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给你留的。本来想着明儿给你送去,谁知道你竟先来了。瞧你那出息!哼!我何曾亏待过你!”
迎春说着,下巴一抬,示意她去看那匣子。
匣子里的东西倒不大,只是精致华贵的一颗镂空的金色小球,顶部有盖可以打开,其上镶了红色的一颗宝石,又在周围嵌了一圈米粒大小的主子。
王熙凤拎着小金链子提起来,轻轻理着它下面宝蓝色的穗子,眼里都有些泛光:“这是,给我的?可你哪来的这东西?除了静和郡主,你还见了旁人不成?但这东西这么宝贵,你就这么给了我,怕是不好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却忍不住又去拨弄那小金球,显然甚是喜欢。
“瞧你那口不应心的样儿!你若真觉得不好,那便还我?”迎春故意逗她,说着便伸手作势去要。
“哎!既给了我,哪还有要回去的理儿!”王熙凤忙将手一缩,却见迎春只是伸手端了茶来喝,当即脸上一红,知道她不过玩笑,却也不恼,只是笑着又看那小金球,又问,
“怎么想起给我这个?”
“这是我特意给你打造的,为了替换掉那药香囊。”迎春说着,示意司棋将早前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却是个用纱布缝好的小布袋,里面是磨好的药粉。
迎春示意王熙凤看着,自己将那小金球从上方机关打开,和寻常的香熏球打开方式相同,只是这个要更大许多,且以金子打造,又镶嵌了这些宝石、珍珠,自然更加贵重。
“这药香囊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我还做给了旁人,若是二嫂子还用着,岂不是不敬?所以我一早便将攒的几两银子交给司棋,让她家去时寻了靠谱的兄弟媳妇,去相熟的金器铺子里打了这个。”
迎春手上一边忙着,一边随口解释道,将扣子重新扣好,才将那金球再次递还王熙凤,“二嫂子可要好生戴着,虽算不得稀世珍宝,可这世上也就这一个了,可是费了我好几个月的月钱呢!”
王熙凤接过那累金丝镶宝石的香囊球,却先不戴上,反在手里把玩着,一边看似随意地笑道:“我说呢,怎么想起给我这个。不过那药香囊我还当时只我一个有呢,怎么你还做给了旁的什么人么?”
“二嫂子可别误会,我可不是那等没分寸的。只是……”迎春顿了顿,笑着凑近了她些,低声道,
“上回去天齐庙时,其实我已经做好了个药香囊,本想着回来再挑个合适的穗子便送给二嫂子,谁知道偶然遇上了神武将军的儿子,这个药香囊又不慎掉了出来,他因好奇,便问了我几句。
当时我不曾表露身份,他便只以为我是个普通大夫家里的姑娘,又听我说那药香囊之效,便说起他母亲也有头痛之症……”
“神勇将军府人?”王熙凤惊讶,往日里可不曾听说啊。
不过细想也算寻常,毕竟这等小事别说神勇将军夫人那样有头脸,又是武将家族的人了,就算是自己,轻易也不会将这样的事告知旁人。
“是啊,我虽然没见过神勇将军夫人,可因了她与二嫂子这同样的病症,倒是不觉有了几分亲切之感。说起来,我也不是那等贩售药材的人,可若待要送他,又到底男女有别,私自送礼终归不好,便问他要了点子银钱,权当是将那个药香囊卖给了他。”
说到收了钱,迎春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王熙凤却是抚掌笑道:“妙极!你竟也有这样的头脑!”
“二嫂子别取笑了,我……我实在也想不到旁的法子。只是既卖了他,再让二嫂子用这样的香囊也是不妥,所以……这……这可绝对不是私相授受。二嫂子你……你可千万别误会了我。”
她一边说着,似乎越想越觉不妥,连忙跟王熙凤解释,说话声音也越来越低,显然是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了。
“你放心,你行事素来受礼,况且这又是药物,算得什么私相授受?况且还是这等救人治病的事,我怎会误会你?”
王熙凤何等人物?听她说起这些,眼珠子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个打算,笑道,“只是倒不想你平日里只闷闷不乐的,却于这医道上有如此天赋,也是难为你了。”
“天赋倒是算不上,只是闲时喜欢看几本医书罢了,尤其近来我又偶然得了本新的,每常闲了翻看,也算颇有收获,只是没什么机会给人当真医病,也就是多看些文墨功夫在肚子里罢了,终究没什么用处。”
迎春微微地了头,苦笑道,
“我当二嫂子是个知己,也不瞒你,其实当日我看这些,也是幼稚,以为我若能学到这些本事,便能留住我生母,谁知……如今她人已走了,我其实也不知看这些医书还能有什么用处了,不过是习惯看这些罢了。二嫂子心里知道就好,这些,就别说出去罢。”
“你倒是个有心的,平日里对大太太也恭敬,却也不忘了生母。”王熙凤叹了口气,说着,又拍拍迎春的手,安慰了她好些。
迎春虽然是为了引出后话,只是说着说着,当真想起原主身世,心下也的确有些唏嘘。原书里没提过迎春的生母,只是邢夫人训斥时曾说过,她的身世其实原是比探春还好些的,虽然邢夫人说此话颇有些借探春拉踩原主的意思,但是想来迎春若是生母还在,哪怕有是个赵姨娘,大约也不会养成那般逆来顺受的性子。
王熙凤又轻言细语地说了几句软和话,只是她到底不擅长这个,旁边平儿见状也忙走来开解,两人说了一会子,迎春神色便渐渐好转,只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因笑道:“倒叫二嫂子见笑了。我也不过是说到这里罢了,二嫂子可别把我方才的话说出去,怪难为情的。”
“这个自然。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王熙凤说着,话锋一转,却是突然问,“难得你有这般心思,又有此等天赋,白放着也是浪费。况且我便是不说出去,可那神勇将军夫人既也有这头疼的病症,那这药香囊她岂非还要再同你买?”
“再买?去哪里买?”迎春微愣,瞪圆了眼睛看着王熙凤,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些。
“正是呢。二姑娘你就没想过,这药香囊虽然好用,可药效到底时间有限,那时若是那神勇将军之子找不见你,可怎么是好?这药物可比不得旁的,神勇将军夫人这一时用,一时不用的,万一身子更不好了,那你岂不是好心办坏了事?”
王熙凤见她似乎还想不到这里,心说到底还是闺阁里的小姐,放着这样好的赚钱法子不知道用,少不得自己要来提点她了。
一边想着,却也担心说得突然,吓到了迎春,便说得和缓了些。
她却不知道,这样的提议,正中迎春下怀。
“二嫂子所虑极是,可是我到底出门不便,况且他虽同我自报家门,可……”迎春说着,忽然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王熙凤,“那日我是去的天齐庙,不如这次,我再去一趟,只说是去天齐庙还愿?”
“不妥。当日你是同林妹妹和宝玉一道,老太太自然放心,可若是你独个一人,自然不行。”王熙凤说着,见迎春面色为难,便又笑了起来,温和道,“你愁什么?还有我呢。便是你不好一直劳烦宝玉,可我本也常要出门办事,便带你去天齐庙一趟,也不算什么。
一则,我虽不认得那神勇将军之子,可到底同神勇将军夫人也曾在南安王妃的宴席上见过,也算有旧,请人出来见一面,又是为着这样正经事,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二则,有我陪着,你依旧如今日般戴好帷帽,别失了礼数,料来也不算失礼了。”
迎春微微咬了咬唇,却是有些为难。
她本意就是想争取个单独出门的自由,不想哪怕只是去天齐庙这种地方,竟然也要人陪同,都说封建社会规矩多,可她已经愿意做出这么多退让了,竟还是这点自由都没有么?
见她低头不说话,王熙凤有些不解。
旁边司棋却是上前,行了一礼,低声道:“二奶奶恕罪。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便是。你这主子便是个笨嘴拙舌不爱说话的,好容易近些时日略好些了,谁知道今日又倒退回去了。也幸好你是个聪明的,素来又同你家姑娘最贴心,你若再不说些话,我这凭空才她心思,可不要猜到明天去了。”
王熙凤连忙道,又半是埋怨半是打趣地看了眼迎春。
“多谢二奶奶体贴。”司棋却是先行了一礼,这才续道,“我们姑娘平日里便不善言辞,且既然之前偶遇那神勇将军之子,也不敢坦白自己身份,这若是直接就去见了神勇将军夫人,怕二姑娘不自在,到时候说错什么话,岂非失礼,或者又生出什么误会,反而不好。不如,还是再想个别的法子吧?”
王熙凤闻言,倒是也觉得她说的不错,只是迎春到底身份摆在这里,若再想别的法子,也实在是有些为难。
这般想着,门外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响动,不一会,绣橘在外禀道:“姑娘,大奶奶来了。”
迎春一愣,不想李纨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当即看向王熙凤。
后者也是有些惊讶,她管家这么写时日,自然知道李纨和迎春素日极少往来,怎么这时候却来了?
一边想着,却见迎春忽然看向自己,她心里一动,旋即了然:“看来看重二姑娘这难得的才能的,可不止我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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