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湿冷阴暗,空气之中还有浓郁的铁锈味,令人几欲作呕。
喜乐声音之大,好像四处都在震颤,入眼之处,是一片乌黑深沉的血池。
血池中央是个极大的古铜圆台,九根白玉镂花圆柱环绕其外。
圆台上的奏乐之人,有的晃着脑袋摇摇欲坠,有的披头散发,定睛一看便能发现后脑勺上碗大的窟窿,根本看不出来是活着还是死了。
动作起伏之间,血浆横飞。
只是那动作僵直死板,比起活人,倒是更像死尸一般。
最诡异的是,周遭也都站满了人,又或者说,似人非人的东西。
灰扑扑的一堆颜色里,赛神仙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哼哧哼哧地挪动,似乎是想逃走。
少女白瑶和她师兄被绑在了一起,红着眼眶,怔忪地望着中间的方向。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站在中央的宋白宿。
宋白宿投过来遥遥一眼,唇角微勾。他身上的衣裳是黛蓝色,墨发束起,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
虽然看起来虚弱秀美,但是他唇畔噙着的笑意又显得有些风流不羁,在这诡异的场景之中也半点不显得另类。
祁摇枝总觉得这才该是宋白宿真正的模样。
宋白宿的声音在地牢之中回荡:“既然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轰隆隆几声巨响,圆柱开始朝中央靠近。
祁摇枝才发现那圆柱之上竟然绑了人。
白玉柱上鲜红的液体顺着花纹流淌,如同红绸缎一般,此时显得诡异且妖丽。
宋渠英和萧宾白也赫然在列。
如此血腥的场面,祁摇枝不由得又望向身旁的谢秋光。
谢秋光已经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一般。
祁摇枝扶住了他,轻叹一声,半步前移挡在谢秋光身前,又伸手捂住了谢秋光眼睛,道:“我教你个障眼法,或许会好一些。”
以前祁摇枝给曲雾楼当舔狗的时候,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那障眼法便是他花了半个月研究出来的。
但是曲雾楼是丝毫不领情,还说祁摇枝教他以障眼法来克服对于血液的恐惧是投机取巧。
祁摇枝那时脸皮薄,觉得曲雾楼说得有道理,喏喏称是。
曲雾楼板着脸不再看他,继续练着入门剑法,祁摇枝灰不溜秋地回了自己洞府。
祁摇枝很擅长自我反思,自觉差点带坏了小孩子。从来没想过是曲雾楼太难讨好。
谢秋光眼睛被人捂着,鼻尖萦绕着无名的淡香,胸口压着的浊气好像都消散了。
他喉结滚动一下,跟着祁摇枝掐诀念咒。再睁开眼的时候,原本那猩红得发黑的血池,倏然变成了清透的绿色。
虽然头不晕了,但是那血池之中泡着的躯壳,在他眼里就变得十分清晰。
泡得发白的躯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还在不不停的蠕动。
谢秋光看一眼,刚准备挪开视线,忽而又顿住。
青绿的池水之中有墨色的清隽小字——小师弟千载独步盖世无双。
这如同萤虫的的小字,只有施法者才能看见。
只是这样看着,谢秋光都能想到祁摇枝在写下这行小字时温和含笑的眉眼。
明知道不是写给他的,谢秋光却仍是神情冷静地盯着那字看了许久。
过了半晌,才缓缓挪开视线。
那石柱到达圆台边沿的时候,宋渠英和萧宾白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蹭了下来。
衣裳被血染透红,如同喜服一般。
一步一个血印朝中间走,步伐十分僵硬。
那两个都是血肉一团,模糊不清,只能看出来是两个人形。
祁摇枝眼尖地认出来那是宋渠英和萧宾白。
宋白宿唇角翘了翘,道:“当年的婚宴还是留下了颇多遗憾,今日便由家父和宋世叔亲自补上。”
原来补上婚宴是这个意思。
祁摇枝又看一眼身旁低垂着眸子,显得十分乖巧稚气的漂亮少年。
他总觉得谢秋光好像知道隐情,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被无辜卷进来的。
说到底,不论是多年之前的景象再现,还是现在这场荒诞的婚宴,都是由谢秋光引出的。
此时极安静,还能听得见宋渠英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声音,像是器修制造的出了故障的机甲人。
宋渠英的身体剧烈地起起伏伏,好像下一瞬就要散架。
祁摇枝第一次深刻理解了“像个破布娃娃”是什么样。
最恐怖的是,宋渠英还开口说了话。
他的声音像风箱一样,祁摇枝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
赛神仙喃喃道:“进宋府的时候明明看着宋家家主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口气。当真是福大命大……”
话一出口,赛神仙就意识到自己吉祥话说惯了,说错了话。
而此时又安静,自然大家都听得见他说了什么。
宋白宿坐在八仙椅上,折扇在手心一敲,颔首道:“神女血脉的心头血日日供养,怎么会死得那么容易呢?”
“你说是吧,萧世叔?”宋白宿笑得粲然,却叫人无端生出几分阴冷之感。
初到宋府之时看到的那些亡魂,竟然都是在这里来的……
这么一池子的血液,饶是不晕血的人,看了也有几分惊骇。
已经失去了舌头的萧宾白没有回应,喉咙里发出喑哑模糊的声音。
宋白宿笑盈盈道:“再者,就算家父道死身消,穷地狱下黄泉,我是要找到他一尽孝道的。”
宋白宿折扇往上抬了抬,眉眼间显出随意的神情。
一刹时,鼓瑟又起,在礼官高唱声中,宋渠英同萧宾白僵着身体,三拜礼成。
当真是十分诡异了。
在场的人见过当年宋府婚宴的,谁人不知这就是“宋白宿”成婚时的情形。
只是如今换了主角,父子位置颠倒,刀俎与鱼肉换了位置罢了。
礼成后乐声未停,血池之中的响动越来越大,猩红的血水翻涌,里面的“东西”蠢蠢欲动。
最先爬上来的一团血红长着人脸,脖子以下什么也没有,拖着血红的长发蹦蹦跳跳地前行,逶迤一地血迹。
慢慢的,爬上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有的身体上长了七只手,张牙舞爪的爬行。
它们看起来像残肢怪物,却像是都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朝宋渠英涌去。
祁摇枝退了两步,给它们让路,后背却撞上了一个人。祁摇枝道:“抱歉。”
那名佛修低声念了句慈悲,并不在意祁摇枝。
佛修看着爬上来的怪物,许久才开口道:“宋家历任家主为了保持家族神女血脉纯粹,要每任家主都同自己的血亲婚配,共同繁育后代,这才造成了这般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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