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什么人都有,故此也无人在意这一小小插曲。


    说书人继续说起书,但他具体说了些什么,薛灵素已听不真切。她和世界仿佛隔了一层白噪音构成的屏障,就连眼前的公孙兰也开始左摇右晃。


    “妹妹何必如此生气?手艺人谋生的手段罢了。”公孙兰意味深长地说道,“至少在我眼里,玉阎罗不是这样的人。”


    薛灵素一手扶着脑袋,昏昏沉沉地说道:“没关系,我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的。”


    【笨蛋宿主!你一句话就说漏嘴了啊……】系统凉凉地说道。


    就算是公孙兰自己也决计想不到,这位妹妹的酒量如此之浅,这才不过喝了区区三杯而已。


    饶是确定人已经醉了,她依旧按原定计划说道:“据我所知,无花可不是什么妙僧,说他一句淫僧也不为过。神水宫戒备之森严,他竟然害得一名女弟子怀有身孕。最后不得不以死谢罪,一尸两命。玉阎罗的做法,不过是替天行道。”


    薛灵素的眼神好似恢复了一瞬的清明,紧接着口中说道:“还有这种事?看来我下手还是轻了。”


    做出这等禽兽之事,他可真该死啊!


    她这任务做得,为什么偏偏选中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有缘人?这样她不就又要重新考虑,怎么才能把这种优秀的人才输送到国外了吗?


    薛灵素只觉得脑袋晕得快炸了,顾不上许多,狼狈地趴在桌子上。


    这时酒馆内忽的有人喊道:“欧阳情来了!”


    欧阳情本是怡情院的花魁,卖艺不卖身,便是这卖艺,要价也颇高。席间多有为听她抚琴而来,毕竟若要单独相邀,花钱也未必能见到。


    却见那姑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白裙,脚下又是一双不甚相配的红色绣鞋。抱琴款款而来,摇曳生姿,自有风情。


    然而她只是从酒馆门口走过,连一眼也没往里面瞧,更莫说回头。


    欧阳情径自走进了对面的酒楼。


    小二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各位,对面给得实在是太多了。我们东家虽然和欧阳情有些交情,但实在是不能拦着人家赚钱。”


    窑姐儿不一定爱俏,却一定是爱钱的。


    客人们也不能过分苛责欧阳情不守诺言。只是哄闹一阵,一窝蜂去了对门。小二长叹一声,一面收拾桌上留下的银钱,一面缓缓关上了门。


    “他们并未少你酒钱,你又何必唉声叹气呢?”公孙兰笑道,“更何况,对面的酒楼也是咱们的产业,今日岂非赚了双倍?”


    她果然没有对薛灵素说假话,至少她与这间酒馆的老板真的是朋友。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往往还是指她自己。因为老板除了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属下。


    小二仍是低落地说道:“我与四娘打赌,她说男人还是好色的多,我却认为他们更贪酒。如今看来,我要输给她了。”


    公孙兰仿佛是被她戳中了笑点,“咯咯”笑道:“四妹经年与风尘作伴,你输给她,实在不算冤枉。莫非你们赌注很大?”


    小二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


    “五十文。”


    公孙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二娘,你悭吝得未免有些过分了。”


    “但我的每一文钱,都十分珍贵。你也知道,近来我的收成并不算好。”小二幽幽说道,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揭下来,她竟是个女人。


    二娘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虽不算小,眼神却还很亮。只是总摆着一副忧愁的脸色,似乎没有什么事能令她开怀大笑。


    公孙兰的目光移向倒在桌旁的薛灵素身上,微笑道:“我想你的烦恼,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我不明白,这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你特意设局捉她。”二娘目光微沉,探究地看着年轻女子。


    薛灵素已经醉了,若是她们愿意,满可以让她睡死在梦乡。


    “就凭她身上有江南花家的信物,八妹传回的消息若是没错,凭这块玉佩,足可支取整个江南钱庄的现银。”公孙兰温柔似水的目光中,猛地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这利益本已大到足够任何人践踏世间的法律。二娘却摇摇头道:“就算我们拿到信物,这么做未免也太惹眼。得罪江南花家,并非明智之举。”


    她说的话,公孙兰自然也明白。


    少量的钱她们虽可挪用,数额一旦超出寻常花销太多,难免会引起怀疑。


    公孙兰看中的其实并不是那块玉佩,而是薛灵素这个人。


    “你说,咱们红鞋子的第八把交椅,让她来坐如何?”公孙大娘的眼睛不错眼地盯着薛灵素,口中问着二娘意见,其实并没有多少反驳的余地。


    二娘也只好叹气。大姐的脾气她十分清楚,手段也实在骇人听闻。若非如此,她这样轻的年纪,如何能坐稳红鞋子首领的位置?


    “那么八妹那里,咱们便不管了么?”二娘问道。


    公孙兰立即冷笑一声,几乎不用加以思考,答案就已经脱口而出:“她非要为了霍休这样的男人出生入死,自甘堕落。那霍休是什么好人?你且看着,等到榨干她身上的价值,她迟早死在霍休手里。”


    二娘并不反驳,似乎也早已预见了八妹的命运。


    只因当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爱上一个男人,她的命运多半不会太好。


    “但她终究还是我们的八妹,霍休若是对她不利……”


    公孙兰敛目微笑道:“那时我自会让他知道,红鞋子的手段。这个江湖,谁都不能欺辱到我们头上,男人尤其不能。”


    她的语气并不多激烈,却仿佛空气都变得冰冷,充斥着肃杀之意。


    “那么,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位新来的姐妹?”二娘问道。


    说到这个,公孙兰的笑意逐渐真实起来,显出一种满意的态度。


    她说道:“仅凭她独自一人杀死无花,又解开飞燕针的毒性,就已够格加入咱们了。不过现下,还是让她好好睡一觉的好。”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已触及薛灵素的巨阙、神阙两穴。收回手时,若不是袖口处红色飘带的两下抖动,根本没人能看清她何时动的手。


    这哪里是让新来的姐妹好好睡一觉?


    二娘沉寂的脸色浮现出一丝惊异,她自然认得这手法是封住气海丹田的一种手段。


    “她身上尚有许多秘密,我不得不如此谨慎。”公孙兰笑道,“待她正式加入红鞋子,我会自罚三杯向她赔罪的。”


    只怕薛灵素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酒了。


    非但不能见到,就连闻着味都害怕。


    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就连窗户都锁死,只有屋顶上有一扇小小的气窗,可供三岁孩子出入。


    走到这一步似乎生机断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薛灵素躺在床上,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你酒醒了?】系统惊喜地问道。


    薛灵素不便说话,只能在脑海中默默与系统对话。


    【我在晕倒以前,无师自通了一项技能。你还记得段誉怎么作弊才能和萧峰五五开的吗?】薛灵素说起来还有些小得意。


    系统一点就透:【六脉神剑是吧,妙啊。】


    既然她也学会从指尖把酒逼出去了,至少下次和楚留香这种酒徒比拼,也能吓他一跳。


    【我要不是真的喝醉,她们怎么肯把实话说出来?】薛灵素对自己的演技表示很满意。


    可惜系统并不会为她优秀的临场发挥颁发奖励。


    系统君白替她提心吊胆半天,没好气地说:【那你被封住内力也是装的?】


    【不,这个倒是真的。】薛灵素把手臂枕在脑袋下面,无忧愁地说道。


    系统反倒更惊讶了:【你七十年内力的北冥神功,怎么可能……】


    薛灵素便振振有词地说道:【演戏就要演全套,我们体验派就是要真体验,真感情。】


    系统颇有些刮目相看:【想不到你还懂体验派?】


    【略懂,略懂。】薛灵素一反常态地谦虚起来。


    至于是从那个影评节目里听来的,她早就不记得了。系统不问,她就不说。


    系统问道:【现在你要怎么办?】


    【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问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薛灵素抛出一个极有建设性的提议。


    表面上看,是红鞋子想要图财害命,她就是立刻动手,造成人员伤亡也只能算是正当防卫。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这本是所有人默认的规则。


    但她只要处理得稍微不那么激进,红鞋子就有可能成为正义的伙伴。


    【你怂就说怂,理由倒不少。】系统毫不留情地拆台。


    毕竟实战她极大可能是打不过公孙兰,人家那一手点穴的功夫,就不是奔着防身去学的。


    所以薛灵素也只能摆出渣男的话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这时只听门“嘎吱”一声响,公孙兰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汤。


    “来,妹妹,该喝药了。”她又恢复了那种温柔迷人的嗓音,说出的话令人不忍拒绝。


    薛灵素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她成武大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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