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喧闹了一阵。
紧接着,换了个更老成的声音:“大少爷,吴司机这就过来。”
“嗯。”许惩挂了电话,眉眼间仍是戾色,把乔方语吓得差点一哆嗦。
“……”许惩看着她,“吃饭没。”
乔方语攥了下指节,磕巴道:“还,还没。”
许惩像是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神色稍霁,开口的语气懒散,像在逗弄人:“那我请你。”
“不,不必了。”乔方语慌乱地垂下头,这才敢探出手把额前的刘海抚平,遮住胎记,试探性往下走了一步,“我……还要去大厅缴费。”
许惩默了会儿:“有人在等?”
乔方语有些讶异地抬眸:“是……我陪奶奶来的。”
许惩不知为何哼笑了声:“一点半了,你不吃,病患也不吃?”
乔方语咬了下唇,没吭声。
许惩说得没错。老人本就体虚,又折腾了一上午,再不吃午饭,该扛不住了。
但她是被谁堵在这楼道里的?
乔方语想到这儿,大概也是饿昏了头,脱口而出一句:“是你不让我走。”
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了。
乔方语率先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就扶着墙往楼下跑:“抱歉。我,我就走了。”
许惩不出声,楼梯间的声控灯又灭了。
乔方语本就紧张,还猛然失去了视野,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踏空。
“……我会吃人?”
许惩无奈地开口,灯光应声骤亮。他单手把快滑倒的乔方语拎起来,又弯下腰,替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病历本,掸了掸递回去。
乔方语惊魂甫定,好半天才意识到……方才是许惩拉了自己一把。
胳膊被他拽得有点疼。不是做梦。
“接着啊。”
许惩单手握着病历本,在她面前晃了晃。
他的手其实很干净。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少年人偏瘦的手背骨节分明,没有一点冗余的饰物,就连指甲都修剪得很整齐。
比钢琴班的学生还适合上琴的一双手。
一点也不像能抡起来打人的样子。
乔方语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许惩第二次出声,她才哆哆嗦嗦地接回了奶奶的病历本,抱在怀里,像只守着坚果的仓鼠,一动也不敢动。
许惩看着她这副模样,恨不得快气笑出声,又怕把人真吓没了胆,深吸两口气,拿出了自以为最和蔼的语气说:“乔同学,感谢你今天帮我打掩护——”
而这种努力憋出的和善在乔方语听来就是:识相点别给老子蹬鼻子上脸。
乔方语:“不不不不用!许同学再见!”
难得使用礼貌用语的许惩:“……?”
缴费大厅。
“只开四盒,可以吗?”乔方语咬着唇,声音隐隐带了点哑,“都是病历单上的药,只是剂量不一样而已……”
“抱歉啊妹妹。”护士也有些心疼了,“我们只能按处方拿药,少拿错拿都不行的。”
药房的药品单买自然比医院里更贵,但如果没有降压药,奶奶日常生活都会很不舒服,腹膜透析的难度也更大。
怎么都是她不愿意接受的情形。
“好的,我再去借,耽误您时间了。”乔方语听见身后排队的人不满的埋怨声,把所有东西揽进怀里,就准备离开。
“能代刷吗。”忽然有人出了声,低沉凛冽。
乔方语猛然回头,就看见许惩站在自己旁边,半垂着眼皮,依旧是那副“老子很烦”的凶狠表情。
护士:“可、可以。”
听到肯定的答复,许惩从兜里拿出了一张卡片,上面还印着中心医院的院徽,做工精良。
乔方语只看到卡面上一闪而过的一行“特护病房”。
护士:“好的,这是林医生开的降压药,一疗程共七盒,总计350元。”
乔方语愣愣地接过满满一袋的药盒,迟疑着看向许惩。
“谢谢……我会及时还上的!请问……许同学你在哪个班?”
许惩没说话。
乔方语的心里又敲起了鼓。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位行事古怪的校霸同学到底要做什么。
明明是她撞破了他的秘密,却非但没被灭口,反而一次次意外地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点,近乎淡漠的温柔。
就在乔方语后悔提问的时候,许惩忽然回答了。
他语气平静:“不清楚。陈主任要求我留级。”
乔方语的心一惊,手上大包小包的袋子啪啦散架,装满降压药的袋子漏了口,方盒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许惩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半敞的塑料袋,“给我。”
乔方语没松,他皱了下眉,干脆把乔方语满手的东西全拎走了。
“不抢你的,别喊。”他的眉线压得很低,语气凶且冷,“去哪。”
“五楼……”乔方语小声答,跟着许惩几步小跑上了电梯,“许同学,你说你要留级,是什么意思?”
许惩按下数字键,目光在序号旁边的科室标签上停了半晌。
然后他偏过头去,轻轻挑了下眉:“没什么意思。”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乔方语校服肩上的高一年级标志。
“说不准,会跟你同班的意思。”
乔方语紧紧抿着唇。
她有种感觉。
许惩的心情很不好。
-
今天是周末,血透的患者不少。
乔方语和许惩到科室门口时,透析还没有结束。
等候区没有空座,乔方语就坐在路边,把药品和单据细细码好,抱着膝缩在墙边等待。
这样的情况她早就习惯了,所以并没觉得委屈。
许惩却皱了眉,站在她面前:“不饿?”
乔方语愣了一下,抬起头,眼前是花的:“还好。”
她有低血压,饿到这个点儿,稍微蹲坐起一下就会循环不畅,看不清眼前。
等到视野里的阴翳散开,她才发现自己望着的方向,和许惩的位置隔着段微妙的差异。
许惩抱着胸:“……”
乔方语咽了下唾沫:“今天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半晌,许惩才冷冷地回了句:“说完了?”
乔方语真的完全不能理解这个男人阴晴不定的脾气,只能放软了声音,慢吞吞答:“没有了。如果你希望我继续答谢你的话,我也可以再多说一些。”
许惩低低呵了声:“稀罕。”
乔方语:“对不起。”
她低了下头,意识到自己的刘海又散开了。
她抬手把头发捋顺,许惩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很平静地落在她脸上。
“良性的?”
“嗯。”
“鹳吻痕?”
乔方语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下:“是的。”
许惩点了下头,语气依旧淡淡:“挺好。”
“很好看。”
乔方语愣住了,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许惩?他,说很好看?
什么东西好看?
他说这片胎记怎么样?
乔方语感觉自己的脑子不会思考了。
“有忌口吗?”
骤然听见提问,乔方语条件反射地回答:“没、没有。太辣的……不太行。”
“嗯。”许惩单手插兜站在她旁边,男生个子很高,哪怕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锋锐的眉眼,仍旧拦不住路人的眼光。
许惩似是对这些好奇或探究的打量毫无知觉,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对乔方语道:“我先走了。”
“嗯……好的。”乔方语想,大概是他方才打电话叫的车来了。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同他说。
可张了口,又只能说出无甚意义的话。
“谢谢你。”她鼓起勇气,望着他的眼睛说,“再见,许惩同学。”
许惩轻笑了下,耳骨后方的黑色骨钉反射着熠熠的光,低调,却嚣张。
他忽然伸出手,把那张卡片从兜里掏出来,随意地丢进了她怀里。
“给你了。”
“下回,好好听人把话讲完。”
许惩个子高,沿着扶梯几步跨下,就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她掌心里的那张卡片。
替她交齐了医药费的特护病房就诊卡,编号no.0001。
还带着男生体温的热度。
像他的指尖一样,滚烫到灼人。
乔方语迟迟地读懂了许惩的意思。
听他把话讲完——
他没说完的,是那句“谢谢她今天帮忙”。
这是他的回礼。
“天呐……”乔方语背抵着墙面,紧紧把自己蜷成一团。
她的脸压在膝盖上,忍不住地一点点升温发烫。
她好像,认识了一个,和传说不太一样的许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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