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却跟顾池都在宫里,因此晚了一些收到消息。
看完鸽舍送来的纸条,林却随手将其给了顾池,顾池一看,果然丢下句“我去看看”,转身就出宫,往明月庵去了。
林却心叹弟弟还是不够稳重,又派人去知会昭明长公主,请她去实丰苑探望沁阳郡主。
沁阳郡主的孙子就是去年夏天因为玩捉匪牌一时上头,失手打死了人的大理寺卿之子。
能和这种官宦子弟混在一块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平头百姓,杀人者与被杀者两边家世旗鼓相当,都和皇家沾亲带故,兼之被杀者爹娘豁出一切死咬不放,终于还是让沁阳郡主的孙子偿了命。
打那以后沁阳郡主就一直缠绵病榻,在实丰苑养着。
昭明长公主先去实丰苑探病,回头再到明月庵看看,反正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信佛,听闻附近有庵庙去拜一拜,合情合理。
到时昭明长公主把顾池也带回来,对外就说顾池是去接她,并跟着一块去了明月庵,正好撞见今日归家的李枳,又碰巧发现李枳被家仆蓄意谋害。
他们两家本就是姻亲,顺路将受了惊吓的李枳送回李家,也算情理之中。
后面再编造几个顾池因此对李家二姑娘一见倾心的传言,日后上门提亲也就有了说法。
林却算盘打得啪啪响,突然收到王府来的消息,说他家王妃一得知情况就往明月庵去了。
林却刚还说顾池不稳重,眼下却不见丝毫犹豫,立即出了宫。
……
明月庵,飞星把被绑着的嬷嬷拖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李暮和李枳两个人,坐在床边。
李枳大哭过一场,没能像之前那样哭过就振作起来,而是靠在李暮肩头,整个人都很没精神。
李暮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静静地陪着,陪了许久也不嫌烦,更不催促,直到窗户那边传来动静,李暮猛地扭头,李枳也如惊弓之鸟般望过去,就见顾池翻窗进来,站定后没有马上靠近。
李枳惊慌地看了李暮一眼,见李暮面无表情,很是无措,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暮:“……”
我走?
顾池:“可否劳烦嫂嫂,让我与琼实说会话。”
好吧,我走。
李暮起身,拿上自己带来的弓箭出去,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飞星在更外头守着,李暮走到距离门口不远的树荫下,检查了情急之下被她当成投掷武器扔出去砸人的弓,确定没有损坏,松了口气。
不知道等了多久,李暮从站着改成蹲着,实在闲得无聊,又用箭在地上摆图案,捡了颗石头跳房子。
才跳了两个来回,屋门就开了,顾池不见踪影,李枳打起了精神,看清李暮在干什么,回忆起方才说到最后,她心中郁结已解,又同顾池互表心意,气氛正浓,顾池想要低头亲她,却被屋外蹦蹦跳跳的声音煞了风景。
想到顾池满是挫败地把额头磕到自己肩膀上的模样,李枳展颜,笑出了声。
李暮看李枳面露笑容,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
之后李暮陪着李枳把行李收拾好,在李枳换下僧衣将头发重新梳起时,李暮出去找飞星,结果看到飞星在向昭明长公主回话,李家的丫鬟在旁边跪了一地,边上还有那个被绑着的嬷嬷。
昭明长公主瞧见李暮,大步流星走过来,一副才知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问她有没有受伤。
李暮摇头。
昭明长公主:“没事就好,凑巧我在附近探望沁阳郡主,也是听说这里有个明月庵才来看看,谁知道你二姐就在这里住着,还遇到刁奴害主,幸好你一时兴起要来接她,顺道回娘家看看老太太,这才机缘巧合救了她一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昭明长公主三两下就把剧本透露给了李暮,也把前因后果讲给了在场的其他人听,李暮愣愣地接住了剧本,带着昭明长公主进去见李枳。
李枳也没想到长公主会来,慌忙行礼被扶了一下,离开时还被昭明长公主拉去坐了同一辆马车。
长公主府的马车旁,顾池骑着马,他面上不显,手中紧握缰绳,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目光在李枳身上停留。
可惜他没能坚持到李枳进马车,因为在李枳上马车的时候,他下意识担心李枳踩不稳会摔,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看了过去,等李枳站稳要进马车,两个人不经意间对了一下视线,轻轻一缠很快又各自收回,压着,装着,仿佛没有那许多个缠绵的夜晚,真是第一次见面一般。
昭明长公主本想把李暮也带上自己的马车,奈何大儿子亲自来把妻子领了回去,她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儿子哪凉快哪待去,索性只跟李枳同车。
于是回程路上,长公主府的马车在前头,顾池骑马护送,燕王府的马车在中间,李暮和林却一起,最后才是李家来接李枳的车。
长公主府的车里,昭明同李枳说着话,对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
燕王府的车内,李暮直把自己的头往林却怀里撞,满脑子都是:啊啊啊啊啊拿上弓箭出门的时候有多帅气,后面只会用弓砸人的表现就有多憨啊啊啊啊啊!!!
林却满肚子劝李暮下回不要这么冒险的话,全都变成了安慰,给李暮一通洗脑,说她很勇敢,砸弓怎么了,那是为了救人,多仗义。什么?暗中有人保护李枳不需要她?没发生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万一出了意外呢,反正李微曦就是最厉害的。
李暮被夸得面红耳赤,抬手把他嘴捂了才让他停下。
马车一路行向李家,经过的街道也越来越繁华,在李家门口停下时,已经有李家的仆役跑回去通风报信,把庵里发生的意外悄悄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多精明,哪能猜不到是谁授的意,况且她早把二儿子反悔的想法看在眼里,对方也来求过她,希望她舍下老脸出面反对,只是她没答应,毕竟这事已经给了准话,不是舍了脸面就能成的,保不齐要将他们全家都赔进去。
可她没想到二儿子居然能这么狠心,当下就遣人去把他从外面叫回来,说要是不肯回来,她明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去,他们母子二人日后再不相见,自己就当没生过他。
待到昭明长公主与李枳踏进李家的门,匆忙赶来的老太太更是顾不上同长公主行礼,杵着拐杖抱着李枳一通哭,愣是把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李枳也惹哭了。
一起来的三位太太在一旁劝着,李枳怕老太太身体撑不住,哭着一起劝,好不容易叫老人家缓和下来,同昭明长公主行了礼,请人随她们一起移步后院,留下唯二在家的李暮三哥李亭午和李枳同父同母的六弟李术,招待林却和顾池。
李亭午社交能力满点,早些年对林却还是怕的,如今已习惯了这个来头不小的妹夫,甚至跟寡言的顾池也能搭上话。
李术是李枳的亲弟弟,顾池有意不冷着他,几番攀谈下来,发现李术虽然腼腆,但学识不低,对李枳也很关心,好像是因为爹娘不靠谱,所以更亲温柔的姐姐,就连幼时启蒙没遇上好先生,总被骂愚钝,也是姐姐耐心引导,才不至于让他对读书失去兴趣。
得亏没人告诉他李枳遭遇了什么,老太太哭得厉害,他和其他三位太太还以为老太太是心疼李枳在庵里住了这么久,他也心疼来着,故不疑有他,不然这会儿也没法坐着好好待客。
四人相处起来气氛还算和谐,直到李枳的亲爹和李暮的亲爹李闻道出现,气氛才蓦地冷了下来。
……
“老大也回来了?”后院,老太太听说大儿子跟着二儿子一块归了家,眼皮直跳。
好在前头没发生什么吓人的事情,昭明长公主等老太太把三个儿媳都支走,又让李暮陪着李枳去收拾从明月庵带回来的东西,单独同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怕李枳再遇到什么不测,老太太让李枳住到了自己院里,就睡李暮曾经睡过的东梢间。
李枳带回来的东西不多,早在她们陪老太太时,就叫飞星与另外一个丫鬟给收拾完了。
李枳把李暮拉到梳妆台前,替她把有些乱的头发重新梳了一遍,一边梳,还一边谢谢李暮,谢谢她特意赶来救她。
李暮摇头,她想告诉李枳,“就算我不来你也不会有事”。
没等她说出口,李枳摁住了她的脑袋,让她别乱动,又说:“我知道,他……阿池同我说了,庵里藏着人,是专门保护我的,可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来了不是吗,你心疼我,我知道的。”
李暮想了想,觉得她二姐就是天使,不接受任何反驳。
梳好头发,长公主唤人叫她,她起身去跟老太太道别,和长公主一起离开。
外头林却和顾池早就在等了。
顾池没什么表情,林却则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马车上,李暮问林却怎么这么高兴,林却:“你爹同你二叔一起归家,我让阿池找借口把你三哥和六弟带走,将你偷信的事情跟他们仔细说了。”
李暮:“啊?”
林却:“我告诉你爹,就算当年你没偷信,他和温秉仁一同参与行刺也不会成功,因为我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谋划,他参与其中,李家的下场不过就是第二个温家。”
“你二叔险些跟你爹吵起来,因我还在,硬生生忍下了,想来后头应该还有热闹。”林却说完才想起李闻道毕竟是李暮的亲爹,于是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李暮摇头,像林却夸她那样,对林却说:“你做的很好,特别好。”
林却又笑起来,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李暮的。
第二天李暮看了鸽舍来的消息,说昨天他们走后,李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关起门闹了一场,主要是李枳的爹,闹着要跟李闻道分家,甚至还闹到了老太太面前,见老太太屏退了下人,就当着劝架的小辈的面,把李闻道干的事全给抖搂了出来。
“要不是燕王妃傻人有傻福……”怒火中烧的二老爷口不择言,反应过来,想着府里或许还有燕王的眼线,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接着冲李闻道说:“要不是她偷拿了密信给老太太!你是不是要拉全家陪葬!”
女眷们被吓得不轻,政治嗅觉已经足够敏锐的李云溪回头劝了满脑子诗词文章且格外敬重兄长的爹,让他只管做好自己的教书先生,莫要被大伯利用,写出什么危险的文章来。
李暮的嫡母钱氏也对李闻道生了惧怕之意,一想到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全家都要像温家那样,她的两个儿子——李旭和李亭午都会被牵连陪葬,她连站都站不稳,还是两个儿子扶住了她,才没叫她失态跌坐到地上去。
当晚二房自己个儿又闹了起来,其他两房的人赶到时,二老爷脸都被抓花了,二太太又哭又骂,嚷嚷着要和丈夫同归于尽。
相比之下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术手里拎着烛台,要不是李旭眼疾手快抢了过来,很难说那烛台上的尖刺是不是要落在本就已经很狼狈的二老爷身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并无多少人知晓,还是李亭午软硬皆施撬开了李术的嘴,才知道因为李闻道的几句话,二伯差点杀了李枳。
李旭看着自己亲爹的眼神越发冰冷,两人不像父子,更像仇人,一向习惯从中调和的钱氏再也不多说什么,任由儿子远着他爹,只不要太过明显,免得落下个不孝的名声,影响仕途。
李枳差点被杀的消息老太太本是想要瞒住的,同昭明长公主谈过后打消了这个念头,第二天李家刁奴险些杀主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那嬷嬷早就被处置了,老太太对外说那嬷嬷贪了许多家里给明月庵送去的钱财物品,见李枳回家怕事情败露,因此起了杀心。
好在那嬷嬷果真贪了不少,也算是把谎圆了过来。
李家这一阵腥风血雨过去后,三位老爷虽然相处不再那样兄友弟恭,却没怎么影响底下已经长大懂事的小辈。
甚至因为和李闻道疏离,李亭午终于不再有所顾虑,进了锦衣卫。
李亭午文不成武不就,只会玩,他那堪称恐怖的社交能力是李暮羡慕了很久的,林却自然也能看出价值,想把人弄进锦衣卫,不会武功没关系,可以去经历司,那是个负责文件收发的文职部门,不需要懂武艺。
林却私下里早早就同李亭午提过,但因为李闻道反对,李亭午不敢忤逆父亲,这才作罢。
如今李亭午和他哥一起疏远了父亲,快快乐乐地扎进了锦衣卫,也不怕自己靠裙带关系进来会被鄙视,不就是和人相处吗,给他点时间,他能把铁面无私的指挥使都处成哥们。
转眼六月末,距离李枳归家没多久,长公主府请了媒人,带上聘礼敲开了李家的门。
至此,李枳那被后世记载,堪称传奇的婚嫁经历,也正式迎来了最后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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