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布文。
顾名思义,就是沈惊澜在这些话本子里头,会被各种身份不明的路人,或是更夫、商贩,或是马夫、下人,总之她会随机被这些人种下露水印或姻缘印,最后被玩弄得像是一块破破烂烂的抹布。
假如这是叶浮光随意在花市看到的本子,倒是可以无脑快乐,可是代入梅园内室的那张脸,尤其是想到沈惊澜眼角刚愈的伤,以及今早下人替她擦身时,匆匆瞥见的一些旧痕——
她比这些话本的写者更清楚。
同样是地坤,沈惊澜却没有什么吹弹可破、洁白无瑕的肌肤,藏在繁华锦缎下的皮肤上,有许多道征战沙场的旧伤。
但站在这片她所守护的国土上,百姓却同样也记得因她而失的十六城,于是或在天子的默许下,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对她口诛笔伐,要将她从那亲王宝座上拉下来,让她变成大宗人人都能践踏唾骂的、最下.贱的地坤。
或许是叶浮光摊开书、愣神太久,如意好奇地凑了过来,斗胆瞄了一眼,旋即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抬手捂住了唇。
她瞳孔地震,许久才低低道:“王、王妃……”
不知怎么,她急得眼睛和脸颊都红了,“这、这些分明是胡扯!”
即便如意努力压低声音,但毕竟此时书肆没有几个客人,那店家恰好耳尖,转头纠正道,“哎,话本原就是杜撰,这位客人若是不喜,不买便是了,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两位,如今您二位跟前的可是这永安城里最畅销的话本,不买就走,自然有其他懂品味的客人——”
如意登时转头瞪着他,“你骂谁没品味呢?”
叶浮光随手拉了她一下,又有吉祥拧着眉头严肃地唤了她一声,她才压住脾气,往后站了站。
气氛如此恶劣,叶大学生便将书放回去。
……
等离开书肆上了马车,才听如意着急骂道:
“他们真是胆大包天!”
“王爷可是大宗亲王,怎容许这群庶民如此诋毁?这些酸文腐墨、卖弄笔杆的家伙真是想铜板想疯了,此事若叫宗正寺知晓,定要夷他们三族!”
吉祥看了叶浮光一眼,表情淡淡地提醒,“此事宗正寺未必不知,好了,你我出来是陪王妃上香,休要多生事端。”
叶浮光就在旁边托着下巴倚着小窗看她们俩。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也能看出来,如意的性子跳脱、不太能藏住情绪,吉祥则细心稳重许多,话少,但一般都能说到点上。
但她们都是王府的,郁青驭下又有章法,能在沈惊澜如此声名时还留在府中做事,她们内心肯定都是向着这位岐王的——
吉祥之所以在她面前这样制止如意,无非是她最近在府中的表现太离谱,吉祥不知晓她对王爷的态度,怕如意惹她不快。
对于沈惊澜那场败仗,其实原著里并没有添太多笔墨去叙述,因为开局不久岐王就领了便当,后来再提她,多是从男主角度进行怀念。
唯有她穿进来之前的最新更新里,男主为了夺回苏挽秋,同大衹继承人贵霜对峙时,贵霜出言嘲讽过他:
“沈景明,你可曾怀念过你那个战无不胜的妹妹?”
“你一定很想念她吧,倘使她还活着,你不必在前线被我逗弄地如此狼狈,或许你不知,我们大衹人每逢祭祀,都会替你也祈一祈福,若没有你,我们怎能如此轻易除去沈惊澜这尊心头大恨?”
后面就是沈景明与苏挽秋联手对付贵霜的剧情。
不过评论区有个很喜欢在□□里面找剧情的人写了一篇长评,从多个角度分析了文章里被反复提及的燕城败仗,最后得出结论:
沈惊澜当年输的燕城之战,必有内情。
甚至很可能是朝廷出了内鬼。
不过没几个读者正经看这评论,大家都在着急男女主什么时候摆脱危机、甜甜蜜蜜,解锁新的doi姿势与场景,唯有叶浮光闲出屁,把分析给看完了。
她觉得长评说得有道理。
-
马车内。
叶浮光安静太久,令如意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被吉祥提醒着收敛之后,也没忍住,出声道,“王妃如何看?”
“嗯?”
叶浮光出声道,“他们确实太过分了。”
如意眼睛一亮,“王妃也觉那些话本不堪入目、尽是诋毁?”
她点了点头,往窗外望了眼,发觉前面还有一些书肆,门口堂而皇之摆出相差无几的话本,对如意道:“待会你下车,帮我把这些各买一本。”
如意小鸡啄米地点头,嘴里骂骂咧咧到一半,反应过来,“……啊?”
连旁边的吉祥都诧异地看她。
她失笑,“得先看看他们如何诋毁的,才知怎么应对,用魔法打败——哦不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吧?”
如意一脸“我书读得少王妃你可别忽悠我”的表情。
吉祥干脆垂下眼帘,不去猜她的心思,只诚实地建议,“这些话本王妃可要藏好了,若叫郁管家知晓,恐怕您在府中日子难过。”
叶浮光心有戚戚地点头:“我知道。”
她也不想招惹郁青的。
……
可惜三人悄无声息回了梅园,在门口就碰上郁大管家一行人。
郁青面无表情地道,“听闻侧妃方才去相国寺,捐了好大的一笔?”
叶浮光立刻回头看两个丫鬟。
没等她俩表示无辜,郁青冷哼一声,“此事倒难成秘密,方才永安城都传开了,有个阔绰的显眼包买了相国寺今年的‘万事如意香’——”
显眼包叶浮光:“?”
她立即开始狡辩,“我不是替自己,我是替王爷祈福!”
郁青狐疑地看着她。
随后便注意到吉祥如意手中的大叠蓝皮书籍,诘问道,“哦?那这些就是相国寺送给侧妃用来誊抄祈福的经卷?”
叶浮光理不直气也壮:“……是的!”
谁知郁青沉默片刻,往院内看了眼,不知想到什么,同她道,“或许叶妃不知从前王府同相国寺嫌隙,不过也罢,叶妃既有如此心意,府中下人也不可落于人后,这经书等会儿就分发下去,让大家都一起抄,替王爷祈福。”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被叶浮光感动到了。
但叶浮光却觉得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
她神色僵硬,在郁青走过来的时候,赶紧往书面前挡了挡,可惜为时已晚,眼力极好的郁大管家一眼瞅见封皮:
“《王爷一胎十三个》?这是哪门子的经书?”
叶浮光强装镇定,“呃……”
她还在努力编,门外忽然匆匆来了个小厮,一路跑到梅园门口,差点叫石板上没干的雨水滑倒,却丝毫顾不上,刚站稳就疾行到她们俩的面前:
“郁……王妃,郁管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郁青问道。
那小厮指着府门的方向,着急道,“方才宫里来了消息,说是替王爷请脉问诊的那个薛院使,今日在回永安的途中,遇到马匪,从车马里跌下来,活活摔死了。”
郁青脸色难看超级加倍,“什么?”
叶浮光也很惊讶:“这么灵吗?”
她才刚上的香耶!
话语被郁青听见,她瞥了叶浮光一眼,就听见她紧急改口,“我的意思是,这也太惨了。”
可惜已经晚了——
这位郁管家心思玲珑,已从她的反应里猜出她所谓的替王爷祈福,祈的不是什么好事,还有那些看着就让人作呕的书本封皮,恐怕正是现在外头甚嚣尘上那些无耻之作。
郁青表情变了又变。
发白发青又发黑,最后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叶浮光:“!”
完蛋,好像闯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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