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几年级的教科书上写的,嗅觉有适应性。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1。
但在眼下,李暮很明显闻到了自己已然闻惯的安神香的味道,其中夹杂着很淡很淡的,苦涩的药味。
安神香是她每晚都要点的,药是林却每天都要喝的,这是他们一起生活互相交织缠绕的气味,因为习以为常,被他们忽视得一干二净,又在眼下无比清晰地氲绕在彼此之间,弥散着暧昧的温热。
马车行动,轻微的颠簸打散了车内的寂静,李暮低下头,主动拉开自己和林却之间的距离。
林却落在她脸上的那只手也因此滑到她耳畔,捏住她的耳朵揉了揉,最后恋恋不舍地收了回去。
剩下交握的手没松开,实在是握得太紧了,突然松开太突兀,欲盖弥彰似的,索性就这么握着。
李暮尽可能把注意力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挪开,她问林却:“刺客是哪来的?”
御驾出行,整个驿站都被围得连只蚊子都进不来,哪的刺客这么神通广大?
林却:“是先帝驾崩后从宫里放出来的内侍。”
六年前先帝驾崩,林却杀了不少宦官,剩下的留了一些,又放了一些到行宫或专门给皇室宗亲住的驿站。
行刺的内侍在这待了六年,除了去年,林却每年避暑都会路过这,没道理隔了这么久这内侍突然就起了杀心,背后应当有人指使。
“晏安不是总闲不下来,想找事情做吗,我让他查去了。”林却说。
当晚林晏安就带着结果来找林却,说是驿站前两个月起了谣言,道先帝驾崩是燕王所为,那行刺的内侍曾在宫里犯过错,被先帝宽恕了,一直感恩于心,听说谣言后便起了行刺报恩的念头。
林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枚刚从李暮头上摘下来的掩鬓:“这算哪门子的谣言。”
先帝就是他杀的。
林晏安仿佛没听见,继续道:“两个月前陛下传旨,让行宫早做接驾的准备。”
这是每年的惯例,皇帝贪图享乐不爱吃苦,就算住行宫也不愿在物质上委屈自己半点,总要早早让行宫做好准备,一应用品都要是最新最贵最好的。
林却:“这便说得通了。”
手段不像长了脑子,漏洞百出又透出一股子令人惊叹的天真,确实很有皇帝的风格。
明明上回把段公公的人头送过去的时候还怕的要死,仿佛这辈子都不敢再有小心思,这才过去多久。
林却不由得反思起了自己,当初是不是不该挑这么蠢的人做龙椅上的傀儡。
“就是不长记性啊……”林却垂着视线,拨弄掩鬓上的流苏。
之后一路都无事发生,抵达行宫第二天,皇帝熬过了一路的不安,想着燕王应当没发现他做的事情,兴致昂扬地去了猎场撒欢,上午骑着马带着几队人出去的,不过半个时辰就被抬了回来,都说是马匹失控,把腿给摔断了。
“天可怜见的,怎么没摔死他呢。”林却在传信的太监面前感慨。
太监弯着腰赔着笑,额头冷汗直冒,询问这事要怎么处置,先前去问过昭明长公主了,长公主忙着和大臣商议裴思远提出的新政,殿里几个大臣各持己见险些打出狗脑子,根本没工夫管这件事。
裴思远提出的新政林却也看过,除去对皇帝的拥护,和对他这个摄政王进行约束的那部分,其他的都有可行之处,林却早已经把自己改过的那一份送到了长公主那,就等大臣们打累了再拿出来。
这关头,确实不适合分心。
林却出言,把皇帝最近宠信,且不知道规劝皇帝的那几个都斩了,随行的侍卫则只是简单罚了俸禄,为首的领了几十棍,照例让锦衣卫打,打得重不重只有被打的人和打人的知道。
……
李暮在行宫的生活就像林却说的那样,就是换了个地方住。
虽然同行的妃嫔官眷不少,也有许多人想要趁这个机会和燕王妃接触接触,可无论是谁,都没能见上李暮一面。
期间还遇到过把风筝掉进李暮院子里的事,没叫李暮知道,直接送了出去。
这天天气不好,林晏安同一众皇子刚上完课,就听见了一声闷雷。
“今夜怕是有雨。”坐在林晏安身后的七皇子说。
林晏安“嗯”了一声,脸上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笑。
七皇子:“可是不喜欢下雨?”
林晏安浅淡地笑了笑:“是有些不喜欢。”
主要是他父亲,极其讨厌下雨。
去年雨季集中在五六七月份,林却李暮成亲后正好是八月初秋丰收的时节,几乎没怎么下过雨,加上刚成婚那会儿林却连头疼都瞒着李暮,自然也不会让李暮知道他讨厌下雨,也是后来一起去厨房找吃的,才提过一嘴。
春雨又细细绵绵,还来不及感受就过去了,因此李暮对林却不喜欢下雨这件事感受并不深,直到这晚,大雨倾盆,雷声轰鸣,李暮在被雷声吵醒之前,先被林却给弄醒了。
李暮睡眼朦胧,还没整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林却说:“下雨了,你起来陪陪我吧。”
李暮:“啊?”
林却很坦诚地补充:“心静不下来,有些怕。”
李暮慢吞吞坐起来,歪了歪头,脑袋上面飙出三个大大的问号。
外头传来花盆被吹落的动静,还有狂风大作,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
李暮对下雨打雷是不怕的,反而觉得下雨天很适合睡觉,但李暮还是陪林却坐着,想了想,问:“为什么怕下雨?”
林却:“六年前那天也下了雨。”
李暮: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李暮有些坐不住,她的精神醒了,身体还是困的,为了不让自己躺下,她没管要保持距离这件事,挪到林却身边,和他挨着坐。
李暮:“只要陪着你,就可以了吗?”
林却伸手抱过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李暮就这样陪林却坐了大半宿,两人偶尔会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让彼此都忍不住发出轻轻的笑。
李暮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屋外雨还在下,雨势很小,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按说雨后温度应该会降一降,可刚睡醒的李暮只觉得热,好热。
她没反应过来自己跟林却靠得有多近,就连视力都还有些模糊,一抬手就摸到了温热结实的皮肤。
她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林却抱着,林却的一条手臂枕在她脑袋下面,另一条手臂环着她的腰,还有一条腿压在她腿上。
他们几乎是贴着的,难怪会这么热。
李暮悄悄从林却怀里往外退。
“嘶——”
头顶传来抽气声,李暮抬头,碰巧赶上林却低头,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纠缠,几乎要亲上。
只要林却低一下头,或者李暮稍微抬一下脸……
李暮注意到林却的喉结动了动,林却也注意到李暮放他胸口的掌心出了汗。
林却很想低头,很想收紧手臂把李暮揉进怀里,亲她舔她,把梦里咬过的脖颈咬上一口,听一听李暮是不是会发出那样带着颤抖的,令人欲罢不能的声音,再让她那双手也碰一碰他胸膛以外的地方。
偏偏……
无渡的医嘱适时从脑海浮现。
林却按捺住心中的冲动,抬起头,视线掠过李暮的头出一句:“我手麻了。”
李暮回他:“我的腿也是。”
两人一同低声笑开,林却心头的闷火也熄了一些。
他们彼此拉开距离,等手臂和腿都不麻了,才跟往常一样起身洗漱换衣。
一切都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如果林却没在李暮看不见的时候流露出意味难明的不满,如果李暮没有在下床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差点没站住的话。
……
这次避暑,只有顾池留在了京城,昭明长公主、林晏安和林栖梧都来了,长公主似是有心栽培李云溪,把李云溪也一块带了来,方便她与林栖梧继续在行宫上课。
此外无渡也来了,妻儿倒是没带,无渡怕他们受不了行宫的规矩。
下午无渡照例来给林却诊脉,隐约察觉到病人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疑心自己又哪里惹了这位爷。
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时,无渡灵光一闪,突然看懂了林却这一身缠绕不散的,是欲求不满的怨气。
无渡免不了再三提醒,让林却千万克制,身体最重要,身体好了才能长长久久,话没说完就被林却叫人给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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