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楚轩河悄无声息将东西带了回来。
傅潭说燃上香,虔诚地将符纸摆好。他将张小姐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上,埋进米里,接着,他手里掐着诀,嘴里念念有词:“过往鬼神,收下一点心意,告诉我,张小姐是否还活着。”
双双瞪大眼睛看着傅潭说做法,越发觉得荒谬。拜托,他们可是蓬丘的弟子哎,蓬丘弟子做法,这要是传出去,脸子都要丢尽了!
然而,随着傅潭说的动作,屋里点着的煤油灯闪了两下,所有人都感觉有一股阴冷的风钻了进来,环绕着他们。
双双害怕地一把搂住赵秋辞的胳膊,赵秋辞无语:“大小姐,您忘了您是蓬丘的大小姐了?”
他们蓬丘的弟子,怎么可能怕这种东西呢!
傅潭说点燃米碗前面的红烛:“如果张小姐还活着,劳烦您吹口气,灭掉蜡烛。”
话音刚落,那红烛几乎是立马就暗了下去,灭掉了。
双双倒吸一口冷气:“真的行?”
傅潭说又把蜡烛点上了:“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意外,咱们再来一次,如果张小姐还活着,麻烦您再吹一次。”
双双人都看呆了,大哥,您使唤谁呢?
但是,蜡烛的火苗闪了一下,还是灭了下去。张小姐确实还活着。
“好了问完了。”傅潭说收起桌子上铺着的符纸,语气平淡地不像话,“吃完了就滚吧。”
楚轩河三人:!!!
有礼貌,但是不多。真就用完了就扔啊,又拿米又拿血请过来,居然没好好送走。
楚轩河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不用送走吗?可以这么不讲究的吗?”
不曾想傅潭说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你是蓬丘的弟子哎,你还怕鬼啊?送不走就打死啊,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楚轩河:“......”
牛还是你牛。
也就是在山下,就他们四个,傅潭说才敢碰这些邪门的东西,若是在蓬丘,那是万万不行的,被惩戒司发现,可是要挨罚的。
“最起码咱们现在知道,张小姐没事了。”赵秋辞清了清嗓子,接着刚才的分析。
“如果真的是双双所说的那样,王秀才被情敌杀死,掳走了张小姐,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杀掉四个轿夫四个家仆一个嬷嬷一个喜婆之后将张小姐连人带轿掳走,晚上还能前去王家杀死王秀才呢?”
楚轩河挠了挠头:“首先这个东西,他就不能是个人。”
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是可以做到这些的,张小姐必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
“等等,你刚才说,四个轿夫四个家仆一个嬷嬷一个喜婆?”傅潭说抓住重点,“张家只死了这些人?”
“根据收殓的尸体,就是这些。”赵秋辞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十个人,再加上惨死的王秀才,是十一个。”傅潭说若有所思,“可是我们接任务的时候,慎刑司明明说的是死了十二个。”
他抬起眼:“还死了一个谁?”
双双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嗷地一嗓子跳上了楚轩河的背:“潭潭,你可别吓我!”
楚轩河费力支撑住背上的大活人:“大小姐,咱们就是捉鬼的,你还怕什么。”
双双抱着他的脖子猛摇头:“不行不行,我可以和任何妖魔鬼怪打一架,但是别让我听这些细思极恐的东西,我遭不住啊!”
“会不会是慎行司的消息有误啊?”楚轩河叹气,“到底是十一个还是十二个,一个之差,万一是慎刑司搞错了呢。”
“不会的,慎行司的法器运行这么多年,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误。”赵秋辞道,“它说死了十二个,那就肯定死了十二个。”
第十二位死者是谁?现在,尸体又在哪里呢?
一股沉闷的氛围将四人笼罩其中,未知的第十二位死者谜一样悬在四人头上,让人窒息。
傅潭说看了眼窗外的天,打破僵局:“天也不早了,估计这个时间,张员外,还有府里的人都睡着了,查也不好查,不如我们先休息,明天天亮了,再盘问盘问,你们说呢?”
“鸣玉说的有理。”赵秋辞呼一口气,“晚上找人确实不方便,大家赶路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就先休息休息,明天再继续。横竖现在咱们已经找到方向和线索了。”
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么多东西,按照四人这个进度,效率还是可以的。
几人说定第二日再继续,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偌大的房间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
傅潭说拿出一叠符纸,正是刚才做法问灵的时候,铺在桌子上的。他将符纸展开,反过来,没想到,空白的背面却浮现了小字。
若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大可不必拿生米和血供奉,毕竟他若是想从过路鬼嘴里知道些什么,只有他们上赶着说的份,他们不敢不从。
只是当着双双他们的面,装还是要装一装的,而且经过今天晚上问灵这一遭,想必封灵阁已经知道他下山的消息了。
他想了想,还是添了一条消息上去。
“有蓬丘弟子暗中跟随,务必避开。”
金色的字迹湮没在纸张中,消失了踪迹。
夜色微凉,张府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些腐烂的味道。傅潭说灭掉屋里的灯火,推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坐骑或法器,很难在一夜之间完成柳家村到鬼女府和封灵阁来回的路程,他暂且不回封灵阁,只另挑了地方与灵壹等人会面。
藉着月色,身形疏朗的少年出现在视野中,多少年不曾见面,少主都有这般高了。灵壹与灵贰,几乎是瞬间就湿润了眼眶。
二人跪地行礼,眼神几近虔诚:“属下,拜见少主。”
灵贰紧张地咽一口气,先开口:“少主,您怎么下来了,上次那份消息,只是误传,属下已经解释过了……您,您不要放在心上……”
“是误传吗?”傅潭说微微俯身,将单膝跪地行礼的灵贰扶起来,语气温柔,“封灵阁的大家,都还好吗?”
“都很好,大家都很好。”灵贰生生将眼底的酸涩逼回去,“大家都甚是想念少主,现在看少主安然无虞,身体康健,属下们都好欣慰。”
灵壹正色道:“少主,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就是,但您不该与属下们见面的,太危险了。”
傅潭说在蓬丘的庇护下活的好好的,为了防止身份败露,很少与封灵阁联系,更何况是碰面。
“灵贰。”傅潭说抬手,指尖落到灵贰的眉间,“既然没什么事,为什么你的眉舒展不开?多年不见,你竟也学会骗我了。”
刚站起来的灵贰瞬时又跪了下去,慌忙请罪:“少主息怒,属下,属下……”
她脸色渐白,少主一向聪慧,看样子少主已经知晓,以“消息误传”做借口,恐怕是瞒不过去了。
“谁受了重伤?”
灵壹不敢再隐瞒,如实道:“是小陆。”
他跪地叩首,语气自责懊恼:“是属下没用,没有守住封灵阁,没有保护好大家,请少主责罚。”
“不。”傅潭说轻笑一声,唇角染了凉意,垂在身侧的两拳握紧,“是我没用。”
他抬头,看向皎洁的月亮。月亮这般漂亮,镶嵌在天幕之上。
“如果母亲在世,定然不会让你们受这样的委屈。是我没有用,姬月氏,就没有出过我这样的王储。”
一个血统不纯的王储,被鬼姬藏起来的,隐姓埋名,不为世人所知。他甚至,都不能光明正大站在人前,替封灵阁出头。
“少主万不可这样说,我们贱命,本就是娘娘和少主的,死不足惜,但是……”
灵壹抬头,深深望着傅潭说,语气严肃而郑重。
“恕属下直言,您不该,不该下山插手封灵阁的事。娘娘将您藏的很好,天下人皆知鬼姬身死,后继无人,谁也不知您的存在,所以,不管是噬鬼舫还是谁,他们的目标都只是封灵阁,只要您不出现,不插手,您就永远是安全的。”
傅潭说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是要我,装不知道,袖手旁观?”
灵壹低头:“是。”
鬼姬送走傅潭说,本就没有打算让他继承她的位置。后继无人,不管是封灵阁的覆灭,还是姬月氏的衰败,都是必然的,大势所趋。
傅潭说不该阻止不该挽留,他应该眼睁睁看着,袖手旁观,这才是最合适最理智的做法。
看着眼前,说着狠心的话的灵壹,傅潭说忽而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小时候,他被母亲丢在青龙观的日子。
他在师父面前听话乖顺,夜里却因为想家想念母亲而泪湿被褥。他以为自己是被永远丢弃,直到他渐渐发现,身边总会有意无意多出些旁的东西。
美味的点心,人间集市上才有的玩偶,味道特别的糖果……都是些不惹眼的小东西,对于一个年幼孩子来说,如果不是他天生敏感心细,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他怀疑,有人暗地里在看着自己。
所以他假意受伤,勾出了躲在暗处的灵壹。
那样魁梧的男人,一身玄衣,半扇铁面,轻松就将年幼的傅鸣玉护在怀里。
他微微扬起头,黯淡的眸子里才有了光亮,他小心翼翼问:“你们……是母亲的人吗?”
灵壹似是才发觉自己是被设套了,少主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鬼机灵,铁面下的面孔不禁流露半分欣慰,和半分懊恼。
但既然被发现了身份,他便不再隐瞒,恭敬跪地:“封灵阁,誓死守卫少主。”
傅潭说笑的很开心,笑的眼泪都噼里啪啦掉了出来。真好啊,母亲没有丢弃他,他从不是被抛弃的孩子。
灵壹是他很重要的人,封灵阁是他与已故母亲所剩无几的纽带。
难道他要眼看着关于母亲的所有慢慢消失,断掉与母亲,与鬼族的所有联系,完全变成仙门的人,才合适吗?母亲,希望他那样吗?
他深吸一口气,从过往破碎的记忆和纷杂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恢复平静:“噬鬼舫,是吗?”
这么多年,封灵阁早就偃了声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可是纵然如此,也架不住有心人的赶尽杀绝。
鬼姬当年仇敌遍天下,如今这般光景,也算正常。
灵壹眉间皱起,还想再劝,但少主已然听不进去了。
“就算我在仙门,也不是护不住你们。”傅潭说扬起一个笑,蹲下身,与半跪的灵壹平视。
“还有几日,绯夜仙君出关。问君山异动,屠罗刹跟噬鬼舫嚣张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付出点代价了。”他拍拍灵壹的肩,勾起唇角,笑容烂漫,“委屈你们,这段时间先避一避,做好我吩咐的事,剩下的,交给我好了。”
灵壹瞳孔震动:“不可,少主,您不能随意行动,太危险了,万一您身份……”
傅潭说的指尖落到他唇边,制止了他未说完的话。灵壹视线颤抖,映入眼帘的是傅潭说白皙明艳的脸,和已故的鬼姬有六七分肖似,却比鬼姬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婉静。
“我会小心的,放心。”
而后,他转身离开,只留下一抹衣袂翻飞的雪白身影。
灵壹握拳,砸在地上,他看向泪光闪烁的灵贰,满脸苦涩:“我们……对不起娘娘,对不起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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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公鸡还没打鸣,赵秋辞等人是被张府婢女凄厉的尖叫吓醒的。
“死人了!死人了!”
张员外披着衣衫急急忙忙出来:“何人喧哗?还懂不懂规矩了?”
那婢女是从后院跑到前面来的,此时被吓得几乎抽搐,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瘫在地上:“死人了,死人了,后院井里,啊----”
赵秋辞几人对视一眼,飞速赶往她口中所说的发现尸体的后院枯井。一股股怪臭弥漫开来,小厮费力将尸体打捞上来,衣着打扮像是府中的婢女。
距发现尸首的婢女讲,她只是经过,本不曾注意后院里的一口枯井,但清晨在草丛中发现了血脚印,又闻到枯井中的恶臭,只是因为好奇就走近多看了一眼,当时就吓掉了魂儿。
赵秋辞视线扫过案发现场,在枯井旁边的草丛里,确实有几个血脚印,已经凝固成黑褐色的了。
“是小倩!是小倩啊!”有认出来的婢女惊恐地大叫,“是小姐身边伺候的小倩!”
楚轩河上前,掩着口鼻简单查看了一下尸体,抬头对众人道:“看腐烂程度,死了有五六天了。”
“不可能!”员外夫人大叫一声,仿佛见了鬼,连连摇头,“不可能!阿如出嫁的时候她还在身边伺候!不可能是她!”
张小姐出嫁是两天前,而那个时候这个婢女还在张小姐身边伺候,不可能死了这么久。赵秋辞皱眉,又仔细看了看尸体,腐烂的程度非常厉害,绝对不像是刚死了没两天的。
如果这个叫小倩的婢女早就死了,那张小姐身边伺候的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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