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靡如同罪犯一般被押到了一层。
其实若是不这样, 她也确实站不起来。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她的肢体总算有了些许知觉, 不再像刚才坐在面试官座位时那样浑身发冷，凉意浸透心底，身体冻到麻木。
两个队友稳稳当当把她从四楼扶下来，楼梯下得尤其缓慢，似乎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给磕碰致死。
等龟速移动到一楼时，她已经能够吐出些许明确的词句了。
进入大厅, 那群玩家还停留在这里没走，一部分因为那些疯疯癫癫的玩家，一部分因为沈秋靡与刘冕。
当沈秋靡一行人走进大厅时，那些玩家齐齐噤声, 默契地将视线投向他们。
沈秋靡根本没那个多余的精力去搭理。
刚才那会儿不清楚，到了现在, 看见沈秋靡奄奄一息被队友架下来的样子, 有点脑子的也应该反应出来她不是什么鬼怪, 何忆作为一个精神状态紊乱的玩家, 她的话是不可信的。
至于刘冕, 谁管他呢？
倒是方老师好心提醒了一句：“别留在这里了, 没用, 能走的赶紧走吧。”
玩家中的一个大胆道：“刘冕呢？”
方代墨没回答, 也不想回答。
她和尹歆然径直朝着出口走去, 不愿耽误一分一秒，却在最后几步被一道微弱的声音打断。
“等……等…”
沈秋靡漏风的嗓子飘出来两个字。
“…你又要干什么？”方代墨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尽量平和地说。
沈秋靡扶着队友的肩膀站直身体,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想去，那边看看。”
她眼神瞟向中庭的湖泊。
方代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沉默了。
她也能看到中庭那边的白雾中，隐隐约约有粼粼波光闪烁，仔细看能够瞧见一平如镜的湖面。
但是。
但是那边，明显看起来很诡异啊！！！
你真的没有被绑架吗？！
清醒一点啊！
尹歆然看不明白：“那边不都是雾气吗？还能过去？”
沈秋靡一愣，随即了然。
只有在楼上看到了湖泊的人，才能够在一楼进入中庭找到湖泊。
沈秋靡看向唯一的知情人：“只看一眼，就一眼。”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言简洁的同时听上去不像是中了邪。
“有问题你们拉我回来。”
方代墨叹了口气。
“算了，劝不动你。最后一次，再来我就不管了啊！”她威胁道。
*
因为方代墨的沉默，刘冕的死亡已然板上钉钉。
大厅的玩家明显早已形成了自己的团体，叽叽喳喳交流一番，基本上都选择了通关离开。
而正当他们走向出口，那头沈秋靡一队人又回来了。
玩家们：？？？
不是说要走吗？
他们的视线跟着三人移动，看着三人去到了大厅的另一头，推开那边的玻璃门，几个身影迅速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玩家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眼中盛满了疑惑。
出口到底是哪边？
不太对吧？
这头沈秋靡一行人进入雾气中后，在沈秋靡的引路下，很快就穿过了白雾，一汪镜水映入眼帘。
尹歆然本以为他们会在这里绕个很久，没想到才几步路，沈秋靡就停下了脚步。？
到了？
他的眼前还是一片白雾，没有任何湖泊的影子。
但从沈秋靡的视角来看，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她一进这边的玻璃门，雾气基本上就快散没了，目的地清晰可见。
再加上精神层面持续不断的吸引，连幻觉都阻碍不了她。
她明白，现在她选择来到湖泊这边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决定，连她自己都无法预估后果。
但要是让她直接离开，她一定会不甘心，之后日思夜想，半夜睡醒都要给自己一个巴掌——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去看一眼！
而且，有一点让她十分在意。
在脑海中源源不断的吸引力中，大部分是明晃晃的恶意，摆明了引她过去就是要弄死她的。
但还有一小部分，非常细微的一点，几乎无法察觉，但在深厚恶意的对比下就显露出来的，不带任何情绪的一部分，只是告诉她得过去，反而有点线索的意思在。
这还不冲？
她花了那么大力气解决刘冕，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吗？
没有一丝风过，眼前的湖泊安静得让人心慌，好似有什么东西蛰伏在水面之下，现下的平静仅仅只是那东西的伪装。
沈秋靡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岸边，蹲下身来，果断伸出手——
指尖触上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耳边忽然就没了杂声。
嗡嗡的，有点像是在水下。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刺痛，惊讶地发现眼前赫然换了场景。
水面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光线渐渐暗下来，她竟是正在沉入湖底！
动不了。
她根本没有挣扎的空间。
身体还在下沉，窒息感愈发明显，她的背部撞到了什么东西。
艰难侧头看去，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她自己的脸。
面部肿胀发白，身上缠着水草植株，唇边渗出泥沙。
这是一具死在湖中的尸体。
是她自己。
她已经死了。
*
【滴——】
脑海中，这道通知音滑得很长，比以往的都要尖锐刺耳。
沈秋靡被吵得下意识闭紧了双眼，眉毛拧得死死的，额角疼得快要炸开。
【检测到玩家满足条件，开启副本「人才招聘大楼」核心线。】
【触发核心线任务：最终面试
作为一名优秀的求职者，你得到了许多面试官的青睐。当前最终面试已开启，请做好准备后前往1001室参与面试。
现在，是时候向公司证明，你就是那个最有价值的员工。】
同时，沈秋靡被一股力量向后一扯，仰倒在湖畔的草地上，眼中皆是茫然。
“沈秋靡！”
“沈秋靡！！！”
“你怎么了！别发呆了回个话！”
然后她又被架了起来，急速带离了湖畔。
……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已经坠入了湖底，看见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忽然脑子里就炸开一声系统音效，一回神，她就被拉倒在了草地上。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掉进湖里面。
“我还好，没事。”
这句是实话。
系统的音效似乎有着与售货机中食品同样的效果，瞬间就唤醒了她的神智。
奇怪。
这本到底几个阵营？
然后她后知后觉。
刚才那道系统提示的，是什么来着？她当时有点神智不清。
……核，核心线？
*
在另外两个队友眼中，沈秋靡就只是蹲下去碰了碰湖水，然后就静止不动了。
开始他们还以为她在思考什么东西，还是尹歆然发现沈秋靡的衣摆居然在渗水，他们才反应过来赶紧拉人。
两人一对眼神，架人的动作已经练出了默契，三两分钟就带着人回了大厅。
尹歆然当然是找不到路的，这回由方代墨带路，稍微比进来时费了点力气。
找路时她没好气地地图炮，逮着两个队友一通狂轰滥炸：“说什么都要来作一作，这下好了，待会儿出去脑子能恢复正常就谢天谢地吧。”
然后她瞟一眼尹歆然：“你也是，她说什么你听什么，不带脑子吗？”
尹歆然：弱小，无助，不敢出声。
沈秋靡：“我还好，没事。”
方代墨：“呵呵。”
她要是这会儿松手，嘴上说没事的这个立马就会跪地不起信不信。
侧眼瞧了瞧脸色惨白的沈秋靡，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稳稳把人搀扶回去了。
回到一楼大厅，一个玩家也没剩下，该走的都走了，那些疯疯癫癫的也不见了踪影。巨大电子屏下方的白墙不知何时变了个模样，渐渐显现出一扇门的形状，门框上方挂着一个门牌——1001。
那是什么？什么时候出现的？
方代墨下意识看向沈秋靡。
沈秋靡虚弱地咳了两嗓子：“…核心线。”
方代墨：……
行。
还真是你搞出来的。
算你厉害。
“站得稳吗？”她发自内心想要问一问沈秋靡。
站得稳吗你，还想着打核心线啊？
沈秋靡又咳了两嗓子，严肃地点点头：“嗯。”
然后她再次缓了半天，终于站直身体，看着方代墨：“我碰了湖水就触发了核心线，方老师要不要试试？”
方代墨有点心动，但她理智地拒绝了。
先不说她去碰湖泊会不会有别的危险，就算没有，核心线就能够安全通过吗？要是一个副本只限一个玩家开启核心线，那她去了不是白忙活？
这才新人副本，别好好的三人通关，因为一个核心线直接跪两个的话，也太离谱了。
知道劝不动沈秋靡，她只是拍了拍沈秋靡的肩膀：“我就算了，你注意安全。”
沈秋靡照例满口答应。
她看了看尹歆然，忽然想起来自己那一堆通关道具还在他身上，顺便就说了一句：“要是我没出来，那些信函你们分了吧。”
尹歆然：……
他也有点想骂人了。
这个人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啊。
回回都是赌命，回回都一身轻松没有半点儿心理压力，跟真的玩游戏似的。
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吗？
他认真回想了一遍从认识沈秋靡到现在她的所作所为。
笑死，她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人才招聘大楼（32）
与之前一样, 沈秋靡根本没做什么心理准备，直接进了1001室。
她也用不着什么心理准备。
总归世界上所有事情, 只有去做了才知道会历经什么过程，能得到什么后果，多想无益。
也许有人会幻想自己有一天能过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她却从来没想过。
各种动画影视小说把预言未来等等类似的元素玩了个遍，没发现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往往心理压力更大，预想中的未来也极有可能改变吗？
她只相信自己亲自走出来的道路, 亲自把握住的未来。
通过1001房间的门后，并不直接是熟悉的面试场景，视野看到的是又一扇门。
这扇门隔断了房间内的空间，将其分为里外两个部分。
门上贴着一张公告纸, 与普通面试房间同样的规则纸，但内容却大相径庭, 不再是标号一二三四五的条文, 仅仅是一段简洁的话。
上面写着——
【面试注意事项：被试者需要回答面试官一个或者数个问题, 题目数量不等, 全部回答正确即为通过, 答错一个即失败, 被试者死亡。】
下面还有几行小字——
【补充说明：求职者可自行选择是否参与面试, 拒绝参与面试不会有任何损失。
如果您进入面试房间后改变了想法, 在坐上房间中央的木椅之前, 您仍然有权利拒绝面试。】
沈秋靡的目光在“死亡”这个词上停留了几秒，随后她轻轻一笑，连眼眸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轻巧地推开这扇门，似乎完全没有将这项严苛的惩罚规定放在眼里。
直播间：
【勇】
【太勇了】
【我从主播开场跟到现在, 除了勇没有别的形容词给她】
【她是真的很自信，基本上做出选择后就会百分百执行，从来没犹豫过】
【从没在新人场见过这么自信的新人玩家】
【前面的，刘冕也很自信啊】
【……】
【………】
【…一下子给我干沉默了】
【笑了，主播自信是她真有数，刘冕算什么东西】
里间内，房间中央也摆着一把椅子，最里面靠墙的部分摆了一张长桌，通体漆黑，与这副本中所有的面试木椅一样，这张桌子也是坑坑洼洼饱经风霜雪雨的模样。
桌前只坐了一人，身体被墨色的斗篷包裹，仅露出一张灰白褶皱的面孔。
装束可以说合格，在一众社畜工作装鬼怪当中它绝对走在时尚的巅峰。但和现实中沈秋靡看过的鬼怪设计来说，它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惹人注目的是它的气质，披了顶斗篷侃侃坐着，眼里满是那种商业大佬才有的气质品格，加上与斗篷几乎融在一起的黑气环绕在它身边，逼格拉满。
面试官看到沈秋靡后笑了笑，面皮上的皱褶随着它拉动嘴角汇聚到一起，反而难看。
沈秋靡笑都懒得笑。
反正都说了要回答问题，答对了啥事儿没有通关走人，答错了原地去世，其他的什么面试礼仪啊，什么对待面试官要怎样怎样啊，什么要保持一个端正严肃的态度啊通通都不用管。
“请在房间中央的椅子就坐。”面试官发话了。
沈秋靡坐下了。
面试官也不和她客套，直接进入正题：
“第一个问题，您总共获得了多少封信函？”
沈秋靡：……
没记过。
这种问题是可以的吗？
它的逻辑是正确的吗？
为什么一个最终面试要问这种没有任何水平的问题？
她都准备好要和面前这位看上去就很老大的面试官头头谈论一些副本辛密了，结果来这个？
思考良久，她真不记得自己刷了多少四楼的房间，只能打太极：“嗯，很高兴能获得贵公司面试官的青睐，能得到信函是我的荣幸。”
面试官头头一怔，想要说的话都卡壳了半秒。
【正常来讲，不会有人记不得自己拿到的通关道具数量】
【换言之，主播不是正常人】
【……说实话感觉主播真的快不是人了】
【不要害怕，灵媒都是这个b样，习惯就好】
【不觉得很凡吗，谁记不得自己信函数量了】
【那前面的你说，主播有多少】
【……告辞】
没有明说沈秋靡的回答是否正确，面试官这方继续走流程。
“……第二个问题，您认为自己是否拥有进入本公司的决心呢？”
沈秋靡脱口而出：“太有了，我想要进入贵公司工作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就是因为有，她才坐这儿聊没有意义的天。
“最后一个问题，您认为本公司的工作目标是什么呢？”
沈秋靡不假思索：“扫垃圾。”
“不是吗？净安，听上去就是一个清洁公司嘛。”
面试官头头：“……”
这回开核心线的玩家，真的有一颗极其勇敢的心脏。
这种视死亡如无物的心境，它一介鬼都自愧不如。
不过这样的心理素质，能满足核心线的条件也不意外，或者说能开启核心线并通过的，只能是她这样的玩家。
“恭喜您，玩家S460134，您通过了本次面试。”
沈秋靡：“哦。”
似乎是觉得不太礼貌，她又补充了一句：“谢谢您。”
面试官头头：……
这位玩家不仅勇敢，在情商方面大概也有所欠缺。
“您看起来不太惊讶。”它感概道。
沈秋靡以为通过了她就可以走人，但见面试官头头有和她聊几句的趋势，她也一下子来了兴致。
“为什么要惊讶？如果我没猜错，当我进门坐在椅子上后，无论我怎么回答你的问题，我都算已经完成了核心线吧？”
此话一出，面试官还没惊愕，沈秋靡的直播间先沸腾了：
【我槽槽槽她真的知道！！】
【她根本没去翻那些隐藏起来的线索，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到底知道了哪些内容啊啊啊啊我好想知道！】
【我是哪一步没有跟上？】
【主播试出来的吧，虽然她没去翻文字信息，但她那些个赌命操作加上灵感拉满的灵媒天赋，知道这些也算正常……个屁啊！！！我不理解啊啊啊啊！】
【理论可行，实际离谱】
面试官头头惊讶地看着沈秋靡，没有否定她的猜测。
沈秋靡悄咪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说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肯定是没有的，但她敢赌。
反正她猜对了嘛，其他细节无需在意。
“从最开始我就在想，我到底是怎么进入游戏中的，你们的选人标准是什么，到底有什么目的。而「人才招聘大楼」这个副本，在机制上就给了我足够的思路。”
“加上不知缘由出现在玩家身上的奇怪物品，让我联想到你们留下我时给我看到的那个商品。”
面试官显然清楚内幕，它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听着沈秋靡的分析。
…虽然它的微笑因为面皮狭长的眼眸显得不太友善。
“……生命券，是不是？”
“这么简单的逻辑，我居然现在才想明白，什么样的人需要能够复活一具尸体的生命券呢？自然是死人。”
“玩家身上的那些物品就是你们对于死亡的暗示。小尹死于美工刀，方老师的死亡与药品有关，刘冕死于登山，我呢？”
沈秋靡顿了顿，注视着面试官的眼睛。
“我身上什么都没有，那我因为什么而死呢？这就是你们系统出错的原因吧？”
面试官没有回答她：“您马上就会知道。”
“行，”沈秋靡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所以，基于所有玩家都是死人这个逻辑，外头门上贴的规则根本就不会生效，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死，因为死人不能再死一次。”
【完蛋，一点没剩下，底裤都给翻出来了】
【副本理解没有新人深刻，笑死，这么多年学白上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主播开始从npc通道进副本了，合着是来源出错，这都好久没有这样的玩家了】
【因为大部分来源出错的玩家都不会选择参与游戏吧】
【难怪主播不用翻线索，原来早就掌握了场外信息，生命券这种商品根本不会出现在新人的商场里】
【但最开始系统对全场的广播也有暗示的吧，只不过大部分人不会去纠结广播背后隐藏起来的秘密而已】
房间内，听完沈秋靡的发言，面试官头头欣慰地说：
“是的，若是您相信了规则上死亡的效力，我们认可您的勇气；若是您明白规则上死亡的真相，我们认可您的能力。”
“无论您是否清楚死亡的真相，当您作出选择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经既定。”
它递给沈秋靡一张崭新的工牌。
“欢迎加入我们。”
沈秋靡接过东西一瞧——
「净安员工正式工作牌（特殊）：一张全新的定制工牌，只属于最有价值的那位员工。
真实有效时长：0至5分钟
冷却限制：使用后进入休眠，24小时后可再次使用」
【恭喜您获得核心线道具「净安员工正式工作牌」，道具使用方法如下：
工牌持有者可自行预设副本npc，该预设npc需符合副本故事背景，npc身份获得玩家认同即可获得“真实有效时长”；当npc身份取得玩家认同度越高，塑造越真实，“真实有效时长”越多。
在“真实有效时间”内，工牌持有者能够拥有与预设身份几乎等同的权威，任何存在不得质疑其身份。】
人才招聘大楼（33）（完）
当死亡这一点被官方认可后, 其他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很简单的思路，官方收集在现实中死去的生命, 投入到它的生命游戏中。
“玩家”对于官方的意义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玩家，而是“人才”，是“员工”，是“消耗品”，官方需要这样的“消耗品”去解决一些问题。
至于问题是什么，沈秋靡脑子里瞬间蹦出来“湖泊”两个字。
感知上, 「人才招聘大楼」这个副本应该是建立在“湖泊”上的，副本里所有的鬼怪都受其影响，影响程度越深越危险。
而副本将影响程度更深的里世界与表世界隔开，玩家只能通过面试程序进入里世界。这样的设置可以说是对玩家的筛选, 也未必不能说是一种保护。
在副本中，“湖泊”也好, 公司也好, 都是通过“鬼怪”的形式展现出来的, 只有玩家是名副其实的人类。
由此可以得出：玩家与公司一伙, “湖泊”是对玩家的考验, 影响公司员工, 所以一个副本中的鬼怪有一部分或许是公司的员工, 与玩家处于相同阵营, 剩下的才是真正的敌人。
沈秋靡把这些说给面试官头头听, 后者也没有反驳她，她就当自己说得全对。
礼貌告别面试官后沈秋靡从1001室挪出去，两个临时队友就在门口等着她, 她推门的时候差点撞到尹歆然的鼻子。
“怎么样？”方代墨问。
沈秋靡笑了笑：“挺好的，出去说。”
于是尹歆然把信函还给她, 然后几人便从出口离开了。
*
跨过出口的那一刻，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瞬间，几人就站在了一个临近街边的开阔小广场上。
小广场上站着不少人，似乎都是从新人副本出来的玩家。
转身一望，身后正是一栋不大不小的办公楼，挂着“净安”的logo。
这里仍旧不是现实，但也不像另一个副本。
布局与现实城市中的商业区相似，街上车水马龙，行人还不少。
此刻他们发现广场上突然出现的这群玩家，都投来好奇的视线，翻出手机在屏幕上疯狂打字，传递消息。
见此情形，沈秋靡才终于有了她离开副本的实质感觉。
全程在鼻尖打转的水腥气彻底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新鲜的空气，夹杂着街区特有的热闹繁华，让她久违地体会到了人间的活力，不免让人有些放松。
随着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原本被沈秋靡压制住的疲惫如同潮水席卷而来，双腿一软，脱力地跪倒下去。
她下意识伸手拽了身边最近那个人。
方代墨被拽得身形一歪，又本能伸手抓尹歆然。
好在尹歆然成功稳住了。
两个队友一齐转头盯着沈秋靡，眼含控诉。
沈秋靡：……
不好意思哈。
忽然，耳边响起清晰响亮的广播声，并不是只在她脑中说话的那种，而是覆盖了整个小广场：
【新人副本「人才招聘大楼」关闭，本次副本参与玩家500人，通关玩家318人，恭喜这些玩家正式加入生命游戏！每一位通过考验，正式加入游戏的玩家获得奖励1000积分！】
【玩家天赋技能发放中——】
【玩家身份木牌发放中——】
【恭喜玩家S460134完成副本核心线，发放奖励5000积分。】
5000积分？
这么大方？
沈秋靡表情惊奇。
她记得，生命券的价格也不过10万积分而已。
本来副本中给积分奖励只能说中规中矩，基本符合她对一般无限游戏抠门的想象。
但根据通关奖励的积分数量来看，10万积分并不是什么难以够到的数字。
假设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玩家，每通过一个副本给一千，打一百场就能凑够价钱。就算每个月只打一场，花上八九年也可以复活重生。
人类为了求生所能发挥出来的潜力可是说是无限的，成百上千年也会有人拼一把，何况只是不到十年的时间呢。
不过沈秋靡更在意的是副本奖励之间的对比。
在副本中，她拿到顶层信函给100积分，支线50积分，完美通过支线也就100，难搞的特殊场景也才150；低层就更少，一封信函给20，抠死，商城都买不起。
但拿着20积分的信函通关，就可能获得1000积分，打通核心线通关奖励更是翻了五倍。
官方在鼓励玩家通关。
通关副本对官方是有利的。
蓦地，又一声广播音效打断她了思考。
【滴——玩家天赋技能发放完毕，在脑海中呼唤系统界面即可查看自身天赋技能。】
沈秋靡试了试，眼前果然出现了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蔚蓝光屏。
在天赋技能那一栏，她看到上头的文字跳了又跳，一会儿乱码，一会儿火星文，花了半分钟才安静下来，定格在两个字上：
【灵媒】
然后就没有字了。
沈秋靡：“……”
啊？
没啦？
就俩字儿啊？
技能介绍呢？使用方法呢？
连个说明书都不舍得给她吗？
仿佛听到了她极其迷惑不解的心声，屏幕上的字再次跳了跳，又乱码了一阵停下，这回多给了她一行字：
【灵媒】
【技能介绍：真正的灵媒，通灵、通鬼、通神；召唤鬼神，差遣鬼神，甚而成为鬼神。】
沈秋靡：“……”
谜语人滚出地球。
她还是不知道怎么用啊？被动技能吗这是？和在副本里的一样，有鬼她能感觉出来？
……行吧。
还可以。
挺适合她。
广场上的玩家也都陆陆续续开始研究发到自己头上的技能，时不时与身边的朋友窃窃私语；没朋友的就东看西看，也许是想从别的玩家脸上的表情看出自身技能的好坏。
不一会儿，广播又突兀地“滴”了一声：【身份木牌发放完毕。】
然后就彻底没音了。
在广播说完话的刹那间，沈秋靡就感觉到身上的信函里突然多出了什么东西。
她抽出那封异常信函一掂量，重量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是体积多了些，捏起来鼓鼓的，似乎是木牌的形状。
打开信函一看，原本只有信纸的内里现下多了一块木牌，深褐色，带着刻意的人工纹路。
抽出木牌，正面又是一串乱码。
沈秋靡：意料之中。
她已经习惯了。
熟练地开始等待乱码重组。
忽然，她感觉脑海中仿佛有一层迷雾被轻缓拨开，露出了它原本的面容。
一段记忆开始在她脑海中浮现。
上楼。
头晕。
黑影。
水汽。
……
她明白了。
*
沈秋靡像往常一样回宿舍。
今天外头的天气异常明媚，阳光正好，暖融融的，不会让人感到寒冷，也不至于过分炎热。
但宿舍楼内却反常地阴冷，她走上楼梯时还搓了搓手臂。
楼梯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学生的声音。
沈秋靡猜测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外面吃饭，安静成这样也正常。
一切都很宁静。
但就在沈秋靡即将踏上三楼走出楼梯时，异象陡生。
她先是感到一阵晕眩，赶紧抓住身边的扶手稳住身形，右手立刻摸向挎包翻出手机，熟练地调出紧急联系人的号码。
——她家没人，紧急联系人设的室友，紧急情况还能抢救一下。
但她没能把号码拨出去。
寒冷来得太快，几乎一瞬息间她整个身体就被冻住，手机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向地面，从阶梯上一路滚了下去，基本上是报废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仅仅看到了一团灰黑的影子，感觉到了些许潮湿的触感，鼻尖扑满水汽，就连衣服也被浸透。
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征兆地，她应该是被一只不知出处的鬼怪杀死了。
这就是沈秋靡想起来的全部内容。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知十分真实，就像她真正经历了一次被鬼怪杀死的全过程。
于是她又伸手去扒拉自己的队友。
…可惜这回没稳住，一下子倒了一片。
沈秋靡一怔，抬头，这才发现几乎所有的玩家手上都拿着木牌，眼神涣散，神情痛苦，更有甚者已然痛哭出声。
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木牌。
木牌上的文字旋转搅动，碎裂又重新粘合，终于拼成一个完整的词语：
【药石罔效】
是说她无药可救因病而亡的意思。
但她清楚事实不是这上面的说法，系统帮她遮掩了。
全场玩家中，沈秋靡恢复得最快，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
紧接着就是方代墨。
她在起身的时候就整理好了表情，这会儿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对自己的死亡接受良好。
见沈秋靡打量自己，方代墨向对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尹歆然。
他自从被沈秋靡串火车一般拽倒在地上后就没再动过，吭都不吭一声。
沈秋靡跨过去两步看他。
尹歆然正抓着木牌蹲在地上，眸中的恐惧与无措几乎漫溢出来。
他的眼眶通红，目光涣散，胸口起伏不定，从喉咙深处发出断气般的嘶哑喊声。
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沈秋靡想了想，俯下身来捏住他的手腕，掰过来看他木牌上面的内容。
尹歆然没有反抗，只是随着她的动作抬头看她，机械地眨眨眼，神情里全是求助的味道。
和她一样，也是一个四字词语：
【见义勇为】
过渡（新人本设定小修）
尹歆然下了课, 满心欢喜出了校门，准备去他惯去的面馆好好吃一顿。
柳宁大学的建校时间很久远, 以前在市中心，但随着城市慢慢发展，原本市中心的位置也变成了三环四环。
没有特别荒凉，但也比不上往日繁荣。
周边的建筑设施虽然都有一定年代，但好处是家常小餐馆开得挺多，便宜美味, 经常有大学生组团来这片区域觅食。
尹歆然钟爱的面馆开在一条小巷子里，发现这家店的人不多。尹歆然也是一次偶然无聊闲逛时发现的，吃过一回顿觉惊为天人，立刻往寝室群分享安利了一圈。
也是因为巷子人烟稀少,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当尹歆然走进巷子里时，猛然听到那头拐角有激烈的争吵声, 夹杂着女孩子的呼救。
他一怔, 赶紧摸出手机摁下“110”, 几步跨面前的拐弯。
只见小巷另一侧, 一个衣衫褴褛、身型佝偻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位女生的布袋和手臂, 作势要拽倒她。
女生开始还想扯回自己的布袋, 但力量过于悬殊, 又被男人抓住了手臂, 她慌乱起来, 撒开布袋拼命挣扎。
“干什么！我报警了！”尹歆然厉声呵斥，举起手机，试图吓退那个抢包的男人。
女生看见尹歆然后眼睛一亮：“帮帮我！他抢劫！！！”
像是突然有了勇气, 她抬起腿猛踹男人肚子一脚，成功扯出了自己的手臂。
“给我滚开！”她一边踹一边骂道, “亏我还可怜你给你十块钱买面吃！”
而后赶紧朝尹歆然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尹歆然的报警电话也接通，手机贴近耳朵传来通话的嘟嘟声，而后瞬间接通。
他听见：“您好，这里是XX派出所——”
接着是女生的惊叫。
视野之中，被踹到在地的男人不知何时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美工刀，在女生裙摆上划出一道破烂狭长的口子，差一点就要划开她的小腿。
一击未中，乞丐男锁紧眉头，再次对着女生的背挥刀。
尹歆然瞳孔紧缩，下意识冲过去把女生拉到身后。瞬息间，乞丐男那副失神古怪的面孔极速放大，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眼瞳中自己的模样。
手机里接线员的身影带了丝急迫：“您好？这里是XX派出所，请问您……”
但他说不出话来了。
脖子好像被捅开一个洞，漏风，呼呼的。
乞丐男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抖着手甩掉了裂口的美工刀，颤颤巍巍后退几步，跑掉了。
尹歆然抓着的手机被女生夺去，他能听见她的话语中带着变调的哭腔：“这里是柳宁大学xx路的…旁边的巷子里，有，有一个疯子伤人！用刀！”
她侧头看见尹歆然捂着脖子，鲜血从他指缝中涌出，差点握不稳手机：“你还好吧？！我，我要不要先打120？…对，是柳宁大学！快点啊！”
女生慌慌张张报了自己的名字，又从布袋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打120，还没说完位置，就见眼角余光中，尹歆然的身影栽倒在地上。
女生呆滞了一瞬，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紧绷着身体苍白着脸色，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喊出声，用染血的美工刀艰难割断自己的裙子，跑过来缠他的伤口。
但几乎没用，缠多少浸多少，血液流失的速度飞快，根本来不及。
尹歆然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女生破破烂烂的干净裙子上，锯口染满了红色。
然后他就没意识了。
所以……他其实是死掉了吗？
好遗憾啊。
那个女生也许吓坏了。
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吧？
人家大周五的打扮光洁穿新裙子出来玩，结果碰到这种事情。
“小尹。”
眼前景色一花，尹歆然目光聚焦，看到沈秋靡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心中却感到熟悉与安心。
“小尹同学，回神。”人鬼脸跟他说话，“死都死了，纠结没用。”
……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清醒了。
“诶。”他回应道，“抱歉。”
沈秋靡：？
道啥歉呢这孩子？小伙子一天天的活得真有礼貌。
最靠谱的还是方代墨。
在尹歆然蹲地上自闭的时候，他们背后净安大楼的自动门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推小推车的工作人员，小推车里摆满了一部部智能手机，看样子是要发放给他们这些正式玩家的。
她没有学沈秋靡蹲尹歆然面前凑热闹，而是去询问了那个工作人员，成功没有排队就拿回来三部手机。
见尹歆然表情没那么泫然欲泣了，她挨个把手机发过去。
知道了自己死因的小尹同学还是那个原汁原味的傻白甜，看到有手机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捧在手里鼓捣半天。
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眼睛布灵布灵闪光的好奇猫猫的表情包。
“我们去这里吧？”沈秋靡突然出声。
她刚才拿到手机也不管尹歆然了，自顾自研究了好一会儿，手指在屏幕上舞得飞快，不知道在干什么。
“去哪里？干什么？”
方代墨甚至还没搞明白这个手机的运行机制，她刚刚看到了什么直播什么个人信息页面什么开启打赏，心里不免担忧。
原本以为这就是个打工恐怖游戏，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什么“直播”功能，让她很容易联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观众”和不怀好意的平台。
也因此她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沉重。
沈秋靡和方代墨完全不在一个频道里，她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方代墨看，上头赫然是从“猜你喜欢”搜出来的一家小饭馆，看评价居然还不错。
尹歆然凑过脑袋：“吃饭啊？好啊好啊，正好饿了，我想吃面。”
“我看看啊，应该是有面的……”
方代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面前两个好像是来旅游打卡的。那什么特种兵大学生。
…就她一个人是刚从恐怖逃生游戏里出来的吗？
*
最后几人还是坐在了“猜你喜欢”推荐的小饭馆中。
老板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新入坑的玩家，上菜的时候还顺带给他们塞了几本介绍玩家区的小册子。
尹歆然抱着他心心念念的卤肉面吃得欢快，沈秋靡也沉迷吃饭一言不发，眼睛盯着面前的小炒肉发愣，嘴巴还在咀嚼。
只有方代墨拿了册子认真看。
方代墨：……
她一下子扣了册子，抓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吃！
这顿沈秋靡付的钱，吃穷她！
工什么作，干什么活，吃饱了再说！
*
吃饱喝足后，几人占着位置，捧着新人小册子研究起来。
按照册子上所说，副本出来后的地方叫玩家区，所有玩家通关副本后都会在这里停留。
但玩家区内部是有分级的，根据玩家累计积分的不同，将玩家分为ABCDE五个等级，E级最低，D级5000积分，C级20000积分，再往上数翻倍。
对应的便是ABCDE区，A区B区单拎出来放在一块儿，不和其他区域的玩家见面。玩家累计积分够数了就可以去对应的区域。
区域等级越高，能用积分购买到的服务也就越丰富，自然物价也会涨。
沈秋靡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正是萌新和半萌新最多的E区，她身上的六七千积分可以说是一笔巨款，基本上没有她付不起的消费。
多年勤工俭学人员有朝一日竟然体验了一把富婆的滋味。
“想要住得舒服可以住酒店，没积分可以租房，才50积分一周，”方代墨翻到生活攻略那一栏，“嗯……其实也没必要。”
死人自然不需要吃饭。
玩家区保留了玩家生前最后的样貌与健康状态，无论在副本中搞成什么样子，通关后都会恢复原状。
时间在玩家身上是不流逝的，年轻人不会变老，小孩不会长高，吃饭睡觉也不是必要的生活活动，只要有毅力对抗不吃饭睡觉带来的心理上的不适应，这些积分都可以不花。
但大部分玩家还是遵循了正常人类的生活习惯，食宿那点积分没必要省，省了作用也不大。
方代墨看向沈秋靡。
面前这一个就和正常人类有壁。
沈秋靡无辜地眨眨眼，继而正色道：“还是有必要的。”
倒没有真的不做人，饭还是得吃。
旁边尹歆然忽然拽了拽沈秋靡的衣袖：“这是你的编号啊。”
他将手机展示给两个队友看。
页面上是类似排行榜的东西，这一个名为“新人榜”，进入游戏半年以内的玩家都在上头。
沈秋靡的编号竟然还挺靠前，方代墨稍后，不像尹歆然坠在老后面。
册子上有玩家排行榜方面的内容，什么单人累计积分榜啊，公会排名啊，小组排名啊，玲琅满目，应有尽有，无论是多么菜的玩家，都能蹭上一个。
目的大概是鼓励玩家合理竞争，共同进步。
别说，还挺正能量的。
沈秋靡摸出手机翻开自己的页面，看到了悬在新人榜上的那串编号，怎么看怎么别扭，遂伸手点了点，发现可以改名——
尹歆然给手机刷了个新，再一看，沈秋靡的编号已经不见了。
诶？他疑惑划了划，终于发现在一列或酷炫或文艺或高贵的名号中夹着的那个“小秦”。
朴实无华。
方老师也看到了：“人家面试官的名字就别蹭了吧。”
小秦已经给薅秃了。
沈秋靡：“不好听吗？”
她又想了想，发现用npc名字确实有些不妥，于是一通苦思冥想，改了其中一个字。
——晓秦。
“这下可以了吧？”沈秋靡语气带着得意。
方代墨：……
“挺好的，你开心就好。”
随后其他两个人也改掉了自己的编号。
方代墨研究了一圈其他玩家留的名字，稍作思索后打上了自己的本名。
尹歆然原本改的尹然，但越读越奇怪，见方老师贴的真名，就又把“歆”字添了回去。
翻过新人榜，小组榜算是比较有含金量的一个。
这里的“小组”与“队伍”差不多，有的玩家不想加入公会，也可以自行组成小组，一同进入副本，奖励支线共享。小组之间也可以组队，但存在数量上限。
看了看小组榜上的信息，沈秋靡发现比起榜单，这里更像是业务承接市场，许多前排队伍都在简介标明了自家的特色与能力，完成一单大概多少积分。
榜首更是重量级，名字叫作“娇花小组”，但承包的业务可谓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只有你给不起价款的。
“这是多缺钱啊，”尹歆然咂舌，数着他们一长串的简介，“特定道具刷取、副本带过、指定玩家击杀……这都能写？”
他指着杀人越货那一段。
“明面上不给写，暗地里也会有这样的交易，还不如不管。”方代墨淡声道，“一般干这些事的也容易被记恨，人家厉害着呢，你看别的小组有几个像榜首那么敢写。”
尹歆然仔细瞧了瞧，确实没有。
除了像榜首那种承包业务的小组，还有更多的后排小组简介里挂着缺人招新，一般这样的小组都隶属于某个公会。但也有真正想要凑个输出辅助都有的合理队伍好过副本的。
沈秋靡在刚才大家安静看册子时把她过核心线的经历简要说了一次，连同她对官方态度的猜测都告诉了队友。
了解情况后，两个队友也认为好好通关副本是买到生命券的最佳途径，大部分小组将目标集中在通过副本也就不意外了。
正看着榜单上那些小组简介，忽然，方代墨和尹歆然手机传来“叮”的一声提示音，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晓秦」通过玩家编号邀请您加入“柳宁灵异兴趣学习小组”，是否同意？】
二人直接摁了同意。
手机画面一转进了小组界面，有点像企鹅群微信群的介绍页，沈秋靡排在最前面，挂着队长的头衔。
于是大家开始研究怎么写自家的简介。
沈秋靡：“我是灵媒。”
方代墨看一眼沈秋靡：“难怪当时你能知道鬼怪在哪个方向。”
顿了顿，她又道：“我的是‘阅读’，大概是在一堆废话里找有用信息的技能。”
尹歆然“啊”了一声：“那我们这队没输出啊。”
沈秋靡颇为惊讶地瞟他一眼：“你不是见义勇为？这都不算输出？”
尹歆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是算输出我就不会被干掉了。”
“我的技能可以无差别为他人抵挡一次致命攻击，挡完我就没了，但能通过木牌在玩家区复活。”他照着自己手机上的念，“缺点是挡不了对自己的攻击。”
听完，其他两个人静静地注视着他。
尹歆然：“？”
沈秋靡不算小声地和方代墨嘀咕：“他这明摆着比我还危险啊。”
方代墨认同点头：“人还不聪明。”
“感觉把他卖出去还能赚一笔。”
“……想点合法的。”
尹歆然：“…我听得到。”
*
总体看下来，他们这个小组脆皮辅助含量极高，稍有不慎，直接团灭的可能性很大。
“要不要和其他的玩家组队？”方代墨提议。
小册子上说玩家不能进入同一个副本，推荐新人和老人组队，通过率更高。
沈秋靡把榜单上缺人的小组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忽然屏幕上方跳出一个私聊方框：
【您好，请问您有兴趣加入晚贺公会吗？我们公会排行第八……】
她挑眉。
竟然有人找她。
沈秋靡不知道的是，早在小广场播报新人场情况时，已经有人记下了她的编号，顺藤摸瓜找到了她在新人榜上的位置。尽管她现在已经改了名，但她的信息已经在匿名聊天区传开了。
现在各大公会负责人员管理的都知道，有个新人打通了核心线。虽说能开核心线的新人算不上万里挑一，但也能说稀少。
况且最近好长一段时间没出优秀的玩家，想要招揽沈秋靡的公会还真不少，动作快的消息已经发到沈秋靡手机上了。
还有的小组直接给沈秋靡发了组队邀请，这才发现她已经有了所属队伍，头衔还是队长。
小组名字是：柳宁灵异兴趣学习小组。？
这是什么组名？大学生社团吗？
画面闪了闪，小组信息页面中刷新出来一段崭新的简介：
【本小组提供灵媒服务，可精准识别您身边的所有鬼怪，让您的副本之旅最大程度避开危险，最速通关。一口价500积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快来下单吧～】
其他玩家：…
“你这样真不是虚假广告？会有人来吗？”方代墨亲眼看着沈秋靡改完简介发出去，深感怀疑，“500积分花给新人，哪来的冤大头。”
“安心啦，会有人的。”沈秋靡乐呵呵地翻着手机消息，“我不是通过了核心线吗？总会有人好奇的。”
这就是沈秋靡最后搞出来的解决方法。
收到一堆招揽消息后，她瞬间咂摸出来自己也许是有点小名气。原本和其他玩家组队的想法立刻被抛弃。
她要搞钱。
翻了一圈没有别的小组这么干，她立刻编了一条灵媒广告贴上去，静待有缘人光临。
500积分也是她参考了别组的定价，选了一个既有的赚，也不被大多数公会看在眼里的数字。
意思就是说，想要招揽她的人花得起这个钱。
公会能组到沈秋靡这个优秀新人，探探她的实力；柳宁小组能搭上公会队伍的便车，含泪白赚500积分。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哦，对了方老师。”沈秋靡放下手机，乖巧地注视着方代墨，把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叛逆收拾地干干净净，“到时候麻烦您和客户交流一下，我是真的不擅长这方面。”
方代墨扶额：“你觉得我就擅长这种事？”
沈秋靡乖觉地眨眨眼，看了看一旁的单纯好骗大学生尹歆然，又埋头看了看自己。
“您肯定是我们之间最擅长的。”她定然道。
过渡
从小饭馆里出来, 一行人直奔玩家社区，打算给自己租个房。
游戏强制规定每个玩家一个月进一次副本, 剩下的时间自由安排，就算不睡觉，有一个地方蜗居也会更有安全感。
E区的社区都是一个样，价格也是统一的50积分一星期，省去了玩家货比三家的烦恼。
最后三人选定了某公寓里的一层楼，刚好三个房间对门, 有什么事也方便线下交流。
这几天，沈秋靡把组长的权限分给方代墨后，自己当了甩手掌柜，有事没事就下楼遛弯儿, 东瞧瞧西看看，仿佛第一次进城。
她原本想找个理发店把头发剪短, 再搞一个好看的造型, 结果翻遍手机无果, 根本没有理发店的影子。
在匿名聊天区提问才知道整个玩家区都没有这类服务型店家。
某种意义上来讲, 玩家就是被收集禁锢的灵魂, 游戏将玩家的状态定格在了死亡的前一刻, 无论是进副本还是出副本都会瞬间刷新, 变回被定格时刻的样子。
意思就是说, 就算沈秋靡这会儿把头发剃了, 进副本后她的头发该有多长还是有多长，没用。
最终沈秋靡遗憾地放弃了剪发计划。
有一点值得提及的是，在玩家通过新人本正式加入游戏之后, 玩家的系统商城进行了一次更新，能够购买的商品种类增多, 最高贵吸睛的生命券也正式悬挂在了商城的首页顶端。
柳宁小组结合聊天区的积分表算了积分数，要想攒够买生命券的积分还真不是无稽之谈。就算苟完所有的副本，不学沈秋靡玩命，也是可以做到的。
大部分玩家并没有对生命券产生质疑，甚至有玩家开帖统计哪些榜单玩家是买了生命券复活的。
这玩意儿，也许真的有用？
只要老老实实给游戏打工，赚取足够的积分，真的可以复活离开游戏？
方老师原先是怀疑度最大的那个，看到这些消息都惊呆了。
“那就好好攒积分，活命优先，别老想着什么核心线。”最后方老师总结道。
沈秋靡自然满口答应，甚是乖巧听话。
积分的获取除了副本中完成任务，通关副本，与其他玩家交易，还有一个渠道就是直播打赏。
是的，这个游戏居然还搞了直播，太时髦了。
据聊天区现有的信息来看，玩家无法看到直播观众的弹幕，也无法与他们进行交流，没有人知道观众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到底来自哪里。
反正玩家区没有这些观众的影子。
渐渐的玩家也就不再关注这一点，有打赏到账就行了嘛，要什么自行车，还不许人家超自然游戏有秘密吗。
钱到位就行。
*
休息一周后，方代墨从数条下单信息中筛选出来几个接触了下，成功定好了客户人选。
是来自排行第四公会，辉光公会的成员。
找到方代墨的是公会其中一个小组的队长，他们组也是三人，因为成员天赋的原因很需要一个灵媒，正好看到柳宁小组的简介，顺便就下单了。
小组成员都是中排C级玩家，选择柳宁也是因为他们是新人，玩家等级低，两队组在一起可以中和一下副本难度。
他们还可以顺带帮一下柳宁小组，提高大家的副本通过率，简直良心。
那边的队长说，要是这一趟下来顺利，大家可以考虑一下长期合作，还可以由他引荐加入辉光。
方代墨自然说好，公会加不加到时候另说。
进入副本之前，两个小组的人见了一面，简单认了认脸，了解了各自大概的能力。
客户队长原本以为方代墨就是柳宁的灵媒，最开始还把她当作队长，直到在这次会面中看到了沈秋靡。
嗯，看上去就是个专业的灵媒。
客户队长叫做孟三星，隐身类天赋，可以保全队，一听就是做队长的料；组内一个队员叫白梦棋，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谁料天赋抡撬棍，很能打。
剩下最后一个叫乌澄，天赋是召唤一盏提灯，以鬼气为燃料，鬼气越重烧得越旺。提灯通过燃烧储能，储能完毕即可用于驱散鬼怪，阻挡鬼怪的攻击，也能用于攻击，引燃鬼怪。
总的来说是个全能性天赋，可攻可守，就是储能无比困难，有时限有次数，要求贼高。
也难怪他们要找灵媒。
“公会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是灵媒类型的天赋吗？”沈秋靡好奇。
孟三星叹气：“有啊，就是不匹配，有的是从场景中找出带有鬼气的物件，储能还没完成那头灵媒先扛不住了；还有的是危险预知，没危险就没用，任他多少鬼气环绕都不出一声。”
他显然没对沈秋靡的灵媒天赋报什么希望，一句话都没多问，转而跟他们讲起副本的基础知识。
生命的游戏的副本主要分为限时类和非限时类副本，限时类普遍难度较低，一般的要求就是活够多少小时，在多少时间内完成任务通关；非限时类会有个主线任务，流程更长，并且完成速度越慢越危险。
除了基本的两类副本，还有一类叫做扮演型副本。这样分类不是说其他副本就不会有身份变化的元素，而是扮演型副本有官方员工介入。
“看了聊天区帖子都知道，就npc嘛。”孟三星提示了一句。
除开新人本，其他正常副本都不会有官方员工，只有敌方鬼怪和无阵营灵体。但也有例外，就是扮演型副本。
这类副本难度大，副本中藏有很多官方的提示，需要玩家结合副本故事背景来分辨。
“我们跟你们组队也是想要避开这类副本，降低通关副本的难度。”
孟三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来。
“虽然到时候进入的副本也许会高出你们的等级，但通关的奖励也会随之增长，我们也会尽可能帮助大家，出问题的概率不大。”
*
第二天，两队人组了个大队伍，定好了进入副本的时间。
只需玩家在脑海中唤出系统界面，点击进入副本，系统就会自动给玩家匹配合适的。
午后两点钟，沈秋靡窝在租房沙发上，掐着点进入了副本。
恍恍惚惚中，她听到脑海中响起了熟悉的系统播报声——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副本「腐烂公寓」，本次副本为扮演型副本，副本等级为C级。】
【愿您获得自己渴望的生命。】
……等等。
什么型来着？
……
《出问题的概率不大》
指副本等级一点儿没降，甚至还是扮演型。
*
净安直播app里，S460134直播间由灰黑转变成明亮，页面闪了闪，刷出新的直播间标题——
「S460134/腐烂公寓/C级——直播中」
【来啦！第一个！】
【从主播打出核心线那一刻开始，我就守在她的直播间了。时隔一周多，主播终于上班了！】
【我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沈秋靡的编号会和C级副本连在一起】
【我好像也看错了】
【不是，真C啊？主播现在不应该在D级本吗？】
【主播D级，她两个队友E级，说破天都只会是D，除非他们组了B级的主播，可以中和成C级】
【看来是加了公会，这回有大佬玩家带飞了】
【主播这回还打核心线吗？期待！】
【居然是腐烂公寓这个本】
【这个本怎么了？没看过，求解】
【这个本吧，一言难尽，超级精神污染，又污染玩家，又污染观众】
【前排提醒：看这个本别点外卖】
【我看了几回腐烂公寓了，是真的恶心，基本上无人生还】
腐烂公寓（1）
不知过了多久, 沈秋靡睁开眼睛。
视野中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公寓卧室，一架铺着天蓝色被褥的单人床, 床单理得十分平整，看不出一丝褶皱。天花板坠下来一盏吊灯，此刻正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
屋内的陈设摆饰都带着一股年代感，木头灰尘的味道很浓郁，夹杂着一点点潮湿霉味。
墙壁上的时钟显示十点一刻。
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完全没有身处副本的异常感。
沈秋靡正面对着一张书桌, 桌角放着一本台式日历，今天的日期是4月24号。桌面上突兀地摆放了一份文件，上头标题的大字倒是看得很清楚：
房屋租赁合同。
她走过去拿起租房合同，发现合同下方躺着公寓钥匙和手机, 她一碰手机屏幕，就听见耳边一声提示音, 身份卡解锁。
【身份卡：
姓名：沈秋靡
年龄：22岁
职业：自由职业】
【沈秋靡是一位没有找到工作的毕业生, 昨天刚搬进平安公寓, 成为了1311室的新住客。】
【主线任务-1：入住平安公寓（已完成）】
【身份任务-1：你是昨天入住1311的新房客, 今天终于收拾好了家里, 完成了搬家事宜, 是时候与左邻右舍打好关系了！
任务要求：与平安公寓的住客打招呼——0/1
时间限制：无
任务奖励：未知】
【所有任务信息可在手机净安app查看】
沈秋靡的目光集中在“已完成”三个字上。
谁来告诉她, 这又是什么情况？
还能有一进副本什么都不用做直接躺着就能完成一项主线任务的身份吗？
副本真的会允许其中某一个玩家不劳而获领先一大截？
沈秋靡持保留意见。
一个游戏最重要的还是公平性, 她在入住主线中占了身份上的便宜, 那么接下来的游戏过程中她的身份一定存在其他劣势。
身份任务上面的“0/1”也让她很在意。
由新手副本的经历来看，这种“0/1”的模式很可能上不封顶，1/1, 2/1，10/1都是有可能的。
要是她还想碰核心线, 难度估计不低。
稍微思索了会儿，她从包里翻出一张棕黄色羊皮纸。
孟三星告诉他们，带进副本中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消失，除了游戏出品的道具。
他怕两队人因为等级差距分开，借了柳宁小组三人一人一张羊皮纸，C级道具，能够互通消息，但是存在冷却时间，写50个字冷却一小时。
“写的时候要标自己的名字，不然分不出来。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冷却时长，不然想说话冷却没过！”孟三星和他们强调，“还有一次只能写50个字，传递信息尽量简洁！”
这会儿羊皮纸上还没有人写内容，大概大家都在想办法搜集信息，用50个字凑出50个信息点。
沈秋靡就捏着通信纸在她的新房子里绕圈巡视，试图找一些线索。
按照身份卡上的内容，她目前所处的位置是在平安公寓的1311室。
从卧室走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客厅，空荡荡的没有几件家具。
木制的沙发摆放在客厅中央，上头搭了几个没有套上外壳的坐垫，纯白泛灰的颜色让它显得有些沉闷。
沙发前头配了个棕木茶几，虽然表面带有裂纹开口，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墙角摆放着一个立式柜子，上头搁了一堆瓶瓶罐罐，装满了彩色包装纸的水果糖，以及饼干啊，塑料袋啊等等一系列生活中可能用到的东西。
客厅右侧连着去往卫生间与厨房的通道，一两平米的卫生间人都站不下，更别说藏东西；厨房也是空空荡荡，柜台用了白色的石砖，除开一两个调料罐子以及一个边缘有开口的菜板子再无其他摆件。
很新的屋子，也很穷。
看上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住客在此居住。
沈秋靡回到卧室，拉开书桌椅子坐下，瞟了眼没有动静的通讯纸，将她的房屋租赁合同细细看了一遍。
甲方是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合同内容与现实的租房合同大差不差，2500元一个月的房款也处于一个正常价格区间。
整个1311室已经被搜刮的差不多了，要想推进主线，还得出房间瞧瞧。
正巧，通讯纸上出现了队友的消息：
【白：主入住，有身份支线，奖励未知，无时效，位置公寓外商场，预计2小时完成主1，手机目前不可通信】
【乌：无特殊线索，位置商业街，其他同上】
【方：主入住，位置公寓楼下菜市场，即将完成主1，其他同上】
沈秋靡组织了下信息，从抽屉里摸出一支中性笔，将自己这边的情况传达了出去。
【秦：主入住已完成，位置公寓1311，其他同上】
两三分钟后，孟队长的消息也来了。
【孟：基本情况相同，位置富裕超市，晓秦注意安全，多加留意周边环境】
看来孟队长也认为副本会在她的身份上作出平衡。
尹歆然的信息紧跟在孟三星后面，笔迹看上去有些潦草，像是没有写完，句末画了一个三角形符号。
这是之前大家一起商定过的特殊符号，一个三角形表示有急事无法回复，多个三角形表示情况危急速来救援。
副本才开场，尹歆然又只画了一个三角形，应该是他可以应付的突发事件。
初步交流完毕，沈秋靡收起通讯纸，拿起公寓钥匙和手机出了门。
平安公寓的布局不似新人本那样弯弯绕绕，它整体呈直筒型布局，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公寓空间不大，一层楼却有十五间住户，因此户与户之间挨得十分紧密，很有七八十年代国家住房紧张时建筑的特色。
虽然空间紧张，但公寓内部楼道干净，整洁，富有烟火气，给人一种回到现实的错觉，沈秋靡感觉不到任何鬼怪的气息。
平常又普通的场景，太正常了，和它高达C的等级评价完全不匹配。
要不要敲个门试试呢？
沈秋靡望着正对面的1310发呆。
忽然，只听耳边咔嚓一响，铰链摩擦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声音。
她侧头看去，那边1314的门开了，有人正从里面走出来。
*
尹歆然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24小时自助银行的牌匾。
晃晃脑袋，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直到看清来来往往的人群，听到沸沸扬扬的吆喝声，争论声，自行车的叮铃，才渐渐冷静下来。
不急着到处走，他先翻了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黑色背包。
里头一堆七杂八杂的东西，口香糖、纸巾、电池、笔和笔记本，甚至还有一部单反相机。
他翻了半天才从所有物品的最下方找到团队的通信纸道具。
这会儿上面没有任何消息，他找这个道具一是为了能够及时看到队长们的安排，二是为了给自己一些虚无的安全感。
天知道他睁眼看到身边一个熟悉的队友也没有时的心情。
特别这还是一个C级扮演型副本，是孟三星小组尤其想要避开的类型。
本来自己也不是什么胆大的人设，新手副本初期过得之艰难，他完全不想再回忆一遍。
当时他为了追沈秋靡第二个冲进副本，领先了其他玩家一大截，也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副本里就他一个人，空荡荡的办公楼走廊，时不时滴一声的电器，还有忽明忽暗的玻璃隔墙……
没有心脏病都要吓出心脏病了。
还好这次的出生点比较热闹，没有那么阴间。
尹歆然松了一口气，继续翻包，从另一个夹层找到了解锁身份卡的手机。
【身份卡：
姓名：尹歆然
年龄：25岁
职业：新闻记者】
【尹歆然是有了几年工作经验的新闻记者，因平安公寓地处城市繁华地带，距离工作地点较近，且房租低廉，有意在平安公寓租下一套房间。】
【主线任务-1：入住平安公寓】
【身份任务-1：你是一位年轻的记者，三个月前平安公寓十三楼发生了一场火灾，你恰好身处现场，救下一个小姑娘。报道记载火灾成因为1310室使用了具有安全隐患的燃气烤火炉，但你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因此前来调查。
任务要求：在银行取出存款，前往平安公寓租房，调查火灾的真相
时间限制：无
任务奖励：未知】
【所有任务信息可在手机净安app查看】
从身份上看不出特殊，尹歆然深呼吸几口，默念几遍“副本才开始不会死”，做足了心理准备，踏进了24小时营业银行。
自助银行空间不大，来取钱的人还不少，其中大多数衣着朴素，与周边繁华富丽的街景形成鲜明对比。
排了一会儿队，轮到尹歆然。
让他稍显惊愕的是，这里取钱竟然不是刷卡，而是刷手机。
自动柜员机屏幕上显示出他目前所有的余额：2500元。
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尹歆然索性全部取了出来。
取钱也不给现金，同样是刷一下手机，存款就自动传到手机银行上了。
尹歆然：？
那么这个取钱的流程到底有什么用？
难道在这个副本里，手机相当于钱包，只有手机里的钱才可以支付转让？
好家伙，赛博钱包，有点时尚。
完成了取钱任务，接下来前往平安公寓就行。
在动身之前，尹歆然摸出通信纸准备把自己的信息交代一下，发现大家都已经用了次数，就差他还没发言。
他赶紧琢磨着，抵着银行的墙壁发信息。
没写几个字，忽然余光闪过一截灰蓝色的衣摆，脑海中突然就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滴——遇见关键人物王楚华，触发身份任务-2：与火灾当事人打招呼，建立良好的关系，方便后续调查。
时间限制：2分钟
任务奖励：10积分】
尹歆然一愣，抬头环顾四周，捕捉到了那个消失在银行门口的身影。
眼见着任务npc就要离开，他连忙在通信纸上画了一个三角形，折了两折将道具塞进衣兜，赶紧追上去。
一路小跑，他冲过去，碰了碰王楚华的肩膀：“那个….呃，大姨，中午好啊……”
结果冲太快，他忘记组织语言，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你是……？”王楚华转身眯了眯眼睛，努力辨认尹歆然的模样。
尹歆然刚想开口，又被王楚华打断。
“哎哟，这不小尹嘛！今儿赶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她笑呵呵的，热情地拉起尹歆然的手。
“上回多谢你帮忙啦，要不是你，我们家碗碗就没命了！真是谢谢你啊！”
“小伙子在这里干什么呢？工作呢？打算上哪儿去呀？要不上我们那儿吃个午饭？碗碗可喜欢你啦，天天问我们上次的大哥哥在哪里。”
尹歆然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大姨的热情。
“咳。这不巧了嘛，我正好想去平安公寓租房，刚看见大姨您，觉着眼熟，原来真是您啊！”
“那正好，到姨家吃个午饭啊！”
尹歆然就这样稀里糊涂被npc拉着走了。
*
与此同时，队伍里其他三个队友还在公寓外围认路问路。
不知道是不是平安公寓过于籍籍无名的原因，截至目前，他们没有一个找到平安公寓的正确方向，估计还要在外头花上个把小时。
腐烂公寓（2）
从1314室走出来一位衣着朴素的姑娘, 二十多岁的样子，手里提着垃圾袋, 上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右上方缀了一朵明黄色花朵补丁；下身套了一条宽松的休闲裤，踩着拖鞋就出了门。
一只小黄狗从她脚边窜了出来，尾巴晃个不停，激动开心的样子很有感染力。
姑娘被欢天喜地的小狗绊了一个踉跄，无奈地笑了笑, 没有注意到这头直勾勾盯着她的沈秋靡。
一个普通的居民npc。
看了几秒，沈秋靡下定结论。
她没有在姑娘身上感受到任何鬼怪的气息。
大概是用来完成身份任务的工具人。
沈秋靡上前两步，笑呵呵的，主动打了招呼：“你好, 我叫沈秋靡，是昨天刚搬进1311的租客, 很高兴认识你, 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事还请多多关照。”
【滴, 检测到玩家完成身份任务完, 玩家自身关注度增加1%】
关注度？
是个没听过的名词。
沈秋靡表情不变, 打算一会儿看看手机上的具体内容。
姑娘一愣, 打量了番沈秋靡的衣着神态, 微微一笑：“你好, 我叫李抒意。欢迎搬来平安公寓啊, 这里人都挺好的，平时有什么事都可以打楼下值班室电话。”
李抒意说完，垂眸思考了一会儿, 补充道：“哦对了，新业主记得下楼交物业费。”
“谢谢啊, ”沈秋靡真诚说道，“你是要下楼扔垃圾吗？正好我顺路带下去吧！”
“诶，不用啦——”李抒意笑着摆摆手。
忽然，绕着李抒意脚边转圈的小黄狗欢快地蹦了几下，扑到沈秋靡这头，好奇地闻了闻她的裤脚，又高高兴兴和她玩闹。
“金金回来！别扑人！”李抒意一下子急了。
她还没来得及给小狗牵绳，要是新邻居被金金吓到就不好了。
沈秋靡倒是不怕狗，她还挺喜欢小动物的：“没事没事。”
她蹲下身，先给小狗闻了闻手上的气味，待小狗熟悉她后，兴致勃勃上手摸狗头。
“它叫金金吗？好可爱啊。”
“嗯，对，金色的金。它是我之前捡到的流浪狗，小田园也没人稀罕，我就把它带回家了。”李抒意介绍道。
她说起金金的语气很是温柔，一听就知道很喜欢它。
“唉，其实我过几天准备带着爸妈出去旅游，带不了金金，把它交给宠物店托管又是好大一笔花费……”
李抒意也蹲下来薅狗头，神色难掩疲惫。
在这个距离下，沈秋靡能看到她眼底稍显浓重的青黑。
【滴，触发身份任务-2：李抒意准备三天后出门旅行，她的小狗金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照顾，这正是拉近邻里关系的好机会。
要求：在李抒意旅行的时间段照顾她的爱犬
任务奖励：10积分】
10积分。
好抠。
怎么会抠成这个样子。
新人本都比它大方。
沈秋靡内心嫌弃，面上还是老老实实扮演一个亲仁善邻的好住客：“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照顾金金，不收你的钱。”
她开始信口胡诌。
“小时候我家也有养过小狗，对照顾狗狗这方面还是有了解的，反正这几天我不急着找工作，正好有空。”
假的，她从来没有养过狗，只在十二三岁的时候看奶奶养过两只兔子，其中一只还走丢了。
“而且我挺喜欢金金的。”沈秋靡虚虚搂着扒着她膝盖亲昵她的小黄狗，“你看它也喜欢我。”
李抒意纠结了半分钟。
“嗯……那，麻烦你了。”她面上带着歉意，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来把金金的牵引绳系好，“到时候我把金金的吃食给你吧，就后天晚上，拜托了。”
“哎呀多大点事儿。”沈秋靡摆摆手，注意到李抒意的神色，“你脸色不太好啊，最近很忙吗？”
也许是见沈秋靡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又没找到工作，李抒意忍不住多牢骚了几句：“是啊，这不是想着带爸妈去海边看一圈，要攒钱，为了腾出假期还得赶工，累死了，领导还在旁边指手画脚。”
“小沈你以后找工作一定要避雷勤劳公司，真的坑，工作忙工资低，只会画大饼。”
说着她又打了一个哈欠。
沈秋靡直接抢过她手中的垃圾袋和牵引绳：“我帮你吧，看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就这么下去遛狗我都怕你一个犯困倒在路中央。”
“不用啦……”
“你还怕我抢了你的金金不成？”沈秋靡开玩笑。
“没有没有，就金金这个品相送人都没人要，”李抒意实在疲惫，无奈同意了沈秋靡的提议，“谢谢你啊。”
“哪里的话，咱们以后是邻居呀。”沈秋靡笑了笑，扯了扯牵引绳，将小黄狗的注意力拉回来，“走吧金金，我们下楼。”
李抒意看着沈秋靡的身影被电梯隔间遮挡，转身回了1314。
这头沈秋靡站在电梯门口，看着电梯的数字从“1”缓缓上升，在脑海中呼唤出了系统界面。
界面上是她的天赋技能信息，携带道具信息以及副本信息。
她瞬间锁定了“关注度”这一项，上面显示她截止目前已经有了6%的关注度。
奇怪，从进入副本到现在，她只听到了一次增加关注度的提示音，另外5%是什么时候累计的？
除开这一栏，她将视线落在了道具栏中，点开了自己的员工工牌。
【当前所处位置：腐烂公寓
预设身份：平安公寓居民（身份预设中，尚未获得玩家认同，未获取真实有效时长）】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13楼。
沈秋靡左手提着垃圾袋，右手牵着金金，跨进了电梯厢。
装束很符合人设，现在静待一个幸运玩家认同她的身份。
*
平安公寓一共15层，沈秋靡没有去别的楼层遛弯，电梯晃晃悠悠运行到1层大堂。
电梯间在大堂左侧，值班室设置在大堂右上角，沈秋靡一眼就看见值班室窗口顶部拉开的红挂幅。
【新业主交物业费】
她没急着过去，先出了大堂，到外面扔了垃圾。
从外部看，“平安公寓”的标牌固定在大堂门口，建筑整体较为破旧，尽管经过部分修缮，旁边给圈了个现代小花园，仍然能看出它的年岁已久。
围绕平安公寓的建筑倒是与之相反的繁华热闹，右前方那个小区更是装修得金碧辉煌，门口的巨大喷泉，铁艺大门上的繁丽雕饰，无一不彰显着它的高贵档次。
平安公寓很像那种发展过快城市留下来的“城中村”，不过在这个副本里，这个“城中村”的范围有些狭小，仅仅是平安公寓这一栋建筑。
这样对比起来，终于凸显出了一丝属于游戏副本的不对劲。
带着金金在周围转了一圈，沈秋靡回到了公寓大堂，走近值班室。
值班室里坐着一个身着灰绿衬衫的年轻人，单手撑着下巴，半阖眼眸，有一搭没一搭翻着手机短视频。
年轻人身后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巨大的标牌：
【团结友爱，文明互助，共创美好社区】
紧挨着的是一张小标牌：
【平安公寓晚上10点值班员下班，关闭公寓大门！请有需求的业主向值班人员借用备用钥匙！】
【值班室电话：06xx-xxxxxxx】
看到沈秋靡靠近，年轻人头都不抬一下，懒洋洋地开口：“新业主在这里交物业费，不交住不了。交完在侧边那个本子上登记。”
顺着年轻人的话看去，侧边确实摆着一块木质书写板夹，上头夹着半本表格，稀稀拉拉写着些许人名和号码。
板夹上方窗口张贴了一份告示。
【物业费提交注意事项：
1.物业费统一40元/月，不可多交，不可少给；
2.本窗口只收取现金，请勿使用手机支付】
沈秋靡拿过书写板夹翻了翻，忽然眼神一定，表情一愣，顿住了。
这本登记册上，居然已经有了她的名字。
登记册空白页以上，倒数第二行，她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紧接着跟着她的手机号以及登记日期：4月23日。
而她的名字下方也已经有了登记：
姜术。
沈秋靡存下了姜术的手机号。
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但她自己清楚她是玩家。
根据副本的入住主线与大部分队友目前的情况来看，登记册上剩下的空白页就是给玩家准备的，不会多出别的npc，姜术是玩家的可能性很大。
回想一遍自己的身份卡内容，自己“已经登记”靠的就是昨天搬进平安公寓的身份。
那么姜术是凭借什么呢？
从她进入副本到下楼，也就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她下楼之间也没有见到任何人。
如果姜术不是和她一样靠身份，除非这个人出生点就在公寓中，甚至就在一楼，看到红幅后立刻完成了交钱登记的流程再迅速离开，否则不可能做到。
这样想的话，这个人似乎很有目的性。
正常来讲，玩家不都是趋向于多多搜寻线索，尽可能完成任务吗？
但按这个逻辑，姜术几乎没有把时间花在探索环境小心试错上。
有点奇怪。
思考无果，沈秋靡把姜术的问题放在一边，又研究起提交物业费的规则来。
公寓房间不大，40元一个月的价格没什么问题，她在意的是现金。
刚才她搜索屋子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现金，手机上也没剩下余额，但有说明提示可以用积分兑换副本货币，兑换比例一比一。
没有看到任何现金兑换流程，她猜测现金与积分兑换的手机货币是不一样的东西，至少前者应该更稀有。
而她这个身份省去了入住平安公寓的过程，直达自己的房间，甚至不用登记，代价则是没有任何现金道具。
在这时，平安公寓门口进来了一队人，共五个，带队的是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性。
他们手上拿着相同的房屋租赁文件，在看到值班室这边的横幅后，一齐走过来，没有注意这边牵着金金的沈秋靡，首位的女性开始和值班人员攀谈起来。
是玩家。
沈秋靡往旁边让了让，将撒欢的金金拉近自己，好奇地看着身旁这队人。
“你们是新搬来的吗？”她开口问道。
领队女生侧头看她，目光不加掩饰地在她身上走了一个来回：“你是？”
沈秋靡露出一个清澈大学生的笑容，指了指登记册：“我是昨天新搬来的，上面的‘沈秋靡’就是我的名字，你们好呀。”
【滴，检测到玩家完成身份任务，玩家自身关注度增加5%】
果然是上不封顶。
沈秋靡心中有了数。
女生又看了眼金金。
沈秋靡善解人意道：“这是金金，我邻居家的，它很亲人，不要怕。”
“邻居昨天熬夜工作，今天我正好碰见了，就帮她遛遛狗。”她敬职敬业地扮演平安公寓的优秀居民，“你们刚搬来记得一定要交物业费哦，平时居住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给值班室打电话。”
女生：……
看看懒散刷视频值班员，再看看沈秋靡。
这确定是可以解决问题的人？
但她稳住神色，配合地点点头：“嗯，谢谢告知。”
女生叫陈半双，她侧头看了看自己队伍里的人，和另外四个对了眼神。
副本主线就是入住平安公寓，交物业费应该是所有玩家都需要走的流程。
他们将现金递给收钱的值班员，围拢过来，分别在书写板夹上写下自己的身份名字以及手机号码。
陈半双一眼就看见最上面的沈秋靡，她的登记日期确实在后一个人之前，是4月23日。
注意力停留片刻，陈半双记下了沈秋靡的信息。
在净安中，开场第一个npc一般作用不小，很多时候会携带关键线索或能够触发隐藏剧情。
她没有怀疑沈秋靡的居民身份。
这头沈秋靡把到处乱扒拉人的金金抱在怀里，伸长了脖子看他们交钱登记，活脱脱一个典型的吃瓜群众。
方代墨提着一口袋蔬菜从平安公寓大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沈秋靡围在别人队伍面前探头探脑，怀里还抱着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一条狗。
方代墨：……
有的人又开始重操旧业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还搞到了一只表演道具犬增补人设。
沈秋靡恰好转过脸，发自内心露出一个笑容。
“这不是方老师吗？”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灿烂，“您怎么会在这里？”
【滴，玩家关注度增加1％】
方代墨一顿，配合她的演出，顺便就简单交代了自己的身份线：“我来这边陪陪亲戚，照顾孕妇。”
陈半双侧眼。
方代墨抬眸，和她对上了视线。
*
陈半双一队人登记完后，迅速离开了一楼去了别处。
“你突然跟我打招呼，不怕露馅？”方代墨翻着登记册，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秋靡挠了挠怀抱中小狗的下巴，记着登记册上刚才玩家留下的信息，满不在乎道：“不会啦，我看得到情况。”
她的系统道具界面中，原本的“预设中”已经变成了“预设完成”，目前拥有了一分钟的真实有效时长，说明刚才那队玩家认同了她的居民身份。
“这里不方便说话，”交完物业费后，方代墨拉着沈秋靡上了电梯，“你那个房间有别人吗？”
沈秋靡自然否认。
二人便回到1311室。
方代墨从头把她的情况讲了一遍。
她的身份是1313那户人家的亲戚，因为这家人请不起月嫂，特地来平安公寓照顾孕妇的。
出生点的菜市场熙熙攘攘，她在里头挤了好长一顿时间才买够任务要求的菜品，跟着路标来到了平安公寓。
“因为我身上只剩下了50元钱，看到楼下缴费的横幅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给。结果系统给了任务强制让我交，交了主线-1就完成了，还涨了5%的关注度。”
“所以您现在没钱了？”沈秋靡若有所思。
“还有十块。”方代墨严谨纠正。
“哦，所以是没钱了。”沈秋靡自顾自点点头。
看到沈秋靡一脸“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的欠打表情，方代墨忍不住怼她两句：“你就有钱了？”
“没有啊。但可以用积分换嘛。”
她摊手，方老师好说歹说还剩了个十块钱，她才是从头到尾一文不名。
“不说这个，孟三星他们还没过来？”方代墨没有在登记册上看到别的队友的名字。
沈秋靡摇头：“没有，到目前为止，抵达公寓完成了登记的玩家就那册子上的八个人。”
“除了我俩之外的六个玩家来得很快，陈半双那一队人应该是一个团队的，但他们居然能这么快就集合，接着找到公寓位置，远远超出了我们这个层次的能力。”
沈秋靡分析道。
“副本需要平衡，这说明除了我们，还有别的玩家拉低玩家整体的水平，才能匹配到一个C级副本。”
“你看，孟队长人家都是C级的吧？但他们还没到。我们队伍一共六人，一多半都没有到位，那其他呢？照这么算，还有不少玩家在公寓外围花时间。”
直播间大部分观众也在跟着沈秋靡的思路走：
【我出去看了下界面，进腐烂公寓的有20个玩家】
【感觉这个副本时间上很宽松，莫名感觉有些悠闲，它真的算得上C级吗？】
【嗯……怎么不算呢？我就不剧透了，大家慢慢看】
【大部分玩家都在外面被身份任务拖住了】
【主播可以抓紧时间多做点身份任务，身份任务带着隐藏，有关核心线呢】
【每次看直播都苦于不能和主播对话】
【对话一开你估计都被吞了，啥都说不了】
【这倒也是】
画面中，方代墨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我们是不是太闲了？”
“我从菜市场一路过来，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买菜回家做饭休息，没有紧急的时限催促我送命，也没有奇怪的环境引起我的紧张。”
她说着，环顾周围，紧蹙着眉头。
“这是不是太反常了一点？”
太平安了，如公寓本身的名字。
危险到底是什么？危险到底在哪里？她们该如何应对？
这些通通不知道，没有一点线索。
这样无力被动的情况让沈秋靡生出一股烦闷。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方老师，您还有任务是吧？”
她记得方代墨买菜是因为身份任务，既然买了菜，估计也得会去交菜，甚至可能被按头做饭。
方代墨颔首。
“就先这样吧，您继续做任务，我去平安公寓外围逛一圈。”
她要试试能不能触发她的灵媒被动。
“你多加小心。”
“嗯。”
*
出门逛街之前，沈秋靡把金金还给了李抒意。
后者来开门时，面色相较于刚才好了不少，浓重的疲惫感减轻了许多。
她听说沈秋靡要出门吃午饭，特意提醒她不找工作可以做点兼职，公寓附近很多店铺都有招工。
沈秋靡笑着说好。
告别李抒意来到楼下，登记的玩家还是只有八位。
离开平安公寓，外面的场景做得极为逼真，车水马龙，景象顺着视线延伸，好似没有边界。
有轻柔的风微微拂过，撩动她耳边的发丝，带来些微凉意，驱散了周边的闷热。
地图很大，她在周围走走停停，消磨了将近一个小时，仍旧一无所获。
实在没办法，她用积分兑换了些许货币，随意找了家小餐馆解决了午餐。
要是之前的她，是绝对不会吃副本的东西的。
就算再饿，就算摆在她面前的食物多么光鲜亮丽，她也不敢吃副本的东西。
但和孟三星组队后，对方有特地提醒她，在流程长达好几天的副本中必须吃东西，不然后续体力跟不上。
最安全的是系统商城售价高达10积分的面包馒头，其次就是副本里面用积分购买的食物。
除此之外其他任何食物的安全性则需要玩家自己判断。
既然这个副本积分可以兑换货币，那相当于就是花积分买餐饭了，沈秋靡吃得还算放心。
副本里的饭菜味道普通，不会让人惊叹这是什么人间美味，也没有出现吃到嘴里变空气，变虫子，变垃圾等等无限流经典操作。
好闲。
她不禁感叹。
要不她还是回去，从一楼开始挨个敲门打招呼，直到刷满她的身份任务？
……
感觉这方法很容易遭到副本npc的集体仇恨。
饮下最后一口茶水，沈秋靡结账走人，见到远处那堵墙壁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海报。
那些是……兼职小广告？
她想起了李抒意的善意提醒，凑过去看。
确实是一整面墙的招工广告。
各行各业的都有。
什么嘟嘟服装店，张三李四烧烤，富裕超市，祝您平安药房……一堆乱七八糟的。
全是招工广告，薪水不明，待遇不清，越看越像诈骗。
周围都没有npc注意这面广告墙。
沈秋靡在“富裕超市”这个广告单上多看了两眼。
富裕超市。
这个名字很熟悉。
沈秋靡冥思苦想，终于灵光一闪，摸出团队的通信纸，定位到孟三星的发言：
【孟：基本情况相同，位置富裕超市，晓秦……】
对了。
那不就是孟队长的出生点。
腐烂公寓（3）
沈秋靡闲逛的方向正好和富裕超市相反。
她又花了好长的路程从饭馆走回平安公寓, 先看了眼登记册，上头新增加了几个玩家, 之中正好有尹歆然的名字，但其他队友还没到。
通信纸上没有出现新的消息，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富裕超市看一眼。
这会儿平安公寓里的居民进进出出，也许是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大厅里不再像上午那样冷清。
沈秋靡见着人就打招呼, 不管对方是玩家还是真正的居民，上去就是一通“你好”加自我介绍，听到关注度加百分之一的通知后就干净利落走人，冷酷又无情, 仅仅是一个为了完成任务的工具人。
稍微停留了一会儿，差不多没什么过路居民后, 沈秋靡翻出手机导航, 去往富裕超市。
因为某些未知原因, 平安公寓在导航app上是搜不出来的, 她留了个心眼边走边记路, 免得待会儿回不去。
富裕超市位于一段十分繁华的商业街, 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 各种人类发出或制造的声音吵得沸沸扬扬, 道路几乎挤满了人，沈秋靡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人山人海中脱身出来，远远望见了富裕超市的匾额。
等一等。
她微微眯眼。
有点不对劲。
沈秋靡快速靠近富裕超市的店面, 站在超市敞开的玻璃门口。
超市不大，更像是便利店的规模, 进门右手设置了单节收银台。店里面零零碎碎几个顾客，没有什么表情，他们神情认真地挑选商品，一件件商品被客人从货架上丢进购物筐里，堆了一层又一层。
她侧头看了看背后街道依旧吵闹的人群，又转回来，视线从店里三三两两几个顾客脸上游移而过。
明明那些客人长得正常，举动正常，但就是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味道。
而且，也许是她的天赋被动终于开始上班了，她还抓住了一丝反常的鬼怪气息，却又不太明显。
孟队长此刻已不再这里。
他遇见了什么危险吗？
沈秋靡收起轻松悠闲的心情，正视起当前所处的副本，跨进店门，和坐在收银台的收银员对上视线。
“你好，请问你们老板在吗？”她问，鼻尖嗅到了极少一点异味，随即立刻消散，“我看到了这里的招聘广告，想来应聘一个职位。”
收银员斜了沈秋靡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就是老板。”
“我这广告贴了好久，终于有人来了。”他笑容满面，起身将沈秋靡迎进来，“最近这几天店里收银员请假，正好缺人。你要是想应聘，现在就可以上岗。”
“薪资多少，工作要求是什么？”沈秋靡没第一时间答应。
老板笑了笑：“百元一小时，工作要求可以自行察看员工手册。怎么样？我这待遇可是整条街上最好的，要来吗？”
时薪百元，好高的工资，这么良心。
【滴，恭喜玩家触发兼职支线任务：「金钱是万能的」
任务要求：在富裕超市兼职一天，获得应得的报酬
任务奖励：未知
注意：本任务属于选择性任务，玩家可自行抉择是否接取。】
“金钱是万能的”？
沈秋靡在心中重复了几遍这个任务名：“来。”
老板从柜台下面摸出一叠兼职协议的空白模板，见沈秋靡眼中划过一丝惊异，得意道：“说了我这里是整条街上待遇最好形式最规整的。签吧，签完就可以上班了。”
他将收银员的座位让给沈秋靡，把笔和协议一起摆到她的面前。
沈秋靡浏览了一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着笔尖接触纸面，沙沙的笔划声异常明显，外街的吵嚷声渐渐停息下来。
她忽然就联想到了通信纸，正好还没正式开始支线，她顺手把道具摸出来看一眼，还可以报一下自己的位置。
翻开棕黄的羊皮纸，一整面凌乱无序的字迹突兀地闯入视线。
【尹救命我在（三角形）（三角形）（三角形）……（没画完的三角形）】
她心一动，还没来得及留下什么，下一刻，眼前的场景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滴，副本场景构建完毕，恭喜玩家正式进入支线任务「金钱是万能的」】
*
回过神来，沈秋靡还是在富裕超市的收银台端坐着，但眼前的场景却大有不同。
原本沸反盈天的街外此刻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一片影子，看不真切形象，没有任何人声。
仿佛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
外头堆叠的黑色一层盖过一层，涌进这片街区，分流到不同的店铺中，选购其需要的商品。
富裕超市内部此刻空无一人，门把手上悬挂着一块告示牌，此刻“关闭”的那一面向外，显示这家店还未开张。
沈秋靡在收银台的抽屉里看见了老板所说的员工手册。
【临时工（收银员版）工作注意事项：
一、如果货架上的商品持续未供应，收银员应当检查货架，并前往供货仓库填写供货清单，填写完毕后立刻回到自身岗位；
二、若发现商品出现问题，可向老板申请前往供货仓库检查货物；
三、翻转门口悬挂的告示牌可更改本店经营状态，本店不允许长时间暂停营业（出现注意事项第二条的情况除外）；
四、临时工完成要求售卖数目即可结束工作，结算工资；
五、临时工每日工作时长总共三小时，三小时内未完成规定的售卖数目，工资按比例削减；
六、临时工在工作期间不得使用手机等电子产品，所有工作人员的手机已被统一放入储物柜；
七、本店践行等价交换原则，禁止收银员随意收取支付款项。】
看完注意事项，沈秋靡大致明白了这个支线的任务要求。
她现在是富裕超市的临时工，担任收银员的岗位，但手册上写的是“收银员版”，估计在供货仓库中还会有别的岗位以及对应的注意事项。
整个任务限时三小时，超过奖励削减就得不偿失了，要注意时间花费。
想到这里，她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墙壁上悬挂的时钟。
支线里，此刻是八点钟，因为外部环境过于阴沉，她不清楚这里的时间是早上八点还是晚上八点。
收银台上还摆了一个类似计时器的东西，屏幕上显示“0”，这应该就是手册上说的售卖数目了。
收银台这边的环境看得差不多，她起身向超市内部逛了一圈。
货架上的东西不再是她熟悉的食品日用品，而是盒子，五颜六色的盒子，不同大小，不同形状，所有的商品都是这个古怪样。
商品对应的标价牌没有数字，只是一串长方形，有的长些有的短些。
沈秋靡把所有的货架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空缺，索性直接翻转了经营告示牌，坐回收银员的位置开始上班。
之前平静无波的直播间此刻稍微掀起了些许水花：
【来了来了】
【第一个小高能】
【请大家远离自己的水杯饭盒外卖】
【主播一找就能找进富裕超市这条线也是厉害】
她前脚才刚刚坐稳，后脚超市的门就被推开了，她迎来了兼职工作的第一位顾客。
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时她抬头看去，吓了一跳。
这哪是什么顾客。
明明就是一具尸体啊！
进来的“客人”身着渗透粘稠液体的破烂服装，隐隐约约能看见胸肋骨凹凸的形状。他的面部一块一块的黑，毛发间似乎有散在的蝇卵，行进时飘来一股细微的腐臭。
沈秋靡沉默片刻，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做好心理建设，直到“客人”选好货品，将一个型号适中的盒子摆在她面前，才重新拾起微笑。
她拿起扫描枪扫过盒子上的条码，按照电脑上的操作提示登录打款收钱，待顾客手机扫码支付后，把打印出来的小票递给他。
“客人”抱着盒子离开了，在他离开的路线上留下了一连串黑绿色的粘稠液体，空气中的异味久久没有散去。
沈秋靡闭了闭眼。
幸好没把午饭吐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在医院也算见识丰富，什么断手断脚，什么被土方车从三维压成二位的肢体，什么破了一半的脑子，鲜血混合着透明的水液淌个不停，都不是没有见过。
但腐烂的尸体在她眼前晃过来晃过去这种情况，她还真的没见过。
收银台上的小屏幕此刻已经从“0”跳到了“1”，右下角浮现一个小小数字：100。
意思是她还要见一百个这样的客人。
很难评价。
第二第三位顾客很快进店，同第一位客人一样，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走进来，选到他们想要的商品盒子，再摆到沈秋靡面前让她结账。
她观察到每位顾客结账后，身体上的腐化状况似乎会加剧一些。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目前为止，所有进店的客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腐化，有的程度深，有的程度浅，甚至还有已经腐烂得只剩一句骨架的客人，仅在骨头上粘连着少许发黑发黄的皮肉。
他们没有对沈秋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去，连眼神都不会多给她一个。
但沈秋靡还是觉得自己被攻击了。
严重的精神攻击。
没个十天半个月缓不过来的那种。
在任务进度条走到“10”的时候，她听到了脑海中系统的声音：
【滴，玩家自身关注度增加1%】
她一怔。
这也没打招呼啊？
还是说，这是任务自带的增长？
又十个客人后，她的关注度再次增长1%。
好的，破案了，支线自带的。
她将小票递给第20位顾客，看着他面目全非的脸庞，听着脑子里略带回声的系统音，忽然灵光一现，突发奇想开口道：
“你好，我是沈秋靡，平安公寓的新住客，很高兴见到你啊。”
【滴，检测到玩家完成身份任务，玩家自身关注度增加1%】
……
这些顾客居然是平安公寓的居民？！
*
顾客走到四十多位时，沈秋靡已经习惯了整个店铺充斥的尸腐味道，甚至能够一边干活儿一边哼哼歌儿，给这份机械的兼职找点乐子。
自从发现了顾客中有平安公寓的居民，她现在每来一位结账的尸体都会热情洋溢地与其寒暄问候，变着花样问好，争取塑造一个尽职尽责的工作形象。
最后不出她所料，截止目前，所有的顾客都是平安公寓的人。
问好问到后面，也许是怕关注度飙升得太过超前，关注度的增长不再是一人一个，而是好几个招呼才会涨一下。
她判断对方是否为公寓居民主要就是听广播。
如果是的话，系统就会告诉她，说她完成了身份任务，关注度累积中，累积到一定数额关注度增加。
第四十九位是熟人。
在它结账时，沈秋靡看到雪白的骨架尸体上套着白T和黑裤，T恤右上方绣了一朵明黄色的小花补丁。
这是李抒意。
她彻底确定了顾客都是平安公寓居民的事实。
这么说来，平安公寓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平安，里头的居民一个两个都混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有的甚至已经成了骨架。
他们这些新搬进去的玩家呢？会不会也要变成那般模样？
沈秋靡握着扫描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其光滑白净的外壳。
些许湿滑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达到神经。
……
她感到些许异常，垂眸向扫描枪看去。
接着她呼吸一滞，心跳瞬间加快。
视线中，她握着扫描枪的手变得更加苍白，泛着青绿色，指尖正在向外渗出滴滴水液，收银台上已然汇聚了小小的一滩水洼。
什么时候。
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抬手嗅了嗅，一股轻微的异味钻进鼻腔，激得她下意识皱眉。
她已经接待了一半的顾客，时钟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按照这个进度，就算一百单全部完成，也最多不过两个小时。
她的手指上出现的腐化现象应该不足以致命。
但她不能确定任务完成后，身体上的腐化是否可以复原。
用脚想都知道，没有哪个游戏副本能让玩家坐一两个小时直接过关还没有任何损害。
她趁下一位顾客还没来，立刻起身翻转了告示牌，暂停了营业。
店内货架上的商品在售卖了五十多份后没见减少，似乎一件商品被取走后，下一刻就会凭空补位同一种盒子。
售卖区找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沈秋靡看着店铺深处那道通往供货仓库的门。
要是她想弄清楚这条支线的一切，非得去里面一趟不可。
手册上是怎么说的？
“如果货架上的商品持续未供应”，收银员应当去供货仓库填清单并立刻返回；“如果商品出现问题”，需要向老板申请去仓库检查货物。
只有后一种情况能够长时间暂停营业。
话说回来，自从支线开始后她就没有见到老板的影子，没有任何信息告诉她应该怎么联系老板。
……行吧。
那是老板，要给她发钱的，先宽恕他。
贸然进入供货仓库是不可取的，她不知道仓库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她适用规则第一条能拿到的暂停营业时间到底是多久，鲁莽闯进去很容易直接GG。
沈秋靡回到收银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面墙上的时钟，看着秒针围绕表盘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要试试每回最多能暂停营业多少时间。
有了这个时间基数，她才敢进仓库走下一步流程。
至于尝试的办法，第一靠五感观察环境的变化，第二靠她的天赋被动。
在她上这条街看到“富裕超市”牌匾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到了这家店的不对劲，事实也证明它确实有一条支线能走。
由此可得，她的天赋被动还是很可靠的。
十五分钟过后，沈秋靡呼吸一紧，街外的天色忽然越发暗淡无光，拥挤的黑影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超市的玻璃门。
有什么大家伙要来了！
她立刻冲到门口翻转了告示牌。
店铺重新投入营业后，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压力随着接待的顾客数量上涨渐渐减轻，最后消散。
看来，十五分钟是暂停营业的最长时间。
超过这个时长，店外积压的顾客堆积超过店铺能够承担的负荷，一窝蜂闯进来，店铺里的她估计马上就会被愤怒的客人撕碎。
她必须在十五分钟之内进入供货仓库，找到老板或者联系他的方法，申请到长时间暂停营业的资格。
还有个前提，仓库里得有联系老板的线索才行，否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这样想来，这十五分钟还不能够一下子用到极限，必须留够时间让她可以回到收银台，翻转告示牌。
在心中计较完毕，沈秋靡用10积分在系统商城兑换了一块腕表，确认它能正常运行后，再次暂停了店铺的营业。
*
供货仓库就在超市的最里面，推开一扇吱吱呀呀的木门，便是仓库的区域。
进门左手墙壁上贴了一张白纸，上头有些许字迹被黏黑污渍掩盖。
【供货仓库通则：
一、仓库储有本店的重要货物与商品，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二、仓库设置一位■■■，相关信息可查阅■■■■■■■■■；
三、■■■■■■■即本店的商品，本店售卖■■；
四、收银员请在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履行职责；
五、收银员在履行职责时不得隐藏、转移、毁损任何货物，避免■■■■■；
六、本店践行等价交换原则，任何工作人员不得无批准取用任何货品。】
通则上好些关键字词看不清楚，她在仓库中的行动必须慎之又慎，小心行事。
进入仓库后才发现，仓库内部的空间比外头的店面大上好几圈，加之昏暗的灯光渲染，根本望不见边界。
目之所及皆是金属制成的货架，高度直至天花板，货架一层一层堆满了玻璃制的罐子，罐子内部是一团团的黑影，呈颗粒状，有点类似于虫群。
仓库同则下方摆放了一条木桌，上面是一叠供货清单，正是收银员需要填写的那种。
沈秋靡抽出一张看了看，上面是一些商品的缺货勾选，填完了让单独放在桌子的另一头，用桌肚空余的书写板夹夹好，然后尽快离开仓库范围。
她抬手看了看时间，打定主意先在仓库中搜索一遍，摸一摸路线。
这里的货架实在是多，又高，弯弯绕绕的，让人很难辨清方向，且坏境又算不得干净整洁。
不少地方都有碎一地的玻璃渣子，带着乌泱泱一片的黑色稠液。
仓库里和外间一样十分安静，除开她的脚步声和时有时无的滴水声，她听不见别的声音。
忽然，沈秋靡脚步一顿，注视着身侧两行货架狭窄的通道。
那边道路的尽头，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形的影子。
好像还在动。
她神情一变，警觉地盯着那道影子。
影子蜷缩在黑暗中，那里一整片地板挤满了黑绿的粘液，踩上去会发出咕叽咕叽的怪声。
沈秋靡眯了眯眼，想了想走近一看，不少的液体竟然是从影子里渗透出来的，混合着不知名的红色，搅合成一片五彩斑斓的黑。
这竟是一个活人。
半身蜷缩在黑暗里，不走近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沈秋靡看着他，瞳孔有一瞬的放大，继而恢复平静。
青年的双腿已经尽数染黑，混在粘液里，分不清哪块是血肉，哪块是布料；他的双手湿淋淋的，泛着乌青的颜色。
细软黑发湿答答地贴在青年惨白的面颊上，侧脸沾染了不少灰尘与腐臭粘液。他紧皱着眉头，痛苦的表情刻印在清秀的五官之上。
莫名有一种……
诡异的漂亮。
而弹幕此刻已经炸开了锅：
【卧槽这不是尹歆然！】
【他居然能摸到这里来，不可思议！】
【这还是我印象中的主播挂件吗？】
【竟然有胆子一个人闯支线，进步了】
【还没死还没死，主播捞一下啊！】
腐烂公寓（4）
青年的情况看上去凄惨异常, 任谁看到他，都免不了兔死狐悲, 激起一阵同情怜悯之心。
但有的人属实没有心。
沈秋靡看清青年的样貌，继而蹲下身来，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处境，伸出绿白的手指戳他的脸颊。
没动静。
又戳了几下。
青年的眼睫毛闪了闪，好半天才睁开一条缝隙。
他胸口起伏，闷闷地咳嗽几声, 呼吸声尤为沉重迟缓。
见状，沈秋靡在商城翻了翻，挥手打散系统光幕，一颗糖果出现在她的手心。
“张嘴。”她没在意那些粘稠的水液, 垫起青年的后脑勺，命令道。
青年茫然了几瞬, 抬眸看了看沈秋靡, 他的眼神涣散没有聚焦, 但还是配合地隙开抿紧的嘴唇。
好乖。
沈秋靡联想到了她家以前养的那只生病兔子。
“商城特卖20积分体力糖果, 记得还钱, 小尹同学。”她说。
甜味渐渐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兔子有了力气, 一下子扒拉住沈秋靡的衣袖：
“别…别救我……”
“快走……”
沈秋靡压低声音：“这里有什么？”
“仓库里有怪物……你快走, 别被发现, 抓紧时间卖到一百单还能完成任务……”尹歆然的声音十分虚弱，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沈秋靡选择相信自己的天赋：“现在是安全的。”
她顿了顿，说出来的话带着自己的一贯作风：“而且你有用, 死了不划算。”
直播间：
【姐您真的很会说话，不愧是我看中的姐】
【明摆着把队友当工具人了, 他都不生气？】
【菜鸡有人救就偷着乐吧】
【要不是对面主播认识沈姐，他在新人本就跪了好吧？】
【菜就早点认命，早点喂副本，给新人腾位置】
尹歆然闻言愣了愣，本想笑一笑，结果嘴角一扯，气声卡在嗓子眼，又咳了几下。
是个好消息。
他想。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面前的人确实是他的队长，不是鬼怪的伪装，也不是他死前的回光返照。
也幸好，他的天赋在她眼里还算有用。
“……谢谢…”
不管她怎么想，至少她在他希望破灭时找到了他，并且愿意救他，他很感激。
这样想着，忽然视线中沈秋靡的表情一变，语气添了分凝重：“现在站得起来吗？”
尹歆然双手撑着地板，艰难地把自己从粘液堆里拔出来：“还，还行。”
他倒在这里纯粹是因为腐化过重体力严重丧失，刚才吃下沈秋靡给的体力糖果后恢复了一些，这会儿能站起来走了。
他看见沈秋靡则头望着外面黑漆漆的通道，须臾和他说：“不是冲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接下来不要出声，放轻呼吸，跟紧我。”
见尹歆然整个人有点抖，沈秋靡思索片刻，从她稀薄的情商中调取了一些还算能用的：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
自方代墨被带躺过一次后，尹歆然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躺赢的快乐。
沈秋靡带着他在货架之间穿梭，走一会儿，蹲一会儿，之前追他的怪物根本摸不到他们的影子，吃尾气都赶不上。
他完全不用思考，跟着沈秋靡走就可以。
这就是灵媒吗？
尹歆然大开眼界。
害怕倒是不怕，差点死掉的人，又在这个仓库瘫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该怕的已经怕完了。
他开始的时候只是些生理性地发颤，没想到能换来沈秋靡的一句安慰，已经被此人pua入骨的尹歆然脑子里瞬间开始撒花放烟花庆祝。
他的天赋真好啊。
之前还有点嫌弃，现在想来，他这种小菜鸡的最好出路也不过就是当一个大佬的挂件，他的天赋还可以给大佬续第二条命。
没准大佬一高兴，还能顺手给他捞回来，说不定挂着挂着就凑够积分买复活道具了。
见义勇为真好。
世间还是好人有好报的。
尹歆然熟练地自我洗脑安慰。
忽然他听见沈秋靡说：“你怎么躲的那东西？”
尹歆然下意识回答：“乱扔货架的罐子。”
然后沈秋靡就立刻砸了手边一个罐子。
罐子飞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摔在另一条过道上，瞬间四分五裂。
玻璃破碎的脆声在安静的仓库中尤为刺耳。
接着她抓了尹歆然的手腕，脚下生风，用她最快的速度带着尹歆然离开了这个点位，拐进了靠墙的夹缝，顺着熹微的光线进了仓库中的一个小隔间。
尹歆然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连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搞清楚。
沈秋靡抵住隔间的门，在门口待了一会儿，确定那玩意儿没找到这里来，才松了口气，转身同尹歆然解释道：“刚才那东西快发现我了，所以问你是怎么躲的，我参考参考。”
参考的结果就是砸货品确实能够转移那东西的注意力，它直直朝罐子碎掉的地方去了，没再试图追踪沈秋靡他们。
唯一的代价是……
“队长你的手！”小隔间的灯光比外间要明亮很多，尹歆然眼尖地发现沈秋靡的双手已然整个发白泛青，不时从皮肉中渗出些许清黄的腐败液。
他们的腐化与那些居民不同，不需要蚊虫细菌等分解者的参与，凭空就能开始腐败。
沈秋靡抬手看了看，想起来仓库门口的规则。
【五、收银员在履行职责时不得隐藏、转移、毁损任何货物，避免■■■■■】
【六、本店践行等价交换原则，任何工作人员不得无批准取用任何货品。】
看来这就是违反等价交换原则的代价。
“我有数，你比我更严重。”她不甚在意。
她这还算保持在可控范围内，尹歆然的腿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了，不晓得他当时为了保命砸了多少仓库的东西。
“你能在这里待那么久，应该已经和老板申请了检查货物吧？”她迅速进行下一个环节，“具体怎么操作？”
尹歆然也反应过来目前要紧的事，边想边说：“就在仓库里某一个房间里我发现了座机电话，电话旁边就有老板的联系方式。”
他左顾右盼观察了四周，神情带着遗憾：“不是这里，这个房间太小了，那一个更大，嗯……有点像员工办公室。”
“你记得路吗？”
尹歆然揪紧眉头。
片刻他开口，语气带着强装的镇定：“我…记得。”
沈秋靡立马拉开隔间门：“走。”
她还剩下一半的时间，容不得她过多怀疑纠结。
*
走出隔间，与隔间内部完全不同的明暗让尹歆然的视线黑了一瞬。
他艰难地在灯光昏暗的仓库中辨认方向，小心谨慎地向他去过的员工办公室摸索。
沈秋靡落后他一步，跟在后面，如果她感知不对劲就会立刻拉住他，改变方向。
这样和仓库里的怪物绕着弯子，两分半钟后，他们找到了那个说是有电话的房间。
两人快速溜进去，关紧房门。
这一个房间相较前一个隔间确实大了些，门口有绿植，旁侧装了书柜，靠墙摆着一套办公桌椅，桌边设置了一部座机电话。
尹歆然熟门熟路摸出记有老板联系方式的小册子，翻到对应页码递给沈秋靡，指了指电话的方向：“快！”
沈秋靡对照册子按下数字按钮，手指舞得飞快。
“嘟——”
“嘟——”
“……您好，这里是平安街富裕超市，我是超市的老板，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沈秋靡沉声，语速快得差点打结：“我是您今天聘请的收银员，超市的商品出现问题，我申请检查货物。”
“……出现问题是吧？行，没问题，你检查吧。”老板的声音有些失真，慢慢的越□□缈虚无，“…仓库出问题是常有的事……别待太久哦。”
电话挂断，沈秋靡抬手看了下腕表的时间。
剩下四分半。
成了。
“现在来说说你的情况，怎么到这里的？又是如何把自己搞成刚才那样？”她搁下电话，虚虚靠在靠墙的台桌上，对尹歆然提问。
尹歆然呼吸有些不通畅，扯出皮质的办公椅坐下，明明沈秋靡赶上了申请检查货物的时间，他却仍旧有些放不下心来，但短时间内他又想不起来原因。
没办法，他只好先压下心中的不安，转而对沈秋靡交代道：“我在平安公寓登记后主线任务就完成了，当时我剩下的就只有一串不限时的身份任务。”
“我一看感觉这些任务都不太划算，加上租房那一下子几乎花光我的钱，我一想这吃饭得花钱吧，做任务万一花钱呢，万一明天公寓又让交别的费呢，这不还是得花钱。我积分又不多，心里不踏实，出来看到了兼职广告，就顺着地址跑过来了。”
一段话，把大学生的贫穷心境讲得透透的。
“过来之后我发现一整条街都是之前小广告上有的店铺，想了半天，最后觉得富裕超市听上去最有钱，进来一问系统就提示我接到了支线。”尹歆然掰着手指头数了下时间，“我开始是想告诉你们我在这里，但转念一想万一我跪在支线里了，通信纸还在冷却没法呼救，那我不就凉透了吗？”
“本来也是有点害怕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
“但好不容易找到了看着很高端的支线，况且副本还在第一天，我觉着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就冲了。”
结果就是冲过头，收银员当了一半没啥事给了莫名的勇气，继续冲仓库，然后凉凉。
连SOS都没喊完整。
尹歆然庆幸地吐口气：“幸好，你也在这里。”
“要不是你……”
话说了一半，他眉头一皱。
等等……
他好像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了。
“我想起来了！我们赶紧走，申请没用，外面的怪物时间一到还是会追杀你，到时候你的优先级最高，要逃就只能像我这样不停破坏货品，恶性循环！”
他记起来了。
他进入供货仓库后，也费了好大力气找老板，在最后一刻完成了申请。
但没等他松一口气，游荡在供货仓库的怪物就找上他了。
明明他已经及时申请了！难道说，外间收银员的规则不能限制仓库里的怪物？！
被那东西碰到后，皮肤会瞬间腐化，体力流失得飞快。
他为了逃脱，触犯了一堆仓库规则，最后体力不支猫在角落，身体也异化得不成样子。
怪物起初一直在寻找他，突然某一刻，那东西不再理会他，转而看顾起货架来。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沈秋靡进入了支线，填补了尹歆然收银员的位置，超市重新投入运营，怪物的优先级发生了改变。
沈秋靡斜了眼面露焦急的尹歆然，侧头看了看时间：“还剩一多分钟。”
她从靠着的办公桌起身，开始东翻西找。
“抓紧时间。”
尹歆然也从椅子上起身：“找什么？”
“仓库临时工的注意事项。”
她记得收银员的规则叫“临时工（收银员版）注意事项”，那么这间仓库里的办公室，保不齐就会有对应的仓库版本。
要是能找到，外面怪物的身份自然迎刃而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灯光微明的办公室里唯独留下了沙沙的翻找声。
房间里一个书柜，一个办公桌。
只有这两处可以藏东西。
终于，在时间即将走到尽头时，沈秋靡在书柜的一节抽屉中翻到了眼熟的规则封面。
她快速扫了一眼：
【临时工（供货员版）注意事项：
一、供货员在供货仓库履行职务，工作时段不得离开工作场所。若因擅离职守导致货物语商品出现任何问题，原供货员失去该职位；
二、停留时间过长的收银员视为货物，供货员可对其进行储存罐装；
三、供货员有权监督收银员及其他进入仓库人员的行为，在必要时可使用暴力；
四、供货员负责货物的挑选、审查、转化、管理与罐装；
五、本店践行等价交换原则，供货员履行职务时应当遵循该原则。】
就是这个！
她一把抓了规则，另一只手拉着尹歆然，边说边冲出了门：“找到了，快走，不能被堵在这里！”
尹歆然被提溜得一个踉跄，连忙跟了上去。
沈秋靡出门的一瞬间就把规则塞进尹歆然怀里，让他拿好。
她自己则是一脸严肃，集中精神，主动去捕捉那位“供货员”的位置。
在他们出门的一瞬间，她的停留时间到达十五分钟这个时间节点，周身环境气氛一变，有一种明显的冲着她来的感觉。
“我带路，你抓紧时间看规则，念给我听。”她吩咐道。
下一刻，她砸了两个货物罐，玻璃瓶的碎裂声传进两人的耳朵，震得脑袋嗡嗡响。
沈秋靡拽了尹歆然的手腕，快步奔向另一个方向。
尹歆然几乎没有看路，沈秋靡把他往哪里带，他就跟着走哪里，一旦走到光线稍微好些的地方，他就一目十行看规则，记在心里，然后小声说给沈秋靡听。
尹歆然念完整个规则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砸货物不是长久之计。
这样下去，没有下一个收银员进来填补沈秋靡的空缺，让供货员的优先级变更为补货，他们就永远不可能脱开怪物供货员的追寻。
沈秋靡精神更为集中。
她必须时刻关注供货员的位置信息，判断它接下来的行进路线，又不免分心思考解决办法。
忽然她看见了填写清单的桌子。
他们已经走回了仓库门口。
“你试过回到超市里吗？”她问尹歆然。
尹歆然一愣：“没。”
他那一轮太快了。
……
他跪得太快了。要不是沈秋靡进支线进得及时，他早就嘎了。
“那就试试。”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沈秋靡思考，她只能赶紧冲向仓库门口，推开木门，待尹歆然出来后立刻关上。
尹歆然抖了抖被他捏成咸菜的仓库规则，神色惶惶：“…怎么样？”
沈秋靡没说话。
她面对着木门，好半天才松下肩膀。
“成了。”
她的视线又在超市里扫了一转。
“这里也没问题，在超市躲它可行。”
尹歆然得了沈秋靡的肯定，脱力跪坐下来。
沈秋靡斜了他一眼。
“还要吗？”
“什么？”
“糖果。”
尹歆然摇摇头：“我自己买吧。”
糖果已经递到了他面前。
他抬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沈秋靡的话堵了回去。
“我系统商城有折扣，你可以给我算百分之二十的手续费。”沈秋靡笑了笑。
尹歆然垂眸，接过糖果，扯了扯嘴角：“谢谢。”
“不客气，抓紧时间，我们还有……”沈秋靡向门口挂钟张望，“嗯，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我已经没时间了。”
尹歆然叹了口气。
“从我进支线到现在，三个小时早过了，100单完成了六七十吧，”他抬眸瞥了眼收银台上的计数器，“果然已经换成你的计数了。”
“超时只是工资削减，你当然还是收银员。”沈秋靡不满意他语气中的消沉，“糖吃完了就起来干活，我们还可以争取我这份完整的工资。”
“以及……”
她活动自己僵冷的手指，看着尹歆然的双腿。
“完整地出去。”
*
他们把供货员的规则拿出来，重新梳理了一遍。
沈秋靡将仓库门口的通则默了出来，把三份规则放在一起对照。
“停留时间过长的收银员视为货物，难怪那怪物会在我们时间一到就追，合着我们已经成商品原料了。”她看着供货员注意事项说道。
尹歆然拿着笔在通则上增补：“那这里的空白，应该就是‘避免长时间停留’了，能对上。”
【供货仓库通则第六条：收银员在履行职责时不得隐藏、转移、毁损任何货物，避免“长时间停留”。】
“仓库设置一位——”
【第二条：仓库设置一位“供货员”，相关信息可查阅“供货员注意事项”。】
“还剩下最后一个。”尹歆然犯了难，“不管是超市里还是仓库里，架子上都是些瓶瓶罐罐，哪里看得出来卖的什么东西啊？”
他在仓库里待了很久，甚至见识过供货员罐装货物的场景，但他确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黑漆漆的一团的供货员，几乎不成人样，它在供货时伸出粘粘糊糊两只手型肢体，捧着空玻璃罐子向里倾倒黑雾，倒完了就摆上货架，身上的黑气减轻两分，过一会儿又浓稠起来。
沈秋靡也陷入沉默。
嗯……
她垂眸看着自己腐化了大半的手臂。
等价交换。
他们找到的三则规则中都有等价交换这一原则。
因为她违反了规定，以收银员的身份毁坏可了货物，所以腐化加剧。
腐化加剧……
那她之前是为什么腐化来着？
她心脏一跳，眼眸微微瞪大，即将抓住最重要的那个点。
顾客购买商品，因为等价交换的原则，他们必定有所支付，因此购买行为发生后他们身体的腐化加剧。
他们得到了商品，支付了生命。
而她这样的员工得到的是什么呢？
是工资。
如果说，超市判断他们付出的劳动无法与他们获得的工资形成对价，会不会，就产生了他们最初的腐化？
用生命，换取报酬，得到财富。
“……有没有一种可能，富裕超市，售卖的就是‘富裕’呢？”
她喃喃道。
腐烂公寓（5）
尹歆然闻言微怔。
“富裕”？
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逻辑。
“好像…说得通？”
尹歆然语气有些激动。
“支线名字也和金钱有关, 保不准这就是正确答案！富裕超市贩卖‘富裕’……嗯，但为什么这里说, 收银员也可以被视为货物？这和财富有关系吗？”
他好不容易扬起的眉毛又掉了下去。
沈秋靡把规则翻来覆去读了多次：“……可以有。你看，这里写了’供货员负责货物的挑选、审查、转化‘等等项目，货物是可以转化的。超市贩卖富裕，富裕难道只能是金钱一种形式的吗？”
“收银员为什么不能是一种财富？财富是指有价值的东西，我们的生命，难道不算有价值吗？”
她说着, 捏了捏自己异化的手。
“生命转换成的财富，再消耗生命去购买……”
尹歆然撇撇嘴：“听上去很像现实中的某些黑心企业、黑心厂家，劳动者费尽心血工作，为老板创造价值, 却换不到对应的报酬。没想到人都死了，参加恐怖游戏, 还能碰到这种故事情节……”
沈秋靡打断他：“你说得有道理。”
尹歆然：“啊？什么有道理？”
他就是感叹一下。
沈秋靡语速飞快：“我们破局的方法, 知道吗？按照你说的, 这条支线暗示着黑心老板榨取劳动者的剩余价值, 只要我们能够找到方法破坏目前的情况, 就有可能找到更好的通关方式。”
尹歆然不解：“这要怎么做？总不至于炸了这个超市吧？老板也不在这里, 我们还能把他挖出来弄死不成？”
沈秋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我们现在可是超市的员工, 你要造反也考虑能不能打得过啊。”
尹歆然：……
这不是你先带的造反的思维。
他选择闭嘴。
沈秋靡把自己的看法细细解释了一遍：“理论还是要代入具体的场景, 你想，如果把顾客当做劳动者，商品当做报酬, 顾客消耗了生命力购买了所谓的富裕，而这样的富裕本质上还是根据生命力转化而成的, 不觉得有问题吗？”
“这样简单粗暴用生命力换取的财富，它是真正的财富吗？”
尹歆然灵光一现：“你是说有中间商赚差价？”
沈秋靡：……
“对，可以这么理解。”她勉强赞同道。
默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的意思是，这里的商品有问题，它所谓的财富值不了真正财富的价值，顾客消耗生命的价值远超于商品本来的价值。”
“规则上说收银员发现商品出现问题可以向老板申请检查仓库，我们之前是怎么运用它的？把它当做我们暂停营业而不受伤害的手段，”沈秋靡一条一条理思路，“但我们从没有想过，为什么老板会那么轻而易举就同意了我们的申请。”
“……因为商品真的有问题。”尹歆然默默接了这句话。
“对。”沈秋靡欣慰地笑了，“这就是我们可以操作的地方。把里头那位供货员踹了，接下来……”
尹歆然的大脑自动捕捉到“踹”这个关键字，不免在心中为超市的供货员点了根蜡。
“我只是有一个想法，把握不大，要跟我赌一把吗？”
她的眼眸里带着跃跃欲试。
*
在尝试沈秋靡的赌狗计划之前，他们必须先把碍事的供货员解决掉。
尹歆然在之前和供货员有过一定程度上的亲密接触，深知那玩意儿的变态之处。
碰上就会异化，速度肉眼可见的快，很难搞定。
他们能够操作的点位只能是把供货员扒拉到超市区域，一个人留在外间拖住它，一个人冲进仓库搞破坏，利用规则使供货员失去它的职位。
尹歆然为着“把供货员扒拉出来”这一阶段的任务目标思前想后，抠破了脑袋。
先不说供货员多么难抓，就算他们能抓住，把它从仓库硬挪到超市里，听上去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供货员没脑子吗？可能站着不挣扎任由他俩拖它吗？
真实情况很可能是，抓供货员废了一个，在拽供货员途中再废一个，最后团灭。
他苦着一张脸在规则纸上写写画画，忽然耳边听见门打开的动静，抬头就看见沈秋靡不知什么时候又去仓库溜了一转，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她面上带着笑意，指了指门后：“那头的清单可以用，上面写只要我们填了单子，供货员就会来门口收取清单，并根据清单内容调整供货。”
尹歆然被她一提醒，终于回想起来清单上的说明。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吧。
他看着沈秋靡点开了系统商城，虚空点了几下，手上多了一根套索。
注意到尹歆然的视线，她向他挥了挥道具，解释道：“D级的控制道具，200积分呢。试试看一会儿能不能不接触供货员，直接把它拉出来。”
好的。
D级。
他还买不了。
沈秋靡没有察觉到尹歆然复杂的心情，自顾自安排：“待会儿我试着把它拖住，你进去砸罐子，我这边一旦解决就进仓库提示你。”
尹歆然：“诶，好的。”
他反应了两秒。
“我去仓库？”他的语气略带反对，“…我比较熟悉供货员的行动方式，不如让我拖住它吧。”
沈秋靡双手抱臂，有点好笑地扫了尹歆然一眼：“你确定？”
她看着他异化了一半的身体。
再挨两下攻击估计就得没。
“我出来给你收尸？”
尹歆然闻言缩了缩脖子。
呃…
“抱歉。”他老实低头。
沈秋靡：？
为什么他总是道歉？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种口头禅。
思虑一跳，她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一会儿我进去填清单，仓库门先虚掩着，到时候听我口令，你看着点砸……”
*
咕叽咕叽的粘液声由远至近。
几乎不成人样的，挂满黏液的黑脸怪物缓步来到仓库门口，伸出粘连黑绿液体的手，拿起桌上被填写满当的清单。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秋靡胡乱填写出来的清单内容太过潦草无序，供货员站在靠墙那张小桌子前，好半天都没动静。
与此同时，仓库的门瞬间被推开，人影未至，一根绳套先飞了出来，稳稳挂在供货员似乎是脖子的部位上，卡住，立刻收紧。
“能套住能套住！”沈秋靡见绳套生效，赶紧招呼尹歆然搭把手，“里头有实体！”
两人合力将毫不设防的供货员拽了出来。
它的下肢别在门框处，沈秋靡把绳头往尹歆然手里一塞，冲过去给了那团黑乎乎的“影子”两脚。
“影子”缩了缩，尹歆然趁机用力，成功把供货员拖出了仓库的范围。
沈秋靡重新接过了绳索，他们对视了一眼，尹歆然一咬牙，松开攥着绳头的手，转头冲进了仓库之中，砰的一声关上了仓库门，还伸手把那头放清单的小书桌拖过来抵住门板。
他必须快，最多十秒！
来不及思考与选择，他跨步到最近的货架，握住冰冷的架框，不计后果地摇晃。
【供货员注意事项第一条：若供货员银擅离职守导致货物与商品出现任何问题，供货员失去该职位。】
他摸不准砸多少货物才算的上规则中所述的“问题”，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尽量多地制造“问题”。
希望能够帮到沈秋靡。
视线中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尹歆然渐渐站不住脚，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
身后响起了急促猛烈的砸门声。
……是那个怪物吗？
他强撑着站起来，靠近门边，双手按住小书桌。
直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尹歆然？门是你堵的吗？还活着吗？解决了，活着的话来开个门。”
他扯开了小书桌，差一点被推开的门迎面撞脸。
“不好意思，你怎么站这么近，撞到了吗？”沈秋靡的声音从耳朵钻进脑子里，嗡嗡的。
“没我们想象的难，果然这是一个单人支线，要把那怪物困在外面挺容易的…尹歆然？小尹同学？……”
声音停了一息。
“你怎么砸这么多，不是让你看着点砸吗……”
他控制不住闭了眼睛。
忽然，些许冰凉触上了嘴唇，带着一股推力。
……
又是体力糖。
其实这个味道吃多了有点腻。
尹歆然缓了缓，睁开眼睛，心虚不敢看沈秋靡的表情。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了半晌，被沈秋靡的一声叹息打断。
“下次我会说得更清楚。”她认真道。
尹歆然默默点头。
这会儿才发现，其实沈秋靡的状况也不见得有多好，腐化相较之前多了一倍，本来挂在供货员身上的黏液现在挂在了她身上，丝丝缕缕的。
沈秋靡倒是无所谓：“我情况特殊，所以费了点力气，要是换成平常的你…不，方老师，都是可以轻松解决它的。”
“失去职位后那东西就消失了，留了一地垃圾，还挺恶心。你要不就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别出去，我去打电话换岗位。”
她顿了顿，许是因为自己的计划正在稳步推行，语气轻快了不少。
“你好好算一下吃了我多少积分，加上手续费，我现在还要收利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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