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皮克斯一愣, 嘴里被塞进一颗花生糖,霎时间浓浓的花生味溢满整个口腔,咀嚼着醇香的糖果,他掂了掂怀里的红娘, 问道:“哪来的?”

    被他抱在怀里的红娘小心翼翼举着手, 花生糖的包装纸被她攥在手心, 皮克斯嘴一张空气中满是花生的香甜。

    “村长伯伯给的,让红娘吃糖就不哭了。”皮克斯自带的亲和力不经意间拉近和红娘的关系,再加上刘廷雨的辛勤付出,从小懂得感恩的红娘用仅有的一颗花生糖, 回馈了皮克斯送给她的一堆秀逗。

    酸酸的糖果里面是无比的甜, 尝过一次的红娘皱着眉极力等待着酸劲过后的一抹甜, 非常上头。

    对于弥天等人的境况,趁着村长压着苟二举行葬礼的功夫, 他们趁乱摸进红娘的家里, 顺带拐走了一只无人在意的小红娘

    干净、整洁、一贫如洗是他们踏进这间屋子的第一印象。

    虽然和村长家差距甚远, 但小破屋该有的家具配置完善,床、桌子椅子、储物的箱子应有尽有。

    只是它们看上去都非常的陈旧,床沿外皮裹着积年累月的痕迹,桌面上更是磕磕绊绊的划痕,努力收拾也掩盖不了穷困潦倒的事实。

    角落里方玉捏着鼻子, 提起一个空酒瓶:“这里的酒瓶子怎么不收拾一下,垒起来发酵得快成核反应堆了。”

    见方玉动了酒瓶,红娘表情明显紧张起来:“那是爹爹的地盘,别人动了他会生气的。”

    “哦, 那我放回去。”

    方玉将酒瓶放回原位,下一秒实在是忍不住那股酸臭味的她挤到红娘身边, 皮克斯正在询问红娘村长的事,而方玉低头隐晦地观察着和红娘亲密接触的皮克斯。

    眼神清明,仍保持自我意识,没有异常的反应,方玉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接触红娘暂时没有危险,肖晓璐的触发机制是特别的。

    想到这方玉朝着肖晓璐看去——

    穿着白大褂的肖晓璐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她侧着头柔顺的长发遮住半张脸,挺拔的背影看起来相当精神,并没有不妥。

    方玉安心地回头蹂-躏着红娘软乎乎的头发,一直信奉所有孩子都熊的她难得软下心,关心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此时闭目养神的肖晓璐缓缓转过身,脖颈的绷带隐约透着血。

    不透光的桌子上无人能看见那两瓣苍白的嘴唇小声念叨着,他们在村口听到的那首童谣。

    “这是什么?”弥天绕着不大的屋子转了一圈,走到炕头他瞧见上面摆着的大箱子,这是整间屋子唯一完整的物件,看得出被主人保存的很好。

    虽然还没见到苟二,但他邋遢的酒鬼形象深入人心,弥天不用猜就知道是大小姐的东西。

    箱子看起来挺大,弥天敲了敲,是用实木制造的木箱子,目测应该挺沉的。

    “红娘——”弥天叫唤了她一声:“这个是什么?”

    他指着炕头上的箱子,红娘嘴里含着糖:“娘亲的?唔陪嫁?”

    似乎是不确定,红娘想了想:“里面是娘亲的东西,是很珍贵将来也要交给红娘的宝贝箱子。”

    “宝贝箱子?”弥天顿时来了兴趣,方玉也赶忙凑过来。

    箱子没有上锁,只是单纯的用根木棍别在锁扣上,想要打开非常容易方玉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打开看看!”

    ‘别打开别打开,别打开,别打开!’这是虚空中传来的声音,无人察觉。

    早就蠢蠢欲动的弥天伸手准备拔出木棍,那一刻屋子里的唐红梅正兴致盎然地研究着苟二下葬时,刻字会用到的颜料,亮金的红粉残留在石磨上,唐红梅尝试加一点水将颜料晕开,透明的清水混入粉料瞬间被染成深沉的红。

    但当她尝试写在木头上,深色的红颜料鲜艳的像粘稠的新鲜血液。

    刺眼的红色描在名字上,唐红梅脊背一凉,只觉得那名字有种说不出的魔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正当她准备扭头跟大家说明情况,弥天那边传来‘吱嘎’一声,像是老旧的物件突然运作发出的声响。

    ‘别打开让我来,让我来,让我来!’

    江亭远站在窗前透过模糊的窗户向村民看去,吱嘎作响的门在安静的屋子里发出刺耳的声响,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阴风,歪脖子的树干上一条长长的,沾血的麻绳在风中来回摇晃,缓慢地富有节奏的摆动就像上面还挂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惊悚的画面入眼江亭远并没有受到影响,负责放风的男人一边注意着山坡上的动静,一边听着背后弥天叽叽喳喳闹腾的动静。

    小家伙儿正要开箱子玩

    ‘别打开那是我的,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屋外的刘廷雨拉紧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毫无意外地混入参与下葬仪式的村民中——

    大树下安安静静躺在草席上的大小姐此时很美,脖颈处没有了绳索的粗糙勒痕,突出的眼球被修饰装扮,现在的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甚至比村庄参加葬礼的妇人更加鲜活。

    嫁衣如火,朱唇似血,美丽的尸首带着艳丽糜烂的气息。

    她的变化显然没有影响npc的怀疑,此时刘廷雨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得相当诡异,环视一圈包括村长在内的所有人脸上全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们眼神空洞地围绕着尸首站成一个圈。

    正中央的村长嘴皮子上下一碰:“苟二!动手!”

    语毕,走路晃晃荡荡的苟二拖着媳妇一步一步走向土坑。

    人群里刘廷雨默默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长像普通的男人有些邋遢,下巴上是没有打理的胡茬,长时间酗酒让他眼下泛青,脚步虚浮,整个人透着颓废的气息。

    刘廷雨打量着他,被村民指责暴力成性的苟二眉眼间确实带着浓浓的戾气,在得知媳妇上吊的消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毫无波澜,只有触碰到草席时刘廷雨注意到他面露些许嫌弃,那一瞬暴躁地似乎想要打人。

    刘廷雨猜的确实没错,此时的苟二刚从宿醉的状态被人吵醒。

    鼓动的心脏嘭嘭嘭捶打着太阳穴,脑袋一片混沌的他在知道家里那娘们上吊后,思维上是有些发愣的,无意识的片段骤然浮现在脑海里

    昨晚他拿着钱准备出门买酒喝,刚走到门口还没拎起酒瓶,他们就大吵了一架,按照老套路苟二动手打了她。

    出乎意料的,往日里哭哭啼啼的女人被一拳撂倒后,并没有哭。

    感到新奇的苟二难得勾起嘴角嘲讽了她一句:“长劲了!”

    女人还是无动于衷地趴在地上,眼神死死地盯着炕头上的木箱子,那是唯一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跟个死人脸一样,晦气。”

    没人唠叨,钱也拿到了,苟二毫不在意地拎着酒瓶出门,他才没空管家里那一大一小的死活。

    人生在世,天天有酒喝对他而言快乐似神仙。

    “啧——”

    回忆到此为止,苟二忍着头疼按照规矩办事,只是手底下的东西真他吗沉呀!

    苟二的不情愿被耷拉着眼皮的村长瞧见,他将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厉声道:“快!”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他手挠着头,立在土坑旁打了个哈欠,女尸随着抛物线红裙在空中划过,哐当一声,最终准确无误地坠在深坑中——

    一旁早就准备就绪的村民拿着铁锹人挤人地靠在一起,由村长带头,激进的村民们高举着铁锹,漫天的黄土坠入坑中,歪脖子树下一阵阵阴风吹过,即将落幕的太阳悬挂在树冠之上:“吉时已到!”

    在这个封闭落后的时代,死亡和婚孕拥有着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吉时,这是祖祖辈辈延续的规矩,如今轮到大小姐也不例外。

    村民们周身带着浑浊的黑气,眼尾流出的黑色液体和脸颊两团绯红昭示着他们的异常。

    看到这一步,刘廷雨望了眼身后破旧的小屋心道:那边差不多也该完事了。

    数秒后他便抬脚离开。

    ‘打开了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

    肖晓璐瞪圆了眼睛看着弥天抽出木棍,抬手打开了木箱,那一刻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头痛欲裂的她只觉得门外恼人的声响戛然而止,世界一下子清静了,唯独只剩下唢呐拉长的刺耳乐声。

    “叩叩叩——”

    伴随着唢呐凄厉的尾调,突兀的敲击门板的动静显得格外奇怪。

    这是哪里?潮湿、闷热仿佛置身于泥土中,肩膀上冰冷的手臂挽起一头秀发,肖晓璐颔首入眼的是死死缠住自己的女鬼。

    苍白泛青的手臂环住脖颈,疼痛从被禁锢的位置蔓延,肖晓璐不想躺平了,没完没了的骚扰针对的只有自己一个。

    怎么?是她好欺负,歹着一个人玩呗!

    察觉到女人逐渐厌烦的神情,女鬼毫无血色的薄唇微扬,她始终与之保持着亲昵的动作,湿濡的气息包裹温热的耳朵缓缓道来:“你是祭品!是被选中的人。”

    “感情就是歹着一个人玩呗!”贴着耳廓的冰冷嘴唇子让肖晓璐心中厌恶,她抬手掐住装神弄鬼的女鬼看了一眼:“你是那具女尸。”

    “想方设法吓唬我是想干嘛?”

    不受约束的肖晓璐理智回归迅速分析出,她们的目的是为了吓唬自己,所谓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只是害的她嗓子哑了,间接切断随时和玩家之间沟通的手段,可却并没有任何伤害她性命的打算。

    吓唬!

    最不可思议的猜测就是女鬼的真实目的。

    掌心触碰的是具有实质的胳膊,冰凉的触感让人感到不适,可下一秒肖晓璐笑了

    放出从未展现过的肆意笑声:“选择我,不断的给我施加精神压力,这说明我是你们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或者说你们这个行为关乎着副本规则。”

    她没有错过女鬼一瞬间暴露出的惊愕。

    “有意思!”嘴里念叨着肖晓璐用力一扯解开系在脖颈的束缚。

    手里抓着女鬼的胳膊,她轻蔑一笑:“给了我报复的机会,可千万别太小气。”说着肖晓璐的手腕带动小臂猛地向前一甩,白大褂下手臂肌肉紧绷,线条流畅的大臂肌肉彰显着不夸张但是充满力量的纹理。

    谁能想到队伍里看起来文弱的研究员会諵砜是个健身达人。

    “你生气了?”被甩到空中快速降落的鬼并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是对于肖晓璐爆发的情绪很欣慰。

    “你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当他们悠哉讨论时你却独自承受着一切,从始至终你都是独自一人。”

    粘黏的语气像是蛊惑人心的引诱。

    她的目的仅仅只是特殊化他们其中一员,针对她、折磨她、弄垮她,让她成为歇斯底里的疯子。

    那只鬼在即将摔在地上的一瞬消失了,肖晓璐沉默地望着它消失的位置,明明很厌恶可那道声音却如影随形。

    “况且你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这些。”

    “要解释的就这么点内容?”肖晓璐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自言自语:“挑拨离间,转移矛盾,你们鬼现在都玩这一套?”

    “玩家之间确实没有信任可言,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解开衬衣的扣子,解放箍紧的脖颈肖晓璐像是彻底打开了封印似的放松下来:“哦,不对!”

    “换句话来说,我可以算是里面最坏的一个。”

    肖晓璐的生平和方玉等人猜测的实则差不多,优越的家庭背景,严谨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她这一生平坦顺利的经历,这是造就她温婉端庄的形象。

    因为那是父母要求的正常人设,文静、沉闷、一丝不苟的研究员则是她套给自己的壳子。

    不得不说研究员这个身份非常好用。

    在研究院里许多有趣的东西,往往只需要她付出一点科研结果,就能获得极大的包容,无论干些什么都会被认可为合理化的研究。

    所以呀!她对这身白大褂的感情可是很深的。

    “我呀!自从进了副本以后,还是刻意收了点性子,毕竟这么愉悦的环境让我轻快多了,所以我时刻穿着一身褂子,提醒自己别做的太过分,克制也是获取快乐的一种方式,可现在呀!还是有东西想破坏这点微妙的平衡,那可不能够”

    碍事的长发遮住她半张面孔,明艳的容颜随着肖晓璐眼神的变化逐渐崩塌。

    “变态有各自独特的兴趣爱好,杀人犯利用杀人满足癖好,而我则是披着白大褂的疯子,所以就算是鬼也别来惹我。”

    从不轻易解开的大褂被无端扬起的风吹开一角,肖晓璐漫不经心地五指倒梳将长发勾到脑后,她现在很愤怒,被肆意的玩弄让她非常的不高兴,那双往日波澜不惊的凤眸终究是露出一丝癫狂。

    躲在暗处的大小姐见到这一幕不免瞪圆了眼睛,哪还有刚才装逼吓人的风采。

    她只是个出场早的小角色,负责吓吓人,弄一些有的没的手段,往日选的玩家都被折磨的心神不定,哪有这次遇见变态的架势。

    肯定是疯了吧!

    她看到了,这女人清楚能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眼底是浓浓的杀意。

    人杀鬼!

    她害怕了,冥冥之中角色的互换让她完全不敢再出手!

    哇——她有什么办法,每个鬼负责的玩家又不是自己挑的,肖晓璐倒霉抽中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啊——现在应该是她倒霉遇到了肖晓璐,原本还以为又是个胆小的,没想到碰到硬茬了。

    暗暗为自己祷告的大小姐紧接着收到了上司的命令——

    【算了,放她走黑夜要到了。】

    【红娘!呜呜呜,搞砸了。】

    【没关系,还有剩下几个,加点猛料给其他人,这个就当bug处理,不慌咱们副本向来玩得是心态。】

    第 32 章

    当肖晓璐被弹出莫名的虚空, 她缓缓睁眼,老房子的木梁徒然出现在视野。

    这里好像是村长准备给她们留宿的老房子,斑驳的墙面虽不透风但略显萧条,墙角挂着隐秘的蛛网, 细品会嗅到陈旧的木头隐隐散出的腐朽气味, 这里简直是洁癖的地狱, 索性床上的被褥都是村长从新住宅中送来的。

    干涩的喉咙还有些作痛,尝试发声但失败的肖晓璐察觉脖颈上的绷带好像被人处理过了。

    耳边凄厉的唢呐没了踪影,方玉、唐红梅和刘廷雨交谈的声音隐约从门口传来,看来她听到的‘叩叩叩’的声响真的是敲门声。

    真真假假的虚幻经历让肖晓璐强韧的神经都有些突突。

    “晓璐的身体怎么样了?”方玉的语气显得有些懊恼和担忧:“还没入夜人就倒下了, 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再度盯上。”

    “外伤愈合得很好, 置于喉咙还是多休息。”

    刘廷雨到现在都不认为方玉对肖晓璐的关心是源于关爱队友, 擅长交涉,对情绪变化异常敏锐的方玉无疑是忠实的利己主义。

    床上的肖晓璐抬手轻抚着脖颈, 看来是刘廷雨帮她取掉的绷带。

    门外的交谈还在继续——

    “系统的东西向来靠谱, 只是你脸上的口子是怎么回事?”在山坡分头行动后唐红梅再也没见过刘廷雨, 自然不知道他脸颊上那道浅浅的口子是怎么弄的。

    看起来像是被碎片划伤的。

    刘廷雨表情淡淡的并不在意,他双手插兜随意扯了个理由:“已经处理过了,下午风沙太大。”

    见他一脸冷漠,一副不愿意多解释的表情,唐红梅顺坡下驴的不再追问, 毕竟刘廷雨做的够多了,对比刚开始的生人勿进现在至少愿意粗浅的交流两句,可谓是突飞猛进的进展。

    本不是会聊天的对象,交谈过后唐红梅和方玉目送他离开, 便立马回到床边,随即她们发现了已经清醒的肖晓璐。

    唐红梅:“别乱动, 我给你倒点水润润嗓。”

    喉咙肿胀的肖晓璐勉强喝了点水:“唔——唔唔。”

    “唉,晓璐呀!你也是个操心的娃。”唐红梅看出了她眼底不加掩饰的思绪,凝重的脸上眉心紧蹙,无形地表露出肖晓璐对副本的担忧。

    于是唐红梅给方玉使了个眼色。

    方玉:“行,我给你讲讲。”

    原来让弥天满怀期待的箱子里什么都没有,在小破屋逐一排查完暗格、地窖和各种可疑物件,最终他们还是一无所获,这个副本的线索似乎全都集中在npc身上。

    红娘年纪小也问不出什么,眼见入葬的仪式进入尾声玩家们只能悻悻而归,也就是这时候他们发现了一直没动静的肖晓璐安静地趴在桌上,怎么拍打也不见苏醒,于是他们自然而然的分成两拨。

    以男生为首的弥天、江亭远、刘廷雨、皮克斯去寻找苟二,而唐红梅、方玉则带着肖晓璐先行回老房子,索性天色也暗了,整个下午随着大小姐之死村庄逐渐陷入黑夜,村民纷纷扛着锄头老实回家,连村长也不免冷着一张脸。

    方玉等人并不知道他们找到苟二后的具体状况,只是确实证明了这家伙不仅酗酒打人,还是个品性脾气都一等一糟糕的家伙。

    肖晓璐听完默默点了点头,她受伤的地方并不碍着行动,休息一晚后第二天还能跟着行动——

    房间里江亭远倚在土炕上,看弥天仿佛屯粮一般将背包里的零食搬到被子里。

    从回来忙活到现在,他鼓鼓囊囊的背包很快被勤劳的双手掏空,江亭远眉梢扬起瞧着被子底下铺得满满当当的零食,开口问道:“晚上睡觉不怕硌得慌?”

    见识过弥天奔放的睡姿,江亭远肯定他会磕得浑身青紫。

    “会吗?”

    穿着短裙的弥天大大咧咧地跨坐在土炕上,直男属性满格的小少爷歪头认真思索片刻,还是认同了江亭远的看法,毕竟零食里面还有好多硬糖,牙口好都要啃好久的那种。

    当然他也没意识到江亭远盯了自己这么久,为什么非要等到活干完了再开口的问题。

    一般人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犯蠢,就要老实装回包里了,可弥天不是人更不是那种会按常理出牌的。

    他囤零食的目的是为了晚上做梦能梦到遍地美食的仙境。

    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那我趁着睡觉前一口气吃光,会不会更好!”

    找了个借口想睡前嗨一顿的弥天眼睛泛着光,白净的脸上浮现一层红晕,即将要腻歪在甜食海洋的美好幻想,让他整只鬼不自觉地兴奋起来。

    无人管教就会无法无天,江亭远错愕地看向真实的行动派弥天,他在说话的同时已经动手开始拆包装纸。

    “等等!”

    江亭远掐住弥天鼓鼓的脸颊,强迫他停下自己的‘宏图大业’。

    男人俊美无铸的脸在弥天眼前骤然放大,他低沉地带着一丝危险的声音让弥天瞬间收敛了小心思:“这口小白牙不想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知不知道大半夜吃糖人到中年就只能啃草。”

    江亭远不知道鬼魂会不会蛀牙,他也从没见过弥天吃撑,但像这样荒诞的想法还是扼杀在摇篮里比较好,毕竟某个小家伙蹬鼻子上脸的功夫比谁都强。

    弥天的小算盘打得飞起,比起零食带给自己的快乐,弥天其实更愿意选择投入大型的滚烫‘热水袋’怀里。

    小眼神偷偷落在江亭远身上,为了就寝脱下西装外套的江亭远半靠在炕头,他薄薄的衬衫下结实的胸肌紧贴着透气的布料,胸膛随着清浅的呼吸轻微起伏,看起来既慵懒又透着股色气。

    高挺的鼻梁上金边的眼镜被放在一边,他的嘴角上扬,凌厉冷冽的眉眼噙着笑意,土炕正上方连着电线的电灯泡闪着昏黄的光,男人肩宽腰窄的完美身材隐没在弥天的视线盲区。

    弥天琥珀色的眼眸偷窥着他,小巧的喉结滚动

    两个人隔空无声的对峙。

    “好吧!那就明天吃。”率先妥协的弥天利落地将背包重新填满。

    数秒后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睡土炕,惊喜的弥天‘哇呜’一声跳进江亭远怀里,抱着大型‘热水袋’的少爷满足地蹭了蹭弹性十足的胸肌,不经在心中感叹:果然人类赛高!

    江亭远牌自动发热暖机,是每个畏寒鬼魂夜晚必备的神器。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一人一鬼全都心满意足地躺在土炕上进入梦乡。

    同时间隔壁房间的皮克斯迷迷糊糊想到了什么:“我们为什么会同意鲜嫩多汁的弥天落入江亭远的魔爪?”

    刘廷雨背对他裹紧被子,对于皮克斯‘鲜嫩多汁’的评价,他只想警告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成语都往上用,白天弥天就教了他几个形容食物的成语,结果一整天皮克斯都在换着花样展示小老师的教学成果。

    词不达意的形容听得刘廷雨是眉头紧皱,恨不得把这个操着一口别扭中文的外国大块头打包送给大小姐作伴。

    虽然皮克斯一口咬定他是中国籍的外国人——

    不知不觉真正的黑夜降临——

    浑浊的迷雾将村庄笼罩,伸手不见五指的视野里血色的圆月高高挂在夜空,寂静,空寥白天此起彼伏的蝉鸣消失的无影无踪。

    栅栏外泥土的芳香掺杂着一丝腥气,说不出的怪异让土炕上的七位玩家陷入深度的梦魇中。

    此时的游戏仿佛才刚刚开始

    风中飘来的歌谣是孩童们用稚嫩的童声歌唱:“一日的娃娃,二日的姑娘,岁岁在成长。”

    “三日的娘娘,四日的新娘,嫁衣在身上。”

    “红绣鞋,红绣鞋,那你到底在谁的身上——”

    含着客家话的古怪童谣,手牵手转圈圈的孩童,每一幕每一帧都清晰地印入每个人的大脑。

    夜晚,静寂无声的村庄突然被敲锣打鼓的接亲队惊扰,喜庆的音乐霎时间传遍整个村子,躲在门后的那一双双眼睛敢怒不敢言。

    “新娘子上轿——”

    一顶挂满红飘带的轿子悄声无息地停落在歪脖子树下,空灵的铃铛飘荡在周围,面露大喜的喜婆谄媚地捏着大红的喜帕,恭敬地低垂着头,弯着腰,朝着尊贵的她行礼。

    一时间所有随行的人全都一致低垂着头,弯下腰,从远处看火红一片的接亲队伍看起来喜庆极了。

    新娘子红色,满屏的红色!

    老房子里方玉紧闭的双眼剧烈颤抖,疼痛就像是钻入骨髓的阴风,渗进皮肤,穿透血管,让她的四肢百骸承受着巨大的苦楚。

    从心底涌上的不安和恐惧让她陷在噩梦中无法抽身,毛糙的寸头摩擦着枕芯,方玉额头细密的汗珠顺着眼睫流到唇角。

    她似乎是在狂笑,扭曲的五官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惊恐画面。

    一半是痛苦,一半是喜悦,嘴角被拉扯諵砜到人体最大的幅度,毫不夸张的描述那是常人所不能即的表情,僵直的笑容像极了被刻意折弯的金属勺子。

    冰冷、谄媚、恐惧

    复杂的情绪尽数包含于此。

    同一房间睡在土炕中间的肖晓璐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推开蹭在手臂上的脑袋,酥麻的刺痛感让她难以入眠。

    “方玉!方玉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肖晓璐不得不睁开眼睛。

    她艰难地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低头看去,原来让自己难以忍受的来源是方玉背靠在她手臂上呈现的别扭姿势,活像是一只烫熟的虾米,蜷缩着身子的方玉仰着脑袋磨蹭她的手臂,同时还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肖晓璐揉了揉僵硬的手臂,下一秒当手指接触到光裸的皮肤,过分温热的触感中竟然夹杂着湿漉漉的黏腻。

    有点不对劲!

    手指迟疑地离开,却不料指尖连带着一条拉长的不明液体停留在空中,肖晓璐鼻尖动了动。

    她嗅到一股自己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味道——血。

    不再犹豫,她果断起身翻过方玉的身体,并且从上到下快速地摸了一遍。

    四肢健在,腹部没有致命要害,见方玉始终没有醒来,肖晓璐的注意力放在她用手死死扒住的脸上:“见谅了。”

    说完肖晓璐猛地扯下方玉的手,紧接着她看到了副本有史以来极其残暴的一幕——

    梦里方玉愕然出现在歪脖子树下,一睁眼周身都是一片的红艳。

    她弯着腰无法抬头,只能佝偻着等待剧情走动。

    这是哪里?是附身还是另一条剧情线?满脑子的问号她无法解答,只知道自己不舒服。

    脸好难受,痒痒麻麻的,带着丝丝的疼痛,方玉想动动嘴,却发现自己做不到,面部的神经全部停止罢-工,大脑无法指挥。

    她只依稀地知道:这是只前来结亲的队伍。

    耳边的锣鼓喧天越发激昂,鞭炮霹雳吧啦,轿子周围的铃铛更是发出不间断的轻灵响动,对于无法欣赏的欢乐气氛方玉疼地满身大汗,仅仅只是抬个手就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

    过了许久,手指终于摸到嘴巴的位置,方玉心中一喜,却发现指腹下坑坑洼洼的触感完全不像是自己脸。

    陌生的认知再加上不断累积的惊恐,她开始疯狂地扭动身体。

    刚才路过的小水坑倒映出模糊的铜鼓,所以她只需要微微扭过头,身侧锃亮的铜鼓就能照出她现在的模样,只要微微地微微地扭头。

    半晌后,方玉失败了——

    挣扎了许久,毫无作用的尝试让她越发劳累,可也就是在这一瞬,她猛地一惊事实比想象的更残酷,指腹下触碰的怕不是缝合过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小疙瘩是线穿过皮肉留下的痕迹。

    手顺着凸起的位置一路向上,那是如同月牙的形状。

    她她的脸在笑

    惊慌的方玉颤抖着手来回试探,上扬的嘴角,开裂的口子从脸颊到耳边。

    无法接受事实的她情绪激动地想大声叫唤,却始终无法出声,完全陌生的环境更是让她受不了地疯狂拉扯脸皮。

    “接我!”

    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摇晃着脚丫子的红娘朝着那顶漂亮的轿子伸出短小的胳膊。

    可惜等待了许久,姿势恭敬的媒婆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惹得不高兴的新娘子撅着嘴,又重复说道:“接我——”——

    枕着江亭远入睡的弥天迷迷糊糊和皮克斯碰到一起。

    弥天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服饰坐在宽敞舒适的座椅上,而皮克斯则完全是苟二的模样,乌黑发黄的眼袋挂在脸上,宿醉带来的不良反应让他昏沉头晕,行动越发难以控制。

    跟方玉的凄惨完全不同,很快接受设定的弥天绕着‘苟二’转了好几圈。

    他新奇地看向扶着桌子忍不住干呕的皮克斯,说道:“还真是角色扮演的设定,很酷!很好玩!让人大跌眼境。”

    “大跌眼境?”皮克斯来回深呼吸,强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

    “就是很惊讶,很惊喜的成语。”

    “哦!那可真是大跌眼境!”初学中文的皮克斯真是要被弥天这个冒牌人类带到沟里去。

    弥天就是只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张口闭口的成语完全是靠平日听恶鬼们聊八卦偷学的,所以也不怪刘廷雨抱怨皮克斯糟糕的学习能力,毕竟他的小老师就不是个人。

    第 33 章

    角落的台面上摆满白色蜡烛, 幽暗的门厅被一盏盏微弱的烛光照亮,显得分外寂寥

    他们所在的屋子正是一座四进四出的大宅子,被后世炒上天价的宅邸现在也是大户人家才能住上的限量套房。

    可惜再是珍贵,这种幽静别致的装修风格明显也不适合皮克斯和弥天欣赏。

    镂空的木质窗框上用一层层的宣纸制作成窗户, 薄薄的一层让皮克斯觉得新奇:“这是什么?是窗户吗?”

    他好奇地用手拍了拍。

    就算是换了具不中用的身体, 皮克斯依旧收不住力道地在窗户上留下明显的五指印。

    “额我真得不是故意的。”他尴尬收手, 弥天对此却毫无反应。

    “弥天?”皮克斯扭头。

    弥天正双手抱着手臂,磨搓着冰凉的大臂取暖:“我好冷,这里的风太大了。”

    屋子里不知从哪飘来的冷风,不断吞噬着弥天本就不富裕的体温。

    “很冷吗?”皮克斯疑惑地伸手在窗外探了探, 空无一物的院子如同被施了时间咒语, 别说冷风了, 连空气的存在都仿佛被无形的剥脱。

    皮克斯瞬间沉下脸

    他再回头看向弥天,嘴唇发紫, 脸色苍白, 瑟缩的身体如同被暴雨拍打的晴天娃娃。

    孤单无助

    “怎么了?窗户关上了吗?”见皮克斯没说话, 弥天向他走了两步。

    皮克斯当时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弥天只见他犹豫地说道:“小天,外面并没有风。”

    弥天很快反应过来,他迎面朝向的那扇窗户并不是冷风的源头,外头是毫无波澜的寂静, 而让自己难熬的那股阴风,似乎是从脚底板顺着经脉涌入心口,它们源源不断地流向四肢百骸,倒是不疼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连自己身体都无法克制的冷意。

    如果只是寻常的阴冷, 套在苟二身体的皮克斯又怎么会没有事,常年酗酒掏空的身体早已发虚, 不仅走路发飘,头晕脑胀更是家常便饭。

    况且弥天和皮克斯此时穿着的破旧衣裳相比,他套着的是制作精良的厚实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繁琐的很。

    “要不要我把衣服给你?”皮克斯看着眼前的弥天,话说到一半自己都笑了。

    弥天本就瘦削的身体套在臃肿的衣服里,非但没让人觉得胖成球,反而透着股隐隐的威压,有种让人不敢接近的气质。

    皮克斯觉得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大了点,显得不合身。

    “不了。”

    皮克斯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粗糙的布衣,弥天并没有随意扒拉陌生人衣服的癖好。

    “还是抓紧时间调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弹出去了。”弥天倒是当真把这里当做游戏。

    强压下生理的不适,他和皮克斯商量一致毕竟难得有机会在梦里联机,可不能浪费机会。

    他们所在的地方应当是为成亲准备的房间,正中央扁平的蒲团正是跪拜时所用之物。

    这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并不大,古朴的四角方桌摆在正中央靠墙的位置,左右两边是两把官帽椅,其中弥天出现时坐着的椅子旁边有一杯冷掉的茶。

    视线微微上移,手感极佳的红绸布在烛光中泛着莹润光滑的色泽,它被挂在方桌的正上方,上面是大写的囍字,红色的底,白色的字,技艺高超的绣娘在红得滴血的绸布上,绣上白色的囍。

    红白灯笼高高挂,相互交映的颜色在此处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也不怪乎这里成为一切悲剧的重要转折点。

    “屋子里摆上这么大口棺材,有点阴气也实属于常规操作。”皮克斯绕着正中央的巨型棺材观察了一圈,平平无奇的棺木没有异味,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只是单纯的打不开。

    弥天见他用力得手臂青筋暴起,不由的产生兴趣:“我来试试。”

    皮克斯瞧着他的小身板,甚至有些担忧他闪着腰。

    “让开一点。”霸气的弥天挽起繁琐的袖子,皮克斯只见他纤细白嫩的手指搭在棺材板上,使劲一推,棺材动了

    刚才他怎么使劲都没动静的棺材,整个随着弥天的动作向前移了半米,木棺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动静。

    “怎么这么厉害?”皮克斯被弥天的大动作震惊了。

    虽然依旧没打开,但这无可撼动的纯手工棺木可是足足向前了半米。

    “再来。”又是一次尝试,‘砰’的一声,弥天直接将棺材顶到了门口,而棺材板依旧打不开,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禁锢保护着它。

    弥天累了,他回头看向皮克斯说道:“不开了,手好酸。”

    他甩着两只白的发光的手,在皮克斯眼里弥天就是传说中真人不露相的女大力士,是神奇队长的奇女子,如果任职他们公司的金牌保镖一定很有前途。

    只是现在的女孩子力气都这么大的吗?

    他暗暗打量着弥天衣服下纤细修长的四肢,想不通其中奥妙的皮克斯果断放弃。

    “不管它,打不开应该是没有触发机制,倒是这里有张纸我不太认识,你来瞅瞅。”见皮克斯站在方桌前如临大敌的憨样,弥天赶忙凑过去。

    那是一张用繁体字签订的婚书。

    “男xxx,女红娘,在此一拜地关,二拜阴堂,三叩冥夫,此生愿与共入一棺穴,皆为夫妻,不离不弃。”

    落款的位置沾上了些许腥臭的液体,但在粘稠的角落依稀能见到红娘留下的指印。

    模糊的,带着强硬意味摁下的指印,用力之猛几乎要把纸张戳破。

    小小的婚书再次证实这间摆设奇怪的屋子既是囍堂也是冥堂,两种截然相反的仪式在此处诡异的融合。

    “下面还压了一份。”弥天努力分辨,应该是苟二和陌生人的契约。

    歪歪扭扭的字迹旁边是硬朗锋利的签名。

    弥天恍然大悟:他们所在的这一幕剧情,是皮克斯扮演的苟二和自己代表的大人物签订阴婚契约。

    “所以你是苟二,我是为儿子配阴婚的官人?”弥天扯着身上华贵的衣服转了一圈,他万万没想到作为一只炮灰鬼竟然也有地位如此之高的角色配置,实属高端。

    “这衣服挺好看的,衬得你很帅很漂亮。”皮克斯一时间分辨不出弥天的性别。

    雌雄莫辨的长相让他惆怅地捂住心口,恍惚间他触发了剧情回忆杀——

    长大后的红娘披着红盖头,被两个壮汉捆着粗绳抬到了堂内,她被强迫地双膝跪地,‘咚’的一声膝盖磕在青瓷的地板上。

    堂上,官人轻哼一声,说道:“能为我儿死,是你的福分,下去之后要好好伺候他,毕竟你们就是夫妻了,上了族谱,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小女能有此等福分,就算是九泉之下也会为了官人和小官人尽心尽力。”苟二狗腿地站在一边儿拍马屁。

    皮克斯始终看不清官人的长相,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暗红的花纹跟弥天所穿的惊人相似。

    盖头之下,红娘的怨恨和不甘无人知晓,眼角落下的泪炽热无比,滴落在青瓷地板上悄无声息。

    她咬碎了牙,流干了泪,一杯合苞酒,一个红盖头,一身血红嫁衣。

    哭着爬着,绝望地扒拉着木棺的檐,红娘深深望向她的爹爹,深幽的眼眶再无清明,嘴里含着不断涌出的鲜血,她吞咽着将打碎的苦混着血咽入胃袋。

    棺盖被合上,黑暗笼罩住她和他。

    红娘躺在漆黑狭小的木棺里,她疼火-辣辣的伤口冒着污血,但她还是不愿放弃,不甘和怨恨化作力量,不断让她强忍疼痛挣扎着。

    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密集的响动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削弱。

    直到最后她绝望地阖上了那双没有一丝光的双框。

    皮克斯从恍惚中回神,弥天注意到青瓷地板上洒落的透明液体,清澈透亮的液体散发着清香,闻起来相当不错。

    借用老酒鬼的身体,皮克斯蹲下来仔细闻了闻:“这应该是成亲用的合苞酒。”

    闻着熟悉的酒香,皮克斯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情绪逐渐涌上心头,清明的眼睛被浑浊侵蚀,半蹲着的他没有丝毫犹豫趴在地上,作势就要低头舔舐液体。

    弥天拿起桌上的酒瓶来回晃动,凑近一闻,是很清冽醇香的味道。

    “皮”正当他低头,弥天就瞧见皮克斯骇人的动作。

    右手迅速抵住他的下颌,弥天无奈地说道:“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乱喝哦——”

    “嘶——”

    早已伸出舌头渴望品尝美酒的皮克斯未曾如愿,暴躁、渴望、歇息底里的疯狂占据他的大脑,弥天看着他逐渐染上血丝的眼眸直觉不妙。

    下一秒,皮克斯朝弥天发起进攻,招招致命,毫无留手

    江亭远冷不丁地睁开眼睛,怀中的小家伙不知踪影,他也并不在老房子的炕上。

    头发被莫名的汗水打湿,江亭远习惯一撩却察觉不对,稀疏脆弱的白发停留在掌心,他眼神一凝,略有迟疑将手心翻转,发皱粗糙的手背上有些许老年斑。

    从炕上翻身爬起,身体行动的迟缓和喉间隐隐的痒意让江亭远清楚知道。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村庄一如既往的平静被莫名打破,激昂的音乐306°环绕在耳边,其中最为突出的唢呐声音嘹亮,欢快的旋律忽高忽低,忽断忽续,跌宕生姿。

    江亭远随意套了件衣服,下床的时候他注意到这具身体所在的土炕似乎和老房子的构造不一致,掀开被褥敲打,隔着泥砖的炕头声音沉闷,空心的结构里似乎被人塞了东西。

    小说中经典的暗格。

    向来做事干脆利落的江亭远刚想敲开,又想到了弥天。

    如果小家伙在的话一定会很乐意效劳。

    江亭远沉静了一会

    就这么会儿功夫,他彻底错失了敲床的机会,红砖砌的房子也并不防得住强烈的光照,他瞄到门缝外射进屋内的红光,下一秒吵闹的铜锣几乎是抵着墙壁发出颤音。

    “嘘!安静。”锣鼓喧天的队伍霎时间没有了动静,连呼吸的微弱响动也探测不到。

    “叩叩叩”

    骤然安静的黑夜里,女人欣喜的尖利嗓门直窜脑门:“村长大人,我们接你来了。”

    “一日的娃娃,二日的姑娘,岁岁中的女娃在成长。”

    “三日的娘娘,四日的新娘,火红的嫁衣披在身上。”

    耳边回荡着一群小孩的歌唱声,弥天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他的手里攥着薄薄的两张东西,没有在意的弥天随手往平日藏零食的位置一塞。

    昨晚上在梦里打了一宿,在激烈的你来我往中弥天体会到男人之间拳拳到肉的快乐,就是衣服过于宽大影响了自己的发挥。

    初升的暖阳透过窗户照在土炕上,弥天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他微微眯着眼,想到的是梦里那股不断冲刷五脏六腑的冷意,跟漫画里无法驱散的魔法攻击一样。

    不过他也每当一回事,毕竟皮克斯受到苟二的影响,不仅性情大变,连自我意识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这么一对比弥天觉得冷点也不算什么,毕竟那间屋子本身就透着一丝深入骨髓的阴冷。

    “醒了?醒了准备吃早饭。”听到身后的动静,江亭远转过身看向起床艰难的弥天。

    他也是被吵醒的

    老房子的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孩童手拉手唱着歌谣,音调诡异,带着不容抗拒的穿透力,猛地一听就像是现世KTV里魔音穿耳的调调。

    弥天醒是醒了,没有江亭远捂着的被窝着实不暖和,他也没有赖床的打算,只是

    “怎么了?傻乎乎的也不说话。”江亭远伸手在弥天眼前挥了挥,试图唤醒他的精气神。

    弥天疑惑地指着空无一物的炕头,歪头诉说:“衣服不见了。”

    昨晚叠得整整齐齐的裙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是被吃了大半的背包重新变得鼓鼓囊囊。

    “再仔细找找。”江亭远挽起袖子,视线落在房间各处,弥天不经意瞄到角落里躲闪的大小姐,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务正业的鬼魂又多了一个。

    不方便开口说话,小少爷紧抿双唇,冲着大小姐使眼色,他睁得圆滚滚的眸子透着光,挤眉弄眼的夸张表情同时吸引了江亭远的注意力。

    大清早这是在做面部运动?

    没办法同步的脑回路让江亭远在曲解弥天意图的路上越走越远,而任务板后的某个BOSS拍着大腿笑得猖狂,简直恨不得再多出一点状况。

    逗儿子玩,看闹剧是弥尧长久以来的保留节目。

    花花绿绿的被子底下是两条纠结的光裸大腿,眼见弥天忍不住就要下床,早就恭候在后台的炮灰掐点上线——

    【少爷,新衣服塞在书包里。】

    【哦!竟然还带换装环节。】弥天抱起手边的背包边吐槽边打开。

    【是背带裤哦~~】

    作为痴汉团队一员的炮灰自然参与了全鬼投票的热潮,恐怖世界的少爷官网因为限时的女装投票活动,短短数小时内被挤爆N次,无数恶鬼拖家带口,注册小号加入投票的热潮。

    当然谁也没想到的是,原本呼声平平的背带裤成为了神仙打架里的爆炸单品。

    甩了第二名绝对领域黑丝一大截。

    以上都是弥天不知情的明争暗斗!

    背带裤,作为小白的弥天见识短,表示不理解,但这丝毫不影响当他穿上这一身与甜美截然不同的背带裤套组,围着江亭远转圈圈时,江亭远眼底不经意露出的那一丝惊艳。

    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皮肤越发苍白,黑色的背带裤收腰的位置勾勒出弥天细瘦的腰肢,紧身的设计突出圆润的屁.股,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裸.露在外,清爽干净的黑发堪堪落在肩头,绝对的纯欲冲击波。

    炮灰在系统背后疯狂海豹式鼓掌。

    大众的眼光果真不是赖得,这裹住的纯欲不比绝对领域香!

    欣赏归欣赏,江亭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定是女装?”

    “欸?”弥天想了想,也没弄明白男装女装有什么大的区别,系统让穿什么就穿什么,老父亲倒是时不时恶趣味发作,会故意捉弄自己。

    “想不通就算了,注意不要撩衣服。”弥天岔开腿,经常性撩衣服的举措倒是让江亭远难以控制。

    “哦!好的。”纯良的小少爷乖巧点头。

    第 34 章

    “我我的脸!”

    刹那间, 尖锐的女声惊醒了众人,发出惨叫的正是方玉,她惊恐地触摸着自己的脸颊,发出难以置信地低吼:“疼疼我好疼!”

    手指抚上脸颊, 与梦中惊人一致的疙瘩块层层叠叠, 从嘴角蔓延至耳根。

    粘稠的鲜血顺着指尖流下, 在白皙的小臂内侧划下一道湿濡的血痕,方玉无助地跪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她惊恐地寻找着肖晓璐和唐红梅的身影。

    半边的眼睛异常模糊,她艰难地环视一圈。

    只可惜什么都没有。

    数秒后, 弥天和江亭远率先冲进方玉所在的房间, 因为这里是村长以前居住的老房子, 经年累月的使用导致木头制作的门十分陈旧,只能用内侧的挂锁将门锁死。

    昨天晚上刘廷雨特意提醒过锁门的房间, 半掩着的木门并没有关实, 弥天毫不费力地一推便冲了进去。

    进门后他特意回头瞄了眼, 用于锁门的挂锁松垮地掉在地上,像是被匆忙出门的人随手扔在那的。

    “哦吼!”

    弥天的目光挪到发出惨叫的方玉身上,紧接着他受到了视觉上的剧烈冲击。

    跟在他身后的江亭远进门瞄见木门缝隙处残留的点点血红,像是从哪里沾上的污迹,隐隐能看出是人类的手印。

    纤细的指印更像是女性, 小小的,细长的五指。

    “弥天!”方玉虚弱的叫唤带着浓浓的依赖,她几乎是在弥天出现的一瞬间,就将饱含期望的眼神投放在他身上。

    此时的方玉需要安抚, 需要同伴的支持,更需要有人能够拯救她。

    梦境的一切充满无厘头和未知, 而疼痛则加速了对未知的恐惧,同样也会激化对未知而引发的矛盾。

    土炕上花哨的被单被深褐色的血渍大片浸染,方艳的牡丹印花染上扎眼的血色,显得越发娇艳欲滴。

    “嘘!”面对方玉的无措,弥天善意地提醒:“安静,别说话。”

    屋内的血腥味浓厚的让人作呕,方玉的情况不容乐观。

    清秀的小脸赫然出现电影里小丑同款的狰狞笑容,被切割的皮肤外翻,沿着嘴角划到耳朵根的伤口被人用针线缝合。

    从密密麻麻的针结不难看出实行者几近于报复的手段,刻意选用的草绳材质粗糙,不紧不利于缝合更是加速痛苦的蔓延,当粗糙的草绳陷入外翻的血肉中,浓厚的血腥味止不住地冲入方玉的鼻腔,让她陷入更深层次的恐惧。

    “嘶——怎么会这样。”

    鼻青脸肿的皮克斯踉踉跄跄地赶到,眼前的这一幕让他的喉咙仿佛糊上了一层胶。

    刘廷雨绕过他,凑近仔细查看:“缝合技术娴熟,线结很密,看得出动手的人很专业。”

    ‘专业’两字一出,所有人下意识想到肖晓璐,对医学了解深入,常年从事相关方面的科研工作,她完全符合。

    只是肖晓璐有必要对方玉下如此狠手吗?

    “不见了不,见了。”

    方玉艰难地吞咽混入口腔淡淡的血腥味,她每多说一个字,伤口都会牵动身体止不住颤抖。

    刘廷雨娴熟地带上一次性医用手套,语气平淡地说道:“别说话省点力气,你这个需要拆线包扎,最好别乱动。”

    “是呀!方玉你好好休息,唐姐和晓璐交给我们。”皮克斯不忍地皱紧眉头。

    他的模样也并没有比方玉好看到哪里去,白种人独特的皮肤上到处是骇人的淤青,青青紫紫的痕迹几乎遍布全身,这些都是在梦里和弥天打架遗留下的战绩。

    特别是他那张阳刚帅气的俊脸,左侧脸颊甚至有一道深深的脚印。

    刘廷雨起床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半夜无意识揍得,实在是太惨烈,皮克斯委屈的表情配上调色盘似的脸蛋,确实透着一股惨兮兮的气息。

    “嗯?啊啊啊?”方玉顺着皮克斯的话看向他,没想到不止自己惨遭毒手,皮克斯就差肿成一张猪头。

    “是不是很吓人。”

    方玉一瞬间忘记了疼,猛地点头。

    皮克斯委屈地看向弥天,憨厚的脸透着一丝尴尬:“干架干输了,特别惨烈。”

    说到最后几个字,皮克斯可疑的停顿了。

    这时刘廷雨捻起方玉脸上粗短的线头,凑到眼前细细一瞧,这才发现拆线工作比想象中更难操作,这种毛糙的线几乎是每一下都穿过皮肉深处,不是医院手术缝合后的拆线,而是倾向于捆肉肠的手法。

    下狠手硬拆,可能还没干到一半方玉就因为疼痛或者失血去世了。

    刘廷雨微微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在心中暗暗比较,他还是觉得尸体可爱多了,冰冷、安静、讨人喜欢。

    不会产生过多的顾虑,气氛祥和到会让人上瘾。

    刘廷雨打量的目光落在伤口上,他自认为还有第二备选方案。

    只不过方玉愿不愿意接受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看见刘廷雨停下的动作,弥天忍不住提问:“你在顾虑什么?怎么还不动手。”

    少爷知道人类可是很脆弱的,稍不留神就会死去。

    看着方玉身下鲜血淋漓的被单,弥天觉得刘廷雨再不救,她就要没命了。

    “失血量和疼痛阈值,拆线过程我不能保证你能活下来,或许才开始你就没命了。”刘廷雨说的毫不客气,他对于方玉只是尽到最大努力。

    “以上是传统的方式,我还有个大胆的提议是迅速切下你脸颊两侧的皮肉,再用大量绷带止血,你有很大概率不会死,毕竟系统的绷带非常外挂,区区皮肉伤是无视规则就能治疗的外伤。”

    刘廷雨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前者我可以勉强一试,后者我拒绝操作,因为我不喜欢切割活人的□□,任何抛开杀人目的的鲜血喷溅或者皮肉绽开的血腥操作我都会反胃。”

    刘廷雨两手一摊让方玉尽快选择,毕竟此时的她已经开始头晕发昏,处于晕厥的底线徘徊。

    在场能够完成第二方案的人选看起来只有一个。

    皮克斯是个拳拳到肉的粗人,长相漂亮的小伪娘弥天舞刀弄枪的着实不太匹配,方玉咬紧牙关,目光直指江亭远。

    她的眼里饱含泪水,呜咽的口吻带着艰难的请求。

    哪怕是眼前淡漠到让人不寒而栗的男人,方玉拼手一搏觉得他会应下,不管是为了通关,还是为了他的小女朋友。

    起码,弥天对于通关是有所图的。

    “江亭远,求求你。”

    方玉的请求并不难,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常年游走在副本的男人退休以后手脚也没彻底生锈,高度酒精挥发的气息萦绕在鼻腔,江亭远细致地擦拭着从刘廷雨那借来的手术刀,沿着他人疯狂创作后的创口处理好狰狞的痕迹,方玉甚至没有感受到多余的疼痛。

    “弥天。”

    “在呢!”小少爷立马拿着准备好的绷带,一层层糊上方玉的脸。

    分工明确,出血量极小,似乎是明确知道自己安全了,精神紧绷的方玉放松下来,便被困顿侵蚀疲惫不堪的身体,她想睡觉了。

    弥天轻轻放下她的脑袋,还不忘用绷带打了个蝴蝶结,给方玉留下两道呼吸使用的通道:“搞定!”

    江亭远拍了拍弥天的小脑袋以示鼓励,接下来他们要去找寻红娘、肖晓璐和唐红梅——

    村子里的人、房子、树木一如昨日一般,但赶路的途中一心二用的弥天察觉到异常,现实和记忆中的画面产生细微的差距,隐隐浮现出怪异的错觉。

    江亭远跟在他身后,想到童谣的内容。

    剧情时间线往前推进了大半,五岁的红娘转变成青涩的姑娘。

    歪脖子树下十岁出头的红娘昂起头,表情凝重地注视着挂在树干上左右轻微摇晃的肖晓璐,她的脚上套着红绣鞋,身上披着嫁衣,一如昨日上吊的尸首。

    精致而美丽。

    从远处观望,山坡上隐约飘荡着红色的绸缎,弥天和红娘站在同一个位置,昂起头向上仰望,视线里只有那双红绣鞋。

    皮克斯和江亭远身材高大,他们抬头便能瞄见肖晓璐脸上与昨日女尸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似哭似笑,带着瘆人的阴冷让人忍不住后背发凉。

    “她还活着吗?”皮克斯迎着风向前,想要解救挂在树干的伙伴。

    江亭远摸进口袋,还未归还给主人的手术刀落在指尖:“皮克斯,接住她。”

    来不及回头皮克斯赶到树底下,同时江亭远手一抬,大臂肌肉鼓起带动小臂,手腕轻巧地抖动,吊着肖晓璐的绳索被一道银光划过,失去桎梏的肖晓璐从空中下落直直地跌落在皮克斯怀里。

    “咳咳咳”

    附身的大小姐自动弹出,重新掌控身体的肖晓璐猛烈地咳嗽,胸膛剧烈起伏。

    她喘着粗气扯开脖子上的绳索,江亭远眉梢挑起,回答了皮克斯之前的问题:“看起来活得挺好。”

    肖晓璐大口喘息,顾不上江亭远的话,她十指紧紧抓住皮克斯结实的胳膊,艰难地说道:“离她远一点,远一点。”

    贴着耳朵发出的嘶吼把皮克斯吓了一跳,肖晓璐此时就像是一只脱离河水的鱼,喉咙干涸的犹如破了洞的鼓风机,沙哑粗糙带着浓浓的抗拒。

    这个‘她’是谁?

    皮克斯转过头,视线略过江亭远、弥天、红娘,在三人之间来回徘徊。

    肖晓璐的眼珠子因为充血,有些微微凸出,面部僵硬的她看起来稍显神经质,特别是眉宇散发的郁气浓郁地快要形成实质。

    大小姐飘在空中,心情愉悦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能逃脱精神轰炸带来的恐惧。

    但她万万没想到,肖晓璐接下来念念不忘的只有三个字:“杀了她!”

    另一边红娘挎着小篮子,趁着玩家不注意把硕大的玉米棒子塞进弥天怀里,没有任何防范的弥天低头瞧着金黄色的玉米,香甜的气息传入鼻腔,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这还没完,红娘连背带裤唯一的兜兜也没放过,晾干的番薯软糯Q弹,红娘从篮子抓了一把塞进弥天的裤兜,直至它撑得鼓胀才肯停手。

    她这一手投喂玩家倒是没看到,可副本里其他瞧见的恶鬼纷纷在内心谴责老大。

    光明正大的滥用私权,不愧是他们无耻的上司。

    可恶!

    背地里咬着手帕的众鬼羡慕到落泪——

    “晓璐”皮克斯正要询问窝在他怀里止不住颤抖的肖晓璐有没有事,没想到下一秒不远处的房屋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招呼。

    “红娘——回家了,你大郎哥等着你呢!”

    众人回首,唐红梅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眼角留下了岁月的细纹,她笑得和蔼可亲,语气透着一丝亲切:“红娘——”

    她又唤了一声,红娘立马答应道:“来了来了。”

    没顾得上询问唐红梅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出现在村子里。

    山坡上笑得灿烂的红娘提着篮子从玩家身侧小跑离开:“走!咱们回家。”

    她熟稔地挽上唐红梅的手臂,离开前也不忘朝着众人打个招呼。

    一大清早接连遭受打击的众人满头雾水。

    前脚方玉血流成河,后脚唐红梅疑似叛变,再是见多识广的玩家都不免陷入自我怀疑,这副本的死亡人数接近于无,但剧情发展让人摸不住头脑。

    当老房子6人再次相聚,方玉脸上的绷带重新换了一层,被皮克斯安置在床尾的肖晓璐沉默地低垂着头,晦涩的情绪掩盖在半阖的眼皮下。

    现在的他们需要从头梳理一遍副本的线索,将所有人的经历串联才能挖掘出剧情真相。

    “你们知道《阴婚》这个副本在恐怖空间的评价吗?”靠在炕头的方玉率先开口,她语气平静,眼神略过众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对肖晓璐的敌意。

    刘廷雨手里耍着刀,轻薄的刀片在指尖飞舞旋转:“随机进来的,平常不关注论坛信息。”

    这是个冷酷无情的BOY,不上网冲浪的闷头浪子。

    方玉翻了个白眼,心里也没指望他会知道,下一个皮克斯抓了把金色的短发,无奈地摊开双手,尴尬解释:“我看不太懂中文,论坛注册系统有点搞不明白。”

    好家伙!这干脆连注册都还没搞定。

    作为一知半解的中国籍外国人,分错了区略显无奈。

    “你们在聊什么论坛?”家里网线都跟人类不相通的弥天试图加入话题讨论。

    方玉脸上大写的无语,三个不靠谱的老古董!

    好在她也没太在意,剩下两个比较靠谱的肖晓璐和江亭远希望特别大。

    当方玉的目光落在肖晓璐身上,沉着脸的肖晓璐不负她的期待回应道:“《阴婚》的通关率很低,但也不是完全无法通关,恰恰相反它被玩家在乎的是从未有人打出完美通关记录,也就是系统提到的超完美结局。”

    “你说的很对,我用了点特殊手段了解到想要打出HE靠得是超乎寻常的选择路线,因为这个副本里的恶鬼不会轻易动手伤人性命,而一直在论坛流传的高死亡率的真相重点在于队伍中的玩家。”

    “还能打探得这么深入?”皮克斯好像打开了新世界。

    方玉瞟了他一眼,轻咳了声:“说了是特殊手段,在空间随意散布通关线索是会被杀掉的。”

    新打开的格局又被关上,皮克斯惨兮兮地哦了一声。

    “总之《阴婚》这个副本是我特意花钱挑来的。”方玉说着扯了扯绷带下的嘴角:“你们可能觉得我有点疯,但我之所以在副本里如此活跃,就是为了这个。”

    方玉的大拇指和食指摩擦,做出表示钱的动作。

    “论坛悬赏首位打出《阴婚》完美结局的队伍能获得十倍的积分奖励。”那一瞬间她的眼中爆发出弥天从未见过的亮光,闪耀的就像是燃烧的行星,炙热而滚烫。

    花钱买不要命的死亡副本,亲身下场尝试微小中大奖的几率。

    这种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而方玉就像是疯狂的赌徒,拿命上赌桌的疯子。

    第 35 章

    “梦里我在迎亲的队伍中负责接送新娘, 看起来像是媒婆的角色。”方玉的脸被层层绷带包成粽子的形状,看起来凄惨又显得滑稽:“当时我佝偻着身子始终看不清新娘的长相。”

    想起梦里身体不受控制的场景,方玉下意识抬手覆在绷带上。

    “在梦里我的脸已经是这副模样。”

    皮克斯看着她嘴里嘟囔道:“果然夜里的遭遇会直接反应到白天的身上,如果在夜里死亡白天的自己还能活着吗?”

    皮克斯的手掌下意识搭在胳膊上试图掩盖伤口。

    其实这并没有用, 因为他的脸跟方玉如出一辙的惨, 青紫的淤青布满裸露在外的皮肤, 难以掩盖的伤痕不经意从袖口露出,更甚的是他的脸颊上不知为何留下了一个黑色脚印。

    皮克斯一副刚从难民营出逃的惨样让方玉都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瞧着他高大的身材,健硕的胸肌,不说话时威猛的外表也挺能唬人的, 方玉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猛男才能对他造成伤害。

    难道是跟自己一样无法反抗?

    想到这方玉莫名看向一旁的刘廷雨, 皮克斯跟他是室友, 如果是趁着睡着的功夫动手,造成单方面殴打的场面也极为正常。

    此时的刘廷雨正两腿岔开地背靠在椅子上, 他左手搭在椅背, 右手松散地垂落在大腿, 默不作声地低垂着头。

    沉浸在思绪中的他,娴熟地将轻巧的手术刀把玩于指尖,银色的光在指间来回跳跃,耍出的花刀格外锐利好看。

    锋利的小刀在刘廷雨手中表现的极为乖巧,如果方玉仔细观察就会发现, 刘廷雨碧绿的眼睛并没有聚焦,他正反复思索着梦中的场景。

    神色慌张的少年怀里死死揣着某样东西,夜里的刘廷雨无法做出违背角色本身的行为,索性跟苟二虚弱的身体相比, 还是少年模样的他身形灵巧,能够熟悉地穿梭村庄所在的各条小路。

    不远处唢呐清亮的声音传入耳朵, 刘廷雨只觉得待在胸腔的心脏猛地加速,血液瞬间聚集上脸,他混沌的大脑一激灵,只剩下前所未有的清明。

    现在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藏东西不要让娘发现!

    贴紧胸口的布料柔软微凉,带着丝丝的芳香窜进鼻尖,这味道刘廷雨似曾相识,只是无法想起在哪里闻到过。

    “刘廷雨!醒醒”

    方玉见他始终没有反应,怀疑的眼神逐渐染上几分忧虑,梅姐的消失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众人身上,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异常会发生在谁的身上。

    “你没事吧!”方玉麻溜地从炕头起身,她这一嗓子彻底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到刘廷雨身上。

    被点名的刘廷雨缓缓抬头,毫无波澜的眼睛透着一如既往的冷漠,方玉安下心坐了回去:“正喊你呢?也不知道回句话。”

    刘廷雨方才失神的状态和被附身的肖晓璐惊人一致,这也不外乎方玉的担忧。

    刘廷雨:“”

    不太关注集体讨论的刘廷雨就算听到方玉的话,也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什么,他难受地扯了扯卡在椅背的兜帽。

    毕竟不说话是解决许多问题良好的开端。

    就是这副沉默的样子让方玉瞪大了眼睛,在他和皮克斯之间来回巡视:“你不说话,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

    “真是他打得?”话题又转到皮克斯身上。

    “不是,不是。”嘴笨的皮克斯立马结巴,他大张着嘴巴,扯得酷似调料盘的脸越发的惨兮兮。

    刘廷雨掀起眼皮左右一扫,弄明白起因的他眉毛挑起,倒是无意为某个小伪娘背上这口黑锅。

    他冲着方玉说道:“你是觉得我出手,他还能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

    如同巨蟒的瞳孔冰冷无情,带着微微的嘲弄,如此充满反派意味的话语从刘廷雨口中说出,反倒让人信服。

    飞舞的手术刀被他握在手心,刘廷雨漫不经心地瞄了皮克斯一眼。

    感受到被危险锁定的皮克斯瞬间向后退了半步,下一秒锋利的手术刀擦着他的眼睫插入炕头旁的土砖。

    虽说刘廷雨特意将手术刀转了个头,饶是细长的刀柄插入土砖,依旧溅开了些许粉尘让距离很近的方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绷带下被牵扯到的伤口隐隐作痛,方玉在心里暗暗骂道:小气鬼的死男人!开个玩笑都容不下,得亏她还觉得刘廷雨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

    这回被迁怒的皮克斯总算组织好了语言:“我这伤真得不是刘廷雨打的,昨晚我和弥天待在一起,梦里我变成了苟二,他穿着陌生华贵的衣服,我们一起在一间很有特色的喜庆房间里找到了两张纸。”

    弥天见皮克斯聊到自己这,立马从怀里掏出两张纸。

    “你们可以看看,一张是苟二将红娘卖给官人的凭据,另一张是红娘签字画押同意嫁给小官人的婚书,当时房间的中间有一个大黑棺材,很大很大,打不开而且特别的重。”

    随着两张纸一起被带出的是那根醒目的玉米棒,香喷喷的金黄米粒上还有两排牙印。

    离得最近的江亭远注意到那根莫名出现的玉米棒,以及裤兜里鼓囊的番薯干,而刘廷雨几人则惊讶地起身反复琢磨那两张纸。

    清清楚楚的字据,有一张还带点血腥味和酒精挥发的迷幻味道。

    方玉和皮克斯震惊不已,前者是被晚上剧情痛苦折磨的,反倒什么有用信息都未获取的方玉,后者是有理有据被打,非常委屈但敬佩弥天本事的皮克斯。

    “怎么带出来的?”刘廷雨琢磨着也想晚上顺点东西走。

    弥天回想当时的场景——

    在和皮克斯一番肉搏后,他左手高举一缸子清酒,脚下踩着怒能狂怒的皮克斯,被苟二酒瘾控制的皮克斯满脑子都是喝酒,甚至不惜舔地上滴落的酒水,弥天没办法只能武力强行控制。

    他害怕这个人类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坏肚子。

    这会严重影响他的炮灰任务。

    “当时我就是这个姿势控制住皮克斯,然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两张纸想擦一擦滴的到处都是的酒,最后早晨醒来手上就有它们。”

    弥天一手举着玉米棒,一脚虚晃地踩在距离地面二十厘米的位置。

    奇怪的动作特别像是哪吒闹海的经典形象,加上三头六臂就不仅仅是形似。

    难道是需要拿在手上?

    刘廷雨暗暗记下,他倒是不意外弥天能凭借一己之力镇压皮克斯,明明就是个伪装成小伪娘的小怪物,跟自己的变态程度相比也倒是不为过。

    “皮克斯是苟二,弥天是担任了什么角色?你们有见到对方的外貌,能具体描述一二吗?”肖晓璐不愧是一针见血的玩家,从不废话。

    皮克斯战术性挠头,紧接着老实交代:“我是苟二,弥天的衣服虽然变了,但样子还是自己的。”

    “自己的?”

    肖晓璐一时间不好判断,除了皮克斯和弥天,其他人并没有能够互证长相的触碰。

    “我在控制不住酒瘾发作的前几秒触发了特殊回忆,是阴婚当晚拜堂的场景,一样的屋子里官人的长相我看不清,但衣服跟弥天穿着的有几分相似,都是同色系的颜色,花纹特别精细。”皮克斯送上了自己对语言的最高描述。

    “对对对,除了衣服过于肥大,确实很像大人物该有的牌场。”

    肖晓璐和方玉点头示意,皮克斯一个人或许不靠谱,但加上弥天的肯定,这个结论应该没跑了。

    此时江亭远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确又不好开口。

    刘廷雨注意到江亭远静默的态度,却也猜不到他的真实想法,而当他准备开口时弥天揪住江亭远描述中的花轿开启十万个为什么环节。

    江亭远交代的内容自然是以村长角度发生的故事,他可以肯定村长在这场阴婚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甚至是会被提高到副本BOSS绝杀名单的重要。

    因为在那扇透着红光的门后,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小巧的绣鞋。

    “咚咚咚!咚咚咚!”

    重重的敲门声伴随着越发急促的锣鼓,给人一种即将破门而入的压迫感。

    江亭远的思绪被拉回昨天夜里,他终究是开了门

    当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刺眼的红光迫使他半眯着眼,血红的光源在眼前闪烁,视觉被剥夺的只剩下耳边不断传来的阵阵哀怨。

    “村长,村长”

    一声声呼唤似刺入心脾的利刃,每一下都让江亭远心脏重重一锤。

    “来了,来了——我们来接你来了——”

    江亭远不受控制地看过去,修缮妥当的宽敞院落里,被层层包围的花轿落脚在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锣鼓喧天的队伍仿佛笼罩着一层红纱,在模糊的面纱下无数张或娇嫩或沧桑的面孔齐刷刷看向他。

    那股扰人的声音并未消退,反而显得越发兴奋。

    “你是被选中的人,是逃不掉的宿命。”

    这种刺激感官的恐惧并不能迫使江亭远变脸,他淡漠地站在门槛前,想瞧瞧这群鬼能玩出什么花来,一张张充满怨毒的脸张张合合重复着两句话,浓厚的鬼气里包含着数不尽的恨意和怨念。

    那些男男女女的脸看上去并不真切,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五官越发吸引别人注意到他们变换的面孔。

    江亭远细细一品,也就发现他们都是些没有五官的无脸人。

    看似五官的眼睛、嘴巴、鼻子全都是扭曲撕扯的鬼气凝聚而成的假面。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江亭远好整以暇的姿态激怒了它们。

    “来呀来呀!”急声的催促好似索命的通告,就在这场喧哗即将升到高潮时,花轿里伸出的一双纤纤玉手瞬间镇住了在场的所有生物。

    在全城静止的瞬间江亭远注意到门前的那双绣花鞋愈发红得滴血——

    “这村长果真不是个好东西!昨天瞧他关照红娘的眼神就不对劲。”皮克斯凭借多年保镖工作的经验,村长早已被他打上重点标注的标签。

    伪善的人往往越是容易让人产生违和感。

    就像面对有些过于完美的人,你可能在正面接触中完全挑不出毛病,但在敏锐的感知中无形的气场会让你不自觉的产生怀疑,而皮克斯对于村长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花轿里面到底是不是新娘子?接亲的队伍够不够气派?”弥天一边坚持不懈抱着玉米棒啃,一边用着渴求的小眼神注视着江亭远,完全是一副吃瓜群众的状态。

    江亭远按住弥天的脑袋,给他擦拭遗留在嘴角的玉米渣渣,向来做事利落的他不仅要带弥天去拆村长的家,还答应他有机会去看花轿。

    “还想坐一下!”弥天显然喜欢搞大的。

    江亭远状似思考了两秒:“有机会就坐。”

    其他人插不进他们的对话也不在意,肖晓璐在梦里的遭遇显然是最奇怪的,她被关在漆黑的木箱无法动弹,拥有自我意识却并不像其他人能接触阴婚的剧情。

    白天和晚上的待遇截然相反,安全的只需要稳当地闭上眼睛。

    事情了解的差不多,江亭远率先开口,他需要掌握主动权带弥天接触剧情线:“确认红娘为阴婚者后剩下三件事,一搞明白各自夜晚的身份,以村庄npc为主调查红娘成长的剧情线。”

    “二,从村长下手,能调查大小姐附身的问题和村庄背景,说不定这点跟阴婚的起因有关。”

    “三,查清楚红娘的愿望,直接和红娘对话。”

    说明白的江亭远也不推辞,果断包揽村长的调查,毕竟他的直接身份就是村长。

    “我和晓璐去找红娘,顺带查查梅姐异样的状况。”方玉脸上的绷带差不多要拆,她是亲和力爆表,协调能力满分的沟通桥梁,虽然不喜欢小孩,但拉上时常被附身的晓璐说不定能产生奇效。

    这时候他们也不在意附身的问题,大小姐显然不准备伤害肖晓璐的性命,恰恰相反这甚至能让她活得更久。

    毕竟唐红梅一声不吭地混进npc里面更让人头秃。

    “晓璐你觉得呢?”方玉怕她对红娘产生心理阴影。

    “可以。”套着白大褂的肖晓璐笑得让人背后冒汗,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幕后黑手千刀万剐。

    特别是不断戏弄她的女鬼,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不会让她们失望的。

    最后剩下的刘廷雨和皮克斯自动组队,虽然中文不好可皮克斯厚着脸皮挺讨老人家欢心的,他们两的组合,刘廷雨只需要套着兜帽站在皮克斯身后暗戳戳指挥就成。

    问题不大!

    第 36 章(倒V结束)

    “嘘!”

    弥天蹲在村口的墙头示意江亭远跟他保持一致的高度, 墙头的另一边是村庄消息流窜最快的互通渠道,奶奶辈的大婶们悠闲地聚集在一起嘴碎的唠嗑。

    “快,蹲下来一点!”弥天扯着江亭远的裤腿,示意他学自己的姿势。

    没有丝毫抱怨的江亭远顺着他的力道弯下腰蹲在一旁, 努力折叠大腿的男人蜷缩在墙根,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委屈地缩成一团, 显得有几分滑稽。

    弥天谨慎地压住头顶的呆毛,以防它露出来。

    “听,他们在聊红娘呢!”竖起耳朵的小家伙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整个人透着股莫名的兴奋劲。

    墙头的另一侧清晰的对话传入耳蜗, 头一回听墙角的江亭远觉得挺新鲜。

    “这王大娘收养个小丫头倒是上瘾了, 天天拉扯着在村里走来走去, 深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她家里的人。”

    “可不是嘛!把她稀罕的就像是亲闺女。”

    “这也差不多,本就抱过来办事的女娃, 我看她可比原先过的舒服多了。”

    “要我说王家这位当娘的可比死去的苟二娘子称职多了, 瞧把这黄毛丫头养的白白胖胖的, 这日子过得可美。”

    “那可是王家抱回来当童养媳养的媳妇,将来要抱孙子的,能不上心吗?”

    “哈哈哈!马虎不得马虎不得,说起来苟二真是命好,闺女被别人家养大了, 转身还要给他聘礼。”

    “哟!还羡慕呢?那要不你也去抱一个回家给你家娃子当媳妇。”

    “你当我不想,我倒是想呢,可谁家闺女有这么不值钱?”

    她们磕着瓜子,摇着蒲扇, 毫不在意地谈论别人家的隐私,而弥天借着八卦的内容, 也将红娘五年间的生活了解透彻。

    得亏他们停下来偷听,不然哪能这么省事!

    江亭远眉梢微挑,神情轻松惬意,他倒是没想到副本的npc也是人才辈出,如此高超的讯息整合能力和形象具体的叙事手段,用来当群众过于浪费。

    如此引人入胜的交流手段,放在说书行业不说日入斗金,挣个小富不成问题。

    在这里实属屈才。

    “咕噜~”

    这时候一阵短促的奇怪声响让江亭远和弥天同时低头看去。

    原来是弥天肚子响了,鬼婴里接连几天规律的进食频率让他习惯准点吃饭,骄矜的小肚子养成良好的习惯,到点必定提醒主人该进食,简直比闹钟还好使。

    正所谓正餐一顿不落,零食刻刻进补,弥天攸地瞪大眼睛看向江亭远,语气略带迟疑:“我好像饿了!”

    大清早被迫跑团,夜里做梦走剧情的小少爷表示工作量太大,自己需要好好进补。

    之前那颗玉米棒子也早早消化,弥天捂着肚子,而在墙的另一面大婶们的话题绕了圈,又回到不知哪家的小秘密上去,于是江亭远贴着墙根带着弥天离开,走向村长家准备蹭中饭。

    村长新建的房子离老房子是有点距离的,原先为了管理方便将房子建在村口,那时候大伙有什么事都喜欢往村长家里跑,如今新房子落户,倒是显得比以往冷清不少。

    方玉打听到的消息,村长这新房子建的时间挺久,花费很多时间才真正完工。

    一般来说要是村长建房,满打满算竣工的时间不超过半年也能给盖完,但弥天他们所看到的这座与众不同的‘奢华’屋子,整整花了三年。

    也是那时候起村庄里多了不少让人津津乐道的八卦消息。

    比如说哪家的万年单身老汉娶媳妇了,哪家新生的娃子怎么讨人喜欢一时间村庄里的小秘密骤然增加,村长家的房子也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施工。

    告诉方玉这些事情的大婶拉扯着她的袖子,小声吐槽一句:“要说最特别的就是苟二那小子突然娶到手的媳妇,游手好闲向来被全村嫌弃的酒鬼汉子,竟然娶到那么漂亮的女人。”

    “我记得那个时候村里好多人暗地里都羡慕的不行。”

    所以苟二和村长之间到底存在什么联系?抱着疑问,弥天和江亭远踏上前往村长家蹭饭(划掉),是调查的道路。

    在和村长家完全相反的另一条路上,肖晓璐和方玉找到了红娘新落脚的家。

    在得知苟二将红娘卖给王大娘作为童养媳的交易,方玉简直怒火中烧,一天前还是白白净净的小孩,转眼间就被无良的酒鬼父亲送给了隔壁邻居。

    王家就是如今收养红娘的家庭,家庭成分简单,是由寡妇王大娘和她的宝贝儿子王大郎组成。

    而唐红梅代替的则是王大娘的角色。

    为了不打草惊蛇方玉和肖晓璐暂时躲在距离王家不远处的大树下,此时的红娘正跟在王大娘身后处理田里的杂草。

    王家虽然孤儿寡母,没有汉子当家,但经济条件看上去比苟二好多了。

    朴素的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周围甚至围了一圈木头栅栏,房子也比山坡上的危房结实不少,甚至屋顶是用瓦片铺的,不仅整洁更是不会出现漏雨的尴尬现象。

    村庄里的人家只要不是太懒的,家家户户都会自给自足的种地,不为赚钱只是辛劳耕种能让日子过的好一点。

    像村长作为村里的大户,甚至会专门雇人打理田地。

    王家虽说不贫困,却也不算得上阔绰,种地自然是需要劳动力的,而王大娘对自己的儿子是远近闻名的溺爱,再加上王大郎也不是个会干活的,她自然不愿儿子天天埋头劳作,于是家中这里里外外的全都由她一手打理。

    王大娘人到中年,除了自身能干以外,最出类拔萃的能力就是斤斤计较,她人有些刻薄,酷爱算计,除了对儿子剖心剖肝,其他人在她那里只有吃亏的份。

    正是因为这精打细算的本事,她才会看上隔壁没了娘以后天天被亲爹作贱的红娘。

    苟二喜酒,王大娘便拎着好酒登门,几天去一次,每次都会给苟二一点甜头,同时她也不忘照顾红娘,小小年纪的女娃已经是家务的好手,几乎小孩子能触及的劳作她都会,而且做事认真可靠,绝不马虎。

    最重要的是王大娘看中了红娘单纯好骗的性子。

    你只要给她一点甜头,这丫头就全心全意的为你做事。

    性子软和,长相优越,手脚麻利这不就是她理想中给儿子准备的媳妇吗?

    十两银子和两瓶好酒换一个免费劳动力,是她王大娘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买卖。

    方玉虽然痛心却也对此毫无办法,她们无力改变苟二和王大娘的举动,更何况一旦出手干扰,无数不可控的因素就将牢牢束缚住她们。

    树下时刻关注周围实况的肖晓璐,瞧见不远处有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婆婆。

    “方玉。”

    肖晓璐轻轻唤了她一声,方玉扭头看见来人,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上去:“晓璐跟上,咱们遇见熟人了。”

    昨天下午唯一耐心回复方玉问题的便是这位老婆婆,她不是本村土生土长的村民,跟大小姐性质相似,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孕育的孩子全都长大成人,也就不知不觉过上村里的日子。

    不排外的老婆婆甚是亲人,对上会说话哄人的方玉很亲近。

    询问了一些问题后,方玉发现在玩家眼中长相不变,依旧和蔼慈善,一头利落短发的唐红梅和村民口中描述的刻薄精明,一双吊梢眼惹人嫌的王大娘有着截然相反的区别。

    这怕不是被微调五官,而是直接换头整容了。

    “等等!”

    听到这方玉还真有点印象,自己昨天似乎是见到过这个王大娘。

    “婆婆,她除了眼睛狭长,眉梢总是高高吊起,是不是平时身边还总是牵着一个精瘦的小男孩,黑黑的,不高看着挺皮。”

    婆婆佝偻着身子,满是皱纹的脸随着方玉的描述逐渐松散,她笑着回应:“你说得没错,王家的就是疼儿子,一天到晚都搂在怀里,深怕委屈了。”

    确定了想法,方玉送别了婆婆。

    此时的她有了新的疑惑:“昨天那王大娘还嫌弃大小姐是个丧门星,满嘴蹦不出一句好话,这转眼怎么就把人家女儿搞回家了?”

    肖晓璐直言:“嫉妒往往使人口是心非,越是小肚鸡肠反而会表现的厌恶,或者是以辱骂的方式贬低他人,以达到慰藉自己的目的。”

    “晓璐!”方玉目瞪口呆地朝她竖起大拇指:“你真的很厉害。”

    收到夸赞,肖晓璐并没有任何表示,方玉卓越的交涉能力在副本至关重要,本着效率至上的过本态度,肖晓璐指着方玉身后步步逼近的红娘,提醒道:“又该你上场了。”

    手里挎着篮子的红娘离玩家越来越近,她也不是故意制造偶遇的机会,谁让方玉她们所在位置是通往山坡唯一的小径。

    “红娘还记得姐姐吗?”方玉叫住她。

    头发披在肩头,显得小脸越发清瘦的红娘朝向方玉,她的时间很赶,不仅要在太阳下山前干完所有的活,还要准时给爹爹送酒,如果回来晚了说不定今天就没饭吃了。

    红娘小小的脑瓜子只能装下一点点东西,原先是她的娘亲,如今是每天要干的活,还有王大娘和大郎哥。

    前者是给她吃给她喝,让她不必忍受挨打的大娘。

    后者是她未来的丈夫,讨好他,伺候他,是红娘牢记的要点。

    “姐姐。”

    时间紧张,工作繁重,但从不会拒绝的红娘还是停下脚步,认真对待。

    依旧是怯生生如同小鹿纯净的眼睛,红娘有问必答的性子让方玉省很多麻烦,只是她再度发现,红娘透过自己看向晓璐的眼神不再带着眷恋和依赖。

    褪去懵懂的女孩终究是在五年的时光成长了很多。

    “娘亲。”她轻声唤着肖晓璐。

    红娘从唇齿间溢出的咛喃让方玉察觉到,红娘对肖晓璐的认知仍是错误的,但跟五岁的稚童相比,十岁的她显然读懂了大小姐的死讯。

    要方玉阐述大小姐自杀的原因,苟二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而红娘未必不是她轻生的一部分。

    不被期待的孩子降临于世,不仅没让事态发展的更顺利,反而使母亲遭遇更加悲剧的惨状。

    方玉带着猜想试图理解,可站在肖晓璐的角度,她则是有全新的附身体验。

    她又来了!

    冰冷的双手死死握住纤细而脆弱的脖颈,附身在身体里的女人直勾勾地望向红娘,她对女儿的态度是极端的,爱和恨交织的情感剧烈矛盾。

    红娘和大小姐的对视,这不是简简单单两代人之间的沟通,甚至不关乎于血脉。

    更多是作为女性生活在当下环境的态度。

    在上吊之前她试图杀死她,中途失败也让一大一小心知肚明走向了生死天平的两侧。

    红娘想要活下去,她是得过且过,在夹缝中生存的野草,细弱的只是一株随时会夭折的野草。

    她平凡艰苦却又坚强地努力生活。

    大小姐与她是不同的,得到过光明的女人又怎会向黑暗低头。

    就是这份截然不同让红娘最终对娘亲的态度是失望的

    从出生开始瘦弱的红娘从来都是小小的个头,在和娘亲独处的时光她会一个猛子窝在娘亲怀里,享受着难得清静的温暖怀抱。

    娘亲会抚摸着她的小辫子,反复诉说她会一直爱着她,会陪着红娘长大,亲眼看着她穿上木箱子里的绣鞋,去寻找自己的人生伴侣。

    漫长的岁月里娘亲还描述了很多很多,那些红娘未曾知晓的事。

    年幼懵懂的她似乎从不期待娘亲口中的幸福,因为那太遥不可及。

    娘亲说的话就跟梦一样,是她连想象都贫瘠的美好,所以红娘从来不奢求,她唯一记住的是娘亲对她许下的承诺。

    会看着她长大,会陪着她嫁人,会给她绣属于自己的红绣鞋。

    因为说谎的人会吞下三千根针!

    而她最讨厌言而无信的大人,承诺宛如风是轻飘飘的语言,而在语言的背后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信任。

    她不信爹爹反复无常的脾气,答应的事从未实现过,但她无比相信娘亲所说的一切,在美好的未来成亲的仪式中她会和心爱的相公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这是连娘亲都不曾拥有的幸福。

    “姐姐,红娘要去送东西哦!”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红娘扬起小脸。

    方玉在两人眼神交叠的刹那,她将花轿里那张娇艳的面孔和红娘彻底重合在一起,愈合的嘴角隐隐作痛,无法忍耐的时刻挑动她的面部神经。

    ‘来,接我!’

    梦里的新娘子高昂地抬着头,看向她的眼神仿佛蝼蚁。

    她笑得肆意,却很不满意媒婆谄媚的讨好,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颠倒的角色让所有人无法反应。

    又是幻象,方玉很是头疼,她摇晃脑袋,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散去。

    她是个爱钱爱美人的淘宝店家,为了价值不菲的积分在副本里可不能掉链子,快清醒过来方玉!

    默念心爱之物的她模糊间想起弥天娇嫩的小脸。

    与此同时经验丰富的肖晓璐,这次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还剩下两天,他们依旧搞不明白红娘的愿望,昨天她许愿将大小姐风光下葬,今天肖晓璐代表玩家又问了一遍。

    红娘从不敷衍,她低下头,长长的眼睫遮住她眼底的思绪。

    半晌儿——

    认真思考的红娘犹豫地说道:“大娘说绝对不会抛下红娘,不会让红娘没有家。”

    “大郎保证会给红娘一次终身难忘的结亲,他会是红娘一生最好的相公。”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并没有被肖晓璐打断,她反而对红娘戛然而止的行为适应良好,因为她知道红娘一定会提出一个要求。

    ‘说谎的人会吞下三千根针。’

    弥天和肖晓璐的脑海里同时出现这句话,他们好像摸到了副本的核心。

    第 37 章

    吃饱喝足, 弥天拖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跟在江亭远身后,应付完他们的村长又去忙活别的事了,于是趁着村长媳妇收拾的功夫,他们两正大光明摸进房子。

    指节敲打土炕, 发出清脆又带点闷的声响。

    江亭远心中早有判断, 而对这些机关一窍不通的弥天待在一旁。

    “怎么样?找到了吗?”弥天话音刚落, 江亭远摸索着抽出土炕底下松垮的两块板砖。

    大佬不愧是大佬,就在江亭远掀板砖露出不大的口子,弥天瞧见几缕黑气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冒出来,一开始只是浅浅的几缕, 细长的黑气裹挟着难闻的味道, 虽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也不至于让弥天警惕。

    后来,随着江亭远逐渐挖出一道能容纳一人的入口。

    大量的黑气拧成一股团状物体, 几乎充斥了整个通道, 弥天伸手触碰, 只觉得冰冷刺骨的寒气直逼心口。

    觉得委屈的他立马伸手朝向江亭远温暖的脖颈,男人是半蹲在地上的,他只需要轻轻一送,便能触碰到让鬼贪恋的炙热。

    “暖和!”弥天发出喟叹。

    江亭远看不见黑气,也不清楚弥天的试探, 一心只想带小家伙探险的老实人任由那双冰凉的手吃豆腐。

    “打开了,准备进去。”隐匿的简易地下室深藏着村长的秘密。

    同时也是江亭远为了验证想法必须一探的线索。

    虽然江亭远在《阴婚》副本的参与度直线下降,但他早其他玩家一步,分析出每个副本角色在故事线中有着绝对的原罪。

    类如西方七宗罪的赶脚。

    红娘的悲惨结局不仅仅是阴婚导致的, 更是一系列紧密的推动让故事最终到达死亡的高潮,第一天苟二和大小姐代表红娘身世的悲惨。

    而第二天出现的王大娘和王大郎, 则预示着红娘这只单纯的羊羔子再次落入死缓的陷阱。

    从一个坑换到另一个坑。

    苟二的残暴,玩弄妇女,虐待儿童是罪;大小姐丢弃抚养的职责,蓄意杀害幼子也是罪。

    在他们遇见红娘的第一幕,江亭远注意到小孩大喊大叫失态的行为是来源于恐惧和害怕,本以为她是在忌惮从未接触过的死亡,可当红娘真正接触到大小姐的尸体,江亭远才意识到小孩对死亡是没有概念的。

    她并不清楚失去生命的意义,或许换句话说红娘是把母亲下葬当做是完成愿望。

    不愿意再面对生活的大小姐是甘愿赴死,是在完全自己的心愿,这是红娘对死亡的概念。

    而第二个矛盾点,红娘对大小姐的依赖是真实的,眷恋母亲是她的天性,但当她接近大小姐时下意识地颤抖是无法被忽视的,一个明明亲眼见证娘亲死亡,却第一时间坚定错把玩家当做母亲的女孩。

    江亭远甚至有种正因为是肖晓璐被附身,而不是大小姐还活着这个状况,才让红娘表现的格外依赖玩家。

    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亲近,为什么会有这种违和的现象?

    一切都直到江亭远在小破屋窗台上找到一碗被动过手脚的汤药。

    浑浊的液体掺杂着一些刺鼻的味道,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联系红娘惨白的小脸和脸颊两处不甚明显的指印,虽然分析不出为什么最后失败了,但在落后的地方毒杀是聪明的作案手法。

    一时间吃错东西死掉的孩子在农村是无法留下痕迹的。

    更何况还是像红娘这样不受大人喜爱的孩子,无人会深究。

    不管猜测是否准确,江亭远对村长的秘密势在必行,他先是打量一番通道的情况。

    “先不动,我下去看看。”说着江亭远率先跳下去给弥天探路。

    这里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密室,底下的墙面到处是用锄头凿开的痕迹,粗糙的建造工艺说明不是专业人士主操,面积不大的空间作用少,恐怕也只是被村长当成储存室使用。

    当弥天看到江亭远毫不犹豫跳进不断上涌的黑气中,他抱着刚被捂暖的小身板抖了抖。

    瞧着好冷呀!

    感应不到弥天小心思的江亭远确认没有危险后,他朝着顶上探出小脑袋的弥天说道:“没什么问题,跳下来我接住你。”

    弥天瞬间面露嫌弃地戳了戳使劲往他怀里飘的黑气。

    一面是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一面是对冷飕飕的不情愿。

    弥天身上浅薄的布料根本不顶用,小心机满满的背带裤也一定不知道它被主人嫌弃保暖功能简陋。

    “小家伙儿?”

    “来了来了!”

    江亭远一叫,弥天立马窜进黑气中跳下去。

    江亭远闻声嘴角微微上扬,只待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儿入手,他反倒被冻得打了个激灵,怀里的弥天体温极具下滑,感受深切的江亭远很直接地没有放手,而是改动姿势将他整个塞进怀里。

    得亏这次的人设是伪娘,弥天娇小的身型不显得违和。

    “怎么这么冷?”仿佛抱着一整块冰的江亭远依旧面不改色,沉稳内敛的大佬气质始终犹如光环套在他的头顶。

    如果弥天不是感应到江亭远全身肌肉硬邦邦的硌得慌,他也会怀疑人类的本质到底是不是取暖机。

    真的比热水袋和电热毯还好用,不会停机的恒温发热抱枕。

    “等一会儿就好了。”弥天牙关轻颤,明显冻得不能控制。

    他就知道!

    情绪几经起伏的弥天也不是怕黑气,相反这黑气不仅仅对他没有伤害,反而是个好东西。

    黑气不是鬼气,两者神似,但黑气终究是鬼气的附属品。

    它是由执念组成的力量,五味杂陈、纷乱无形的执念时间久了,就会产生类似的东西,对弥天来说是大补,虽然味道不好,但功效惊鬼。

    当他整个人被黑气笼罩,原本群龙无首到处乱蹿的它们一下子有了目标,以弥天身体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巨大的吸力将黑气全都聚集在一团融进弥天体内。

    “嗝!”

    搂住江亭远的脖子,弥天耐不住饱腹感打了嗝。

    他尽可能地贴紧江亭远热乎乎的身体,毫无羞耻心的少爷适应良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江亭远抱着弥天行动也毫不费力,见小家伙儿悠闲自在的样子,他出声提醒:“搂紧点,别掉下去。”

    随即便掏出备好的手电打开,下一秒昏暗的地下室被瞬间照亮,柔和的灯光不刺眼,甚至带着丝丝的暖意。

    毕竟系统出品的东西除了积分要价高,着实没有缺点。

    别看这手电不起眼的样子,关键时候用来防身,敌人脑壳裂了它都丝毫没有破损的意思。

    结实到能开发伤人的手段,完全是之前在漫漫副本路上江亭远自己琢磨出来的,至于那位被打的心情就无从得出了。

    八九个平方的空间不大,里面也并没有塞什么东西。

    几根粗麻绳、未燃尽的蜡烛、还有一把锄头,都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江亭远飞快略过,直到他发现藏在角落的木箱,没有犹豫江亭远径直走过去。

    在密闭空间存放多年的箱子经过岁月的侵蚀,显得陈旧,被灰尘沾染的一角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过,凹陷的部分格外突兀,甚至沾上了些许深褐色的污渍。

    弥天探出脑袋一瞧,疑惑道:“村长有钱造新房,为什么还这么抠搜?”

    连个箱子都换不起,破破烂烂的看起来还没小破屋的木箱子结实。

    就是如此不堪一击的箱子竟然还配了把精良的挂锁,弥天见状立马挥舞着拳头,礼貌询问:“需要我打开吗?”

    小家伙自告奋勇的请示让江亭远记起上个副本里断成两截的锁链。

    瞧着怀里白白嫩嫩的拳头,江亭远微微一顿,随即选择拒绝帮助。

    只是小小的挂锁,他捣鼓一会就打开了,这时候已经将黑气吸收干净的弥天从怀里跳下,蹲在一旁,他看向江亭远的眼神中充满敬佩,张张合合无脑吹捧的小嘴叭不停,完全忘记自己同样拥有牛逼哄哄的能力。

    箱子打开以后,一切的秘密2八九个地摊在眼前。

    村长比想象中业务更加广泛,拐骗妇女、买卖孩子、撮合冥婚,只要有利可求的生意他都沾边。

    并且村长的生意不单单只有他自己,远近闻名爱操心的人设使得他以本村为中心,向外扩张生意范围,村长属于拉皮条的中间商。

    不仅赚两份钱,更是特别容易脱身。

    所有的实际行动不需要他本人参与,正是因为庞大的人际关系网让他攒了一箱子的契约。

    各式各样的字迹让人眼花缭乱,江亭远细致地翻阅每一张纸,这个时代的宣纸制作工艺吹弹可破,薄薄的一层稍不注意就会发黄易碎。

    而就是如此浅薄的纸张,村长竟然塞满了整整一个盒子。

    弥天不懂人类世界的规矩,印在纸上的字他认识,但合在一起弯弯绕绕的意思让小少爷不胜其烦,既然没办法帮忙弥天就将这里当做寻宝地点。

    一寸一寸搜刮有意思的东西。

    当火力全开的弥天遇上密室,不费吹灰之力地掏出村长至今积累在此的财富,完全不是问题。

    “江亭远快看!村长果真是大富豪。”银色的元宝垒成金字塔,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弥天甚至找到了数根金条。

    在这个贫穷的小村庄拥有数根金条,外加圆润饱满的银元宝若干。

    村长的黑色生意可谓是风生水起了。

    对于村长的赚钱业务,村庄里土生土长的‘自家人’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他们的祖祖辈辈在其中也算是潜在的帮凶。

    谁家的娶不到媳妇,找村长;谁家男人没有后代,找村长;谁家惹事了罩不住,找村长。

    只要他们闭口不言,好处总归是少不了。

    弥天还找到一本厚厚的族谱,上面赫然印着‘王家村’,自觉不感兴趣的弥天将它随手塞到江亭远手里。

    毕竟这种人类专属的知识点需要交给专业的人类鉴定。

    “说谎的人会吞下三千根针!”

    弥天嘴里哼着小曲,反复琢磨这句从红娘口中不断提及的话,他确信红娘是绝对不会原谅言而无信的人。

    既然说出口就必须做到,不然她便会化身为不可控的力量强行执行。

    顺着这条思路往下走唐红梅的异变全然有了解释,红娘装小可怜缩在她怀里的时候,抽泣不止的红娘提到过‘嬢嬢会和娘亲一样陪在红娘身边吗?’

    哄孩子的大人哪里会把话放在心上,话赶话的就应下了。

    可依照弥天和弥尧之间互坑的父子日常,弥天对于语言的敏感程度达到了刻在DNA的警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当红娘问这句话时,语气过于平静,几乎是带着审视的询问。

    玩家和鬼魂之间展开的文字游戏,早在开局系统的提示里已有端倪。

    弥天摸着下巴,吃惊地感叹:“没想到副本也学会了人类的狡诈,一步一个坑,就等着他们傻乎乎地跳进去。”

    “在嘀咕什么?”江亭远收拾好乱糟糟的地下室,就看见小家伙故作深沉的自言自语。

    弥天很利落地把想法一次性吐个干净。

    赶在最后结尾的部分,他总结道:“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果然都不能心存欺骗的答应别人很重要的事情。”

    预料不到小家伙竟然在思考欺骗的哲学,江亭远莫名感叹道:“在人类的世界,当一个女人绝望到蜕变,并且甘愿抛下所有复仇的时刻,那她一定是对所爱之人失望透顶,无力回转才会选择浴火重生。”

    “村长、苟二、大小姐我们代表的是对红娘的罪恶。”

    弥天还没忘记自己的隐藏任务,解开所有人的死亡秘密。

    江亭远这番话已经摸到了炮灰的任务线让弥天大受震撼,这这不就是免费的劳动力吗?

    突然间像颗小炮弹被点燃发射的弥天,那双浅淡的瞳眸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火热,就像是在眼眶装上两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热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他的工资本——江亭远身上。

    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退的江亭远,掩饰着赶弥天离开。

    当他们走出村长家时天已经黑了,弥天悄悄路过厨房,瞄见村长夫人早早收拾好碗筷。

    看来是没饭可蹭被迫吸了一大片黑气的弥天自然不饿,他只是馋了。

    高高挂在黑幕之中的圆月格外显眼,江亭远看向它眉眼微蹙,似是觉得整个村庄的时间流速不太对,黑天的速度比前一天快了不少。

    “赶紧回去,这里的时间间距不太对劲。”江亭远扯上弥天跑向村口的老房子。

    夜幕降临,村庄里到处是静悄悄的,结实的黄土地上唯独发出两人踏步的声响弥天瞧着挂在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跟摆在话剧舞台的道具一样,了无生气。

    他们两奔跑的速度并不慢,很快老房子低矮的排屋近在眼前。

    这里距离村口同样的近,不用费力江亭远便瞄到村庄外头被迷雾包裹的熟悉场面,朦朦胧胧的视野配上月光散发的微弱光芒,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分辨不出具体的白天黑夜。

    他来不及细想,只能将一切记在脑袋里,当唢呐嘹亮的声音传入耳朵,另一条属于夜晚的剧情上线了。

    第 38 章

    弥天再次换上那身宽大的衣裳出现在灵堂, 这次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好无聊。”

    什么都不用干,什么都干不了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对着空无一人的vip单间,弥天翘着两条套着亵裤的腿坐在棺材板上,周围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摆设, 唯一的差别只是少了皮克斯的陪伴。

    弥天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大开的窗户跳不出去, 紧闭的房门无法触碰, 他只能老实地活动在有限的范围。

    墙头上用红颜料描摹的囍字在烛光中泛着阴森凛冽的气息,不知道是棺材属阴的自带凉气,还是整间屋子背光的地理位置,弥天始终感觉脚底发凉, 有一股无法抵挡的冷意渗入四肢百骸, 流窜在他的血液中。

    没有时钟提示, 弥天只能透过那扇窗户静静瞧着挂在天上的半瓣弯月,从半空逐渐升向屋顶, 再坚持不懈地攀上最高峰。

    独处的寂寞让弥天纷乱的大脑放空,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村庄夜幕降临时, 高高悬挂在自己头顶的圆月。

    没想到梦里的月亮倒是比村庄那个看起来更真切些。

    霎时间弥天的小脑瓜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似乎找到了某个时间漏洞,能解释村庄外的迷雾、莫名加速的时间、还有不断跳跃的剧情时间线。

    越想越兴奋的弥天干脆躺在棺材板上摇晃着双腿,他悠哉的模样或许是所有玩家中最幸运的。

    另一边隶属于倒霉蛋之一的方玉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社交能力即将成为她的一道催命符。

    打小方玉就是远近闻名的奇女子, 她做事很拼,爱财如命,是个可以讨所有人喜欢,又能惹起公愤的矛盾女人。

    她爱财是不加掩饰的坦荡, 在现实世界就算被别人背地里诅咒守财奴,死要钱她也从不在意。

    毕竟她不是人民币, 总会有闲諵砜人恶语相向。

    被双亲抛弃,早早在孤儿院摸爬滚打,尝尽冷暖的方玉还未来得及停歇,又被急匆匆卷入社会浪潮,从来都是依靠自身力量渡过难关的她清楚地认识道:钱这种东西是保证生存的首要物资。

    正所谓钱在人在,钱亡人也差不多了。

    因为家人、亲友、伙伴都是不稳定的社会因素,而钱这种具有价值的货币除了贬值,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保持着这种信念,方玉成为了认钱不认人,拿命拼价值的年轻人。

    就是如此玩命的女人,世人所谓的命运却从未眷顾过她,英年早逝的方玉在恐怖空间仍未改变分毫,她只是将习惯从囤钱转换为囤积分,为了大笔的积分她甚至不要命地选择进各种奇葩副本,当然也包括《阴婚》。

    如今手捧着一整袋黄金的方玉站在山坡下,她抬头仰望上方年岁长久的歪脖子树。

    梦中与现实完全一致的场景让她陷入深深的沉思。

    在这条副本线里她果真代入媒婆的角色,一张嘴说遍十里八乡,只要给足甜头,无论多么有损德行的婚事她都会插上一脚。

    无耻、厚脸皮、能屈能伸

    抛下其他客观原因,方玉倒是觉得这个角色和自己的匹配程度挺高的。

    好似量身定做的角色设定是拉红娘下水的罪魁祸首之一。

    【媒婆:完成说媒任务,领取赏金】

    死亡威胁伴随自己左右,方玉认命地踏上爬坡的路途,此时的她也不意外自己为什么会被缝嘴,这不是活该的报应吗?

    对她是爱钱,是守财奴,但也不是毫无底线的奸商。

    跟随党的24字核心价值观,方玉自认为遵纪守法的公民是赚钱的底线。

    她真的是个好人。

    一想到自己被强加的设定,方玉顿时觉得手里沉甸甸的金子变得不香了,啊啊啊!她要怎么摆脱作死的行为,在完成任务的同时阻止悲剧的诞生。

    阴婚顺利举行,无疑会成为玩家们的索命符。

    就这么一路难耐的纠结,方玉还是不情愿地敲开苟二家的门,此刻的皮克斯正抱着酒瓶醉生梦死,作为一只外国移民大金毛,二锅头这种高纯度顶级酒直接干趴他。

    当他糊里糊涂地开门,皮克斯根本听不清方玉的话,满脑子都是想吐,很晕,很难受。

    喉咙干渴,火辣辣的清凉液体顺着喉口顺流而下,让皮克斯别说听懂方玉的弦外之音,和她默契配合一波骗过剧情了,如今的皮克斯恐怕是别人说什么他只会老实巴交的点头答应。

    完成任务的难易度堪比穿鞋走路,水到渠成。

    凑巧苟二正是个喝酒不上脸的体质,喝酒小白套上苟二的皮囊,饶是方玉在他面前无限试探,皮克斯都是冷着一张脸,扩散的瞳孔透着阴沉的目光直愣愣注视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口若悬河扯皮子的方玉盯着皮克斯陌生的面孔,不免产生怀疑。

    此时的苟二是否是皮克斯代替的,这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要说通过酒气判断也是太困难,长时间酗酒不爱清洗的苟二满身酒味从未消散,再加上方玉早有准备刻意离他两米远,光看脸她还真不好判断此人现阶段的状态。

    一大段夹着私货的吹捧过后,就是定下阴婚的口头约定,方玉想扔下金子逃命是做不到的,不外乎她紧张地直冒冷汗,在她的身后从刚开始便跟着一具飘在半空的媒婆同款。

    灵魂状态的媒婆本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方玉的一举一动。

    她贪婪的目光锁定在方玉身上,饶是阴婚的进度有半点不顺,她都会立马变脸掏出剪刀和针线对准她的脸。

    这个晚上每个玩家的身后都有一具属于角色壳子的灵魂。

    他们全都是被红娘报复惨死的角色,俗话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如今玩家经历的一切都是故事中各个人物犯下罪恶的节点。

    不照做会被恶人报复。

    照着做终究会被红娘报复。

    一条路两个岔口,终究都是死胡同。

    跟提线木偶的命运一样,一本书的剧情始终逃不开命脉两个字,有人稀里糊涂,有人垂死挣扎,也有人不按套路出牌。

    刘廷雨就是那个换了壳子也不会喜欢活人的奇葩,男人女人小孩他都可,又都不可。

    只要对方是具有生命特征的活物,他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会本能的排斥,这个晚上刘廷雨第一时间弄清了自己的身份牌。

    王大郎,人设是贪生怕死的好色之徒。

    他一生都在母亲王大娘的宠溺之下成长,太累的活不爱干,太麻烦的事不乐意沾,废物少年在妈妈的怀抱里尽情肆意,挥洒青春。

    就是如此无能的鼠辈对上言听计从的红娘,那自然是尽情挥霍着红娘对他的好。

    反正是将来的媳妇,当牛做马的童养媳成为了王大郎的手中之物。

    从此他的身后多了个跟屁虫,家里多了头老黄牛,村里多了个受欺负的怂包。

    那晚在大郎怀里的不是别的东西,刘廷雨觉得分外熟悉的气味正是红娘身上沾染的体香,阴婚仪式当晚王大郎拿到了一只属于新娘子的绣鞋。

    明明结婚对象是个死人,为什么会是王大郎在当晚逃跑似的揣着一只红绣鞋。

    站在村长家土炕前的刘廷雨可以负责人地告诉所有人,因为这个号称红娘未来夫婿的大傻子在成亲当天,以带红娘私奔为由□□了她。

    那只鞋是王大郎偷偷昧下,作为留恋的证物。

    □□、欺辱、谎言是王大郎对红娘犯下的错误,也是故事中给红娘当头一棒,最为致命的打击。

    单纯的红娘对他始终百依百顺的期望便是成为大郎的新娘,可能按照看客的角度会质疑红娘无脑眼瞎的举动,但对于红娘来说最好的归宿莫过于此。

    从始至终保持初心的红娘就是如此简单纯粹的人。

    从女孩到女人,她短暂的一生就如同笑话一般,轻描淡写地走到现在。

    刘廷雨需要完成的情节就是如此,在他的后背同样跟随着王大郎的灵魂,瘦削的身影佝偻着背,矮小的男人看上去贼眉鼠眼的惹人嫌弃,或许是死因过于痛苦,他发青的眼眶凹陷,脸上是遮挡不住的肾虚。

    如果说方玉背后的媒婆是因为伤口失血过多而死,那被报复的王大郎则是被活生生扯断了三条腿。

    “上啊!上啊!是男人就去做。”

    刘廷雨充血的眼珠子爆出,对于火炕上五花大绑的红娘,属于王大郎躯体的第三条腿高高昂起,下半身充血凸起的火热像是一条淫蛇一路向上,直奔脑门想要用情欲控制住刘廷雨的大脑。

    干渴的喉咙渴望津液滑落,太阳穴突突作痛的青筋挑动着敏感脆弱的神经。

    王大郎嘶吼着诱惑刘廷雨上去干,遵循原始的冲动走上他的老路,别犹豫你就是这样的人,恶劣地躲在阴暗处注视着别人的淫物。

    冷漠阴沉都是装出来的,你从不高尚,光明的一面仿若和你与世隔绝。

    刘廷雨的遭遇跟方玉极其相似,王大郎的话戳中的是他内心深处极其肮脏的角落,就跟方玉舍不得丢开的金子一样諵砜,哪里是系统作祟,只是他们本质上就是贪财好色之徒。

    无法打败自己,就会按照剧情设定一路走向灭亡。

    话是这么说,王大郎一字一顿化作利刃插进刘廷雨的内心,他从不觉得自己属于光明,也不逃避自身的阴暗面,躲在兜帽之下的他是阴冷奸诈的小人,干不了好事,成不了气候。

    可他对活物确实没有任何欲望。

    饶是身体反应多么剧烈难耐,刘廷雨的思维平静的宛若一潭死水。

    一时间王大郎有些怔楞,他好似在刘廷雨身体周围看到圣人才会散发的光环,是那么耀眼闪亮。

    “叩叩叩”三下清脆短促的敲击声传入屋中。

    刘廷雨闻声向后看去,村长家独有的玻璃窗户透着屋内点点的烛光,隐约能瞧见屋外的景象。

    有人在敲窗?

    视线落在窄小的窗户上,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平日里苍白的脸颊染上一层绯红,饶是刘廷雨再镇定,也抵挡不住一团仿若在胸口燃烧的无形之火,眼眶干涩,喉咙瘙痒的异样让他忍不住皱眉。

    “叩叩叩”

    又是三下连续的敲击,刘廷雨反应迅速地回头,这次他直接和出现在屋外的江亭远对上视线。

    “你在这里干什么?”刘廷雨瞳孔振动,记忆里不应该出现在此的村长大大咧咧地站在身后,有种故事脱离剧情的奇异。

    “江亭远。”刘廷雨出口试探。

    “嗯。”江亭远应下。

    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刘廷雨也并没有丝毫的懈怠,窗户被来人打开,刘廷雨直观地瞧见跟在江亭远身后的村长有些不同,显得格外安静。

    跟王大郎展现出的癫狂和阴郁截然不同。

    村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泛着青紫,干瘪的四肢像是缩水的木棍——腐朽枯瘦,涣散的瞳孔失去了精气神,宛如被命运拉扯的提线木偶。

    他不催促,也没有发出威胁的口吻,只是模样呆板地跟随着江亭远,像极了日本经常提及的背后灵。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给你的任务是什么?”村长的异常相当可疑,刘廷雨下意识排斥江亭远的靠近,贴在手腕的刀片蓄势待发,显然如果面前的男人出现危险的举措,他就会毫不客气地铲除威胁。

    “拿了她身上的鞋,鬼就不会干扰你的行动。”江亭远很快理清了刘廷雨的状况。

    黑夜中的扮演一方面是鬼魂诱导玩家犯下相同的罪恶,另一方面也是还原阴婚当天出现的种种情形,所以只需要完成任务的结果,鬼魂在耳边的窃窃私语是故意的引导,听而不闻就不会被规则所束缚。

    王大郎在阴婚前对毫无反抗之力的红娘进行□□,并且取走了一只她的红绣鞋。

    江亭远的提点让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刘廷雨迅速扯下红娘的一只绣鞋,冰冷的绸缎一入手,背后的王大郎立马停下撕心裂肺的嘶吼,转而眼神幽怨地死死盯住违背他意愿的刘廷雨。

    该死!该死!该死!

    这样直接的结果显然让他非常不满意。

    被灼热的视线锁定,刘廷雨下意识伸手想要拽住宽大的兜帽,一秒后他收手放下胳膊,免得让江亭远看笑话。

    不爽的‘啧’了一声,刘廷雨阴沉着脸向江亭远询问目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像江亭远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

    “去找弥天,你带路。”一点都不亏心的江亭远表现的非常淡定,刘廷雨怀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两人保持一前一后的距离,跟随在刘廷雨背后的王大郎果真变得和村长一样安静。

    他手里提溜着绣鞋走在前边,按照諵砜记忆中的路线向前,江亭远帮了他一回儿,帮忙带路纯当还人情,更何况去官人的宅子探索可能会发现更多关键线索,他无法拒绝。

    只是刘廷雨有些想不明白,村长作为地位崇高的长辈是不可能没来过官人的宅子,既然扮演的角色认识路,又为什么需要作为王大郎的自己同行。

    穿过弥漫在村口的迷雾,不管是白日还是夜晚,身处村外依然是无法辨别时间流逝。

    换句话说,就算他们有心记录身处的时间,也无法判断村庄处于白天黑夜。

    陷入思索状态的刘廷雨猛地想起他们刚开始进入副本的场景,灰蒙蒙的雾气,无法使用的计时工具,还有他们进入村庄疑似穿越的奇异体验。

    那种周围一切死气沉沉的事物一瞬间转为鲜活的状态,让每个玩家都感到汗毛竖立,不适应地微蹙着眉。

    第 39 章

    老宅敦实的大门前, 两盏一红一白的大灯笼吊挂在屋檐显得格外醒目,古色古香的牌匾赫然描募出主人的姓氏。

    ‘X宅’落在玩家眼中就是被一团马赛克代替的字眼。

    宅子是如同记忆的模样,刘廷雨盯着大门正中央镶嵌的拉环看了几秒,随后他回头无声地询问江亭远, 后者只通过眼神示意他赶紧上手。

    冷漠的态度无形中仿佛影射了平日阴郁的自己。

    刘廷雨自认为平生第一次遇见比自己还难搞, 还脱离社会的交流障碍。

    原来小伪娘不在他身边, 这货就是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冷淡

    刘廷雨这么想着,当苍白的手指覆上铜制的门环,下一秒只听见‘咔嚓’一声,那两扇沉重的宅门悄然被推开了。

    他的眼底闪过诧异, 谁能料到手上根本没有使劲, 这门好似有意识地打开了。

    脱离铜环的指腹残留着被冰冷侵蚀的触感, 一股玄幻的感知突然出现在心头,没等刘廷雨细想下一秒怀里的绣鞋开始发热, 他只觉得心口霎时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火热。

    像是有种无形的冲动指引他寻找命中注定的东西。

    这时候刘廷雨才意识到江亭远特意招呼他同行的真正目的。

    在这七绕八绕的府中拥有绣鞋的他, 就是个定位弥天位置的天然导航, 两人保持一前一后的距离向前,一路上畅通无阻的轨迹全靠怀里绣鞋的指引。

    脚步不停,宅子空无一人的状态让两人时刻保持警惕,直到他们停在一间背阴的房间门前。

    周围是一片死寂,露天的院子里树荫下连风拂过的动静都没有, 越是安静,那一声声从眼前的屋里传出的敲击声就像晴空划过的雷鸣。

    ‘咚咚咚’奇怪且富有节奏,并且从未有过停顿。

    离得近了,江亭远从中听出了微微的喘息, 他眼底的淡漠开始消融,冷俊的眉眼跃上一抹喜悦, 因为他知道里面藏着想要寻找的人。

    “你的目的地到了。”

    这次换成刘廷雨一脸冷漠。

    一路上被当做无情的工具人,眼见江亭远神情的变化刘廷雨识趣地退到江亭远身后。

    等待片刻——

    不需要在心中默念‘三二一’,一条笔直的大长腿猛地踹开房门,屋内屋外的三个人随着阻碍视线的房门轰然倒地,冷不丁地对上彼此的视线。

    那一刻江亭远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家伙儿,弥天见到了熟悉的人类。

    意料之外的惊喜!

    一人一鬼纷纷掩饰不了内心的喜悦,置于屋外多出的工具人,淡淡的尴尬萦绕在第三者的头顶。

    刘廷雨周身散发拒绝交流的信号,阴郁的气质让周边本就凉飕飕的温度再度下降。

    刘廷雨:一个人待着也挺好!

    时间回溯到江亭远暴力拆门前,那时的弥天正岔开着腿跨坐在棺材板上,他左手举着不知从哪里撬来的木棍,右手辅助性地撸起妨碍工作的袖子。

    不合身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身形格外单薄。

    就是如此弱不禁风的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棺材盖上,细嫩的胳膊一下一下高高举起,再猛地砸向厚实的棺材盖,下手干脆利落,每次敲击的点都分毫不差。

    刘廷雨抬眼望去,厚实的棺材盖竟也被小伪娘生生砸出一道凹陷的大坑。

    断口处飞溅的木屑着色很深,凑近一瞧,甚至偏黑偏红,诡异得很。

    让刘廷雨意外的是弥天用的工具可不是榔头加棒槌,手里握着的简易木棍只经过粗暴的消磨,头上显得有些尖锐。

    木戳子砸棺材盖,这也是个狠角色!

    弥天的举动看得他眼角直抽抽。

    如果没猜错,那副棺材应该是属于boss用来殉葬的专属道具,看这厚度和光泽,制作材料显然不一般。

    木棍也是现拆的桌子腿,囍字底下的桌子从四个支撑点光荣退变为光头司令,小少爷的拆家功夫可谓是登峰造极,饶是质量再有保证的道具落在他手中,恐怕也逃脱不了报废的下场。

    当杀伤力惊人的道具破坏者一人独处于密室,也怪不得这副棺材会成为他痛下杀手的受害者。

    正当拆棺工作初有成效时江亭远的突然出现让弥天立马放下手中的工具,下一秒他就像颗小钢炮似的冲进熟悉的人类怀里。

    紧接着寂寞良久的小少爷开始叽叽喳喳地絮叨:“你怎么找到的?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我待在房间里快被闷死了,除了酒就是酒,全都摸了一遍只有棺材好玩点。”

    刚迈入门槛的江亭远就被弥天撞了个满怀,得亏他操作熟稔,一个后撤步稳住身形再迅速抓住某只不安分的小爪子。

    向来不愿跟人身体接触的江亭远唯独遇上了粘人的小少爷。

    他任由小家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东问西。

    “外面你有见到接亲的队伍吗?花轿看到了吗?有吃到好吃的吗?有没有最新的消息要跟我分享的。”

    江亭远:“”

    他根本来不及说话,突突突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弥天语速惊人。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开始的两张纸,就剩下大棺材砸不开、推不开、烧不掉,我掰了两个桌子腿当工具,不是特别好用,但勉强凑合。”

    委屈的小少爷一边碎碎念的诉苦,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汲取人类躯体的温暖。

    脚底板源源不断涌入四肢百骸的阴冷让小少爷不再当做是意外,他很肯定这是自己角色独有的设定。

    死人一样的温度,冒不停的阴气再加上谜一样困住自己的棺材。

    答案呼之欲出。

    弥天的小脑瓜子一刻不停,身体的小动作也将自己使劲贴向江亭远,只是他向往的不是村长年迈的躯体,垂落松散的皮肤和腐朽死亡的气息,他簇拥的是江亭远独有的灵魂。

    身体里难以忍受的冷意让弥天被动触发自己的能力,他紧贴着江亭远的胸膛,鬼气从两人接触的部分飘起缕缕的黑气,小少爷隔着npc的躯体投入江亭远的灵魂。

    像极了回归母燕怀抱的雏鸟。

    一只倦怠的鬼魂紧贴着他的人类,享受着如同幻想中的暖意,在大眼睛传给弥尧的画面投放中,他的宝贝儿子满脸的餍足,卷吧卷吧把自己打包送给了江亭远。

    BOSS指间悬挂的红酒杯顿时拿不住了。

    神情复杂的弥尧躺在舒适的摇椅上,醇香的红酒味停留在唇齿间,他突然间对下个副本的具体事宜有了安排,脚尖点地,摇椅继续小幅度摇晃。

    寂静的别墅里只剩下老父亲的自言自语:“有时候人类总是不太珍惜触手可得的宝贝,在他们的世界里沮丧、痛苦、不知所措,激起负面情感的记忆往往越是刻苦铭心反倒更难以忘记。”

    弥尧额头暴起的青筋有了諵砜发泄的渠道,慢慢地他苦恼的神色转为高位者的运筹帷幄。

    “果然有危险才会长记性,够努力才会更珍惜。”

    属于boss的小心机隐藏在口是心非的嫉妒中——

    “影,去迷失之城提前准备,将江亭远三个字带给管理员。”

    “是,遵命!”作为下属的影恪尽职守。

    待确认影的离去,弥尧才慵懒地点开特意为儿子开的直播网站,见到满弹幕酸涩的口吻,他又满意地笑了。

    儿大不中留,但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安排!

    随着摇椅舒适地摇晃,弥尧彻底放松身体,这才侧头继续凝视屏幕里江亭远和儿子温馨的拥抱,将一切安排妥当諵砜的boss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对于轻松抱得儿子归的某人,弥尧表示:此时的快乐都要进行等价的付出。

    副本里刘廷雨打量棺材,江亭远打量弥天。

    他们一个紧皱着眉头,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棺材盖掀开。

    一个眼底满是无奈,他早就料到皮克斯一个中文都说不清的外国人根本不懂古代的服饰,也料到弥天这个小鬼魂常识不足。

    这哪是官人的服饰?繁琐的针绣、大红的布料俨然是新郎官的装扮。

    江亭远拂过弥天脖颈处不安分的头发,再将整得乱七八糟的领子翻出来,心底的无奈终究是让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家伙儿,你这身衣服是成亲专用的喜服,跟红娘的那套嫁衣是登对的。”

    如果是第一晚弥天或许还有些疑惑,如今的他再次确认自己的身份:“我不是官人,而是已经去世的小官人。”

    说完他又想到昨天皮克斯的肯定,连忙补了句:“那皮克斯一定是认错了。”

    刘廷雨趁此机会加入:“正常结婚的衣服都是大红色,皮克斯分不出不意外。”

    中文口语和辨别能力在同一水平的皮克斯显然是被嫌弃了。

    毕竟大金毛动手打架还凑合,脑力运动着实让人着急。

    弥天扯着被抚平的衣领,再次疑惑问道:“可是结亲就算是阴婚,也应该穿新衣服不是吗?”

    更何况男方还不是个差钱的。

    弥天低头打量自己松松垮垮的衣服,他虽然常识不足,但也清楚人类结婚一般都会换上全新的喜服,之前错认身份还不觉得衣服旧有问题,现在一瞧这件就算保存良好,但依旧略显陈旧的喜服格外打眼。

    刘廷雨的神色逐渐凝重,依照官人豪爽的手段,就算给儿子配阴婚也该全都是最好的顶配,怎么会穿旧衣裳。

    无论是现世的殡仪,还是古代的殉葬,都没有使用旧货的说法。

    面对他们的质疑,江亭远给出一个全新的信息:“如果这场阴婚的本意就是坏的呢?”

    “?”弥天歪头表示疑惑。

    “村长地下室的账簿记载了经过他手交易的全部内容,包括红娘和小官人的生辰八字,他们两天生命格犯冲,前者本该顺遂的命格却从小溅如杂草,后者享受不了大富大贵却投身富贵人家。”

    “从八字来看他们两非但不相配,反而命运截然相反,强行绑定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可就是红娘的命格如此突出,才会让官人花费大价钱势必要办成活人殉葬的缺德事,为此他不惜买通全村,势必让这场阴婚浩浩荡荡的成功下葬。”

    突如其来的重磅信息浇得刘廷雨透心凉,他也明白了江亭远的意思。

    像阴配这种损阴德的事就算是阶层人士,也只需要偷摸的神不知鬼不觉一办,事情就无声无息的解决了,根本没必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将这场本质为杀人的丧事牵连到这么多人和事。

    以镇儿子魂魄这种站不住脚的荒诞缘由,要牺牲名声、财力和冒着风险,实属不像大户人家该有的表现。

    正常来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可刘廷雨想不明白:“他会这么恨自己的儿子吗?”

    恨到连死都容不下他好过,要办一场注定悲惨的阴婚落井下石?

    沉默片刻,刘廷雨看向弥天询问疑点,毕竟在场直接跟府中挂钩的只有他代替的小官人。

    弥天的脑袋活络,总能联想到各种匪夷所思的点子,再联系自己小官人的身份,他又联系到玩家的任务——完成阴婚者的愿望或成功举行阴婚仪式。

    他和小官人,小官人和红娘

    弥天恍然大悟:“我们忽略了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就算是死人也是阴婚者之一,况且我现在代表的小官人就站在你们面前。”

    七位玩家——红娘、苟二、村长、王大娘、王大郎、媒婆、小官人。

    这下刘廷雨也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在完成红娘的愿望,系统却从未提示任务完成。

    盲点就在全场唯一的死者身上,完成死者的愿望,除非死者能开口说话。

    “让死者开口说话?”

    跟无数死者打过交道的刘廷雨看向黑漆漆的棺材愣住了,他再一次对自己古怪的癖好提出质疑,乖巧迷人的尸体再怎么受欢迎,也无法开口说话哇!

    摔!

    求问:一位入殓师如何达成使死者开口说话的成就。

    江亭远显然早早预料到问题出在哪里,他看向小家伙儿兴致勃勃的样子,这次副本的问题关键在弥天的隐藏任务上,解开死亡的秘密。

    人类玩家扮演的6个人都能通过各自的剧情和npc死后灵魂的状态分辨死亡秘密。

    而只有弥天所代替的小官人无从下手。

    在黑夜降临的那一刻,江亭远收到许久未发动的任务板通知——

    【热心肠的江大佬,任务板对您的难度要求升级,只有完成附加的配合炮灰工作者达成隐藏任务,才能获得下个副本绑定炮灰工作者的属性加成哦~~】

    是的,欠抽且无用的专属任务板站起来了。

    蛇打七寸弥尧抓住江亭远的软肋,对其进行了精神上的碾压。

    他相信这无欲无求的家伙现在对儿子的兴趣可谓是相当浓厚,足以推动他开始自主行动。

    第 40 章

    “想太多你也没别的办法, 还是等我们砸开它,想必事情就会变得明朗许多。”一心只想打开棺材的弥天越发兴奋。

    他跃跃欲试地捡起被丢弃在地上的作案工具,瞄一眼棺材盖上粗暴的痕迹,他目测再努力个把小时必定砸通这棺材盖。

    说时迟那时快, 行动力惊人的弥天拿起就是干。

    眼见弥天就要上手, 刘廷雨连忙叫住他:“别停住!你要上也要换个工具, 不然等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跟弥天某些方面格外相似的刘廷雨,绝对是暴力手段的头号支持者,可他看着弥天掌心握着的木棍虽然结实,甚至有小臂粗细, 但对上厚实的棺材盖工作效率依旧低下, 不属于上上策。

    再者真让他埋头苦干数个小时, 怕不是第四天的新娘夜都将降临。

    “那你说用什么。”弥天随手掂了掂,好心提示道:“除了副本自带的工具, 其他的全都用不上, 就比如你的刀片。”

    弥天随手一指, 刘廷雨默默收起袖口。

    他眉梢一挑,环顾一圈屋子里还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能用,连唯一的桌子也被弥天拆得稀碎。

    “能拆的都拆了,除非现在有人拿出一把从其他地方扒拉过来的工具。”说着弥天就要继续向前。

    就在此时江亭远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一把陈旧的锄头,跟系统商店出品的精良材质不同, 江亭远这把不仅外观上磕磕碰碰,积灰程度同样严重。

    弥天瞧着显然一眼认出锄头的来历,他兴奋地接过,顺口问了句:“从地窖顺过来的吗?”

    “夜里顺手拿的。”

    入夜后刷新在地窖的江亭远, 不仅顺走了安置在角落的锄头,连带着白天并没有出现的箱子他也一并收入囊中。

    心安理得的顺手牵羊, 并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好哦,那我撬盖子去了。”有了趁手的家伙,弥天迫不及待地爬上棺材盖,一锄头一锄头正式开工!

    一旁的刘廷雨见两人默契的动作,没头没尾的对话让他感到深深疑惑:“?”

    他是错过了什么内容?

    果真是三个人的空间,两个人的甜蜜。

    江亭远这手捡破烂也捡得格外让人佩服——

    夜晚那挂在天边的弯月,银色的月光逐渐暗淡,属于黎明的曙光出现在村庄的山坡上,新得的一天歪脖子树下稚嫩的童声唱起歌谣——

    “嘻嘻嘻——”

    手拉手的孩童绕成一个圈,清亮高昂的声音无处不在,火红的光猛地照亮了夜幕,染红了村庄,照亮了昏睡在酒瓶堆里的皮克斯,他的脑袋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宿醉带来的是轻微的断片,还有胃部翻江倒海的难受,残留的酒精仿若堵在喉咙口,难以忍受的灼烧感从火辣辣的胃袋直冲食管。

    忍受不住生理反应的壮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

    那一刻皮克斯难受极了,这是从未有过的痛苦经历。

    他扭曲的表情好似取悦了屋外的女人,吊挂在歪脖子上的大小姐阴恻恻的目光直视着小破屋,她好像正透过那面脆弱的墙体望着他。

    “一日的娃娃,挂在身上,附着你的心灵,占据你的心神。”

    “爹爹爹爹她学会了开口说话!”

    婴儿的啼哭掺杂在诡异的童谣中,此起彼伏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刺痛着唐红梅的耳膜,她好像正在从一个梦幻般的幻境中苏醒。

    “囡囡!”

    眼角淌泪的唐红梅猛地从土炕爬起,下一秒她若有所思地抹尽泪水,透过窗户眺望外头的山坡,那颗歪脖子粗壮的树干下隐约站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囡囡!”

    她先是一愣,随后便又笑了:“真是一把年纪,临了临了,还被个小辈带沟里去了。”

    后背汗津津的布料让人难受,但从重新拥有女儿的美梦中,挣脱出的唐红梅是笑着的,她眼角的细纹微微皱起,再次坚定要在副本继续走下去的决心。

    毕竟——

    人呀!总是要往前头看

    “二日的姑娘,针线飞舞,成长中的女孩,天真烂漫的笑容。”

    “你看你看,她又来了!”

    ‘咯咯咯’笑得瘆人的孩子们手拉手转着圈,互相笑看对方的模样,听见动静的方玉用尽全力推开小破屋的房门。

    她跪坐在大开的门后,不远处是转圈的小朋友。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方玉垂落在身侧的手臂微微颤动,她的手心死死握着从媒婆那夺下的剪子,尖锐的头子被浓稠的血液浸泡,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就这样一滴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在尘灰中——

    此时的方玉累极了,双眸紧闭,往日英气的眉心微蹙着,她喘息着靠在门板上,消瘦的脸颊两侧赫然出现两道狰狞的伤口。

    又累又疼

    渗出新鲜血液的口子将嘴角划成微笑的形状,饶是方玉奋力反击还是没能抵过恶鬼的惩戒,失血过多导致越发苍白的脸上,那鲜血淋漓的笑容看起来足够谄媚又古怪。

    对于这种凄凉的战斗结果,方玉一时间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金子没了,还可以再赚,只要人有一口气,凭本事赚钱她方玉就从不会输。

    “咳咳——”

    挡不住虚弱侵蚀身体,守住道德底线的方玉付出惨痛的代价,醉酒的皮克斯果真是靠不住。

    入夜在交易途中,眼见方玉钻空子试图摆脱控制的媒婆气急败坏,与玩家绑定的她当场受到反噬,眼角、耳道、双唇瞬间流下粘稠的红色液体,看起来相当瘆人!

    方玉!你逃不掉的,我会找到你,撕碎你,带你摔入万丈深渊

    一边是媒婆的无能狂怒,一边是熟悉的童谣,方玉轻笑一声,嘶哑的喉咙发出不着调的声响。

    “岁岁中的她在成长。”

    “这是教训,这是诅咒,这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呲牙咧嘴的小孩冲着树上的红娘做鬼脸,他们顽劣、恶毒带着大人褪去的天真,尽情的散播恐惧,以便带动即将到来的高潮剧情。

    “三日的娘娘,酒宴满堂,娇艳的女人捧着杯,蘸着酒,说着心里话。”

    甜腻童真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诡秘森然,红娘坐在歪脖子的树枝上,晃荡着两条细瘦的腿,此时的她正是十五岁含苞待放的娇嫩模样。

    嘴里哼着童谣,望向村口被漫天迷雾笼罩住的花轿,时间似乎再以难以控制的速度走向新娘夜。

    玩家预估的时间跟副本的走向产生不一致。

    江亭远和刘廷雨的耳边传来童谣的歌声,说明这次入夜进入了尾声。

    看着站在棺材盖上不停劳碌的弥天,江亭远提醒道:“小家伙,我们要离开了。”

    “马上马上,我就差一点。”

    与此同时弥天的锄头落下撬开了一整块棺材盖,飞溅的木头消失留下脑袋大小的洞口,它刚好开在死者脑袋的位置。

    就这样高高站在上方挥舞锄头的弥天,下一秒就猝不及防的和棺材里的人对上视线。

    “哦吼!我成功了。”

    弥天欢呼着看向里面的尸体,那一刻从脚底涌上的寒意彻底解开禁锢,它们肆无忌惮地流窜在弥天的身体里,可小少爷并不在意,他赶忙认真记下小官人的长相。

    在副本越发成熟的弥天日渐熟练。

    仰躺在棺材里的小官人露出的脸颊极其的消瘦,猛地一瞧他就像饥荒时期走出来的难民,苍白的肌肤透着不健康的青色。

    但他总归是好看的,介于少年的那种雌雄莫辨的美,出身于富贵的人家,五官呈现出清贵的气质,如果不是确认他死者的身份,任谁都只会觉得他是躺在里面休憩片刻。

    当童谣唱到第四段时,弥天、江亭远、刘廷雨相继消失在灵堂。

    “四日的新娘,抬高粱,穿绣鞋,火红的嫁衣披身上!”

    还算温和的童声唱到最后突然拔高,尖锐的刺激着众人的耳膜,紧接着手牵手的孩子们发出急促的笑声,像是喘不上气地垂死挣扎,连绵不绝的让人难受至极。

    他们迈着小小的脚步站成一排,在众人的注目下,齐刷刷地伸出手指指向树上的红娘。

    老房子不远处的小道上,刚站稳的弥天下一秒就被整齐划一的声音震得后退一步。

    “白蜡烛,红灯笼,交杯之后送棺材。”

    “鬼新娘——鬼新娘——”

    “一半是阴间,一半是阳”

    从老房子走出来的刘廷雨一眼瞧见,闷骚的正装男人揽住小伪娘后退时不稳的小迈步,独处久了,有些跟不上交际圈的刘廷雨不自在地拉低头顶的兜帽。

    如果条件允许,他很想远离这对腻歪的搭档。

    “明明不这么干,小伪娘也不会摔倒!”默默吐槽的刘廷雨脚步并未停顿,而是径直走向他们。

    三人再一次碰头,这才发现除他们以外的众人都没有回到老房子。

    “村长家,红娘所在的山坡,还有唐红梅居住的王家,都是可以找人的地点。”刘廷雨的意思是分成三路行动。

    江亭远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凝望村外散不开的雾气。

    “怎么?你觉得那里有什么问题?”刘廷雨扭头,深深望了眼雾气的深处,那里什么都看不到,仿佛一切都被白色的雾吞噬了。

    弥天的感官比人类灵敏,他率先听见远处传来的唢呐。

    从未接触过的音乐让弥天起了兴致,他踮起脚尖看向远方,隔着浓密的雾气小少爷依稀瞄见一抹与众不同的红色。

    他稍稍组织语言描述道:“那里面有东西,红色的,还有一阵一阵的声音。”

    江亭远没有弥天感受的清晰,但他是近距离接触过接亲团的人,自然明白那里面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夜晚的队伍出现在白天可不是好兆头,除非是最后一天接近boss诞生的时间,不然副本不会出现如此诡异的场面。

    “这首童谣每唱一次,内容都是提前预告当天会发生的剧情——”江亭远低沉的声音搭配上童谣的内容,显得比孩子们还要恐怖。

    “第一日出生,第二日成长,第三日和第四日内容重复,都描述嫁人的阴婚场面。”

    “而副本时限是四天。”

    江亭远讲到这,刘廷雨碧绿的瞳孔缩紧,他意识到问题的根本所在,也不再保持沉默,而是顺着江亭远的话说道:“两个结论,一是我们进入副本降落在村外那片迷雾时,玩家是无法感知到时间流逝,并且无法从迷雾中知晓村庄的状况,所以我们到底有没有错过第一天的剧情谁也无法判断。”

    弥天点头,当时玩家们的确第一时间确认无法使用手表、计时器等一系列道具。

    弥天:“所以是因为迷雾阻隔了我们,导致错过了一整天是吗?”

    “是的,我们见到村庄的第一天实际是副本默认的第二天。”江亭远肯定了这个想法,继而他补充道:“第二个我们进入的时间并没有延后,一切都按照童谣所描述的发展,而所谓的第三日和第四日表达的并不是常规的48小时。”

    “系统发布的内容从不会欺骗玩家,但理解的方式并不是固定的。”江亭远点到为止,见弥天眼底的疑惑彻底消退,他也就不再解释。

    弥天彻底醒悟:“意思就是我们被骗了,不管是四天的任务时限,还是童谣另类的预告,反正此时此刻只剩下十几个小时就要进入所谓的新娘夜。”

    “红娘或者小官人无论哪个觉醒,任务没有完成玩家全部陪葬。”

    弥天当时躺在棺材盖上无聊看月亮的时候,他隐约就觉得村外这片迷雾有些问题,只是经验不足的小少爷无法自动将这些弯弯绕绕的内容串联,完整的解析系统给他们下的套。

    如今江亭远一提点,眼前的迷雾刹那间被拨开,自然秒懂。

    “那我们现在去找其他人,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让死人开口说话?”弥天前半句指向江亭远,后半句则完全看向刘廷雨。

    江亭远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来,小家伙对入殓师这个职业的滤镜一时半会消除不掉。

    刘廷雨看不懂弥天眼底迸发出的希望之光,毕竟他只是个爱好普通的工作达人。

    沉默是面对尴尬最好的办法,重新缩进兜帽的刘廷雨拒绝交流,他们干脆决定同行前往那颗多事的歪脖子树,以便寻找到失踪的同伴。

    从村口出发无论选哪条路都会路过村长的新房,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同一时间唐红梅从村长家的后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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