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认真的，前所未有的认真。
茯音不知道孙悟空这份转变是否是因为受到了分体的影响。
眼下，他知道自己如果不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应,孙悟空绝不会离开。
事实上，在其他不是以唐三藏师徒四人西行取经为主线的世界，孙悟空到灵山雷音寺取回真经之后，最终都成为了斗战胜佛，坐在了那一尊金宝台之上。
一开始茯音以为这第五世界必然也是一样的，但是现在从孙悟空的表现来看，最终的结果势必会与其他世界有很大的不同。
茯音思索了许多，他考虑到这个世界的运转,考虑到结局出现偏移之后可能会造成的影响,最后在孙悟空紧张又期待的视线里，微微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孙悟空笑了,明媚灿烂的笑容让他那一头金发更加耀眼，像初秋的朝阳，仿佛能散去一切阴霾。
“那菩萨我就先走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孙悟空也不再耽搁,笑意盈盈的冲着茯音挥了挥手，随即飞身跳到筋斗云上,去找还在原地等着他返回的唐三藏、猪八戒以及沙悟净了。
茯音看了一眼孙悟空离开的背影，收回视线后又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桃子,一向清冷淡然的眼瞳里也浮现出一抹柔和的浮光。
当杨戬在惠岸的领路下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良好的视力让他即便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位白衣尊者那似墨蝶般的眼睫，那纤长的弧度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就像是一条密闭的弧线。
杨戬看到那眼睫落下的阴影投在对方的眼睑处，与暖色的朝阳光线融合在一起，透出了一种朦胧又清雅的温柔。
想到不久前与他擦身而过的孙悟空，杨戬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还记得孙悟空当时的表情，那上翘的嘴角只一眼就能让人察觉到其主人内心的喜悦。
而且并非是他的错觉，观世音对那位齐天大圣，是有些不一样的。
莫名的，杨戬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吃味。
这种有些闷堵的感觉，即便是在面对常年跟在观世音身边的惠岸时，也不曾有过。
孙悟空在观世音的心中是特别的，这样的一个认知让他一贯随性的情绪出现了变化。
虽然这变化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于杨戬而言，到底还是无法忽略不计。
明月皎洁，对三界众生都是平等的，但是当有一天出现了一个被月光格外眷顾的人之后，原本维持在表面的的那份平衡被打破，心境自然也就受到了影响。
杨戬的眼神微微沉了一瞬，瞳孔里闪过一抹深邃的沉然，他的视线往下移动，落到这位白衣尊者手中拿着的桃子上，不用想也知道这桃子八九不离十时孙悟空给的。
孙悟空喜欢吃桃，这在天界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那位齐天大圣当年大闹蟠桃盛宴，几乎已经到了无无人不知的地步。
杨戬对于孙悟空那桀骜不驯的性格是欣赏的，但是眼下，欣赏之余，他的心里也难免多了几分复杂。
他走过来，走到茯音面前，然后取下腰间的葫芦：“喝一杯？”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只是平日里带着淡淡懒意的语气在此刻，似乎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明明是在邀请茯音品尝清茶，但是他这话说起来却像是在邀请茯音喝酒。
因为时常来这里，杨戬对于到莲花池凉亭的路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在说完这话之后，也没等茯音回答，他便朝着凉亭走去，而等他走进凉亭，看到白玉砌成的石桌上那还未被收捡的两杯紫鹃茶之后，英挺的剑眉微微一挑，眼眸里划过一抹情绪。
他坐到之前孙悟空坐过的位置，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紫鹃茶，然后又看向走过来坐到对面的茯音：“稍微有些嫉妒呀，我都还没有喝过大士你亲手泡的茶。”他的语气说的十分自然，带着几分熟络的玩笑之意，并不会让人觉得很刻意，不仔细分辨，只会觉得是随口的一句调侃。
茯音抬眸看向对面杨戬：“你若想喝的话，也可以。”泡一杯茶而已，这对于茯音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性，也不具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杨戬察觉出了茯音在这种事情上的无所谓，心底那一丝微妙看到紫鹃茶而产生的微妙不平衡感，也就随之散去了。
不过泡茶这个杨戬虽然不介怀，但是当他看到茯音将那一颗桃子放在桌上之后，又想到了孙悟空对观世音的那一份特殊性。他嘴唇微抿，一边将紫鹃茶收捡放到外侧，一边试探性的开口：“大士对孙悟空似乎格外在意。”
茯音缓缓回道：“唐三藏师徒四人取经之事不容有闪失。”言外之意，便是他不仅仅是对孙悟空在意，对取经队伍的另外几人也同样在意。
杨戬是个聪明人，他自然听出了茯音这一句话的弦外之音，他微微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茯音的脸色，随即也没再这件事上多说，而是十分自然的转开了话题。
对于杨戬来说，每次来南海紫竹林与观世音一起品茶是他最放松的时光，他喜欢这样与观世音相处的感觉。
即便今日来这里的时候，因为孙悟空的原因让他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是杨戬并不想将这份被影响到的情绪带到与观世音的相处中。
而每次与观世音这么面对这面品着茶，都会让杨戬感到一种时间流逝的异常快的感觉，他喜欢看观世音品尝的样子，特别是这茶还是他自己亲手泡制。
想到这，杨戬的唇角不禁上扬了几分。
他模样生得英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这微微勾唇的一笑，带着一种自在隋然的舒懒感，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如果单看此刻他与茯音相对而坐的氛围，整个凉亭内的画面无疑是十分美好的。
不过这份和谐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响亮的狗吠声给搅扰了。
而发出这狗吠声的，正是杨戬的神犬细狗哮天。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狗吠声，杨戬唇角上扬的弧度慢慢降了下来。他垂下眼有些无奈的扶额，然后下一秒，在哮天不顾金毛犼的阻拦，一往无前朝着这边飞扑过来的时候，他直接抬起手，一把拧起了哮天犬的后颈，整个一气呵成，熟练的仿佛整个动作完全刻进了骨子里。
哮天犬被提拧着后颈，身体悬空在半空中挥舞着四肢，昂着脑袋冲杨戬说道：“一爷你放我下来呀！”
杨戬没松手，反而提拧的更紧了：“哮天，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大士面前不要这么无礼的扑上来。”
“知道了知道了！”哮天嘴上应着，又重复了一遍：“一爷你快放我下来吧！”
“要说我，你就不该来！”追上来的金毛犼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哮天，眼睛里带着赤裸裸的嫌弃和不满：“你这家伙不要总是在尊者面前放肆！”
“你管不着！”哮天无比嚣张的甩出一句。
“你来这里影响到了尊者，我就要管！”金毛犼也有自己的理由，并且他自认为自己的理由相当充分，他就是很不喜欢这细犬，天生的不对盘，改不了，他也不想改，他烦这狗烦得不行。
“是不是又想打架！”哮天犬冲着金毛犼龇了龇牙：“来呀！上次没有分出个胜负，这次你看我不把你.....”
“哮天，”哮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戬打断了：“别闹了。”杨戬的语气依旧是哮天所熟悉的漫不经心，然而他的眼神明显冷了几分。
哮天被这眼神看得身体一抖，刚刚上头的热血气瞬间就降了下来，他非常识时务的找补道：“一爷你什么都没听见，我也什么都没说。”她差点就忘记了上一次连续数月不能吃肉的惩罚。
都怪这金毛犼！
哮天冲着金毛犼露出一个讨人厌的眼神。
金毛犼经不起挑衅，正要发作，在触及到茯音的视线之后，心脏顿时咯噔了一下，立刻就软了下来。
茯音对金毛犼说道：“你下去吧，好好修行去。”
若是任由金毛犼待在这里，他与哮天必然又会吵起来。互看不顺眼的两只兽类，是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和平共处。
金毛犼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还是乖乖听话的退下了，只是临走之时，凶狠的瞪了哮天犬一眼。
而哮天犬，自然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杨戬将哮天犬放下，用手弹了一下哮天的脑门：“你也回去。”
哮天捂住被弹红的脑门，可怜巴巴的说：“我不回去，一爷，让我留在这里嘛，我也想和大士待在一起。”说着她还悄悄看了茯音一眼。
如果是平时，杨戬听到哮天这么说，基本都会同意，但是今天不一样，今日他只想和观世音单独相处，所以即便是哮天也不行。
哮天太吵了。
没有谁比杨戬更了解哮天。
哮天有用不完的精力，喜欢缠着观世音，杨戬不太想让对面这位尊者的注意力分散。
杨戬对于自己做下的决定向来不容改变：“听话，你也回去。”
听到杨戬这么说，哮天也知道这一次是不能留在这里了，她有些丧气的噘了噘嘴，冲着杨戬吐舌头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一爷好讨厌！”说完这话，哮天就嗖得一下跑远了，只是在最后消失的时候，没忍住回头念念不舍的看了茯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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