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名叫林栖梧,是昭明长公主夫家那边的侄女,先帝亲封的康宁县主。
她与男女主角的纠葛,得从故事最开始说起。
《醉青鸾》剧情开始的时候,是永昌十三年,女主李云溪十七岁,朝中势力分为三股,分别是拥护昏君的首辅,执掌兵权的昭明长公主,以及昏君那野心勃勃的弟弟齐王。
最后这三股势力都输给了后来居上的男主。
书中这四伙人,除了昏君以外人均八百个心眼,斗得那叫个精彩纷呈。
但从这些人回忆往昔的片段中能看出,朝中局势本来没那么复杂,昏君从上位起就是傀儡,而在背后执掌大权的,是昭明长公主的长子——燕王林却。
书里简单提了一下燕王的“丰功伟绩”,说他弄死先帝、假造圣旨领摄政之职、杀了不少的宗室和大臣,还端掉了东西厂和内行厂,就剩下个锦衣卫归他所用,他弟弟也掌控了机动性最强的京军天枢营。
永昌元年至永昌六年,朝堂上下安静地笼罩在燕王独断专行的阴影之中。
永昌六年五月,女主的大伯——李闻道参与刺杀失败,李家被抄,同年冬天腊月,燕王病逝。
燕王一死,朝中局势动荡,昭明长公主从丧子之痛中强撑起来,在昏君的几个儿子里挑来选去,最后决定扶持表面懦弱没主见的男主取代昏君。
林栖梧自幼在长公主身边长大,二人情同母女,她想要为婶婶分忧,就嫁给男主,就近监视操控男主这具傀儡。
小说后期男主借着长公主的势斗倒了首辅及齐王一脉,登上皇位,林栖梧也当上皇后,但两人之间始终没有感情。
男主爱的只有相识于微末的女主李云溪。
林栖梧眼里则只有婶婶和跟亲哥没差的堂哥,男主在她这不过就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工具人。
直到男主羽翼丰满,设下陷阱将彼时已经是摄政大长公主的昭明捉拿入狱,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林栖梧才意识到自己和婶婶都看走了眼。
林栖梧为了替婶婶争取生机,想要拿李云溪威胁男主,可惜没能成功,反而惹得男主冲冠一怒为红颜,不仅下旨废除她的皇后之位,还将一杯毒酒送到她面前,告诉她只要喝下这杯毒酒,就放她婶婶一命。
林栖梧没有傻到继续相信男主的话,男主便叫人给她灌酒。
然林栖梧自幼学武,若非嫁给男主,她做梦都想像自家婶婶一样上战场杀敌寇,如今几个宫女太监就想按住她,简直痴人说梦。
她轻而易举挣脱了宫人的桎梏,夺过禁卫的佩刀就要弑君。
男主见势不妙,果断命禁卫下死手,杀掉林栖梧。
林栖梧最后死在禁军的包围之下。
【灯景补子的皇后吉服上沾满了鲜血,她用手中长刀作为支撑立在原地,看着禁军身后负手而立面目清冷的皇帝,只恨自己当年选了嫁人这条路,而不是和她婶婶一样在外领兵打仗。
若是手握军权,此刻她定能带着军队杀进皇宫,宰了眼前这条噬主的恶犬!】
——直到死,林栖梧也没有后悔帮自己的婶婶,她只后悔自己选错了帮的方式。
林栖梧不是主角,身份上又是男主的原配妻子,可能是怕读者膈应,所以前期有关她的剧情并不多,对她的描述就是一个仗着娘家有背景,瞧不起男主的傲慢女配。
只在死前,林栖梧表现出了疯狂又凶狠的一面,哪怕以一敌多也不曾退缩,愣是快走到男主面前才被杀死。
而现在,年幼的林栖梧就在李暮的眼前,还跟同样年幼的女主李云溪一见如故。
李暮记得,书中没写女主和女配小时候见过面。
所以……李云溪因为她被拘在客舍,又因为被拘在客舍,提前认识了林栖梧?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燕王树大招风,身为燕王的堂妹,昭明长公主的侄女,一个人走丢的林栖梧当然不敢随便向陌生人报上自己的身份和名字,于是便假装不知道糊弄过去,等家里人听到消息来找她。
李暮捋清楚来龙去脉,回过神发现林栖梧还在等她回答。
李暮不想无视她第二次,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不会在深夜里突然攻击自己的回答——
“我不爱说话。”
清浅的嗓音带着长时间不出声导致的沙哑,淡淡的,并不洪亮,却引起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就连坐在门边煮茶低语的丫鬟也忍不住噤了声,将目光投向李暮。
——平日里几乎不说话的人突然开口,着实有些稀奇。
进入应激状态的李暮:“……”
要不我还是这辈子都别说话了吧。
这边李暮原地自闭,那边林栖梧眨了眨眼,又问:“为什么不爱说话?”
李楹不太想让外人知道自家堂姐是傻子,抢过话头:“不爱说话就是不爱说话,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林栖梧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又没问你。”
年纪最小的李云溪像模像样地充当起和事佬,两头安抚,一口一个姐姐,总算没让她们俩吵起来。
林栖梧扭头又跟李暮搭话:“就在寺里待着多无聊,寺庙出去往西不到三里有个冰瀑,好看的很,姐姐要去看看吗?”
李暮,摇头。
李云溪很好奇,追问起来:“真的吗?三里是多远,要走多久?”
又扭头去问乔嬷嬷:“乔嬷嬷,能不能跟祖母说一声,回去的时候去冰瀑那看看?”
乔嬷嬷笑着应下,说等老太太他们办完正事过来,一定替她问问。
林栖梧见李暮对冰瀑不感兴趣,又找了些别的话题来聊。
然而李暮下定决心不再开口,遇到简单的问题就点头摇头作为回应,遇到复杂的问题干脆装傻,一副“我在听,可我听不懂啊”的模样。
后边林栖梧还是跟李云溪聊,俩小姑娘聊得热火朝天,让被冷落的李楹发起脾气,扭身独自解起九连环,不再理会她们。
李云溪喜欢这个新认识的小伙伴,问她:“你家住哪?我以后还能找你玩儿吗?”
“来寺里找我就行,我和婶婶住这呢。”林栖梧一时口快,说漏了嘴。
好在明台寺有不少香客居士长住清修,所以乔嬷嬷听了也没往昭明长公主那想,只觉得若是寺里长住的香客,找起来应该更方便。
李云溪:“你同你婶婶住寺里?”
林栖梧硬着头皮,半真半假道:“……嗯,我堂哥生病了,我婶婶来寺里为他斋戒祈福。”
乔嬷嬷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暮也很感慨。
似乎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都会在最后迈向祈求神明垂怜的道路,哪怕是昭明长公主这样驰骋沙场刀口舔血的人也无法例外。
可惜燕王注定活不长久,书里燕王死后,长公主一直很后悔:早知道怎么做都留不住他的命,还不如把抄经念佛的时间留出来,陪他度过最后的日子。
回忆起这段剧情的李暮蠢蠢欲动。
她刚刚对林栖梧说谎了,她不说话的真正原因是害怕自己说错话,害怕出声的自己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哪怕她很清楚就算说错话被关注了也没什么,但她依旧会为自己想象中的场景感到恐惧。
撇开这些,她本人其实很爱说话,甚至有点话痨。
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刻,或者面对熟悉的人事物的时候,又或者是在某个恐惧短暂下线、冲动支配大脑的瞬间,她也会有属于自己的表达欲。
“比起神佛保佑……”李暮艰难地开口,顶着众人看向自己的视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生病的时候,会更想让母亲在我身边,多陪陪我。”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根本说不出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能顺畅地说完一整句话,已经是了不起的壮举。
——废物啊。
李暮绝望地闭了下眼睛,对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也为自己说完后没人搭腔感到尴尬。
幸好外头来人,解救了她。
来的是乔嬷嬷之前派出去的丫鬟和丫鬟找来的僧人,以及一位面容和蔼女官打扮的妇人。
林栖梧一见那女官便从榻上跳了下来,趿着鞋朝她奔去:“秋珠!”
李暮看了眼乔嬷嬷,果然乔嬷嬷脸色骤变——她就算没见过,也听过长公主身边这位心腹女官的名字,结合林栖梧说过的话,想不知道林栖梧的身份都难。
找到了家人,林栖梧与李云溪告别,让李云溪记得下回来找她玩。
李云溪一口答应。
“暮姐姐,你也要和云溪一块来呀。”林栖梧还不忘叫上李暮。
一旁背着身摆弄九连环的李楹没听见林栖梧叫自己,重重地“哼”了声,似有哭腔。
毕竟是孩子心性,哪怕她与林栖梧玩不来,可要发现姐姐妹妹都有,独独自己被落下了,还是会难受闹脾气。
林栖梧也不理她,道完别穿好鞋,拉着秋珠的手离开客舍,乔嬷嬷赶忙出门去送她们。
乔嬷嬷送完人回来,同她们说有事要去找老太太,让她们好好在客舍待着,切莫乱跑,又嘱咐其他下人,确定没有人敢懈怠,这才出了门。
李楹还在不高兴,怎么都解不开的九连环在她手里敲得叮当响,李云溪凑过去哄她,反而被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顿,姐妹俩又毫不意外地吵了起来。
丫鬟嬷嬷们手忙脚乱地劝着架,李暮默默将案上的茶杯茶壶拿开,免得她们动起手来不知轻重,用滚烫的茶水泼对方。
……等等。
安静而忙碌的李暮突然想起来:林栖梧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耳边传来李云溪和李楹稚里稚气的争吵声。
唔……应该是这俩孩子在她睡觉的时候说的吧。
……
另一边,林栖梧回到她与婶婶昭明长公主住的客院。
小姑娘一进院子就撒开秋珠的手,朝禅房跑去:“婶婶!”
拱了尊佛像的禅房里,昭明长公主衣着素净,艳丽到充满了攻击性的面容让她与此地格格不入,更别说她那即便脱去了盔甲也依旧难以遮掩的满身煞气,看着比那尊金塑的佛像还要令人敬畏。
听到林栖梧的声音,昭明长公主头也不抬,继续誊写经书,直到写完一卷,才停笔抬眸,问她:“干嘛去了?”
林栖梧在桌边坐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大哥让我替他办件事儿,但我没办好。”
也不等昭明追问什么事,林栖梧便把外头人人惧怕的燕王殿下卖了个底儿掉:“他让人把我带去一间客舍,叫我去试探里面一个叫李暮的姐姐,看她是真傻子,还是装的。”
昭明挑了挑眉:“什么傻子?”
林栖梧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哥的人是这么说的。”
秋珠端来茶水点心,开口解了这对婶侄的惑:“奴婢倒是依稀听人说过,似乎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儿,去岁生病烧坏了脑袋,想来就是这个叫李暮的姑娘。”
昭明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问林栖梧:“没试出来?”
林栖梧摇头,回忆起李暮总是安静看着自己的模样,眼睛暗沉沉的,认真又专注的表情仿佛能看进人心底。
虽然很多话她听不懂也不会回答,可她每次出声总能让人忍不住去听,浅淡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像风一样,听着不傻气,内容也不似寻常傻子那般蠢笨。
可要说她是不是傻子,林栖梧实在没依据:“她就同我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她说自己不爱说话,还有一句是我不小心说漏嘴,提到了你……”
林栖梧心虚地降低了音量:“我说你是为大哥来寺里祈福,求佛祖保佑的,她就说若是她生病了,会更想让母亲在身边多陪陪她……我觉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我要是病了,我也会希望婶婶你能多陪陪我,而不是——”
林栖梧看了圈冷清的禅室,抿了抿嘴:“而不是年还没过完,就为了我冒着风雪搬去寺里住。婶婶,或许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呢。”
昭明微微一愣,随即嗤笑:“他哪里会有这等柔肠百转的心思。”
林栖梧想了想,也没法反驳婶婶的话,毕竟她哥心肠可硬了,连自己的命都能说弃就弃,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没能帮上哥哥的忙,林栖梧不再纠结,很快把这事抛到脑后,被秋珠牵着去换衣服。
纸页翻动的声响在寂静的禅房内响起,昭明将抄好的佛经归拢,另研新墨,继续抄写下一卷。
砚台中的墨汁越磨越浓稠,昭明低垂着眼,心思明显不在眼前的事情上。
——林栖梧方才所言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她虽不认为自己那没心没肺的大儿子会如十岁的稚童般需要娘亲在身边陪伴,可……可他若忽然去了,在最后的时间里,自己这个当娘的日日将自己困在寺庙,连面都同他见不上几次。
他当真不会觉得遗憾吗?
墨汁到了差不多的浓度,昭明没有提笔,而是起身走到屋外。
屋外风雪渐弱,远处的天空散出稀薄的日光,无声掠过屋檐,落在她的裙摆上。
她的儿子并非如外面传的那样生病体弱,而是受她拖累身中剧毒,药石无医。
她寻遍天下神医,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忘了从哪一天起,她突然开始怀疑是不是像风言风语说的那样,是自己征战多年杀戮过重,以至于报应到了自己亲人身上。
先是她的母亲,再是她的丈夫和夫家上下几十口人,现在又是她的大儿子林却……
自责的念头在心中越演越烈,林却几次毒发险死后,她终于还是低下了头,祈求神明不要再从她身边带走谁。
要再往前推十年,她肯定不会这样想,她只会觉得那些说她杀孽太重的话可笑——她杀的是敌军,是妄图劫掠边境百姓的匪寇,他们死,是因为他们该死。
她身上不该有孽,该有功才是。
敢这么骂她的,不是愚蠢就是恶毒,若此等小人近在眼前,她高低得把人一刀砍了以正视听。
曾经的她啊……
无声的叹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白雾,缓缓消散,昭明回忆起昔年的自己,但她并未因此幡然醒悟。
而是在长久的伫立后转身,回了禅房。
下午雪停天晴,林栖梧在院子里练剑,公主府管事送来消息,说燕王早上叫人到长公主府,拿走了两坛白玉饶。
昭明蹙眉:“早上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来报?”
管事:“那两坛酒刚到王府就被二爷拿走了,因怕殿下被王爷气着,二爷不让我等来送消息,可我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便来禀报殿下,故而耽搁了些时辰。”
秋珠听得直叹气:“王爷平日里都好好的,为什么每次您一来明台寺,他就可着劲儿地作践自己的身体。”
昭明冷笑一声:“兔崽子就是看准了我不会突然杀回去收拾他,等在这日子待够了,看我怎么……”
话没说完,今早林栖梧说过的话突然在她脑海里闪过。
鬼使神差地,她问管事:“当真是你们自己觉得不妥,才来告诉我这事的?”
她那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好大儿莫不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与其求神拜佛保他平安,不如实际点从寺里回来,用藤条管他不让他作死来得实际吧?
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过,如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然又有谁敢违背林却的意思,偷着把消息送她这来。
管事没想到长公主会这么问,一时反应不过来露了破绽,想要找补结果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最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得不将背后的燕王殿下供出。
昭明生生给气笑了:“混账东西!”
宗室和朝臣都不够他折腾了是吗,耍心眼耍到她头上。
管事慌地背后直冒汗:“殿下息怒,老奴也劝过王爷,可王爷说、他说再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法子了,要么早些逼你从寺里出来,要么他早些没了,不做您的负累,害您日日以吃斋念佛为牢,将自己关在这。”
“王爷也是心疼殿下啊!”
昭明没想到林却是这么想的,仔细一琢磨又还真符合那逆子这些年来的疯言疯语,只是这次瞒着她,没在她面前说。
昭明眉心紧皱,半晌过去,闭眼低声骂出一句:“又一个不长嘴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臭毛病?
心情极差的昭明挥退管事和秋珠,一个人在屋里静默沉思,平复纷乱的心情。
过了许久许久,窗外天色渐暗,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秋珠。”
一直候在屋外的秋珠:“奴婢在。”
昭明:“收拾东西,回府。”
现在回去,还能赶在晚饭前打一顿。
秋珠欢喜地应道:“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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