犀利的目光,温夜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声音都快消失了,“哥哥不是好人吗?”
禅元:“你瞪大你的眼睛看看,他是不是!!”
几句话就给糊弄过去了?几句话啊!
你忘了小时候跟皮球一样,被你两个哥哥踹来踹去吗?
“等等。你说他要回家?”禅元激灵道:“你让他等着,我回去打不死他!”
(二十八)
打死是不可能打死的。
柏厄斯压根就不可能让弟弟温夜回去给自己添堵。他反手让自己那堆侄子近卫队给温夜洗洗脑,自己快速回家找到雄父,一顿滑跪道歉后把刚破壳的亲子抱回来。
顺便拐走了弟弟禅让的雄虫。
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兄弟情在作祟,柏厄斯还是和禅让知会一声,发条短信。
【弟弟,你的雄虫借我用下。】
(二十九)
禅元扑了个空。
禅让也扑了个空。
恭俭良打哈欠,看着脚边两个打滚的痛苦蝉,补了一个哈欠。
“你们干嘛。扑棱那么忙,回来看看我不行吗?”恭俭良明目张胆偏心,“哼。扑棱好久才回来,还把崽崽抱走了。”
他辛苦孵蛋十个月才孵出来的小雌虫。
恭俭良想到这里,嘴巴憋起来,缠着禅元道:“扑棱什么时候结束卧底啊。他在反叛军那好辛苦啊。崽崽也在那里。”
禅元一整个惊讶住了,“什么卧底?他怎么卧底了?他就是叛军啊。”
禅让更是暴跳如雷,“他叛军就叛军,拐我的雄虫干什么?”
“你闭嘴。白玉快被你烦死了,扑棱带他散散心怎么了。反正扑棱脑域打开了,精神力格斗比你好多了。”恭俭良继续偏心,为长子找补,“扑棱怎么会是叛军呢?雄虫协会难道站在叛军那边了?”
禅元已经懒得解释了。
事情比他想得还严重,柏厄斯这个孽子似乎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我现在联系军部。”禅元刚点开通讯,新闻弹窗上来一拳重击。
提姆被俘了。
(三十)
军部内部紧急核对情报。
他们惊讶发现,百分之八十的人觉得柏厄斯是自己派去反叛军的卧底,百分之二十的人则完全不知道柏厄斯投敌,他们连卧底这一步都没到,各个以为柏厄斯是自己人。
前段时间还亲昵地给这孩子送去武器和粮食。
禅元看着那盘条顺溜的物资清单,脑门突突疼,“你们都没看见我被他打得嗷嗷乱跑吗?你们都没看见吗?”
同僚惭愧,“我还以为你们父子在演戏。”
禅元怒而拍桌,“谁演戏上重型武器啊!”
同僚鼓起勇气,“这不是演给反叛军看嘛,演得真一点。”
禅元掐自己的命门续口气。
——柏厄斯这恶毒的小崽子!自己是不是得感谢他没有拐走恭俭良!
(三十一)
柏厄斯当然不会拐走雄父啦。他可是孝顺好雌子,婉拒把雄父这种不定时炸弹放在自己的营地里。
带走自己的幼崽是为了更好培养继承人。
带走弟弟的雄虫是为了保证幼崽接下来两年的精神触角喂养。
弟弟的婚内生活?
笑死,禅让都没结婚,有什么婚内生活?就算有,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柏厄斯娴熟拉黑弟弟的连环脏话,给雄虫白玉端上点心和茶点,嘘寒问暖,成功收获白玉满级好感。
“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柏厄斯保证道:“我保证禅让不出现在你面前,你好好散心,不要拘谨。”
余下两个也很好安排。
柏厄斯直接让幺弟骨肉团聚,一大群小崽子足够他们雌父苦恼大半天了。而怀里这个还在吃奶的真崽崽,完全不懂事,听到雌父的声音就扭头看着柏厄斯。
还在蛋里,柏厄斯就锲而不舍每日打电话给雄父,他一个人硬和虫蛋沟通两小时,从读故事书到算数学题,再到基础理科一百问,最后发展成“雌父爱你”。
小崽崽对雌父的声音可熟悉了。
柏厄斯走到哪里,他的小眼珠子就转到哪里。
柏厄斯很满意自己的教育硕果,给孩子取了个小名“乖乖”,暗示他在战争期间乖乖听话,不要乱跑。
“雌父要去处理战俘了。”
乖乖崽坐在白玉的怀里,对雌父点头。他手有点忙,既要抱着雌虫崽专用大奶瓶,又想圈住比他还大一些的鸭鸭玩具,脑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还是白玉轻轻扶住他,满足这孩子既要又要的想法。
柏厄斯忍不住蹲下,刮刮他的鼻子,“小贪吃。”幼崽更来劲了,用力嘬奶瓶,发出“呼砸砸”的干饭声音。见柏厄斯又要走,他慌忙拔出奶嘴,口水都来不及擦,要把奶瓶递给雌父。
“啊。啊呼。”
柏厄斯能怎么办呢?
他蹲下来好声好气哄崽崽,“不行哦。雌父要去看叔叔,叔叔不吃饭,雌父心都快碎了。”
乖崽崽不懂,乖崽崽满眼都是雌父。
柏厄斯没办法,抱着他又哄了一会儿,带着一身奶味匆匆前往收押地点。
提姆还在等着他。
扑棱爱情故事(4)
(三十二)
柏厄斯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提姆了。
要说真拿战犯那一套对待提姆, 他不舍得,上级也说没必要(除了禅元, 上级都觉得没必要);可要说真的不管提姆,让他在整个营地里到处乱跑,柏厄斯又担心对方会影响自己的战功。
他和提姆叔叔一直没有断过联系。
可要说上一次实打实见面,还是前几天战场上拳脚相对,揍得彼此乌青眼黑的时候。
柏厄斯琢磨自己是不是要去道歉,学着雌父好声好气和伴侣说话。
可惜。
他想得太美了。
进收押点,他就被提姆套着麻袋打了一顿,麻利溜丢到外面去。
“叔叔。我也是有苦衷啊……”
“滚。”
(三十三)
柏厄斯真滚了。
他一滚就是十天半个月,专心事业, 专心养崽,没事就喜欢把乖乖崽抱在膝盖上,捏捏他的小屁股,小翅膀,对他进行知识灌输。
“雌雌会说了吗?”
小乖乖笑嘻嘻, 抱着奶瓶又紧挨着鸭鸭玩具, 和雌父“呀”了一声。
柏厄斯也不着急, 用手指戳他的小肚子, 戳得乖乖崽犯困打哈欠,翻肚皮压住玩具鸭鸭,一口气睡扁鸭鸭。
柏厄斯轻轻给他盖上小被子, 感叹养崽哪里有雄父说得这么麻烦呢?
这不是很好带吗?吃完睡,睡完吃,不闹也不吵。
多好。
“雌父应该消气了吧。”柏厄斯先是尝试给禅元发消息, 确认自己还在黑名单里后,出门看看提姆叔叔怎么样。
五分钟后, 他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打电话问自己的近卫队侄子们。
“谁让你们送沙袋进去的。”
正在和雌父互相练习格斗的憨憨侄子们面面相觑。
“不可以吗?”
“不是说,提姆义祖要什么,我们都可以送吗?”
柏厄斯:“我说过很多次,不要自己创造词汇,义祖太奇怪了!”
叫他叔叔,叫提姆爷爷,搞得中老年黄昏恋一样。柏厄斯按掰指头算,虫族年龄里自己都还算青壮年呢,哪里有这种怪里怪气的年迈感!
“哎?”温夜漂亮愚蠢的脸蛋出现在通讯里,他无辜看着大哥,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饼干屑,“那要叫爷爷吗?义爷爷?”
柏厄斯:“你给我闭嘴。等会我来收拾你。现在。告诉我,谁送的沙袋。”
近卫队侄子里颤巍巍伸出两只手。
柏厄斯记住这两个小崽子。
他继续问道:“谁给沙袋贴了我的照片?还是黑白色照片。”
温夜举起手,颇为自豪,“我!是我哦。扑棱哥哥。提姆叔叔说想念你了。我帮他打印的!我不会用彩色打印,叔叔说黑白更好。”
(三十四)
柏厄斯深刻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把弟弟温夜抓过来。
这个漂亮笨蛋除了拉低部队里的智商洼地外,还能做些什么?——先前柏厄斯尝试把温夜塞到基层部队里,成功把自己的基层部队变成大型粉丝见面会+求爱现场后,他就理解雌父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要把幺弟栓在身边。
这等惑乱军心的美貌为什么要给一个雌虫?
“你。去把我的照片撕下来。”
温夜摇摇头,“不用啊。”
“为什么?”
温夜老实交代:“提姆叔叔每天都要打烂好几张。”
“温夜,你的大脑是随着年龄萎缩吗?”
温夜抱住自己的脑袋,认真思考一分钟后,回答道:“应该不是。大脑如果萎缩了,支棱哥哥早把我送到实验室里。”
你这脑子搁禅让实验室里,都只配和单细胞生物放在一起!
柏厄斯不理解世界上怎么有如此不懂人情世故和科学知识的蠢货。
“提姆还让你做什么。”
“叔叔问我要武器。可我没有武器。”温夜边想边说,“哥哥,我打印了好多你的黑白照片。”
“行了。吃你的蛋糕去吧。”
柏厄斯接下来一周都不想看到这张漂亮脸蛋。
他在“去看看提姆搞什么鬼”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试探”中选择了后者。
(三十五)
相比之下,幼崽乖乖没有让雌父失望。
柏厄斯在挑选幼崽另一半基因时,慎重考虑了虫种、颜值、身体健康、家族病史和雄虫智商测试。虽然他最后一项要求被雄虫协会拒绝,但柏厄斯还是选出了最优质的最满意的一个配种对象,生下了继承人乖乖。
青襟油蝉种,可以大幅度减弱雌父禅元的怒火,并大幅度增加乖乖继承翡翠玉家族的可能性。
白色头发,大幅度提高雄父的先天好感度,在雄父私产分配上占据先机。
至于瞳孔特征,柏厄斯知道自己那双“闪蝶种特质”眼瞳有多吃香。可在“蝶种”“蝉种”上,他还是忍痛选择“蝉种”,让乖乖遗传闪蝶种眼瞳的概率大幅下降,体征上更偏向蝉族。
就这样。
一个白发碧眼的青襟油蝉种小雌虫,在柏厄斯的精密计算下成功出生了!柏厄斯前期所做的所有功课、花费的军功和金钱没有被浪费。
就是,中间可能出现一点小差错。
“乖乖,你要是再把小鱼塞到鸭鸭嘴巴里。雌父真的要生气了。”
“呀!”
“也不许偷偷去练兵场,前线看尸体也不可以。我们是正常小孩对不对。”
“呀!”
“好了,不许说‘呀’。雌雌会说了吗?雌、雌。”
乖乖崽抱紧自己的鸭鸭,用力点头,更大声说了句“呀!”
(三十六)
乖乖崽是个聪明的雌虫幼崽。
他在外人面前格外乖巧,只在柏厄斯面前做一些控制不住的小坏事。有时候他会偷看柏厄斯的密码柜密码,等雌父离开后,自己尝试打开,然后躺在里面睡觉。
柏厄斯狠狠揍他小屁股,和幼崽互相呲牙后,父子双方又哈哈笑起来。
至于是不是内心都笑了,很难说。
乖乖崽在雄虫白玉面前是个吃啥都香喷喷的干饭宝;在亲叔叔温夜面前是个只会抱着鸭鸭玩具的胆小宝;在一大群表哥面前是个嘻嘻哈哈无辜大小的好脾气宝。
在雌父柏厄斯面前,他是什么都要跟着掺一脚的混账小宝宝。
“雌雌。雌雌呀!”
“你再叫也改变不了,你往雌父饮料里滴墨水的事实。”
“唔。”乖乖崽低下头,抱着鸭鸭溢出泪水,哀求道:“雌雌。呜呜呜。”
柏厄斯真是见鬼了,“假哭对我没用。”
乖乖崽用鸭鸭头擦擦脸,抬起来露出灿烂笑容,对雌父傻乐。
柏厄斯:“不许跟你刺棱叔叔学。笑得真蠢。”
(三十七)
乖乖崽不畏惧雌父的指责。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是“这里”唯一的幼崽,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因此每日抱着鸭鸭玩具,在雄虫白玉身边吸够了精神触角后,就跟在雌父屁股后面跑。
雌父去哪里,他也要去哪里。
玩具鸭鸭是乖乖崽唯一的阻碍。
这个玩偶对成年雌虫来说太小,对幼崽来说又有些太大。乖乖崽好几次走路都被鸭鸭屁股和鸭鸭脚脚绊倒,整个人“啪叽”摔在路边,再慢吞吞爬起来。
今日,他要探索雌父总趴门缝上看又不进去的一个屋子。
那屋子里总传出“啪啪啪”的打架声音。
乖乖崽知道那是练兵场上军雌们互相打架发出的声音,雌父说好等他再大一点,就教他打架。
雌父打架超厉害的!
只要不打自己屁股,雌父就是最最最厉害的军雌!
乖乖崽抱着玩具鸭鸭,小步快走到那神秘的屋子前,“啪叽”一下被鸭鸭腿绊倒,肚子整个压住玩具,把鸭鸭压成鸭饼。
“唔。”
他还没有说话,屋子房门打开,连崽带鸭被抱起来。
“扑棱?”提姆惊讶抖抖幼崽身上的灰,困惑道:“还有鸭鸭。”
(三十八)
众所周知,提姆是个脸盲。
他看人脸的感觉,和看马赛克是一样的。
但不同排列组合及配色的马赛克也是分好看高低的。例如恭俭良,在提姆心里就是配色顶尖、和谐度最高的马赛克;温夜稍微弱一些,但也是人群中一眼能分辨出的好看马赛克。
——怀里的幼崽,马赛克程度和扑棱小时候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是100%复制粘贴。
“扑棱?”
乖乖崽眨眨眼睛,虽然不知道抱自己的人是谁,但他看见对方也有鸭鸭,自觉没什么危害,开心挥舞自己的鸭鸭玩具,“呀”了好几声。
提姆听声音感觉更像了。
“你是吃你弟弟的药变小了吗?”
“唔?”乖乖崽低下头,不太懂对方在说什么,还是用力点头。
提姆道:“那你永远都这么小吧。”
乖乖崽听不懂什么意思,开心点头,“嗯。”
提姆继续道:“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长大了就像个混蛋。”
乖乖崽露出笑容,继续点头,“嗯。”
提姆满意戳戳他的脑袋,“还是小时候更可爱点,不会说话的时候最可爱。”
乖乖崽笑容更灿烂,听不懂细节但听懂了“可爱”,开心举起“鸭鸭”分享给面前的大好人。
提姆道:“你不会是扑棱的崽吧。”
乖乖崽不喜欢别人叫自己“崽”,用力摇摇头。他喜欢别人把自己当成大人对待,特别喜欢别人把自己当做雌父一样对待。
提姆放下心来,抱起他,闻了闻味道,觉得身上确实是扑棱幼崽时期的香味后,彻底放下心来。
“过来。叔叔先打你小屁股。居然敢当反叛军,真是不得了。”
(三十九)
乖乖崽被吓坏了。
不明所以的幼崽当即“呜呜”起来,小眼泪啪啪往下掉,奶膘贴在玩具鸭鸭身上,可怜得样子唤起提姆对扑棱幼崽时期的怜爱。
“好了。叔叔怎么和你说的。军雌最重要的是忠诚。”
乖乖崽瞬间不喜欢这个叔叔了。
他觉得雌父不进屋是有原因的。
谁会喜欢进来就被打屁股的屋子呢?
“好了。叔叔逗你玩呢。”提姆也不会真的把崽弄哭,他用手指擦掉乖乖的眼泪,对门口板起来,“柏厄斯,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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