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予我长夏 > 9、第 9 章
    李静宜小时候给弟弟念过一个希腊神话故事。


    在希腊神话传说里,福耳库斯和缪斯的有三个女儿,每一个都长得很漂亮且浪漫,她们背部长有天使般的翅膀,下身为双鱼尾。


    然而塞壬天性喜欢吃人。


    宙斯为了阻止她们吃人,于是把她们流放到一座孤岛上囚禁起来。


    后来,凡是有水手经过那片孤岛,都会听见空灵天籁的歌声。


    那是塞壬在吟唱。


    水手们航行前未必没有听过有关于塞壬的传说,却仍然受到了歌声的蛊惑,靠近了那座岛屿,最后被吃掉。


    李静宜已不知不觉坠入了像塞壬一样危险的境地。


    她的眼眸落在那把冰冷的金属尺子上,渐渐地移不开眼睛,顾淮洲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偶尔掠过那把钢尺,用完之后又推到一边去。


    干净银灰色的尺子躺在桌子中央,会倒映出顾淮洲微微蹙着眉眼思考的样子。


    李静宜就一直不说话,手指温顺地交叠着,连呼吸也轻轻地。


    水手登岛时也是这样的,脚步放得很轻很轻,然而内心却完全被浓烈沉重的情感堆积着,满心满眼地迷恋着塞壬的歌声。


    片刻过后,顾淮洲放下了铅笔,拿尺子对比了几下,确定没问题了,才把试卷推给李静宜,低声道:“我改了一下。”


    李静宜接过试卷,摊开,用铅笔标了条件上去,顺便作了辅助线。


    她觉得顾淮洲真的很厉害,按照这样画,她的思考方式好像是可以行得通的。


    顾淮洲的声音略微低沉,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有些温柔,有些清冷。


    “刚刚画图的时候我发现了,虽然我们的作图很像,但是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子,你想先试你的还是试我的?”


    李静宜想了想:“能给我看看你的图吗?”


    “给。”顾淮洲把纸卷递给李静宜,用手指指了示意图,“这里。”


    顾淮洲的动作又轻又温柔,带起一阵干净,带着微檀苦的气息。


    李静宜把头埋得更低一点。


    李静宜想了想,克制道:“可以试一下我的思路吗?图画得蛮不容易的。”


    顾淮洲轻笑:“可以。”


    李静宜正好抬眸,笔尖猝然一钝,断掉的笔芯飞起来,墨黑色的,短短的一截在空中抛了一道抛物线。


    然后坠在了试卷的皱褶上。


    然而只是短短的两秒钟而已。


    再百转千回,心抛得再高,升到万米高空中去,最终也总是默默地化作一团模糊的,无用的废弃,掉回一开始的地方。


    她藏得很好。


    仿佛这不过是再微小不过的声响,断裂。


    李静宜和顾淮洲继续沿着考场上曾经设想过,却没时间往下写的思路,慢慢地往下推着公式,寻找题目必要转化条件。


    李静宜对自己的思路更熟悉些,顾淮洲能更迅速地拆解分析题目已知条件。


    两个人想法默契,步调和谐,李静宜需要什么,顾淮洲就能拆什么条件,慢慢地把草稿纸写了一大版。


    十三分钟过去了,最后得证成功。


    李静宜松了一口气,脑子有重负载过重的迷糊感。她拎起试卷,扫了一眼:“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顾淮洲收起桌子上的金属尺子,草稿本,铅笔和红笔:“走吧。”


    两个人关了走廊的灯以后,去办公室找数学老师。


    李静宜依旧跟在顾淮洲后面。


    她手里拎着试卷,慢吞吞地走着,复盘刚刚那道题目的解题思路。


    拐过一个回廊的时候,李静宜才突然想起来,其实解到接近中期以后,顾淮洲明明已经完全掌握了思路,并且比她更快。


    但是顾淮洲从来没有说,依旧充当辅助作用,拆着条件,并且隐晦地引导自己去拆条件。


    后面的条件都是李静宜边摸索着边绕出来的,他们的速度整体上变慢了一点。


    然而顾淮洲从来不催。


    李静宜默默地盯着顾淮洲的背影。


    她一直都知道的,顾淮洲虽然看起来很冷漠很难接近,但是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说过他其实是个温和有耐心的人。


    每一个人都说他很好。


    -


    从数学老师办公室出来,其他同学已经下晚自习了。


    大部分教室都已经陷入黑暗,落檀中学的学生既有天赋有努力,回到宿舍刷完牙之后基本还会再学一段时间。


    李静宜匆匆地把期中考试试卷,错题本和一沓空白的a4纸塞进书包里,拉起拉链,准备回寝室。


    李静宜抬起头来,顾淮洲正站在教室前门,准备关灯。


    他正很安静地,低敛着眉毛看向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静宜似乎觉得,对方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种温顺感,却很可靠,稳定。


    但是应该是太暗的错觉。


    下一秒钟,李静宜又觉得顾淮洲还是那个顾淮洲,跟平常没有什么分别,不说话的时候,冷漠,疏离,高不可攀。


    等到李静宜走出教室以后,身后的教室就全暗了。


    两个人顺路一起回学生公寓。


    重点班的教学楼在单独的一个小花园庭院内,松树蜿蜒,绿丛幽幽,装太亮的路灯就没了古意,于是路灯都是半人高的宫灯,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够亮。


    再加上落檀中学后面就是山,会有很多小动物窜出来,于是李静宜走得很慢,小心翼翼的。


    两个人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李静宜走着走着,忽然望见道路前面突然落下了一个月亮,浅银色的,圆圆的一大圈光环。


    李静宜侧头,看见原来是顾淮洲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周围瞬间就亮了很多。


    顾淮洲说:“路上太黑的话,会有青蛙。我见过。”


    李静宜不知怎么地觉得旁边的高个子男生有点可爱:“那我们小心点,不要踩到。”


    “好。”


    顾淮洲的声音很干净,又带着微微地懒散,跟刚刚讨论数学题那种沉着冷静不同,在秋夜的晚风里,带着陈酿的温柔。


    几乎让人产生醉着的幻觉。


    李静宜似乎得到了一点勇气:“你要上数学竞赛吗?”


    顾淮洲微微歪着脑袋:“是。挺有意思的。”


    “……”


    “我挺害怕的。”半晌后,李静宜诚恳说。


    也许是因为顾淮洲的声音有种清澈的力量,李静宜忍不住道,“竞赛其实有失败的风险,如果高考也没把握好。对不起,我……”


    “李静宜。”


    李静宜猝然哑住,猛地抬起头来。


    这是顾淮洲第一次念她的名字。


    “要不要抛硬币?”


    李静宜眨了一下眼睫毛:“嗯?”


    “我刚好有一个硬币,正面高考,背面竞赛,来不来?”


    李静宜觉得顾淮洲就是塞壬。


    略低的嗓音,放缓的语调,慢条斯理地说着话,隐约蛊惑人心的力量,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她点点头。


    顾淮洲从校服制服里掏出一枚硬币。


    银色的硬币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芒,停在男生的指尖上。


    下一秒钟,空气里划过轻轻地“刺啦”一声,硬币抛到了空中。


    李静宜忍不住屏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枚硬币。


    可是当结果出来的时候,顾淮洲却把硬币捏住了。


    李静宜:“?”


    “你记得刚刚硬币抛出的那一秒,心里的想法吗。仔细回想。”


    顾淮洲的尾音带着微微的钩子,控制着李静宜的神经,勾着她回想起刚刚硬币旋转的那一刹那的白光。


    那一秒钟的想法犹如流星般在李静宜的脑海里划过。


    可是她已看清。


    顾淮洲把硬币藏了起来:“想走哪条路就去走好了,硬币的作用只是厘清自己的脑袋。”


    他继续说着,嗓音慵懒缱绻:“我记得在很久以前,还有个小孩跟我说过,要常常告诉自己,只要是你,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做到。”


    顾淮洲讲得很慢,然而却坚定,仿佛记了许多年,许多年,一个字都没有忘掉。


    李静宜安静地听着,顾淮洲的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尤其是那个小孩子的话。


    小孩子的话总是稍纵即逝,李静宜不知道那个小朋友还记不记得。


    但是这一刻,她其实很感谢那个未知的小朋友,坚定,勇气和鼓励永远是人类美好的事物。


    很少有人对李静宜说过“你可以。”


    所有人都在苛刻着她往上爬,包括她自己。


    好像总是有人把她推进悬崖底部,再要求她徒手从荆棘的岩壁上爬上去,风雨交加,而且孤立无援,一次次地跌落,一次次地挣扎。


    站在平地上俯视着她的人,有很多秒秒面目模糊的面孔,包括她自己。


    但是今天她在硬币旋转的那一瞬间,她好像才抓住那一瞬间的流星,去审视自己的想法。


    还有人说,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谢谢。”李静宜笑着说。


    李静宜只能说“谢谢。”


    不知不觉到到宿舍楼下了,顾淮洲站在路灯下,招招手:“我不过去了。”


    李静宜点点头,手指拉着书包的带子,再次真诚地说:“谢谢。”


    她好像对这个人说了很多次谢谢,从第一次遇见,在公交车的车窗上写了thanks,bye,到今天路灯下,还是谢谢。


    顾淮洲没有说话,轻笑了一下,笑得很英俊。


    “拜拜。”


    他们道别。


    李静宜慢慢地走上楼梯,到二楼的时候回头,还能看到顾淮洲的背影。


    李静宜站在二楼窗前,几秒钟之后,她从兜里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很久,还是打开了相机,不敢拍人,对着天上的月亮,拍了一张照片。


    她还是那个胆小鬼,也不会因为这一晚上的谈话而妄想它们之间是特别的。


    顾淮洲就是那样的人,虽然拥有高高在上的资本的面孔,但是永远保持着体面和温柔,耐心地对待每一个人,情绪永远稳定。


    但是李静宜却感觉到,这是一种更深层的疏离和清冷。


    意味着你无法在他心里留下一丝划痕,不过施舍一点简单的怜悯。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被冰冷海水泡着的水手。水手也只有遇见塞壬才会心乱而已。


    李静宜明白,海水可是比冰淇凌还要冷。


    -


    路口,影子长。


    修长的手指点下快门键,一个半圆形的月影落进了框里。


    顾淮洲把手机揣进了兜里,长腿迈出,走回宿舍。


    明明快要十月份了,风却还是有点暖和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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