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颜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媳妇早已经不在渡月馆,正在康司灵的催促下上了去京城的客船。
一离开渡月馆,康司灵的身子似乎就好了,还硬要坚持将康颜送上船不可。
临别之际,康司灵拉着康颜的袍角说:“颜儿,你去到京城,务必要好好读书,但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凡事尽力就好。”
康颜摇了摇头,打趣道:“娘,你不是盼我考状元吗?”
康司灵没有多想直接道:“娘哪里是盼你考状元,娘不过是不想……”不想你娶那瘦马。
康颜截住了她的话,眉头微微一压,“娘,你上回说的话,还算数吗?”
康司灵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算数,当然算数,从小到大,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康颜眉头微松,抿唇一笑,“好,儿子知道了。”
康颜上了甲板,又依据船票找到了自己的客舱,见房间门上停着一只乌鸦,当即脚步一顿,侧首吩咐四九道:“你去问船家要一些热水,将客舱里里外外擦拭一遍。”
四九被指使走了,康颜才推门进了卧室,果就见到了项将军负手而立站在窗前,顿时修眉一蹙,“船上人多眼杂,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们都回去?!”
项英道:“事处紧急,我接到夫人的飞鸽传书,要主人你现在就回去,说是如今家中形式复杂,要你回去帮她。”
康颜面上浮现一丝清浅的讽笑,“她将我放在这边,一放就是十二年,十二年来不闻不问,如今遇到事情了,倒是想起我这个儿子了。”
项英是知道这对母子渊源的,于是并不发表意见,只是问:“那属下要如何回信?”
康颜道:“不必回信,你直接回去,你告诉夫人,她的儿子早在十二年前被她放弃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如今是大桥镇康司灵的儿子。”
项英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主人因中了毒,高烧不省人事倒在路边,被刚刚痛失爱子有些神志不清的康司灵给捡了回去。有了主人过后,康司灵的病倒也慢慢好起来了,但却似乎真的以为主人是她的儿子。
这么多年待主人倒是比自家夫人那个亲生母亲好了不知多少。
于是项英什么话都没有说,领命退了下去。
正这时,四九推门而入,康颜下意识回望项英的方向,却只来得及捕捉到摇晃的窗门。
“公子,这船窗啊,不能开着,引蚊虫,等下晚上要睡不着了。”
边说着,四九就走到了窗前,欲要伸手关窗,却突然咦了一声,“公子,你快来看,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啊?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吗?这又是舞狮子,又是赛龙舟的,连咱们爷也来了。”
康颜原本是对这些热闹不感兴趣,但听说赵怀仁也来了,这才提步走了过去,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拨开珠帘,墨眸瞥向人群最热闹的地方,等看清那迎风而立,崖松一般清泠的青衫背影,这才淡淡地道了一句:
“原来是晋王啊。”
陆湛今日启程回京,特意知会了赵夫人,赵怀仁自然是要来送行的,龙舟队便是赵怀仁叫来的。
赵夫人得了朱总管提醒,又叫了一只舞狮队。
这才有了如此盛况。
然陆湛却是不喜欢热闹的性子,只一个人立在繁华之外的码头末端,负手于身后,他下颌微微抬起,冷墨一般的眸子没有半分波澜,就仿若这一切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这可就苦了朱时茂,不得不一个人周全两波人。
“赵夫人太客气了,如此劳师动众。”朱时茂不耐烦地与赵夫人客套,在瞥见自家王爷立在江边吹风事不关己的模样时,心中更是懊恼。
但其实,赵夫人也同样不耐烦同朱时茂说话,没看见人家眼睛始终都盯在陆湛的青衫上么。
终于,等朱时茂被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拉去一边说话,赵夫人赶忙就拉着不情不愿的赵紫嫣,按着赵紫嫣的腰福了福身,“王爷,上回你送来的八字批语,民妇已经收到,民妇没想到紫嫣同王爷竟然是天作之合,民妇已经将这个好消息写信给了皇后娘娘,一切就等王爷回了京,与皇后娘娘商量了。”
至于这商量的是什么,就十分显而易见可了。
陆湛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万年不化的雪山,整个人冷冰冰的,仿若赵夫人说的事情,全然与他无关。
然同样是当事人赵紫嫣一听,竟然都闹到皇后跟前去了,当即就扬高了声音道,“娘,你怎能不同我商量,就直接给皇后去信了?”
“怎么,难道你不愿意?”赵夫人睨了一眼赵紫嫣,见她整张脸皱成一团,心中也是奇怪,“你不中意王爷,你给他你的八字做什么?你不给王爷你的八字,就没有若水大师的断语,没有若水大师的断语,你娘又怎会修书给皇后谈及你们的婚事?”
赵紫嫣有苦难言,分明她是叫他去找个高僧,让给批一个他们之间八字相克的断语。分明她都和他说得很清楚了,她说她一心只想青灯古佛,根本无意于儿女私情。
他当时分明也是同意的,如今却怎的突然变卦?
这些话她自然是不敢当着自家母亲的面说出来,只能将一肚子委屈撒在晋王身上了。
只见她小嘴一撅,小脚一跺,满面通红地指着陆湛的鼻子道:“陆湛,你难道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吗?”
陆湛冷墨一般的瞳孔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挥了挥青衫广袖,凉薄转身。
冷清的声音随江风传到赵紫嫣耳中,“本王从不曾答应过赵小姐什么。”
赵紫嫣作为知府女儿,忠勇侯外孙女,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也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起来,“陆湛,你混蛋。”
陆湛似没听见一般,冷眸如冰,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步履依旧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周身散发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赵夫人一听赵紫嫣竟然骂当朝王爷,当即掐了一把赵紫嫣腰间嫩肉,厉声斥责道:“干什么呀?怎么能这样跟王爷说话呢?你这个不恭顺的脾性,等到了王府,如何能笼络住王爷的心?”
赵紫嫣大惊失色,不满地道:“娘,你在说什么啊,谁要嫁给他啊?我不中意他。便是你同皇后决定了我们的婚事,我也决不嫁给他。”
朱时茂与那侍卫说完话,刚回来就听到赵紫嫣这番言论,顿时就不干了,“赵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王爷乃是中宫嫡子,难不成还配不上你一个小小知府之女。”
赵紫嫣气头上,也是什么话都好说,“呸,还中宫嫡子,不过是个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
“啪!”
这话一出,赵夫人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赵紫嫣脸上登时就肿了起来,而后她踢了踢赵紫嫣的膝盖,“你这个短命的,还不快跪下,给王爷道歉。”
晋王的身世虽说有心人都知道,但是自打五年前晋王在逼退东夷一战立下大功,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在人前提起了。
赵夫人拿怯懦的目光去瞧,果就见晋王步子稍顿,就当她以为晋王会大发雷霆之时,他竟然只下颌稍抬,拍了拍青衫广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又继续前行。
仿若他方才的片刻停顿是真的为了整理衣衫一般,仿佛他对如此忤逆之词当真毫不在意一般。
然赵紫嫣是个不怕死的,当即就偏开头,紧紧握拳,威武不屈地道:“女儿又没说错,为何要道歉?他本就是宫婢所出,这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吗?娘为何不让人说?”
赵夫人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收债的?晋王如此风光霁月的人物,你竟都看不上,我看你是眼瞎了。”
赵紫嫣双手捧着红肿的脸颊,不屈地撅起下颌,“反正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嫁。”
赵夫人一听,整张脸都乱飞了,正要抬手又去打,却这时一个陌生的男声响了起来。
“紫嫣,你,你要嫁给晋王?”
熟悉点男声音一入耳,赵紫嫣木偶似的转身,僵硬地开口:“青山,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能嫁给晋王呢??”
朱时茂这个时候,装模作样地走了出来,“哟,这不是段三少吗?原来赵小姐喜欢的是段三少啊?那还同我们王爷相看?这不是拿我们王爷开涮吗?”
赵夫人一听,登时脸都白了,呵骂赵紫嫣道:“你个冤家,还不快同王爷解释,就说你同这个男子没有半分关系。”
然赵紫嫣一身皮肉,八成反骨,当即就走到了段青山那边,与他一起跪在赵夫人面前,“女儿与段三情投意合,希望母亲成全。”
赵夫人只觉得脑仁疼,下意识就去看晋王,却发现晋王已经提步离开,甚至发生这样大的事情,都不过问一二。
反倒是朱时茂离开之前刺了一句,“原以为是皇后替我们爷挑选的是个好的,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寡廉鲜耻之辈。赵夫人,你可千万别同旁人说,你家千金与我们爷有任何牵连。我们爷丢不起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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