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夭手插在兜里,只扬扬下巴:“下次再告诉你。”


    年森突然意识到这是“蒙面宴会”,确实该留点神秘感,闻言也不恼,露齿甜笑,“那一言为定哦!”


    他有着莫名的自信,两人一定会再次相见,而如果再见到这位先生,自己一定可以认出来的。


    拥有两个情趣仿生人和一对蓝色漂亮瞳孔的祈夭先生!


    匆匆挥别了年森,祈夭向原先的吧台走去。


    耳边,车内的谈论被他有意提了点音量。在真正主动出击前,他认为有必要听听过来人的建议。


    “咳咳…”祈夭特意放慢脚步,向车内的人示意。


    “妈呀,刚刚我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打扰到你!”艾奥迷迷糊糊,像嘴里含了口水,“这都谁和谁和谁谁谁啊?年家深藏若虚,我也只听说过,看来哥只能在精神上鼓励你了。”


    雇佣兵与真正的豪富人家,到底还是隔着一道沟壑。


    一道无关钱财的,刻在骨子里的沟壑。


    华服女人向后一靠,闲鱼瘫道:“我除了给你三万,也没什么能帮得上的。”


    西装男抿了抿唇,也发话:“我再追加三万。”


    祈夭在人群中穿梭,没有回应,但通过车载屏幕上陡然从圆形变成月牙形的画面,可以合理推断出新增的酬金成功博得美人一笑。


    祈夭坦坦荡荡回到四号位,布兰克还坐在旁边,只是这次隐晦的目光变得凛冽。在祈夭屁股坐热椅子之前,布兰克就出声问道:


    “小兄弟,跟那位很熟?”


    祈夭接过一杯酒,酒保默认上了巴斯塔蓝底,“哪位?”


    “还能是哪位?”


    祈夭指尖蹭过杯缘,饶有兴趣看着水光粼粼,分毫目光都不留给旁人,“你是指年森啊,还是…疯貂主啊?”


    布兰克眼皮一跳,也不敢再试探,瞬间表衷心:“我是血雀主那边的人…”


    祈夭的目光望过来,如此灼灼,直言出他姓名:“布兰克先生。”


    布兰克咽下一口唾沫,想把椅子拉近些,可恨它被钉死在地上。


    眼前这少年既亲近年家人,一定属于疯貂主那阵营,现在又能直呼出自己姓名…难道……


    难道是接应自己的自家人?!


    布兰克呼吸急促,“你是谁?”


    “与你一样,疯貂主的人。”


    祈夭风轻云淡回应,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真让人一顿好找啊,布兰克。”


    布兰克张了一半嘴,又被祈夭抬手打断:“先对暗号是吧?我来,烧鸡卤鸭顶呱呱——”


    “……”


    布兰克面色复杂,沉默许久,“抱歉,我进入焰尾太久,没能实时更新暗号。”


    祈夭皱眉,欲言又止,目光跟针扎一样让布兰克浑身难受。他最终大赦道:“算了,别忘记上头要的信息就行,你该感谢你独特的死鱼眼。”


    布兰克捏一把汗,“是,是,关键的那些我都记得。啊!没有说暗号不关键的意思…”


    “别多嘴了,多耽搁一时就多一丝风险。”祈夭面色严肃,对布兰克耳语道,“告诉我,34引爆区的地点和爆炸时间。”


    布兰克深表认同,并因久逢同僚而倍感激动,他的头像雏鸟一样向祈夭弯曲:


    “炸弹在大骑士领,伏流酒吧的后门;爆炸范围是大骑士领整个西南角,包含一个重要的地下生化研究中心;时间定在…”


    刹那间,异变突生!两发子弹暴射过来,第一发打掉布兰克的面具,第二发则贯穿他的大脑!


    “…嗬……嗬嗬…”


    布兰克瞪大眼珠,顺着破风声僵硬地转动眼球,那枚子弹勾着自己粘腻稠密的脑浆、断裂的神经和上一秒还在乖巧流动的血液滞留于空中。


    “啪”一下,眼珠后知后觉爆开,只剩躯干不停的抽搐,尿一样的鸡尾酒反涌出他紫红的唇。


    因为刚刚两人过近的距离,布兰克新鲜的血液代替他未竟的话语粘在祈夭脸上。


    视线一片猩红。


    咸,锈,脏。


    简直…比巴斯塔蓝底更刺激。


    借血发酒,之前摄入的酒精忽然上头,祈夭太阳穴旁的神经一帧一帧抽动,他觉得自己大概一定是醉了。


    “祈夭!”艾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没事吧!怎么了?现场怎么了?”


    “…嘶……”


    祈夭张不开嘴,从腰开始软,浑身无力,撑也撑不起来,只能半赖在酒桌上。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证死亡。


    …以一种极粗暴的方式。


    血顺着脸颊汇在下巴尖,再过一刻就要滴下来。他看见酒保爬进桌下的空隙,看见年森惊恐地向这边瞪眼,世界突然颠三倒四。送自己玫瑰的人款款走来,拉起自己的手,对自己说:


    “sweetie,你真好,刚发现的叛徒是给我的久别礼物吗?”


    他的右手指腹轻轻点在祈夭左手手心,另一只则拿着枪——那把毙了布兰克的枪。


    枪口甚至还是温热的。


    祈夭目光涣散,眯起眼努力聚焦,杀人犯本人正笑得灿烂。


    盾哥几乎把脸贴在收音器上,声音雄浑震耳:“祈夭,别怕,别怕!”


    祈夭目光稍微清明。


    怕?似乎有一种情绪已经盖过了惧意。


    祈夭的手臂颤抖,因为他在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掀开那人的面具。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儿时犯病时的痛楚。


    噢,是不是该打抑制剂了?近几周没发病,药物的摄入也惰怠下来,可惜自己换了衣服,仅剩的那瓶d级抑制剂也不在身边。


    祈夭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猜猜?”


    结合上一句话,如果布兰克在他眼里是叛徒,那么…


    “…血雀主。”


    “噢?”那人嘴巴微张,“是,也不是。”


    祈夭没心情跟他打哑迷,低头看了眼血色翻酒污的西服,心情更低落,又抬头:“你要杀了我吗?”


    “不。”这次那人答得斩钉截铁,“绝不。”


    “所以,你该走了。跟血雀主待在一起可不是个长命的选择——至少现在不是。等我坐稳这个位置,我会亲自去接你。”


    血雀主一脚踢翻布兰克的尸体,星星点点的红沾染上黑色中跟皮鞋,他替祈夭清出来条大道,贴心道:“你醉了,用人搀着吗?”


    祈夭摇头,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可没醉。”


    另一边,艾奥听了人都快归西了。他爱莫能助,只蹲在屏幕前尝试洗脑:“小夭你醉了,你醉了啊,你就说你醉了要自己走,实在不行让人搀着也行,总之快回来,别跟那位犟嘴…”


    祈夭小声回应:“都说了我没醉…”


    艾奥闻言,屁也不敢放一个了。在旁人看来,祈夭可是在跟空气说话,自己要是再多嘴,让别人看出端倪,说不定整个计划都会败露。


    艾奥果断关闭了车载系统的收音功能。


    西装男这才开口:“不是,这小子是酒精不耐受吧?嘬了两口就寄了,每年祭日我都往地里浇两瓶白的,我那死了十六年的爹都比他能喝。”


    艾奥脸一黑:“别他妈光说风凉话,赶紧想想怎么把他接过来!”


    “嘿,别着急嘛,你看,他都晃悠悠往出走了。再说,地点已经搞到手,只剩爆炸时间还不知道,我们约个骇客过去一查不就都清楚了?这次任务八九不离十可以圆满完成。”


    “还用请?你忘了是谁入侵了你的车载系统?”艾奥撇了撇嘴,“别想抛下他,把人接上,我们再过去。”


    “……”西装男挑起右眉,为艾奥难得的良心发现而微感惊异,“说真的,艾奥,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不过,做人总不能老做那些过河拆桥的窝囊事。”


    西装男不信,“哈,怕不是看上人家了?”


    “别开这种玩笑,”艾奥意外地认真,全神贯注看着屏幕,“出来了,我去接他。”


    这孩子,竟然走前还不忘给血雀主说声“再见”。


    该夸他真有礼貌吗?


    周围无人,艾奥择机跑过去,稍微发力就把祈夭抱个满怀。少年本来有挣扎,可惜困意混着醉意,叫人实在难清醒,最终死人一样倒在艾奥怀里。


    艾奥下意识掂量掂量,大概有三分之一个盾牌重。他边走边决心以后多带祈夭吃点好的,至少要让他编出的暗号不仅仅围绕“烧鸡”和“卤鸭”。


    临近,车门本来足够宽敞,却在少年修长的四肢下显得混乱拥挤。西装男从里面辅助配合,两人合力捣鼓一番,把祈夭安置在沙发上。


    “祈夭,嘿、嘿!”


    艾奥拍拍滑嫩的脸,越拍越轻,怕红了碎了,自己反倒成了罪人。


    少年昏沉“嗯”一声,挥手应声:“别闹了二条。”


    艾奥轻笑,“他奶奶的,小赌鬼,真是完全醉了。”


    西装男托着下巴:“所以,醉了的骇客还能用吗?”


    华服女人缓缓出声:“我订了醒酒药,送达地点定在伏流酒吧。开过去吧,别的不说,先看看布兰克说的是真是假,那炸药在不在酒吧后门也好。”


    西装男撇去一眼,浅笑道:“行,你们倒是都手快心热。”


    他一耸肩,认命地钻进驾驶位。看来看去,自己还成那个最冷漠无情的大恶人了。


    车盘下方四只推进器发动,向地面喷出蓝紫色的火焰,升天的过程甚至平稳到没有惊扰熟睡的少年。


    他们穿梭在钢铁森林中,加长豪车漆面光亮,把周围十五到二十二层的楼宇映上车身。


    西装男自信地没设导航,他对海城了如指掌。


    对海城的酒吧,更是如此。


    伏流酒吧,坐落于铭宇维修店的对面,moki高级会所的旁边,海城内唯一的人工运河——定江的西岸。


    飞车迅速行至定江之上,这里不用躲避空中各色的霓虹灯招牌,而且水气蒸腾,沁人心脾。


    西装男趁着空闲向后望了望,不知道水汽有没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一刻钟后,地面负责接待的人看见这熟悉车辆,热情地向他招手,安排了个最方便出入的车位。


    华服女翻个白眼,开口就是嘲讽:“熟客了吧?是不是进去都有固定包厢啊?”


    “姐,哪能呢…”西装男脱下外套,递到后座去,女人默契地接过,把祈夭半红半白渗血的西服外套换下来。


    西装男手抚上单薄的衬衣,表情明显有些悻悻,乖巧道:“我去拿药,顺便跟老板说一声让我们走小道,这儿的后门那片一般不开。”


    女人一挥手,西装男低头开门,朝着暗处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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