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玉牌除去被盛泽宇抢走过一次,盛秦衍一直将玉牌带在身上,极少离身。
他从来不曾在玉牌上闻到过什么香气,还是这么……
几天未饱腹,外加一宿未眠,孩童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盛秦衍脸色发白,喘出口粗气,思维有些迟钝。
呼吸间,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像是稚嫩的娇花从苞叶下探出几片花瓣,无意识间泄露出来的一点甜香,足以让无数的人为之神魂颠倒。
盛秦衍唯一能想到的异常,也是两世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他向玉牌滴的血。
不过,他记得当时玉牌并没有什么反应。
难不成,玉牌里除了储存着能让修行者的修为一跃进一个阶的灵气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盛秦衍微微皱眉,难道是玉牌生了灵?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就立刻被盛秦衍压了下去:不可能。
器物生灵,哪怕是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都是极为罕见的。
能生出灵智的,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兵利器,就是无上至宝,都是三界人人疯狂争夺的存在。
修真界千百年来,未出其一。
而且,灵器认主,一旦结成了契约,除非斩杀契约者,强行抹除器灵神识,否则任何人都夺不走灵器。
若是玉牌真有器灵,上一世盛泽宇抢走玉牌,就不会只是吸走了玉牌里的灵气,便将玉牌归还给他,而是将玉牌据为己有了。
院外天光昏暗,盛秦衍低垂着眼,一瞬不舜地盯着手里的玉牌,眼底一片混沌。
可若不是器灵,玉牌为何能知道他需要什么?放出这些吃食来?
在修真界,修行者与灵器结契约者不在少数,盛秦衍修行近百年,成仙又几百年,却从未见过未生灵的器物,能在契约者未动意念的情况下,放出契约者所需的东西。
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关窍是他还没有摸透的么?
盛秦衍沾着泥土的手指从玉牌断面上抚过,将垂滑到玉牌上的发丝拂落。
像是清风吹走暗云,断面处渐渐有了光影,视野也恢复了。
林澄一抬起眼,就对上了盛秦衍的眼睛,一瞬间僵硬在断面前。
盛、盛秦衍在看什么?
林澄慌乱地别开脸,坐立难安地攥紧沾着粉的指尖,身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围绕在他周围的那股香气也越来越浓郁。
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石阶离木屋有段距离,他放东西的时候,盛秦衍还在睡觉,应该不会发觉才对。
这般想着,林澄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贝齿轻咬住饱满的唇肉,他鼓起勇气转回脑袋,看向断面投映。
盛秦衍一动不动坐在昏昧的草堆上,脸色发白,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倦怠。
仔细看,眼神有些虚浮,似乎没有聚焦。
林澄放松地小小吐出一口气,玉白的脚踩在悬空的白雾里,整个身体往后挪了挪,离断面远了点。
退到安全距离,林澄再次看向断面,盛秦衍已经移开了目光,捏着玉牌,躺回草堆上,闭上了眼睛。
不消片刻,林澄就听到了他绵长粗沉的呼吸声。
孩童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盛秦衍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等他饥肠辘辘地睁开眼,暮色已经倾倒了半边天。
夕阳将木屋的影子拉长,将石阶上的吃食投映进木屋里。
盛秦衍怔愣了一下,摇晃着从草堆上爬起来,站立着缓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往院中走。
经过石阶,他随意瞥了一眼,一头扎进杂草丛里,抓起一把草就往嘴里塞。
几丝苦涩草汁被挤压出来,润磨进唇齿,稍稍滋润了下干得快要冒烟的喉咙。
盛秦衍急切的动作才稍缓下来,孩童的身躯几乎淹没进草丛里。
他咀嚼着嘴里的草根,忽然想到什么,瞳孔微微一缩。
盛秦衍慢镜头似的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石阶。
不对。
玉牌没有生灵,便是死物。死物再怎么通关窍,也不可能这般变化多端。
然而这三日,每一日送来的吃食都有变化。
从第一日的三样吃食,到第二日同样的三样,却有一样量多了些,再到第三日的两样……
像是懵懂天真的小猫崽,巴巴地把他珍藏的食物,用小爪子推过来,送给他吃。
被他连番拒绝,也不生气,第二日仍旧掏出食物来给他。
被自己的猜想逗笑,盛秦衍在心里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又抓了一把草塞进嘴里。
饿了快一天,盛秦衍吃得比前两日都多,等腹中微微有了饱腹感,他目不斜视地回到木屋,像尊雕塑似的躺到草堆上。
目睹一切的林澄,快要哭了。
他送的吃食,盛秦衍又没吃。
林澄抿抿艳红的唇瓣,第一次背过身去,不去看玉牌的断面。
电子屏飘在他身边,屏幕的亮光映着他软白的脸颊,眼里委屈弥漫。
夜色聚拢,木屋一片暗沉。
时间很快来到昼夜交替之时,对着电子屏闪烁的【检测到食品过期,已自动回收,是否重新购买】的提示,林澄嫩白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太想按下去。
他转回身去,月光盈洒,木屋内半昏半昧,盛秦衍微蜷着身体,神色平静,睡得正熟。
脸色却比前两日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干裂得起皮。
明显是缺水的症状。
林澄心头一闷,等他回过神,指尖已经按在了【是】上。
他买他的,至于盛秦衍吃不吃……
林澄偏过头,活脱脱掩耳盗铃的模样,他装作看不见。
林澄滑动购物页面,在水和馒头上各点了一下。
收到商城送来的吃食,林澄用手戳了戳矿泉水瓶,指甲刮到水瓶上的标签接头,一下子将标签掀开了一个小角。
林澄没注意到,凌晨时分,他将吃食送了出去,就调转了身,背对玉牌断面。
半刻钟左右,断面里传来一阵衣服和枯草的摩擦声,紧接着是往外走的脚步声。
盛秦衍落步很慢很轻,如果不是林澄听力好,恐怕什么都听不到。
脚步声响了十来声,停了下来。
之后,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木屋里,一时静得出奇,只有院外草丛里的虫子在叫。
离草丛还有一段距离呢,盛秦衍怎么停下来了?
林澄好奇地竖起耳朵,可耳边依旧听不到盛秦衍发出的任何声响。
他没忍住,动了动脑袋,从余光瞥向断面。
天光半明,盛秦衍停在石阶上,在他面前,正是整齐摆放在一起的吃食。
又不吃,看什么?
林澄软绵绵地哼了声,正要收回目光,不去看盛秦衍吃草根的样子。
本该走向草丛的盛秦衍突然在石阶上坐了下来,抬手拿起上面的吃食,端详着。
似乎在研究怎么打开。
林澄愣了一下,然后,他看见盛秦衍有些笨拙的打开了吃食包装,低下头,咬了一口白馒头。
林澄眼眸咻地睁大,圆溜溜的眼珠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吃吃吃吃吃了???
林澄简直不敢相信,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丝毫不顾白嫩的眼皮被揉得晕开几道红。
再睁开眼,盛秦衍还是坐在石阶上,衣摆垂在地上,沾上石阶上铺陈开的泥土。
脏兮兮的手上,是一个比他两只手都大的白馒头。
盛秦衍真的吃了?!
四天了,盛秦衍终于肯吃他买的东西了。
林澄比自己吃了都高兴,差点原地蹦起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断面投映。
或许是好几天没吃东西,盛秦衍吃得很慢,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咀嚼吞咽的样子,和吃草根时没有半分区别。
林澄看得专注,没察觉到盛秦衍咬第一口馒头时,有片刻的停顿。
没有毒。
盛秦衍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垂着眼又咬了一口馒头,没有异味。
里面没有塞石子,也没有浸泔水。
一个大白馒头,他吃了三分之一刻钟才吃完。
然后是水,他一口接一口,又是三分之一刻钟。
没有掺尿,没有混臭水。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用完两样吃食,盛秦衍在石阶上坐了许久,才捏着玉牌,继续向草丛走去,抓了几根草。
盛秦衍没有直接把草往嘴里塞,而是捏在手中,又去抓其他相对较嫩的草。
盛秦衍脑海里闪过水瓶上被掀起的小角,是前几日没有的。
是活物才能弄出来的痕迹。
玉牌里面有东西。
而且还是活物。
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睛里的情绪,盛秦衍眼珠微动,盯着握着草根的手掌。
半晌,他头颅微垂,两侧鼻翼收缩,深深吸了口气。
草木清香之中,甜腻的香气溢进鼻端,直入肺腑。
连带他的手掌,都是香的。
盛秦衍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昨日荒诞的猜测,微微眯了眯眼睛。
前世,发现世界的真相之后,他将那些文字来回推敲了一遍又一遍。
书里的内容,他闭着眼,都能倒背如流。
盛秦衍很确定,现在在玉牌里的东西,前世没有。
平地风起,吹动草尖,拂过盛秦衍的额头,乱发之下,他漆黑的眼眸沉不见底。
是活物,却又不是器灵。
精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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