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高涨,院子里几棵大树形成的绿荫浓密得几乎要将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今年夏天,蝉叫得特别大声,而在关家的院子里简直到了嚣张的地步。
“见了人,要多说多笑,别傻愣杵着。”临下车前,韩之静板着脸,恨铁不成钢。
温荷无意识地扣着自己的指甲上的贴片钻,扫了一眼停车处那几辆豪车,抿抿嘴,踟蹰了下,还是开了口,“人多,不见得能注意到我。”
韩之静立刻驳斥:“那就想办法让人家注意到!”
温荷小声,“我不打算结婚。”
“你觉得可能吗?你爸不会同意,也不可能放过你。”
温荷沉默,以她对温仁的了解,确实不可能把有用的棋子闲置。
“纵使你再优秀再有天赋,也没用的,与其在温家被冷落,倒不如早点嫁出去,好好筹谋盘算好手里那点股份。”
韩之静停了下,问:“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参与你的婚事吗?”
“以你的脑子只会去找那些所谓的‘有潜力的男青年’,更难有出头之日。”
韩之静冷静自持到令人心惊,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更是伤了温荷的心,“你提高地位最快的方式就是嫁个比温家门槛高的,听我的,一定得嫁个对你有好处的。”
韩之静的话很无情,字字如针,针针见血,扎得温荷心口阵阵刺痛。
“妈,还有个原因你没说……”温荷的唇瓣微不可察地颤动着,她抬眼,眼眶发红,声音也有点哽咽,“你怕你自己在温家失了势,对吗?”
闻言韩之静脸色更阴沉了,她直直地盯着温荷,残忍道:“对!你要是个男孩呢!”
这是她能选择的吗?
如果可以,她最不愿地就是生在温家。
温荷被催着下了车,韩之静再一次耳提面命道:“你这次给我好好说话,别整事业为重,不婚那一套。”
温荷回头对视,小心翼翼地问出了憋了一路的假设,“如果关耀本人看不上我呢?”
韩之静乜她一眼,断了她的心思,“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下下个,直到我满意为止。”
温荷闭嘴。
两人顺着檐廊,刚走近主屋,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韩之静见了人,马上笑容可掬地问好:“您好,是闻老师吧。”
闻歌打量了下韩之静,又看了看温荷,她还没开口,屋内反倒有人说话了,一个脸熟阿姨伸着脖子往门外看:“呦,温太太来了。”
韩之静回答:“嗯,路上堵车耽搁了会儿。”
温荷看着那个阿姨走出来对‘闻老师’说:“刚和你聊过,上次同学会遇到的,顺城温家,说起来温太太还是我们的学姐呢……我看她女儿漂亮,就顺便一块喊来了。”
听了这话,温荷对这个阿姨有印象了。
上周,韩女士破天荒地去参加了高中同学会,那天她姨妈痛在家躺着,双腿冰凉,韩女士非让她穿裙子去接她,当时这阿姨也在,还聊了两句。
看到那阿姨耳垂上的翡翠坠子,温荷这下明白了,韩女士突然拾起同窗情的用意。
闻歌转头又审视了下温荷,心里对这对目的明确的母女有点膈应,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让开了身体:“快进来吧。”
韩之静:“打扰了。”
韩之静回头见温荷还傻站着,瞪了她一眼,温荷回过神来立刻跟她一起进门。
进了屋,温荷往客厅一看登时傻了眼,这场聚会没一个男的,在座的除了和韩女士年龄相仿的阿姨外全是个顶个的美女。
温荷恍然大悟,能让韩女士割爱了翡翠耳坠换来的机会,果然不一般。
这哪是相亲,分明是选妃。
“快坐。”闻歌示意。
韩之静扯了下还在愣神的温荷,坐到了沙发后的凳子上。
温荷和几个美女对视了眼,她们对她露出和善的微笑,看着就赏心悦目,散了几分躁郁。
她不得不好奇,谱摆得这么大的男主角,到底长什么样?
“闻歌,你小叔子呢?”有个阿姨问。
闻歌给新来的人斟了两杯茶:“他忙,抽不出空。”
另一个阿姨接道:“那可不,这么大一个公司都给了他,你们家老太爷也有点偏心了……对了,不知道闻西今天在不在家?”
“我家那混球比他小叔还忙,我都好几天没见了!”
几个阿姨笑语盈盈地聊了几句家常,说了些圈子里联姻的事,之后又各自介绍了下自己的女儿,温荷在一旁听得咋舌,由衷觉得自己乱入了。
这些女生年纪都比她小一点,但个个都学历傍身,艺多人美,还有备而来,有带古筝的,有拿琵琶的,要不是温荷知道这场茶话会的目的,她都要以为她参加的是文艺汇演。
闻歌始终保持着亲切的微笑,对每个女生都不吝赞美。
温荷偷瞄了眼韩之静,一开始她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看到后面,她的表情显然不大好,温荷猜她应该也是没想到别人都准备得这样全面。
闻歌大概察觉到冷落了温荷母女,她转过头看向温荷,“姑娘今年多大了?”
“25。”
温荷说的是自己的周岁,这也是韩之静早上交代的。
“嗯,正值好年华。”
闻歌又问,“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温荷下意识攥了下自己的手指,觑了眼旁边的韩女士。
“我比较看重事业,其他的,还没有想过。”
客厅里莫名安静了几秒,最后还是闻歌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看重事业好呀,女孩子独当一面,飒气!”
她一开口,其他人都附和着夸了两句,她们越这样温荷越不敢去看韩之静的脸色,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一定恨死她这个‘不知上进’的女儿了。
后面的谈话温荷完全没参与,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累了,就悄悄溜了出去。
偶尔一阵难能可贵的风吹过来,草坪旁一整排金色的彼岸花轻轻摇曳了几下,又恢复了静止的神态。
热,教人透不过气的闷热。
就连平常体温偏低,不太会出汗的温荷身上都裹着一层薄薄的湿度,轻薄合身的衣料沾黏在肌肤上令她不太舒服。
但她就是不想回屋里,就算里面有着凉爽的冷气,解暑的茶点,但她还是拉开连廊的玻璃门,走进了庭院,顺手将门给关上,一个人走进恼热的空气里。
她穿过白色的小石子路,走进大树绵叠的阴影之下,贪凉的她全然没注意,距离她七、八米,树荫另一侧的躺椅上有个人,白衣白裤。
从他气息平稳起伏的胸膛,还有看到一半倒扣在脸上的书本观察起来,他应该是书看累了,闭目养神而已。
就算是闭上眼睛,关耀依旧可以感觉日头灼烫皮肤,在大肆鸣放的蝉叫声里,他没忽略过身旁的动静。
轻巧的脚步踩过草坪所发出的窸窣响声,一步步往他接近,是女孩子,他猜想。
为了证实,他将扣在脸上的书,轻抬,留了条能看人的缝隙。
一个妙曼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虽然她背对着他,但她的手臂莹润,肌肤雪白,丝毫没有因为光线不够而折损,反倒她身上那无袖绿长裙几乎与树荫融成一色。
家里进了陌生人,关耀不奇怪,昨天二嫂就跟他说过了今天给他组了一个相亲局,还让他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二嫂今早敲门时,还说:“如果有喜欢的,就相处试试,我也算不负老爷子所托。”
老头子临终前特意当着他的面嘱咐二嫂,“一定要给他说门亲,不能让他孤孤单单一辈子。”
果然是半路父子,老头子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可没有孤单等死的打算。
出来前,他站在二楼扫了一眼客厅,花里胡哨的,没兴趣。
倒是没注意这个穿绿裙子的,应该是他走后才去的,倒是没想到她这般执着,都找这儿来了。
关耀放下手,书本又彻底遮住了视线。
“关耀不在这,你还是,去别处碰碰运气吧。”
低沉的嗓调轻轻懒懒地响起,温荷这才注意到身后有人。
转头看到一抹白便急忙错开眼,低头致歉,“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嗓调明明就是低沉的,但经过他胸膛产生共振,一字一句在她的耳里清楚极了,丝毫没有让吵闹的蝉声给喧宾夺主。
但她也同时听见了他藏在嗓调中的不悦,似乎不太高兴被她打扰到。
温仁跟她说过,关耀那几个侄子也不是庸碌之辈,个个都是商界帅才。
他们就是温荷想成为的人,换句话说,她希望有一天温仁能用赞赏他们的词汇来赞赏她这个女儿。
倒不知这个一身白的是关耀的哪个侄子?
温荷想认识那个人,无关男女,只为欣赏,可她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
将鬓角汗湿的碎发拢到耳后,踩着的白色小石子,温荷疾步快走,穿过金色耀眼的彼岸花丛,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全留在了日光照不到的地方。
在他们之间,徐缓的暖风无力地吹动绿荫,蝉鸣嚣张地大放着,阳光中藏着风雨欲来的炽热。
关耀不喜欢夏天,躁烦热,多绮梦。
需静心。
他翻出《瓦尔登湖》,遵循书作者“回归本心,亲近自然”的主题,搬个椅子投身自然。
可以依旧没有得到心灵上的宁静。
小憩的功夫,她又来到他梦里,让他放肆了一回。
他挫败,喃喃,“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把忠诚都留给了你。”
“即使不知你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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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闻歌拿着一沓照片敲开了关耀的门,“也不是非要你结婚,就看看有合眼缘的吗?”
“嫂子,照片儿现在都是照骗了!”
“我都看了,差不了太多,名字我都写后面了,你慢慢看,明天给我回个话。”
关耀开始滤照片,“几张照片,还用明天?”
闻歌开始介绍照片上的人,直到两人都盯着一张照片愣住。
闻歌解释:“这个姑娘不错,但人家不想结婚。”
“哦?为什么?”关耀捏着那张照片,眼底满是喜悦。
她终于出现了。
“说是事业为主,不过我看应该是被逼着来得,闹脾气!”闻歌想着韩之静对女儿的态度,猜测了下。
“那我试试,把她娶咱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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