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老宅在山顶,山林掩映,宅院静谧,镂空铁门大开,车子缓缓驶入。


    从车上下来后,秦泞带着陆绒走进一条竹林掩映的小路,这路的尽头便是秦家的客厅。


    越往前走,陆绒心越是发颤。


    他有些抗拒见秦泩汶。


    他和秦泞在一起两年,见到秦泩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一次见,秦泩汶都是一副宽厚平和的样子,询问陆绒的课业和喜好,即使陆绒说话结巴,他依旧保持耐心,甚至笑着安抚陆绒,让他慢慢说。


    对此,秦泞很是嫉妒。


    “从小到大,大哥都没有对我这么柔和过,也没有这么耐心过。大哥很喜欢你。”


    陆绒应该感到高兴的。


    陆家远远比不上秦家,陆绒和秦泞在一起,属于高攀,秦泩汶没有棒打鸳鸯,言语和行为上也从未表露过居高临下,就连唐玉珠知道秦泩汶对陆绒这么有耐心,都小小地吃了一惊。


    可陆绒还是本能地抵触秦泩汶。


    就像动物感受到危险本能会规避一样。


    有时候,秦泞忙,会让陆绒到老宅来,陆绒总是会先问一句,秦泩汶在不在,如果他在的话,陆绒宁愿在外面等秦泞。


    陆绒走快一些,追上秦泞,小声道:“吃完饭,可以送我回家吗?天色不早了,我怕回去的晚,唐阿姨会着急。”


    秦泞心不在焉,强打起精神,“晚了就住在这里,反正我们马上都要结婚了,我们两个一起睡……”


    后半句语调暧昧,陆绒说话开始磕巴,“唐阿姨说,没有结婚之前,不,不能一起睡……”


    秦泞看陆绒慢慢发粉的双颊,忍不住笑意,陆绒和现在这个开放的时代格格不入,单纯,害羞,只是一点沾着荤腥的撩拨话,也听不得,每次看到陆绒这种反应,他不会适可而止,反而故意捉弄他,直到陆绒羞得不行,去捂他的嘴。


    这会儿,秦泞心里压着事,没有再继续下去,摸了摸陆绒的脑袋,纵容道:“嗯,吃完饭就送你回去。”


    秦泞的同意忽然让陆绒感到羞愧,秦泩汶对他那么的周到,他却只感到畏惧,总想躲着他,甚至还想让秦泞和他一起搬出去住。


    老管家在客厅门口候着,秦泞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他,一边松领带一边问,“我大哥今天去公司了?”


    “秦先生下午去的,刚回来没一会儿。”


    秦泞血色慢慢褪去,“大哥回来,是什么表情。”


    “秦先生没什么表情,和以前一样。”


    没有问出什么,秦泞心情越发沉重了。


    客厅的长餐桌放着烛台,昂贵的菜品摆满,可以窥见设宴之人的对客人的重视。


    秦泞扫了一圈,没见秦泩汶,抿唇问:“我哥呢?”


    “在书房。”管家拿着红酒回道。


    话音刚落,秦泩汶便从二楼走下来。


    秦泩汶穿着衬衣,扣子解开两颗,黑发全拨到后面,一整个五官露出来,阔额,眼窝深陷,唇线锋利。


    秦泞赶紧迎上去,“大哥。”


    秦泩汶比秦泞还要高,秦泞又惧怕这个男人,和他靠近,情不自禁地垂头,非常敬畏的姿态,这便显得秦泩汶更加高大,气势压人。


    秦泩汶没看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在餐桌前坐下。


    秦泞也跟着坐下,“大哥,我被霍世佳骗……”


    秦泩汶撩起眼皮,打断他,“吃饭不谈公事。”


    语调没有起伏,甚至都没什么情绪,但秦泞手微微一颤,不敢再说了。


    而陆绒垂下的睫毛也忍不住发颤,秦泩汶就坐在他左手边,近到陆绒稍微一动,就可以碰到他,他选的位置离主坐有些距离,可是秦泩汶并没有坐在那里,而是坐在了侧边,他的旁边。


    这么近的距离,陆绒后脖颈的茸毛都竖起来了。


    陆绒曾经和秦泞说过,他害怕秦泩汶,秦泞当时就笑了,“害怕我大哥不是正常吗?我长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不怕我大哥的人。”


    可是,陆绒觉得,秦泩汶对他释放出来的压迫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吃?”


    秦泞以为秦泩汶是在问自己,抬起头,发现大哥侧头,是问陆绒的。


    陆绒感觉到秦泩汶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也知道这句话是专门问自己,陆绒缩了缩肩膀,磕巴嗯了一声后夹起一块离自己最近的菜,陆绒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放到嘴里,然后被呛到了。


    “这道菜太辛辣,撤下去。”


    那是三文鱼刺身,秦泞爱吃的,秦泞刚要夹,就听见秦泩汶吩咐。


    此刻的秦泞不敢说什么,默默收回筷子。


    陆绒很了解秦泞的喜好,连忙摇头,“不,不是,是我吃得太着急了,不用撤下去。”


    “还有别的菜可以吃。”秦泩汶淡淡。


    只是呛了一下,就要把菜端下去,极端的照顾让陆绒有些不知所措了。


    陆绒求助地看向秦泞,秦泞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饭吃得差不多,秦泩汶没有离席的意思,陆绒眼巴巴地看着秦泞,秦泞想起之前答应他的,硬着头皮起身,“大哥,时间不早了,我先送绒绒回家。”


    秦泩汶道:“不急,你现在应该和我说清楚你和霍世佳是怎么一回事。”


    秦泞腿一软,“大哥,我是被他骗了……”


    “和我到书房谈。”


    秦泩汶起身时,对陆绒笑了一下,“我和小泞有些事情要谈,你先稍等一会儿,要是无聊,让管家带你在宅子里转转。”


    未了,秦泩汶补上一句,“今后你都要住在这里,也算是提前适应。”


    陆绒听秦泞提过霍世佳的名字,知道秦泞打算投资霍世佳的产品,可是被骗了是什么意思,秦泞怎么都没有告诉他……


    陆绒还来不及细想,又听见秦泩汶这样一番话,得知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下去,以及……更加确定了自己今后都要住在这个庞大穆沉的老宅,不知道怎么的,一股窒息忽然涌上来……


    书房在二楼,有一面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的盘旋的山路和连绵的山峰,玻璃窗前放着一把藤编椅,秦泞到书房找秦泩汶,通常只见他坐在书架旁边的红木质地椅子上,没见过他坐过藤编椅。


    秦泞不知道秦泩汶放它在书房做什么,看着就像放了一个鸟笼。


    秦泞的视线从藤椅上移开,蓦地对上秦泩汶的目光。


    秦泩汶站在红木书架前,那片的光线不好,越发显得秦泩汶深陷的眉眼阴沉,刚才吃饭时面对陆绒平和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说,是怎么把五千万扔出去,一声响都没让我听到。”书架旁边圆筒里有几根高尔夫球杆,秦泩汶挑挑拣拣,拿出一个最粗的,握了握,然后看向秦泞。


    “当时我拿钱投盛嘉地产时,霍世佳他亲口向我保证,让我放心,我还亲自跟着他去看了,无论是工作人员,以及施工器械,全都没有问题,所以我才放心把钱投进去,大哥,我也没想到霍世佳会拿着钱逃跑,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


    秦泩汶侧脸发冷,擦拭高尔夫球杆,“盛嘉集团背后是王氏集团,去年他们爆出来烂尾。王氏现在掌权人是王盛的女婿,霍世佳是他女婿的弟弟。你要是在投资之前查清楚,这么愚蠢的事情你还能做得出来!”


    “……我知道……”秦泞声音发颤。


    “他告诉我,这项目成了,回报很高,我是想让你知道,我也可以为集团挣钱。”


    “所以,你没有经过董事会的允许,从公司账上拿钱。”


    “我以为……”


    秦泩汶盯住他。


    手里的高尔夫球杆砸过去。


    秦泞脸都白了。


    秦泩汶小时候脾气很坏,他一犯错,秦泩汶就拿竹条抽他,直到现在,秦泩汶还是会对他动手,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秦泞都不敢躲,僵直着身体等待被打。


    秦泞有些后悔跟着秦泩汶到书房,要是在客厅,有陆绒在,不管怎么说,他大哥都不会对他动手。


    他大哥确实很喜欢陆绒,至少陆绒在时,他会和缓一些。


    高尔夫球在脸上擦过,摔在秦泞的肩膀后面的地上。


    没被打,秦泞睁大眼睛。


    “五千万事小,你鲁莽、识人不清、意气用事、想当然,才是我生气的地方。”秦泩汶沉声。


    “这钱,先从我私人资产里面补上,你现在去公司办。”


    秦泞低着头,羞愧不已。


    “我把绒绒送回家马上去公司。”


    “你现在去公司,我让管家送他。”


    *


    看见秦泞下来,陆绒急道:“秦泞,你被骗了吗?你怎么都不和我说。我很担心你。”


    本来以为自己要被打个半死,没想到这么轻易地躲过一截,秦泞轻松不少,看陆绒担忧地要哭出来了,他心头一软,忍不住捏了捏陆绒的脸,“没事,有我大哥在。”


    “我现在要去公司一趟,让管家送你回去好不好?”秦泞哄小孩子似的。


    “嗯,你去忙。”陆绒也放下心了,虽然秦泩汶有些可怕,但他确实很有能力,秦泞以前便总是对他说,这世上没有他大哥解决不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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