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想我死可以直说,还弄这出花样。”
三十三尖叫道:“这是恋综?这和恋综有什么关系?我要和小霜贴贴坐旋转木马,而不是在这荒山上坐着个连门都没有的碰碰车三百六十度翻滚飞出大气层啊!这到底是哪门子恋综,能发展出个什么爱情火苗啊!”
山顶上回荡着三十三崩溃的尖叫声。
祝弃霜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奈良丝毫不理会所有人如丧考妣的表情,羊蹄捧脸,表情梦幻,大声盖过三十三的声音:“这是多浪漫的约会地点啊,两位嘉宾在密闭的空间里近距离接触,可以欣赏沿途的美丽山景,享受颠簸带来的亲密触碰,共同掌握决定彼此生命的方向盘——简直是发展一段美好爱情的绝妙机会!”
“然后,一起命丧黄泉。”阎都对祝弃霜挑了一下眉:“你准备好了吗?”
祝弃霜神色冷然,他半蹲在那批整齐排列的车旁边,将每个小车都一一看过去,都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普通的、构造比碰碰车还简单的简陋载具。
连安全带都没有,能掌握的方向有限,也不能控制速度,坐这个下去完全就是送死。
他对这种滑道并不陌生,之前团队拍摄mv的一个地点就是很著名的水世界。
同行的助理特意介绍过,这个水世界的滑梯是目前国内最长,大概有六百米,滑行时最高速度能达到二十米每秒。
可眼前的这个滑道远远不止六百米,倾斜角度也陡得完全不能和他看过的相比,几乎可以是完全垂直的,一个弯道接着一个弯道,落差极大。
怎么才能在这个项目活下来?
答案很明显,除非他现在变成铜筋铁骨,飞出去再落下来也不会变成一滩血肉。
祝弃霜知道这个节目不会这么简单,却也没有想到第一天的项目就将局面推到了这种地步。
这个节目里,他们面对的最重要的危机不是事关个人魅力的观众淘汰,而是迫切的生存压力下的自然淘汰!
“一共四辆车,请嘉宾自由搭配。”奈良站在鲸波滑车的招牌下,静静注视着他们,隐隐有些催促的含义。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他们去决定了。
“我可以不坐吗……一定要参加这个吗!”李宁崩溃地揪住自己头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人类的痛苦和它一个玩偶又有什么关系呢?奈良声音绵软地拒绝:“只有参加和退出两个选项哦。”
退出?!李宁绝望地哀嚎,退出不就是被那条黑蛇吃掉吗?这两个选项只不过是早死还是晚死的区别罢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一个死局,还有三天,七个人不可能全都死在这里,所以一定是有办法活下来的——只是他不知道,祝弃霜还在思考如何破解局面,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是三十三。
三十三涂着口红的嘴无声张合,下定决心般说道:“小霜,我会保护你的。”
这怎么保护……等会摔下去的时候垫他下面,让他的死相完整一点吗?
祝弃霜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另一只手被人猛地一下被扯过去。
阎都拉过他,唯恐天下不乱地垂眸俯视着三十三。
“他跟我一起。”
三十三气结:“你!”
她和阎都对峙起来,目光相接全是火星子,最后败下阵来,担心地看着祝弃霜。
祝弃霜把阎都手甩开,阎都俯下身子,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们打个赌,如果你等会在整个过程中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我就帮你这一次。”
“相反。”阎都像是和他亲密低语一般,指尖触及他脸旁,停留在了祝弃霜眼下一点,微微用力:“如果让我看到你的眼泪、尖叫和恐慌,我就杀了你,好不好?
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住他的脖子,指腹摩挲过他皮肤下的血管。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拿什么和我保证?”祝弃霜退后一步。
阎都放下手,耸耸肩:“反正横竖你都是死,比起我,你难道会更相信他们?”
祝弃霜沉默下来,他余光扫过惴惴不安的每一个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恐惧灰白的,似乎对这个项目毫无办法。
如果不参加,就会被那条黑蛇咬住脖子,横竖都是一个死。
阎都用手碰了碰他的手,伸出小拇指:“拉个勾吧,我还是很信守承诺的。”
他伸出的手很苍白,指节上都纹着爬行动物的鳞片,像一条游走的蛇,或许是纹得太生动,竟然泛着冰冷的杀意。
祝弃霜居然在这一刻,莫名的走神了。
男人的动作带着一股随意的熟悉,和他记忆中的某一幕奇异重合……祝弃霜的嘴唇轻动,思考了几秒,突然爽快答应下来:“好。”
他伸手勾住阎都的小指,一触即分,擦过对方的肩,回头道:“别耍赖。”
在几人的不情不愿下,终于决定了最后的座位,七个人要坐三辆车,必然有一个是会被剩下的,谁也不愿意当被剩下的那个。
在一番尴尬的僵持中,仇春居然主动提出了自己要一个人,这下才确定下来,三十三和李宁一辆,闫慧敏和班儒一辆。
他们抽签决定下去的顺序,阎都和祝弃霜排在最后。
仇春黑纱蒙面,端坐在滑车里,没有扶方向盘,双手合拢,宛如一座肃穆的雕像。
滑车直冲而下,不到一分钟就被云海挡住,看不见踪迹,其他人就算伸着脖子也看不到她的踪迹。
接下来是班儒和闫慧敏,闫慧敏吓得面无血色,一坐进滑车就紧紧缩在了班儒的怀里。班儒面带难色,绅士地安慰着她,在这样暧昧的环境下冲进了滑道。
三十三其实不愿意和李宁一组,但闫慧敏一心抓着班儒的手,她也不好勉强,脸色臭臭的,一手攀在滑车侧面,还在往回看,和李宁中间硬是分出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她回头对祝弃霜做口型:“小心点。”
她和哆嗦着身子的李宁很快消失在祝弃霜的视野里。
最后,山顶上只剩下阎都和祝弃霜两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他们俩就困难许多,怎么挤都得贴着彼此。
阎都竖起食指指了指唇边:“记住,别说话。”
祝弃霜从成年以来就没和别人靠得这么近过,阎都的手臂挨着他,袖子都是捋起的,小臂上是纹理分明的肌肉,硬邦邦的。
他小臂上纹的不是常见的般若艺伎字母,有点像一个又一个类似符咒阵法的图案叠加在一起,祝弃霜看了几秒,觉得眼睛有些发疼,转过不再看了。
他闭上双眼,愿意赌这一次。
哭泣、恐惧,从小到大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很遥远的情绪,他能感觉到,但和别人不同,任何情绪都不能刺激到让他做出激烈的反应。
他很自信能完成和阎都的赌约,他只需要赌阎都能不能带着他活下来。
反正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左右都是一场豪赌罢了。
他们一个一个被奈良推下滑道,彼此间隔不远。
骤然坠落的感觉并不好受,一瞬间的失重几乎让祝弃霜眼前模糊,耳边可以听得到此起彼伏的尖叫,他整个人身体都绷得发直,死死地抓住滑车的一侧,不让自己从载具里飞出来。
滑道上的水四溅炸开在眼前,祝弃霜感受到阎都居然掰开了他抓着滑车侧面的手,牢牢地把他的手抓在了手心里。
滑车随着水浪来回摆动,没有安全措施,祝弃霜好几次都身体腾空,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坠下高山,粉身碎骨。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肾上腺素飙升,他的心跳声鼓噪得吓人。
身体都快要飞出去,祝弃霜的大脑反而越来越清醒。
他伸出一只手去够滑车的方向盘,企图在水浪的挟持下掌控一点微弱的方向,但那一只手也被阎都从手背后边完全扣住。
祝弃霜有些微微恼怒地侧过身,和阎都面对面,两人目光相接,十指相交,水花在他俩中间炸开,模糊了彼此的脸。
“刺激吗?害怕吗?”阎都气定神闲。
祝弃霜吃了一嘴的风,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我干什么,你觉得这塑料方向盘,能对保持三十米每秒冲刺的车起到什么控制作用?”
那他闭上眼睛等死吗?
呼啸的风像刀片一样,几乎要把冲下来的人皮肉都刮干净,压着人的颈椎抬不起来,祝弃霜感觉有什么液体迎风划过他的脸上。
不是水,黏稠的液体溅在他脸庞,尚存一丝温热。
是血。
或许是这一段坡度变缓,车速竟然逐渐慢下来,祝弃霜借着风力变弱,猛地抬头,远远看过去,前方的景象让他瞳孔紧缩。
滑道两边立着两根铁杆,铁杆上分别连着一片锋利铁皮刀,刀片随着风绕轴不断转动,随着旋转,一部分打在滑道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
两边叶片交替砸在滑道中间,分明就是风车改成的断头铡刀,铁皮下部分沾着血肉,那一段的水流都是鲜红血色,随着风溅得到处都是。
这也是鲸波滑车的一部分?!
祝弃霜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瞥到滑道边的碎石上,顺着血迹滚落着一个黑色的物体。
再靠近一点,祝弃霜眼神掠过,发现那是一个头颅,脸上被黑纱覆盖,血渗透黑纱,隐约透露出五官的形状。
浓烈的血味涌入鼻腔——他几乎快要不能思考下去。
由于这段车道变慢,他已经可以看到前面的李宁和三十三,他们俩也还没有滑过这段铡刀水道。
呼啸的风里夹杂着男人痛苦的咆哮。
祝弃霜下意识抓紧了阎都的手,眼睁睁地看到前面男人的动作。
李宁抱着头,摇摇晃晃在风里站了起来,两只手去抓三十三的肩膀,三十三在狭小的空间里避不开男人的手,被他抓着肩膀挡在了身体前面。
三十三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胳膊,波浪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因为滑道涌起的水狼狈地贴在衣服上,她怒道:“你干什么!!”
李宁鼻涕和眼泪糊在肌肉扭曲的脸上,像一张被液压机压坏零件的饼:“我不想死!我上面还有老母亲,我还有三十年房贷没还完,我、我不想死!”
祝弃霜在后面目睹了全程,表情冷下来,但已经没时间让他产生愤怒的情绪了,铡刀近在眼前,下一个就是他们。
阎都真的有办法能度过这一段吗?
阎都出声调侃他:“看我做什么——你想学他?没用的。”
阎都紧紧地握着祝弃霜的手不放,滑车下的水太冷了,灌湿了他的衣服,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可阎都的手却仿佛着火一般,灼烫着他的皮肤,是他触碰到的唯一真实。
荒诞的世界、失重的感觉、近在咫尺的旋转铡刀。
活了二十一年,祝弃霜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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