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并不是很大,却瞬间就让飞扑而来的哮天犬止住了动作。
下一秒,哮天犬鼻尖一嗅,利落的调转方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二爷!”
杨戬抬手,接住了扑过来的哮天犬:“你又和金毛犼打架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拦住哮天犬拼命靠过来的脑袋,不让太过热情的哮天舔他一脸。
哮天犬哼唧唧的回道:“是金毛犼先找的茬。”
金毛犼一听,下意识反驳:“谁找茬儿?明明是你欠......”
话还没有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金毛犼瞬间闭嘴了,垂下头的时候还悄悄看了一眼茯音的脸色。
茯音走到金毛犼面前:“你......”
“弟子知罪!”金毛犼赶紧认错,先一步堵住了茯音的嘴。
此刻,因为太过忐忑和心慌,他那金色的大耳朵耷拉在两边,脑袋上的两个肢角无意识的晃动着,声音也弱弱懦懦。
他并没有像哮天犬那样恢复成人身,作为观音尊者的坐骑,他虽然有时候思想过于简单,但是还是很清楚以什么样的状态能获得尊者更多的宽容。
茯音垂下眼帘,眸色里印着毛发上沾满了泥泞和尘沙的金毛犼。
这站起来足有三米多高的神兽,此刻蜷缩四肢坐在地上,脏兮兮的样子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巴巴。
茯音顿了顿,虽然眉目稍微舒展了些,却并没有因为金毛犼这一副吃错模样就真的心软。在他这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论原由,该惩罚的一样不少。
他思忖了两秒,最后对金毛犼说道:“回你的住处,将清心真言抄写百遍,不满三月,不可出来。”
让喜欢到处找人比试的金毛犼三个月不能出自己住处,并且还要抄写上百遍冗长繁复的清心真言,这样的惩罚就像是蛇打七寸。
哮天犬听得直乐呵:“禁足禁足!”这带着稚气的女孩音落到金毛犼的耳朵里,差点没让他又冲上去干一架。
好在下一秒,这细犬也跟他一样受了罚。
“哮天,这三个月内,你不能再吃肉。”杨戬将哮天犬放下,说出了一句让她两眼一黑的话。
哮天犬只觉晴天霹雳,这下也顾不上嘲笑金毛犼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着一张小脸泣泣抽抽的说:“我的肉骨头没有了!”
让狗不吃肉,那简直就像是要了她的小命。
哮天犬越想越伤心,到了后面,实在没忍住直接哇得一下大声哭了出来。
杨戬扬了扬眉,唇间勾着一抹慵懒洒脱的笑意:“再哭的话,就再加三个月。”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比了个三。
哮天犬闻言,立刻止住哭泣。
杨戬又指了指演武场上这些大小不一的深坑:“把这些复原。”
哮天犬不敢有丝毫异议,乖乖跳到半空中,变成原形张开嘴,将地上飞乱不平的尘沙尽数吞进口中,接着又对准这些深坑,用吞进去的尘沙和灰土填平。
做完这些,哮天犬又立刻变回人形,小跑到杨戬身边,吐着舌头,用小手煽动着嘴吧,咋咋呼呼的嘟嚷着:“好多灰好多灰。”
祁渊在一旁看得笑个不停,原来可吞食红日的细犬,竟然还有这种用途。
哮天犬瞪向他,龇牙道:“不准笑。”
杨戬看了祁渊一眼,随即对哮天犬说道:“哮天,你回梅山去。”
哮天犬一听,顿时将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不,我要和二爷一起回去!”而且她还想跟观音大士多待待。
她今天都还没有亲近观音尊者,她才不要这么早回去。
杨戬眼睛眯了一下:“听话。”
哮天犬见状,知道这是没得商量了,嘴角撅得老高,最后在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茯音后,换成原型跑开了。
至于金毛犼这边,哮天犬离开后,他也在茯音的眼神示意下,老老实实的返回自己的居所。
两只打架的神兽一走,演武场这边,就只剩下了茯音,杨戬,以及祁渊。
杨戬看着将断掉的紫竹用甘露水重新修复的茯音,走到他面前,微俯身子,鞠躬致歉:“哮天顽劣,还请尊者见谅。”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是一种很成熟磁性的音色,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有歉意,却没有天界其他人面对茯音时的那种小心翼翼。
在他的身上,有种松弛有度的俊气。
随性却不懒散,眼底眸色明亮又锐利。
站在茯音旁边的祁渊,将杨戬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即便祁渊有心挑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二郎神不愧为传闻里描述的那样丰神俊朗。
个子和他差不多高,身材也和他差不多。
穿着墨色的轻便长袍,系着绘制着暗金色流云的腰带。
祁渊的目光移到杨戬额头处戴着的黑纱巾帻上。
那底下蒙着的就是第三双眼睛了。
据说这二郎显圣真君是肉身成圣,不仅炼得九转神功,又习得七十三般变化。与玉帝算是亲戚,不过性子气傲,虽然被誉为天界战神,却住在灌江口,与梅山六友相伴,麾下有一千二百草头神,向来都是听调不听宣。
有性格。
祁渊很欣赏这样的存在。
然而他这欣赏之意还没有持续多久,等他看到杨戬和他的观世尊者接下来的相处之后,祁渊心里的这份欣赏瞬间就转变成了一种危机。
“为表歉意,我这壶洞庭春,”杨戬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的小葫芦,以一种较为熟络却不会让人觉得冒昧的口吻对茯音说道:“大士一定要好好品尝。”
话音刚落,茯音还没有回答,旁边的祁渊就马上开口:“观音大士不喝酒,佛家忌荤腥,你不知道吗?”
杨戬闻言,看了祁渊一眼,轻笑:“这我自然知道。”
他轻轻晃了晃葫芦:“所以这里面的,不是酒,是茶叶毛尖。”
在装酒的葫芦里装茶叶?
这是什么怪异组合?
祁渊还想再说点什么,茯音一个淡淡的眼神朝他看去,他立刻禁声了。
茯音看着他:“祁渊,今日之事,你亦难逃干系。”
若非祁渊在一旁煽风点火,金毛犼和哮天犬叶不会打得越发没有分寸。
祁渊一听,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
这事确实是他理亏。
茯音继续说道:“就罚你抄一千遍静心真言。”
“哈?”祁渊一惊,瞪大眼睛道:“一千遍?”他没听错吧:“金毛犼都只需要抄写百遍!”怎么现在到了他这里,就从百遍变成了千遍?
茯音看穿了祁渊的心思,语气淡然的问道:“这么说,你想和他一样?”
祁渊试图解释:“菩萨,我只是在一旁看了戏,又没有实际参与斗殴,这抄写的数量怎么也不该比金毛犼多。”
“既如此,”茯音沉吟了片刻,说道:“那你便和他一样,抄写百遍,禁足三月。”
祁渊瞳孔地震:“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摆手,急得两侧长生辫的发尾都翘了翘。
茯音不说话,就看着他。
祁渊摆了会儿手势,最后果断放弃了。他垂下头,垮着肩,认命似得做出了选择:“那我还是抄写一千遍。”
话落,似乎是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他又抬眸看向茯音,嘴巴翕动着,一副有些委屈,要说不说的样子。
而茯音回给他的,始终是平静却不容再商量的眼神。
祁渊丧气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彻底放弃抵抗了。
累了,抄写真言去吧。
一旁将茯音和祁渊的互动全程看在眼里的杨戬,轻声笑了笑。
他眉眼俊美,鼻梁挺拓,纤长的睫毛像一条密闭的弧线,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处轻轻下压,很有一种成熟而深邃的味道。
祁渊看了眼杨戬这笑,顿时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原以为自己很有雄性的阳刚魅力,怎么此刻跟杨戬这么一对比,自己就跟小孩一样,一点也不成熟。
危机感更重了。
祁渊沉下眼,带着一种阴郁的心情,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杨戬看了一眼祁渊的背影,想到对方看向他时那种带着些许警惕的眼神,就像是怕他会抢走观世音一样。
莫名的很敏锐呀。
杨戬又笑了笑。
不过....观世音他可抢不走。
明月高悬于天际,他垂眸凝世,可以为这世间每一个生灵带来了皎洁的光亮,却绝不会被任何一个人摘走。
想到这,他抬了抬眼睫,将手中的葫芦再次扬了扬,又指了指位于演武场右侧方向的那一处莲花亭:“大士,请?”他发出邀请,笑容随然恣意。
茯音微微颔首。
.......
莲花亭是紫竹林中最为缥缈静雅的一处景色之地。
四面环绕着宝莲盛开的莲花池,凉亭的四个柱脚也是由上等的白石玉砌成。
亭内。
茯音和杨戬相对而坐,同样是由白石玉打造而成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套茶具,两个杯盏,以及杨戬从腰间取下的小葫芦。
杨戬的葫芦里向来只装酒,他虽不嗜酒,但和梅山那些兄弟待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喝上一两壶。
但是但凡是来要南海紫竹林的时候,杨戬装酒的葫芦就会换上一换,从简单的大号款式换成了精致小巧的样式。葫芦里装的东西也从酒变成了种植在梅山上最上等的毛尖茶心,且每一次都不从样。
若是要追溯到原因,不过是因为南海观世音喜欢喝淡雅清茶。
要说杨戬这么做是不是有别的心思,那确实是有。
所求的,不过是想将自己与观世音的这份投缘,加深些吧。
杨戬将清茶泡好,轻轻推至茯音面前:“大士尝尝看,我这清茶里都加了些什么?”
茯音闻言,在杨戬的目光注视下,端起了桌上的白玉茶盏。
他的手指细长而白,骨节分明,此刻握住茶盏的时候,能看到光滑的手背处那淡淡的靛青色的血管纹路。
白玉茶盏...白玉无瑕……
茯音的皮肤却比这无瑕的白玉更为细腻。
抬手间,他的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了一截细白的皓腕,杨戬注意到那上面戴着一个样式狰狞的蜘蛛手镯。
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将视线重新移回到茯音脸上,看着他垂下眼帘,慢慢饮下一口杯中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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