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这回起床耽误的时间远远比赖床拖得更久。

    江亭远见他冻得够呛, 裹着被子还依旧直哆嗦,男人二话没说就从衣柜里拿了件跟自己同款的卡其色外套。

    而弥天趁着老师搭配的功夫,探头探脑地瞄着卧室角落安置的巨型衣柜。

    其实他想不明白很久了

    里面明明没有多少衣服却始终占据不小的房间面积,实属是浪费空间的头号废物。

    那一瞬, 被打上‘废物’标签的衣柜无形之中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老师, 我们要不要考虑换个小一点的衣柜, 或者干脆把它扔掉,衣柜里的衣服可以放到隔壁房间。”弥天说着从被窝里探出小半个光裸的身子,他是真心觉得卧室里有这么个不实用的大家伙很多余。

    “小天也不喜欢它”

    “是吗?”

    江亭远说话的间隙停顿了片刻,他似是迟疑, 又好似自言自语。

    眼前看似结实的大家伙实际上材质相当的脆, 负气的男人只是搭了把手, 就在衣柜夹层的木板上留下了五道指印。

    如果说一开始的考量完全是他和衣柜之间的私人恩怨,那此时此刻江亭远面对木板上新鲜出炉的指印。

    任谁依照实用性判断, 处理掉它绝对没有任何负担。

    江亭远眉梢一挑, 并未发话

    “哎!老师也觉得它很占地方吗?”

    当时装修的时候, 弥天还记得是老师觉得大衣柜实用,所以特意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搬回来。

    暗地里嫌弃它很久的弥天,之前碍于老师的面子,一直都不敢处理

    如今见到这事可能会有转机,一整个期待住的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江亭远, 想法简单的弥天就等着老师松口,自己能第一时间大力支持实行衣柜清除计划。

    “小天?”

    江亭远感受着后背灼热的视线,他也无从得知弥天对衣柜日积月累攒下的怨念到底有多深。

    要说对这个柜子的喜爱和厌恶,他始终保留着微妙的态度。

    处理是永远不可能处理的, 任他们有通天的本事衣柜都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他状似思索了数秒,当弥天下一秒都觉得自己快要梦想成真的时候。

    针对处理问题, 家里真正干活的一家之主进行了回应:“总体来讲它功大于过,毕竟买了挺久,现在不管是扔还是换都挺可惜的。”

    “欸——”弥天失落地拖长尾音。

    江亭远委婉地安慰道:“小天搬运的工作还需要联系工人,很影响我们的日常安排。”

    “那也是,毕竟搬回来就挺费劲。”

    懒趴趴的弥天一想到处理衣柜的麻烦劲,那一瞬他觉得占地方就占地方吧!反正多买点衣服填满它,以后也不显得多余。

    见他打消了处理衣柜的念头,江亭远暗暗松了口气,但他不知道的是

    当弥天梦里出现那件套着兜帽衫的熟悉身影时,他想到的第一是老师,第二就是卧室里的衣柜。

    每当清早起床,他总是会有意无意面朝外侧有阳光透进来的窗户,时常躲在被窝的脑袋缩成一团,也不愿面对安置在角落的衣柜,因为它的存在总是让弥天正常跳动的心脏不安地漏下一拍。

    又是那种莫名出现的玄幻感,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弥天的认知越来越清晰

    就像是在跟某种未知的意识做抗争。

    明明他只来了两天,但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

    ‘因为我快出来了!’

    不知出自何方的声音震慑着他,弥天默然地合上嘴巴。

    房间重新归于温馨的日常而就在江亭远放衣架的功夫,夹层表面留下的那道印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似忙碌的过程中,那双黑沉的眸子并未错过消失的指印,对此心知肚明的男人长睫低掩,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背对着弥天的他站在衣柜前思绪翻涌

    江亭远清楚现在摆脱不了的麻烦何止又只有它,糟心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他们的存在不断影响着自己和小天的生活。

    唉~~

    需要他操心的事数不胜数。

    正因为过于了解,所以江亭远从不让弥天自己挑选衣服,现在是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

    循环往复,就是他一直向往的平淡生活。

    既然老师不想折腾,弥天当然没有异议,他乖乖地缩在被窝里等着穿衣服,而就在目睹江亭远紧闭柜门的那一霎,弥天似乎从缝隙中窥视到了梦里出现过的那件兜帽衫。

    纯黑色没有任何花纹的长款兜帽衫。

    这种不太大众化的款式,他们家怎么会有同款?

    眨眨眼,以为是眼花的弥天第一时间想得不是确认事实,极力否定自己的他的确像极了被圈养的小蜗牛。

    宁愿活在虚假的安稳之下,也不愿尝试成为揭开面纱的探险者。

    他和他始终是两个人

    仰头、抬手乖巧配合的弥天任由江亭远像个家长似的给自己套衣服,同往常一样的默契配合,只是在经历了昨天傍晚的离奇遭遇后,弥天表现出比以往更腻歪的亲昵举措。

    主动申请贴贴的恋人粘人指数直线上升,几乎是江亭远顶不住的翻倍甜蜜冲击。

    头一回受到如此优待的他,在欣喜的同时不免表露出些许的手足无措。

    “怎么这么粘人?”

    哄着一个劲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天穿好衣服,江亭远这才拿出精心挑选的卡其色外套。

    “这样不好吗?”弥天顺从地张开双臂,朝他眨眨眼睛,调皮的小恋人正值爱玩爱闹的年纪,活泼一点也相当符合江亭远的期许。

    免费获得一个摸头杀的弥天得到了江亭远再接再厉的鼓动。

    外套刚穿上,贴身的舒适度就知道这是符合他尺寸的大小,再瞧老师身上的同款外套,弥天瞬间了然:‘原来今天搭配的是情侣装。’

    “老师~~”

    扯着江亭远的手臂,弥天这才将自己的计策全盘托出:“今天我们能不能一起回家,等会下课我就去办公室找你。”

    深怕他不同意,弥天连忙紧跟一句:“如果有事我就待在工位,等你忙完再一起走。”

    “行吗?”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江亭远,被死亡恐惧支配的小天只想紧紧攀住老师。

    毕竟小蜗牛又有什么计谋呢?

    他只不过是想24小时黏着自己的男朋友而已。

    江亭远瞧着他扭捏的姿态,这才明白自家小恋人打得什么算盘。

    他失笑着其实只要没有突发-情况找上门,他当然愿意时刻贴着这只粘人包。

    占有欲强烈的江亭远表示:看得紧点,才不会被某些人趁虚而入。

    甚至如果条件允许,当成挂件拴在身上那就更完美了。

    “当然可以!今天我们穿情侣装,在学校腻歪起来合情合理。”打趣的江老师勾起食指轻轻刮在弥天挺翘的鼻梁上。

    紧接着又是着急忙慌的洗脸刷牙吃早饭等一系列日常流程。

    此时此刻他们正朝着学校飞速赶往,早晨耽误了太多时间,索性最后是掐着点进的教室。

    这回阶梯教室里安静极了。

    没有江亭远站在讲台上教授的课,弥天不仅连坐在一起的同学都看不真切,就算是站在黑板前涂涂画画的教授在他眼中,都只是张开嘴但并不会发声的人形摆件。

    寂静的氛围里,除了弥天忍不住放轻的呼吸声,安静的仿佛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实在是太煎熬了——

    哆嗦地拿出课表仔细端详,今日一整天的专业课他都没碰上江亭远。

    ‘大发!’

    硬生生撑过最后一节默剧加无脸人主导的大课,心态彻底崩了的弥天趁着下课铃响,脚不停蹄地闷头冲向江亭远所在的教室。

    远远望过去,就是一道急速飞冲的小钢炮。

    而如此鲁莽的行为,不出意料也让他撞上了迎面走过的路人

    一头撞进对方的怀里,没有防备的鼻子磕到帽衫下结实的胸肌,入眼是极致的黑。

    鼻间嗅到的气味熟悉极了,简直是刻在记忆里的清新草木香,跟家中常备的皂香一模一样,是他非常喜欢的味道。

    “你”

    没等反应慢半拍的弥天抬起脑袋道歉,这位机缘巧合被撞的壮汉早已飞速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徒留在原地的弥天口中含糊地咽下那句‘对不起’。

    索性这段小插曲并没有留给他太多印象,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就已经归于平静。

    继续拼尽全力的奔跑,小宇宙爆发的弥天准确无误地扑进老师的怀里,两只爪子同时牢牢揪住他的衣领。

    力气之大

    任由江亭远怎么哄都不肯放手。

    “这是怎么了?”他伸出的手指捻住弥天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保姆型男朋友细致地打理着。

    知道上堂课他们两之间隔着一整栋楼的江亭远,刚走出教室迎面就瞧见朝着他飞奔而来的小天。

    到底是有多着急,才会整整跑了一栋楼来找他,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不确定小天是不是记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江亭远按照往日的习惯,第一时间确定怀表是否安稳地挂在他的脖颈上。

    好在圆滚滚的怀表依旧健在,这让江亭远松口气的同时,不免分析起小天这两日的异常状态。

    按照常理来说,复活以后是会自动遗忘有关死亡的信息。

    但瞧着明显情绪不对头的弥天,江老师连忙抱着他的小恋人坐进办公室的工位,温柔体贴地哄了好一会儿,这才让他惨白的小脸出现些许润色。

    “我们回家吧!”精神紧绷的弥天只有跟在老师身边才有喘息的机会。

    毕竟没有老师陪在身边的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

    看不清脸的同学,无法-正常交流的教授,以及时不时萦绕在心底的不安感。

    弥天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现阶段的问题,但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回家,只要跟老师待在一起避免被人破心的惨剧,那他可以一辈子不探究老师的秘密,心甘情愿地躲在他给自己筑建的温巢里。

    哪怕眼前的他不是真正的他

    是的!

    弥天已经察觉出这两日跟他朝夕相处的江老师,并不是小蜗牛原配的江老师,而他

    似乎也并不是这么个胆小、敏感、没有主见的性子。

    或许这个结论显得格外荒谬,但他越来越坚定的认可,这些不停从脑海深处冒出来的想法,就在弥天沿着这个思绪不断向下探究

    ‘我就要醒过来了——’

    快要炸开的脑袋里再一次响起不知缘由的呐喊,只是这一回儿害怕和恐惧侵蚀他的同时,弥天隐约感觉到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种前所未有的新奇发展和极度的分裂状态,让他觉得拥有另一面的自己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好。

    就在江亭远左右为难的时刻,今日工作日程上确实有份急着要拿的资料,有位关系很好的老教授着急忙慌的临时打了一通电话,希望他帮忙跑一趟教务处。

    “小天”

    “嗯?”期待着早早回家的弥天抬头对上老师的眼睛。

    “离校前,我还需要去教务处拿一份学生的档案资料。”提及这位老教授,江亭远想起来他好像就是今天教授小天专业课的任课老师。

    “就一会儿,你能不能乖乖在办公室等我回来。”他用商量的语气跟弥天交涉。

    “一定要去吗?”

    “教授赶着要用的资料,不得不把它搞定了。”要是提早一步知道小天的状态如此不好,江亭远也不会选择接下这个请求。

    知道他做事有始有终的弥天盯着江亭远诚恳的眼眸思考了数秒,最终还是嗫嚅地点头应下了他的提议。

    明明方才态度还很坚决

    “乖!处理完马上就带你回家。”撩拨着小天湿淋淋的头发,怕他着凉的江亭远出发之前,还在他冰凉的手掌心塞了一杯温开水。

    又是自己一个人。

    目送他离开的弥天眼睫一颤,孤零零留在工位上的他双手捧着纸杯小口啜饮,温度适中的暖水顺着喉咙落入胃袋,小幅度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激烈的跑动过后,两条常年不运动的小细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弥天低着头打量自己,也觉得就算跟着老师一起,说不定帮倒忙还会拖慢回家的进程。

    还是安安静静等在这里,反正只要跟老师一起回家,那就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了。

    或许

    又什么都会发生——

    第 72 章

    教务处来回差不多需要十五分钟。

    弥天闲着没事, 想要帮忙整理一下工位的桌面,结果没等他动手,抬头的那一瞬竟然发现本应该离开的老师,此时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张望着。

    “这么快?资料拿到了吗?”弥天怔楞地看着他, 呆呆的模样透着大大的不解。

    而江亭远则表现的格外激动, 一看见他, 舒展的眉宇间透着喜悦,那一双大长腿两步并作三步,急不可耐地走到他跟前。

    明显不在状态的弥天左瞧右瞧,又问了一遍:“资料拿到了吗?”

    这回江亭远嘴角一勾, 利落地回应道:“我在走廊遇到刚下课的教授, 跟他说了一声, 资料暂且不用去拿了。”

    “是嘛?”

    弥天狐疑地对上老师含笑的眸子,当温文尔雅的江老师展露出亲和力满分的笑容, 根本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请求。

    清润的眸子倒映出弥天的面容。

    就好似他的眼中专注的只剩下自己, 如此直白而又深情的对视让某个小傻瓜逐渐放松警惕。

    “正好宝贝不是想早点回家吗?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看似体贴的男人实际上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不知不觉已经站在椅子旁的江亭远手臂一捞, 在弥天吃惊的注目下,动作异常熟稔的把他抱在怀里。

    姿势是相当少女的公主抱。

    “可是”原本迫切想要回家的弥天,犹豫地推搡着他的肩膀。

    但这跟小猫似的抵抗,不痛不痒的力道反倒让江亭远笑得越发温柔:“别怕,抱着你呢!”

    一路上空荡荡的教学楼透着股说不出的寂寥, 没有任何生气的大学校园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明明刚才还满是结伴而行的学生,短短几分钟内他们就如同潮水般退却

    风唰唰唰刮过弥天的脸颊,本来恢复点血色的白净脸蛋如今白得跟张A4纸似的。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刺骨的穿堂风面前, 选择退缩的他像只小蜗牛似地埋进江亭远的脖颈,就是这个小小的举措, 让他再一次闻到那股熟悉的草木香。

    没有混杂着药油的纯正草木让弥天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又抗拒得什么都不想明白。

    “老师——”

    “嗯?我在呢!”

    紧紧揪住衣服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此时的弥天像极了溺水的求生者,而江亭远就像是那块吊着他性命的浮板。

    在唤了一声名字后,失去所有力量的他,任由江亭远抱着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地库。

    将宝贝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当江亭远试图松开弥天抓着衣服的手指,亲昵的姿势让他吸呼间的气息喷洒在弥天脸颊娇嫩的部位。

    脸皮薄的宝贝忍不住避开老师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盯着别处。

    而就着两人贴近的距离,也让江亭远一眼瞄到弥天敞开的领口。

    经过一天的折腾,凌乱的衣领早已暴露出主人白皙精致的锁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斑痕越来越深的缘故,替弥天系安全带的江亭远,毫不意外地注意到残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消下去。”指腹触碰到浅色的斑痕,他就着锁骨的位置揉了揉。

    胸廓传来的痒意让弥天忍不住躲闪:“不用管它,我们回家吧!”

    “疼吗?”江亭远显然想了解的更加透彻。

    “回家回家老师!我想回家了。”

    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弥天,生硬地扭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难掩傲娇本色的宝贝昂起下巴朝着钥匙口点了点。

    真有点催促的意思,看来不遵命是不行了。

    感受到他软化的态度,江亭远眉梢一挑,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

    驾驶位的老司机抓着钥匙快、狠、准地插-进启动口。

    “准备出发——”

    “快走吧!”语气里透着兴奋的弥天,乖乖坐在副驾驶等着老师给自己表演。

    一次,两次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江亭远没有迟疑地连打两次火,相当顺利的把车启动了。

    这时候脑袋瓜子不知道该想什么的弥天,无神的眼睛呆呆看着窗外绿茵遍布的大学校园。

    当车子开出校门,他不经意扯了扯套在身上的外套,刚刚没注意,只记得自己一个劲抓着老师的衣服。

    有些不好意思的弥天说道:“你的衬衫被我揪得乱糟糟的,都不好看了。”

    “没事,我们回家洗干净,熨平整。”江亭远车子开得相当稳健,回答弥天问题的时候也总是显得格外气定神闲。

    “所以外套呢?”

    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满满的好奇,状似家常的随口一问,根本分辨不出他的小心思。

    这回反应过来的江亭远偏头看向他,宝贝身上的卡其色外套似乎还有一件情侣款。

    真是苦恼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亭远上身单单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衬。

    “可能是落在教室了,明天上课我记得穿回来。”

    换挡加速,提高行车效率的他看上去游刃有余,有种别样的淡然和镇定。

    骗子!

    小蜗牛的眼眶里蓄起了泪花,他强忍着眼泪看向车窗的那一侧。

    教务处和教室就在截然相反的两栋楼。

    明明

    明明刚才出办公室的老师还套着那件卡其色的外套,一转眼杯子里的水都没喝完,他再次出现却撒谎说忘在了教室里。

    这会夕阳时分,在秋季行使的车窗没有关严实,凉爽的小风裹挟着细细的雨点子透过缝隙,飘进车子里。

    安静行使了好一会儿——

    江亭远注意到骤降的温度,深怕脸色不好的弥天着凉:“宝贝,要不要把车窗给你关上,冷不冷?”

    “嗯。”

    弥天轻轻应了一声,望向窗外的褐色眸子隐隐透着几缕流转的鬼气,一层薄薄的黑色气体从他体内蔓延开来,无声的宣誓着它们的主人即将觉醒。

    这时候紧贴着弥天胸口的怀表散发出淡淡的白光,金色的表身,雕纹显现出的藤蔓顶部慢慢衍生出一朵小小的、颤巍巍的嫩芽。

    眼见太阳快要落山,带着浪漫色彩的橘红色霞光紧跟着车子驶进车-库。

    此时缓过神来的弥天看着近在咫尺的公寓,他隐隐作痛的心脏仿佛恢复了往日强劲的生命力。

    江亭远这时候也注意到宝贝眉眼间的担忧和恐惧,肉眼可见地消散了大半。

    脱离了噩梦中的死亡节点,地点也巧妙地挪到公寓,记忆里那被夕阳笼罩的巷口正距离自己两百米开外。

    真是太棒了!

    在弥天看来那些真实的经历可能真得只是梦与记忆的混淆,其实他根本没体验过如此可怕的死亡。

    这么想着

    这只小蜗牛觉得自己好多了,一直压在心口的负担减轻了不少。

    而人一旦从高度紧张的状态松弛下来,精神和身体都会不约而同的出现疲惫的症状。

    江亭远撩拨着弥天被汗湿的头发,秋高气爽的傍晚,隐隐吹拂着冷风的车-库里,宝贝惨白的脸看上去既虚弱,又透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生机。

    他的眼睛像极了死里逃生的冒险家,躲过危机后焕然一新地发着光,炯炯有神看着就有股蓬勃的生命力。

    这样的弥天让江亭远看得不免有些怔楞。

    就像是一直细心照料在家的珍贵花种,突然有一天它的娇弱、美丽、以及脆弱不堪的特性一时间竟都被野花夺去。

    这回没等江亭远照顾的弥天早已一溜烟下了车。

    他兴致勃勃地站在车窗外,插着腰,大声嚷嚷着:“老师快点回家啦!我都饿了。”

    活泼的模样简直跟之前判若两人,好久没亲眼见到如此鲜活的大宝贝,江亭远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下车的速度同样比往常迅速了不少。

    “好!我们回家。”

    他是如此宠溺地答应着弥天的每一个要求。

    十指相扣,肩并肩走进电梯的两人心情都格外愉悦,而就在短短几分钟后——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弥天有些迫不及待地踏出轿厢,此时距离他们回家只有短短的几米路程。

    他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家门,眼底的欣喜简直快要溢出。

    ‘好哦!’

    提前开始庆祝的弥天全神贯注,整个密闭的楼道里似乎只剩下他‘砰砰砰’直跳的心脏。

    强健的、跳动着的、属于他自己的供血器官。

    可能是过于激动的心情,这让他完全没注意到另一侧的电梯,同时也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

    随着最里侧那扇跟着轿厢运动的轿门缓缓打开,江亭远警觉地回头一扫。

    电梯里就着微弱的光源,另一个身穿兜帽衫的男人冲着他邪魅一笑,森森白牙一露,不怀好意的笑容直达来者的深意。

    让他们决出一场胜负——

    你死我活犹如野兽般的争斗是我们之间的宿命。

    毫无预兆的

    弥天就被江亭远扯住了前进的步伐。

    站着不动的江老师收回转向电梯的视线,就在弥天最放心、最欣喜的那一瞬,他再一次提出了离开的要求。

    “宝贝——”

    此时恢复理智的弥天刚想扭头,就被江老师抱了个满怀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电梯正在慢慢下降。

    “家门钥匙在右边口袋,零食柜里还有你爱吃的点心,在我回来之前可以垫吧地吃两口,老师可能是年纪到了,刚刚把车钥匙留在车-库忘记拔,现在下去等会回家就给你做晚饭。”

    一股脑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交代。

    “等一下”

    鼻尖萦绕着浓浓的草木香,没等弥天挽留,江亭远率先一步抽身离去。

    而就在他抽身的前一秒,江老师一如既往地安慰道:“马上就回来,乖一点!”

    跟叠buff似的临终嘱咐

    一时间弥天和他竟然都无法预测到底是谁先遭遇不测。

    感受着后脖颈残留的手掌温度,弥天下意识摸上挂在胸前的怀表,这是每位老师反复提及的‘大宝贝’。

    每当他们试图离开时,总是会不停确认怀表的位置。

    既然无法阻止,弥天只能眼睁睁目送他转身乘上,刚刚他们下来的那部电梯。

    就在轿厢关闭的那一瞬,心有所感的弥天扭头望过去,同一楼层的左侧电梯显示停留在负一的车-库,而刚刚他好像隐约有听到两声‘叮’的声音。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

    另一个乘坐电梯的人并没有出来。

    直愣愣地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下降,弥天僵直着身体,感受着酸胀的眼睛,他好像永远都不是老师的第一选择。

    无论是谁,都比他能勾动老师的心弦。

    算了吧!还是听话点,乖乖回家等他回来——

    就在转身的那一霎,弥天的视角出现了天旋地转的变化。

    一刀割喉,飞溅的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细长的喷射状血痕,这回就连叫喊声都被堵在气管中发不出来,喘不过气的大口呼吸让弥天不断发出哼哧哼哧的闷响。

    孤鸟在绝望至极的悲鸣是无法藏匿的。

    它孤独而又无助地睁大眼睛,修长的脖颈高高昂起。

    任由再高傲的鸟类一旦陷入生命的弥留之际,它的瞳仁深处只留下一片死寂

    一次又一次毫无预兆的死亡让弥天陷入深度的绝望,看不到尽头的循环,锚点就在于不断出现在眼前的黑色兜帽衫。

    除此之外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回杀人者的手段更显果决。

    弥天觉得不仅是他的手法精进了,就连自己的死亡体验都在不知不觉中升华。

    就像现在尚未失去意识的他,甚至有闲心点评起,眼前跟他一般高的兜帽男开胸取心的步骤是否及格。

    电梯‘叮——’地一声,仿若将你我两个人隔绝在截然不同的空间。

    窄小的楼道,江亭远迈步从轿厢走出来,一落地脚底沾上了艳稠的血液,定睛一瞧,这才双目怒瞪,发现血泊中倒下的那人就是他的小天。

    真是整个世界都在跟他们作对!

    杀不完的江亭远和永远无法停止脚步的弥天。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死之前都会觉得格外的安静,弥天一想着自己等会就倒在电梯一开门就能看见的地方,他的心底止不住涌起对老师的愧疚和担忧。

    拼劲最后一丝力量,强装镇定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宽心的笑容。

    可能这会让老师的心情稍稍变好一些

    想咳嗽却无力施展,气管被齐根斩断,在陷入最后的黑暗时刻,弥天的脑袋里凭空响起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我就快要出现了。”

    真好!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活得这么窝囊,又卑微吧!

    第 73 章

    再次开启全新的篇章——

    弥天猛地睁开眼睛, 上一秒血液横流的楼道转眼就变成了熟悉的被窝,柔软的棉絮贴在脸颊,触感是如此真实。

    他知道:他又一次复活了!

    秋日的暖阳透过窗户照在身上,丝毫没有让冰凉的身体感受到温暖。

    手指颤抖着抚上脖颈, 从锁骨的位置一路向上

    敏感的指腹紧贴着冰爽的肌肤, 入手细细的链条挂在上面。

    弥天深吸气, 感受胸腔的震动,体会着那颗依旧蓬勃跳动的心脏,感应气体在肺部、在气管中一进一出,此时人体内的呼吸循环能带给他活着的真实感。

    没有经历过割喉的人, 又怎么会懂得无法呼吸的痛苦, 以及那被堵在喉管的哽噎。

    当血液顺着切开的气管倒流回体内, 喉咙火-辣辣的疼伴随着止不住的瘙痒,就像是千万只蚂蚁试图在壁管上顺流而下。

    回忆到此结束, 弥天翻身下床, 耳朵贴在门板悄悄听外面的动静

    这回他起得早, 厨房里的老师还在跟灶台作斗争。

    破天荒的小蜗牛没有出声叫唤老师,而是选择浑身赤-裸地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明亮清晰的半身镜照出几乎快要布满全身肌肤的斑痕。

    现在的他真得很像一个大型的调色盘。

    白皙的皮肉青一块红一块大片大片交叠,随着死亡的次数增加,它们也像是疯狂生长的爬墙虎, 将他一寸寸毫不留情的占为己有。

    如果擅长运用浏览器搜索,弥天就会得到以下知识点——

    冷冰冰的皮肤上淤青呈暗红色斑块或条纹状,这是尸斑存在过的痕迹。

    死人尸体才会存在的尸斑,如今赤-裸裸呈现在活人身上, 弥天再也无法逃避事实真相,也再也无法采纳老师蹩脚的谎言, 和他站在一队,自我欺骗这是他留在自己身上的疯狂印记。

    始终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弥天脸色煞白,呼吸逐渐沉重的他不安地揪住头顶细软的头发。

    那双褐色的眸子失神地望向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临了临了,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老师俊朗的面容和格外温暖的怀抱。

    这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但是很快这种温馨甜蜜的幻想被打破,弥天想起了在楼道出现的凶手。

    兜帽衫将他的面部遮盖的严严实实,除了那双噙满仇恨和嫉妒的眸子,从他的眼神中,弥天感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和无法宣泄的愤恨。

    这个屡次对自己下手的刽子手,似乎对他存在无法和解的恨意。

    面对死亡

    弥天讨厌疼痛,更害怕被笼罩在其阴霾之下的恐惧,凶手只会在老师离开的时候出现,而且他极有可能就是公寓里的住户。

    一位潜藏在自己身边的仇人,所以才总是会神出鬼没的杀掉回家的自己。

    逻辑自洽的弥天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分析相当准确。

    既然如此

    难得鼓起勇气准备尝试自救的他,为自己想了两套方案。

    首先要备好防身用的工具!

    蹬蹬蹬钻进床底,撅起屁-股翻找东西的他,嘴上还嘟囔着:“我记得应该就塞在这里。”

    噼里啪啦不顾声响地翻动,弥天总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江亭远收拾完厨房的烂摊子,正准备推门而入

    公寓的隔音相当不到位,隔着一面墙的两人纯纯双向奔赴。

    卧室里的弥天着急忙慌地把东西藏好。

    下一秒——

    江亭远推门而入,视野一开阔,立马就瞧见光着屁-股蛋子在床底晃悠的小天。

    预料之外的场面反倒整得他不自信了。

    这是记忆又抹消了,还是彻底疯狂的表现?

    江亭远一时间确定不了小恋人的状态,况且他都事先做好了迎接情绪崩溃的小天,如今这么一瞧,自己提前准备的甜言蜜语可能都不大用的上。

    大清早和尴尬的屁-股面面相觑。

    弥天僵直地弓起腰身,想要将头埋进地里,愣在原地的小傻瓜脸皮薄,根本没想好应付老师的话术。

    索性咱们江老师是见过大场面的,临危不乱的随机应变能力堪称一绝。

    “小天,今天起得真早。”

    弥天听着耳边熟悉的称呼,强撑起来的镇定终究是一秒破防

    一而再再而三经历离奇死亡的他,怎么可能活成像真正的弥天那样。

    胆大无畏,变身成为荆棘路上永不言弃,不断奋进向前的战士。

    抛下无畏的坚持,小蜗牛起身紧紧拥抱住老师结实的腰身,没有一丝赘肉傍身的完美身材。

    江亭远不仅身手矫健,更是内涵八百个心眼子。

    鼻子嗅到熟悉的草木香,以及越发浓郁的血腥味。

    弥天闻多了,不管是从老师身上,还是自己每天死亡打卡时,总是闻到让嗅觉失灵的大片血液,都让他对此产生了敏感的辨别能力。

    如果说

    第一天的他仅仅是只毫无防备的草食系动物,那么第二天则是升级为尝过荤腥的草食系,经历磨难调教的第三天,游走在食肉动物之间的草食系,这种不经意的影响是巨大的。

    潜移默化地催促着真正的他清醒过来。

    深深埋进老师的怀里,弥天非但没有害怕,甚至大口又吸了几下。

    “怎么了?今天这么乖,还这么爱撒娇。”

    江亭远低头吻在弥天头顶那处小小的发旋,如此可爱的小漩涡就跟自家小天一样甜滋滋的。

    窝在怀里哼哼唧唧的他,双手紧紧箍住老师,他用力地将脸颊贴在硬实的胸膛上,甚至软乎乎的肉都挤得变形,也不甚在意。

    肌肤紧贴的真实喟叹带给弥天莫大的安全感。

    这让他觉得江亭远不会抛下自己一个人,毛茸茸的脑袋像只小奶猫似的,蹭了一遍又一遍

    纵容着他的江亭远按下不解的情绪,安抚地捏了捏小天的后颈。

    怀表的细链子安稳地吊坠在那处细腻滑嫩的肌肤,他低头看着指腹摩挲过的部位,红色的斑痕越发不可收拾的出现在这具娇弱的身躯上。

    或许是小天娇嫩的肌肤太容易留下印子,又或许是随着死亡次数的增加,经不住折腾的身体越发脆弱。

    他的小天

    凡是江亭远目光掠过之处,早已看不到一片白净之处。

    多日来的争斗,以及心力憔悴的无助感侵蚀着江亭远的心绪,他的伪装也并非无懈可击。

    该死的冒牌货!

    本应该消失的就是他们,现如今无法无天虐杀正主的行为,成功与否也只不过是再一次遭受到厌弃。

    啧——怎么就学不会放弃呢?

    糟糕的念头让他文雅温润的教师气质一扫而空。

    趁着弥天看不见的功夫,江亭远瞳孔里的光熄灭了,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郁气集聚成一团,自身消化不掉的暴戾因子四散溢出,让他看上去就像被替换成另一个人格。

    “老师~~”

    弥天耸动着肩膀,停下脑袋的动作,唤了他一声。

    “嗯?”眼见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紧接着又跟只小蜗牛似的埋头不吭声。

    江亭远轻叹一口气,终究是妥协地哑着嗓子询问:“有什么想法小天不能憋在心底,老师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回回都猜准。”

    说着

    他强势地掐住小蜗牛的下巴,将那张透着可怜兮兮的脸蛋从自己怀里揪出来。

    弥天高高昂起的脑袋,猝不及防地就跟老师四目相对,他被蹭得微红的眼角微微下垂,眼底的渴望落在江亭远眼中,明晃晃的显眼极了。

    “我们晚上不回家,住外面好不好?”

    提起要求来的小天不仅声音软绵绵的,人也娇气的可怕。

    明明是个成年的大学生,却总是可爱地让人误以为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漂亮、软和、爱撒娇和其他千千万万的弥天都不一样。

    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江亭远又怎么忍心拒绝,这么小小的要求。

    也不知道如此娇气的小恋人为什么要酝酿这么久,江亭远嘴角扬起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他忍不住在小天绯红的眼尾落下一个吻。

    轻飘飘,饱含着怜惜的轻吻。

    “乖~~我去安排烛光晚餐和酒店套房。”

    他不仅毫无阻碍的答应了,并且深情地回应道:“这么娇气,老师什么都答应你。”

    趁着他打电话的功夫,弥天安顿好从床底找出来的美工刀,笔盒大小的它原先是老师用来裁纸的工具。

    只需要推开咔钮,锋利的刀片就会出现,并且比某些小刀都要方便携带,同时也好用的多。

    弥天比划着美工刀的大小,自认为割个肉不成问题。

    宝贝似的将它藏在随手就能握住的贴身口袋,被伤到的小蜗牛就算再懦弱,也总是会举起手中有限的工具捍卫自己的生命。

    其次

    梦中和现实反复出现的兜帽,他只在一个地方见到过。

    弥天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在他看不见的暗处,衣柜深处原本存在的漩涡在柜门打开的那一霎,牢牢关闭掉连接的通道。

    当他打开的那一瞬,整整齐齐的衣架上挂满了令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色兜帽。

    震惊!

    无比的震惊!

    眼前的这一幕带给弥天的冲击,不亚于每次死亡前的痛楚和惊恐,刹那间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慌感包裹住他,那双褐色的眼睛颜色更淡了。

    放大的瞳孔被暖阳一照,色泽已经快要接近熟透的蜂蜜。

    教室里——

    弥天的掌心紧紧攥着一只黑色水笔,他正一笔一划认真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黄昏、巷子、剖心,以及黄昏、公寓、剖心

    时间是放学以后,太阳落山之前,地点具有随机性,但全都不意外是在回家的途中,不排除跟踪的可能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剖心。

    无论他是死于何种杀人手法,凶手的目标都在于取走他的心脏。

    黑色的兜帽、差不多的身高和身型、还有那股子拼命的凶残和恨意,无论从哪点入手,弥天永远都忘不掉打开衣柜呈现在自己眼前的画面。

    难道上回他是看错了?

    实际上衣柜里的兜帽不是一件,而是五件

    两件稍小的,另外三件明显大了一码,尺寸倒是和老师,还有自己的身型差不多。

    身体很累,精神上却格外充沛,弥天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了一点苗头,说不定今天就能摆脱太阳落山之前莫名其妙出现的死亡案件。

    老师

    啊不,或许是老师一号,二号,甚至三号,他们每个人之间都会有细微的区别,但无论是哪个,弥天都对此抱着信任的态度全盘接受着。

    因为江亭远对他的爱护和占有欲,无论是多么不同的老师,他们统一疯狂保护着他。

    虽然听起来很怪,但弥天就是如此单纯且直白地依赖着江亭远。

    无论是数字几,他相信自己都不会对此产生动摇,老师就是老师,永永远远都是!

    多么扭曲的世界,多么执拗的情感箭头——

    历经一天的上课时光,弥天最终在纸上划出今天的重点:宾馆!

    如果这是个回家必死的套环,那他就干脆不回家了。

    确认了放在口袋里的美工刀安然无恙,松口气的弥天用手掌攥住怀表,将它贴在软和的脸颊,冰凉的表身,没有声音的哑表此时却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或许是死亡刺-激了他的成长,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状态直到他们面对面坐在烛光晚餐的餐桌上,都维持地相当稳定。

    第 74 章

    驱车直至酒店前台, 弥天都觉得自己保持的相当完美,没有惊恐不安的瑟缩,更没有东张西望的心事重重。

    老师办理入住,他就乖乖靠在大理石制造的前台。

    两只手搭在一起搁在台面上, 歪着头的弥天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紧紧盯着江老师。

    如今弥天就算站在距离江亭远一步之遥的范围, 也依旧看不清周边路人的五官,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的存在,其他人都只是故事里可有可无的配角。

    “走吧!”

    江亭远从容地搞定业务,回首看着傻乎乎的恋人。

    明显不在状态的小天只知道牢牢跟在自己身边,黏糊的不像话, 严格来说现在的他除了会自主说话以外, 一板一眼的反应像极了人形木偶。

    而且还是那种离开了主人就活不下去的小木偶。

    酒店大厅人群密集的场所, 弥天放空大脑紧紧攥住老师的衣袖,他就像一串随身挂件, 寸步不离地跟在江亭远身后, 好似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自以为格外镇定的弥天, 实际上只是个废铁的青铜。

    中看不中用,吓一吓就趴在地上了。

    直到他们面对面坐在浪漫的烛光餐桌上,江亭远半眯着眼,继续打量着一整天不在状态的弥天。

    始终瞧着不大聪明的样子,呆呆的神情, 看上去更像一只缓慢前行的小蜗牛。

    这小脑袋瓜子不知道整日都在琢磨什么,对此江亭远完全猜不透

    他不喜欢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意外。

    举起红酒杯轻抿一口,极力掩饰住不爽利的心情,隔着餐桌望向弥天的他悠悠开口:“小天, 今天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

    “啊?”

    再次走神的弥天正在观察落地窗外的晚霞,老师精心预定的餐厅, 正好能瞧见天际的交界处太阳即将落山的场景。

    思考了一整天怎么活下来的他,面对如此关键的时间点当然静不下心,安心享用眼前一桌子的美食。

    在这种状态下,连带着老师都要靠边站。

    又是这样

    过于担心的江亭远利落起身,快步挪到弥天身边。

    西餐厅欧式的扶椅非常宽敞,映着繁琐花纹的软垫被弥天靠在身后,江亭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走神的厉害,人也不是很精神。”

    索性温度正常,只是小天的脸色很差,距离拉近凑近一瞧,惨白的小脸更是没有一丝血色,甚至额间还在不断冒出虚汗。

    “小天?”

    “嗯?”反应钝钝的,像只懵逼的小蜗牛。

    江亭远见状,忍不住提了一嘴:“要不还是回家休息?”

    这下

    一改迟缓的状态,对回家相当敏感的弥天扬起脑袋,厉声拒绝道:“不要!我绝对不要回家!”

    突发的声音大到让江亭远吓了一跳,看来他所谓的镇定,完全是过渡压抑情绪的负面表现。

    弥天如此不正常的反应,同时击破了江亭远强撑着的镜花水月

    他恨极了那些不断闯入自己和小天美好生活的兜帽。

    虽然他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身处茫茫的浩瀚星河,无休止的寻觅没有尽头,直到他遇见小天的那一刻,以往的种种灰暗都将彻底翻篇,深埋在黑暗的深处。

    江亭远始终相信——

    拥有小天的他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因为谁都无法从他手中夺走如此珍贵的至宝!

    吼完那句话的弥天猛地从自己的内心世界跳出来,当陷入情绪波动的老师站在他面前,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向自己。

    西餐厅头顶暖黄的光线都照不进他漆黑的眼眸。

    那一瞬,弥天从他变换的眼神中察觉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有他从未见过,又格外熟悉的眼神

    就是那件黑色的兜帽衫,他在那些人的眼中见过这双无比相似的眼睛。

    爱恨交加的欲望在他们眼中流转——

    想要保护珍宝的强烈意念,自相残杀毫不留情的残酷无情,还有发自灵魂深处的疲倦,从未停歇的劳累就像一座压在他们精神和□□上的高山,既是鞭策又是无法逃离的压力。

    明明迫不及待地想要按下休止符,但冥冥之中自有股无法言喻的动力驱使着他们前行。

    哪怕终点等待着他们的结果是死亡、是毁灭

    这些人都不会放弃。

    江亭远的表现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弥天身上,让他立马软声道:“老师酒店都订好了,难得吃顿烛光晚餐,怎么能白白浪费。”

    “我们不回家,就待在这里,好不好?”

    一心只想赖在此处的弥天并没有察觉,危险在朝着他步步紧逼。

    小天试图逃避的行为简直是在江亭远雷区来回试探。

    但他不愿细究,至少不是现在

    看不出神色的老师眼睫低垂,半眯着的眼睛透着令弥天心惊的森然。

    江老师果真还是那个江老师,在把握学生的尺度上拿捏得死死的。

    在弥天不自觉害怕地后缩着脖子,试图逃避江亭远带给他的压迫感时,狡猾的男人瞬间收敛一身骇人的气质。

    “快尝尝,这家店的蘑菇汤据说非常美味。”

    恢复往日温柔形象的他暗暗推了推盛满蘑菇汤的碗碟,江亭远一边说,一边体贴地将碗挪到弥天感到最舒适的位置。

    正所谓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

    心眼子多到让人发慌的男人果然不好对付,软硬兼施的手段不经令人心生敬佩,在这一场交锋中,弥天输的一败涂地。

    “啊——好。”

    反应慢半拍的他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口。

    蘑菇混合着奶油的香甜一入口,酷爱甜食的弥天不曾品尝到往日让味蕾滋滋称赞的美味,反而当粘稠的蘑菇汤顺着舌苔划过食道,立即有一股从胃部翻涌而上的恶心,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

    像血

    这口感像极了血液强行灌入体内的滑腻,令他感到不适。

    梦回割喉的弥天整个人都不好了,恍惚间似乎还看到了套着兜帽衫的老师站在桌子的对面,没有任何伪装的兜帽男人举起手中的匕首,朝他微微一笑。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如出一辙的笑容,反倒成为了压垮弥天的最后一根稻草。

    浅棕色的瞳孔因恐惧猛地扩大,顾不上思考的弥天只想着逃离,他拼劲全力推开堵在身前的江亭远,惊慌的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的方向。

    与此同时

    江亭远两脚生根,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方才弥天并没有眼花,在餐桌的对面真真切切存在着另一个江亭远,套着兜帽衫的他笑得癫狂,整个人显得格外病态,乖张的模样看起来都不像江亭远能表现出的形象。

    两人面面相觑,手持匕首的‘江亭远’咧开嘴巴,冲他无声宣泄着:“来呀!来杀我啊!”

    他越是表现的激进,江亭远脑海里的疑惑越多。

    眼前目标明确,一心只想跟自己斗殴的‘江亭远’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健康,而且他的突然出现也让江亭远感到诧异。

    毕竟他们是一类人,执着的念想让他们永不停歇地追逐小天的脚步。

    江亭远和江亭远之间从来只有你死我活,他们不在乎对方,只会永远寻觅存在至宝的世界。

    如果本应该想方设法接近小天的兜帽江亭远,不在意小天,反而是直奔主题跟另一个自己单挑,这就像一段设定好的程序,顺畅运行的途中出现了bug。

    如此诡异的举措让江亭远一时间绕不过弯。

    除非

    除非有别的意外发生,才导致这一切的出现

    一扇厚重的木门成功阻拦了弥天进入洗手间的行动路线,他急迫地尝试推了两三次,可眼前的入口就像是被人从里面刻意堵住似的,怎么用力都无视于睹。

    恶心的生理状况持续影响着身体,从胃部翻涌而上的异物让他不舒服地捂住嘴巴。

    ‘该死!为什么就是打不开呢?’

    精神恍惚的弥天后退两步,硕大的木门成为了阻挡通关的大BOSS,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不做二不休进行最后一击。

    ‘三——二——一’

    也就是如此拼劲全力的一撞,让他终于突破阻碍,如愿进入了‘洗手间’。

    门一打开,明亮的灯光让眼睛不适应地眯起,进门的第一脚踩在软绵的瓷砖上,踉跄着向前的弥天并没有注意到脚底奇怪的触感,一心奔向水池的他只想痛痛快快吐一场。

    紧接着翻涌的胃部就像收到了大脑开工的指令,狂吐不止的他简直快将整个身体掏空了,空荡荡的胃袋被刺-激地涌上了墨绿色的胆汁。

    黄黄白白,外加绿色点缀的残渣被水流冲向下水道,弥天觉得舒服多了。

    而就在此刻——

    清洗着口腔里的怪味,两手撑在水池壁上的他红彤彤的眼睛泛着刺痛,不解地抬手揉了揉,弥天顺势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就是这么一瞧,发现端倪的契机彻底暴露在眼前。

    沾水的镜像里不止只有他一人,距离背后两个身位的空地,熟悉的黑色兜帽衫印入眼帘,令弥天担心了一整天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越害怕什么,就会越遇见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恨自己入骨的剖心凶手竟然就是另一个自己。

    如此神展开的我杀我自己,让本来就很迟钝的大脑瞬间宕机。

    什么?

    无法理解的画面让弥天猛地回头,这回想象中恐怖片式的贴面杀并没有出现在现实,但接下来的遭遇似乎让他感受到了比镜子呈现出的画面更恐怖,也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死亡回忆。

    毛骨悚然的凶杀现场血流成河,真相究竟在向我们传达何种深意,接来下请认真的进行实地考察。

    弥天粗粗环视一团,四周熟悉的装潢和家具,哪里是酒店统一的洗手间。

    这里的摆设分明就是他们家中的浴室,摆在正中央的浴缸格外醒目,装满冰块的缸子里血红一片。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血浑浊了清水,还是清水淌进了血缸。

    水量大到出奇,也红得让人心惊!

    但不光光只有它

    弥天进门时踩到的东西并不是瓷砖,而是套着兜帽衫倒在地上的自己,那是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五官的‘弥天’。

    此时此刻另一个他却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凉的瓷砖上。

    裸-露在外的皮肤既粗糙又泛着青灰色,看起来已经死去了很久。

    美工刀插在尸体的脖颈,眼熟的黄色手柄是弥天把玩了一整天的防身武器。

    若是将手伸入口袋,试探性地握住这把曾经真正沾染过鲜血的美工刀,塑料外壳包裹着的铁疙瘩依旧搁手的很。

    注目良久——

    终究是无法放弃,哪怕他见过它的另一面。

    只是现在这把趁手的工具究竟给主人带来的是满满的安全感,还是烫手山芋般的膈应,那就只有弥天自己清楚了。

    血混着水是无法凝固的液体,而当血淌在瓷砖,再潮湿的环境都有干涸的迹象。

    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又惊恐地想要发出声音

    可惜一切都好像无法捉摸,既在情理之中,又是无法控制的事态发展。

    ‘啊!啊!’

    被封印的嗓子让他看上去极其的悲伤,是那种明明没有落泪,但无尽的哀愁却由内而外的从身体逸散而出。

    ‘那不是自己——’

    弥天冥冥之中早有预感,躺在浴室门口,死于美工刀的‘他’不是他。

    虽然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但他似乎死得更悲壮一些。

    当视线转向浴室中央倒满血水,混合着冰块的浴缸,弥天清楚那才是他待过的地方。

    不是没死,而是尸体太多了。

    当封印的记忆被撕开了第一道口子,他想起来当天晚上不仅死了两个人。

    慢慢地慢慢地鼓足勇气靠近

    果不其然还在另一侧看到了身穿休闲装的江亭远,穿着情侣款的卡其色外套,里面套了件纯白衬衫的老师,头颅上裂开的口子彰显出凶手的狠厉。

    那一刻弥天全都想起来了——

    眼前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强行唤醒了他的记忆,不仅仅死过两次的弥天,从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便早已开启了被剖心的命运

    杀人犯布满血丝的眼珠里带着无穷的杀意,还有他异常熟悉的温柔。

    一间浴室,四个人。

    三具尸体,三凶手。

    那么问题来了——真正的江亭远究竟去哪里了?

    第 75 章

    迷失之城的镜湖大酒店——

    豪华水晶大浴缸咕咚咕咚冒着热气, 被设置成恒温的泡澡水里躺着昏迷的小少爷。

    浑身缠绕着数不尽的鬼气,丝丝缕缕发疯似的不断附着在这具白皙修长的躯体上,晶莹的水珠从白得发光的肌肤滑落,银发散落在水中

    这样的少爷有种别样的清隽秀美。

    腾空的水蒸汽熏得全身粉粉嫩嫩, 赤-裸的出浴美人图, 如此娇艳欲滴的模样倒是少了几分鬼魂的阴冷, 多了几分人类的生气。

    惨白的脸蛋终于有了血色,天然的腮红扫在浓密的眼睫下,这让某些痴狂的少爷粉彻底坐不住了。

    ‘咕咚’一声,吞咽着口水的红桃宛如痴汉一般, 抹着口脂的红唇咛喃道:“真是值得一辈子珍藏的私房照。”

    “贴贴~~”

    她蹲守在少爷身边正大光明地吃豆腐, 黑桃作为冤大头, 只能任劳任怨地替她拍照。

    “把我拍好看点!记得要照到少爷的正脸——”

    兴致昂扬的她要求逐步增多:“这个姿势也拍一张。”

    然而艺术鉴赏能力只停留在滤镜的红桃,完全不知道专业的大师已经在构思后期P图了。

    虽然是强制性增加不必要的工作, 但黑桃踩在椅子上, 正太的五短身材让他很难发挥出超长的拍摄能力。

    真是杀鸡焉用牛刀

    迫不及待想用科技补救的大佬看着照片里少爷的睡颜, 陷入了沉思。

    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红桃立马督促道:“小黑桃可不能偷懒哦~~”

    “嗨嗨!”

    劳苦功高

    一鬼担任拍摄、打灯、后期的黑桃连声应道。

    知道他嘴硬心软,实际上做事超级靠谱的红桃嘴角扬起名为幸福的笑容:“嘿嘿嘿少爷的睡颜。”

    下一秒——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毫不客气地贴在少爷滑滑嫩嫩的脸蛋上

    花痴的红桃忍不住想着:能挑中少爷泡澡的时候开启考验,真是太幸运了!

    经历了漫长的压榨,累到胳膊都抬不起来。

    黑桃眼见她兴致昂扬, 丝毫没有收敛的意图,趁着红桃不注意,那道稚嫩的童音带着深深的怨念,暗骂道:“周扒皮。”

    “说谁呢?别以为我听不到。”蕴含威胁的话和凌厉的眸子同时向他发射。

    这回他板着脸, 反而一本正经地劝告道:“你还是悠着点吧!占起便宜来没完没了,小心少爷找你秋后算账。”

    “我看你就是太悲观, 少爷这么”红桃话说到一半,总算明白了黑桃的意有所指。

    ‘来——你接着唠!’

    他好整以暇地瞧着红桃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如果黑桃单纯指得是占便宜、吃豆腐的痴汉行为,那红桃仗着少爷脾气好,可能并不会在意。

    但他这话里有话,指明的是手头这份要命的工作。

    此时此刻

    他们正在干的活,确确实实称得上以下犯上,虽然全都是BOSS亲自下达的命令,但最后背锅的终究还是他们四只鬼。

    首当其冲作为主谋的红桃罪加一等。

    清楚问题在哪可她偏偏最看不惯黑桃这副理智要命的嘴脸。

    她冲动!她任性!她就是不顾后果总是添麻烦!

    明明心里慌个不停,但红桃的傲娇属性指使着她死不承认,甚至还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明明老大玩得也很开心,为什么你只说我,不管管他。”

    被点名的老大正是胡子拉碴、满脸沧桑的方块,作为管理员之首的老不正经,痴汉多年的他同样忍不住蹂-躏着少爷。

    猛不丁听到红桃的控诉,心虚的方块默默收回了作恶的手。

    “老大!你?”一时间他还真没注意到还有个不省心的主。

    面对如此不靠谱的二人,黑桃语气中的无奈简直快要溢出,如果不是他已经变成鬼了,那黑桃一定会产生赴死的坚定决心。

    “”

    此时梅花静静贴在浴室的角落,没人主动Q她,她就跟个幽灵似的藏在墙壁里。

    “嘘!安静——”

    不安分的鬼气越发狂躁,红桃捏着少爷的手,突然间像是触电般地缩回去。

    玩闹归玩闹,聊到正事所有人正经起来,神情严肃地看向她。

    以花盆里的种子为媒介,管理员会通过各自负责的领域,将签署镜湖挑战的玩家丢进副本,副本的类型和通关方式变数很大,并不存在标准模板,所以只要种子吸收足够的养料,副本判定通关成功即可进入下一阶段

    而BOSS也是利用迷失之城对于副本的塑造性较强的特点,要求他们尽可能拖延弥天在副本中搞骚操作的时间。

    再一次被无良老父亲扔进坑里的傻儿子诞生了。

    顺带一提,这个副本的剧情内容和背景详情,以及人物设定全部来自于弥尧。

    可谓是编剧、导演、服化道一条龙服务,如果说正常副本恶鬼们是以自身的经历为内核创造内容,那迷失之城里的考验可操作性不是一般大。

    只是以红桃和弥天之间悬殊的力量差来说,想要防止少爷提前暴走,起码需要四位管理员集体上阵,才能顺利按照剧本往下走。

    当然就算如此操作,过程中他们仍然磕磕绊绊,并没有出现幸运女神降临的顺畅。

    “哦吼?情况似乎有点不太乐观。”

    红桃根本不看好他们能够达成任务指标。

    剧本设定正是跟少爷本体截然相反的性格,为了保证BOSS下达的至少持续三轮的循环,管理员们联手洗掉了少爷作为鬼魂的记忆,反手将符合剧本的基础人设和背景资料塞进他的脑袋里。

    头一回搞这么大阵势,四位管理员根本没有经验,纯纯新手小白强行上路。

    所以在兢兢业业维持的过程中,果不其然出现了稍许小小的失误。

    一是江亭远走丢了。

    二是不知不觉似乎把一个世界,搅成了无数个平行世界。

    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庞大副本主体,早已从弥天第一次死亡为基准,朝着脱缰野马般的方向与BOSS的初衷渐行渐远。

    “这回又怎么了?”

    方块见她话说了一半,不仅连吃豆腐的手都收回来,脸上痴汉的笑容更是逐渐转变成大事不妙的惆怅。

    “嗯就是少爷他好像就要控制不住了,你瞧——”

    “?”

    不理解的三人看过去

    当红桃那双涂抹着指甲的手指试图靠近昏睡的弥天时,尽职保护主人的鬼气在面对陌生人的靠近,纷纷化身为攻击力极强的腐蚀性武器,不断缠食着红桃附在指头上的鬼气。

    凶猛的保卫者一旦发动,就是不死不休的斗争。

    “老大,第三轮我就坚持不住了,少爷现在怕是恨不得生吞了我。”一开始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后悔,红桃可怜兮兮地捂住缺了一块的手指。

    “黑桃?”方块现在也是彻底没辙了。

    不顶事的红桃顶锅盖跑路了,他们只能启动后手。

    “少爷现在所在的副本就像是一段正在运行的程序,我们作为管理员非但没能按照BOSS的要求平稳运行,反而是画蛇添足的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bug,现在的场面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

    向来干练的技术性人才解释起来就是通俗易懂。

    一方面是实事求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警示不靠谱二人组,黑桃附赠了他们一个即将发生的坏消息:“少爷他们的副本似乎马上就要和隔壁小情侣的无限楼梯融合了。”

    “啊!”

    “什么?”

    两道极其相似的惊呼声成功逗乐了黑桃:“反正事情我们都干到这份上了,现在收手就要接受BOSS和少爷双重的怒气。”

    瞧着被现实打击到崩溃的两只鬼,黑桃能怎么办,只能挺身而出继续哄骗着。

    “副本融合也不是坏事,少爷跟我们对抗所多出来的鬼气,正好能成为两个副本融合的养料,解决了无法压制的力量,剩下的部分只需要我们再加把劲,说不定就能误打误撞收获一个happy end。”

    方块能力在线,理解起来不困难:“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红桃若有所思地总结了一遍:“所以只需要再加把火,让这口锅烧得更旺,我们就能完成任务指标了。”

    这两家伙儿

    单细胞生物崩溃地快,恢复的也快。

    就在黑桃和梅花意味深长的对视中,笨蛋二人组已经眼睛一闭,牙关咬紧,势必捏起拳头就是干!

    不论结局失败与否,咔咔干就完事了。

    从头到尾旁观的梅花不仅心生佩服,更是忍不住感叹道:‘这可能就是传销组织中最核心的激励手段。’

    黑桃——四位管理员里面隐藏最深的大boss,拥有超高智商,无鬼能敌的科技力量,以及驭鬼的心操能力。

    ==

    相对于弥天被针对的悲惨遭遇,江亭远属于好运厄运参半的可怜娃子。

    并没有失忆的他进入副本便成功上位举锅铲的伙夫,印着粉色花花的围裙套在身上,不明所以的江亭远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温馨的装饰,暖色调的家居风格,以及处处透着甜蜜的小细节。

    看来他们已经从迷失之城的酒店跳转到新的副本

    ‘爱侣’主卧的床头柜上,梅花专程送过来的那盆土挺可疑的,江亭远暗叹自己没有注意到,事已至此只能先行专注于通关。

    副本分配的厨房干净整洁,砧板上摆着新鲜的瓜果蔬菜。

    他一手提溜着铲子,一手举起平底锅,转身的功夫就在池子里,找到了流着血水的牛肉和鸡翅。

    既来之则安之——

    秉持着有始有终的职业操守,四十分钟后

    变身厨夫的江亭远勤快地将色香味俱全的晚饭摆上了餐桌。

    两室一厅的公寓住宅,厨房是典型的开放式,敞开的客卧空空如也,明显没有人居住,而主卧的房门紧锁,无法判断里面是否有人。

    江亭远翻遍了能查看的全部区域,唯一值得在意的

    是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摆着自己和‘弥天’的照片。

    人像基本复刻了他们的五官,只是神情和气质截然不同,乍眼一瞧或许会认错,但只要相熟的人看上一眼,就能很清晰地辨别出玩家本尊和照片的区别。

    笃定此‘弥天’非彼弥天。

    江亭远就着晚餐上桌的由头,准备敲开卧室的门会一会照片的另一半主人公。

    ‘叩叩叩——’

    伴随着敲门声,警觉的江亭远察觉到背后有异样,反应迅速地侧身抬腿,企图一脚踹过去的瞬间,眼见面前正是自己想要找的同居人,伺机而动的腿又放下了。

    他仔细一瞧,心里有了判断:果真跟小家伙儿不是一类人。

    “你在找我吗?”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弥天’一脸冷漠地盯着他,并且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男人企图进行攻击的前腿。

    低头的动作相当明显,江亭远见状沉默地后退一步,主动拉开彼此的距离,以示友好。

    可对方显然不吃他这套,原本语调平缓的问话瞬间变了味。

    “呵——”

    紧随其后一声讥讽十足的轻笑,让江亭諵砜远预感不妙。

    他试图搜寻更多的信息,分析对方的态度。

    但始终看不到眼睛

    ‘弥天’额前长时间没有打理的刘海盖过眸子,单单一两句话,对方的阴晴不定让江亭远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

    他就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吓。

    完全不给他机会的‘弥天’,利落地从兜里掏出东西。

    下一秒‘刺啦刺啦’的声响扯动着两人敏感的神经,电-击-枪显示电量满格,而它正被‘弥天’牢牢攥在掌心,当做威胁的工具。

    现场气氛相当诡异,僵持的会面比互相敌对的仇人约架,都显得更加尴尬和紧张。

    “饭菜做好了,要吃吗?”

    率先打破对峙的江亭远表现得比‘弥天’更自然,本就不打算动手的男人实属没有任何坏心思。

    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率先绕开他,走向餐桌的江亭远悠哉地说道:“炸鸡翅,煎牛排,还有一盘清炒莴笋和紫菜蛋花汤。”

    都是制作速度很快的家常菜。

    当他主动报出菜名,江亭远注意到‘弥天’紧张的防备姿势出现了稍许松动,以及一点点疑似软化的放松。

    看来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照片表现的那么亲密,同时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敛下心底的猜想,没有弥天在场的江亭远表现的再和善,也就是不冷着那张脸,但要让他活跃气氛实属刁难了。

    从橱柜里拿出两副碗筷摆在座位上,想通了的‘弥天’总算乖乖地坐下

    第 76 章

    吃饭的途中——

    ‘弥天’悄咪-咪, 自以为隐蔽地打量着他,电-击-枪被放在触手可得的位置。

    ‘外强中干’这是江亭远对他的评语。

    实则眼前的少年强装出来的凶狠和警惕,全然经不起推敲,他就像披着狼皮的白羊, 只需要稍稍接触, 底子里的柔软立马显现出来。

    餐桌上没有交谈欲望的两人始终保持安静的就餐环境, 江亭远不动声色地按耐住自己。

    每当他的视线扫过去,捧着饭碗小口小口,如同小鸡啄米的‘弥天’总是不自觉地将脸埋进碗里,试图用掩耳盗铃的方式逃避注目。

    真得跟小家伙儿暴食似的大快朵颐截然不同。

    江亭远通过照片都能清楚地分辨出两人, 如今见到了真人, 两者的反差越加明显。

    “你”

    原本想要探探口风的江亭远话一出口, 桌对面的‘弥天’立马警觉起来。

    先前捧着饭碗的手毫不犹豫地抓起电-击-枪,那双藏在刘海下的眼睛带着些许害怕, 以及强烈的不信任:“你想干什么?”

    说话的时候颤抖的嗓音早已戳穿了他纸老虎的身份。

    瞧着他顶着和小家伙儿有五分相似的脸, 江亭远难得感到有趣

    从未见过弥天露出这副表情的他, 反倒通过另一种诡异的方式收集到难得可贵的素材,这次的经历开始让江亭远充满了期待。

    意外和惊喜总是让无趣的人生平添许多欣喜。

    面对抗拒的少年,吃饱饭的男人放下碗筷,语气自然地回应道:“下楼倒个垃圾,提前跟你通通气。”

    既然套不了话, 那就别浪费时间。

    江亭远提前打包好的垃圾被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弥天’只需要扭头就能知道他所言非虚。

    果不其然,当江亭远拎起两袋垃圾准备出门,处世未深的‘弥天’早已被黑心眼的男人忽悠得死死的, 悻悻的他带着心底的一丝愧疚将脸埋进饭碗。

    ‘弥天’:真是没法见人了!

    此时,达成目的的江亭远顺利脱身, 成功摆脱拖油瓶准备出门观测这个陌生的副本。

    身处一座普通的公寓住宅,每层有六户,住宅与住宅相连的楼道算不上宽敞,甚至有些昏暗,橘黄色的光线洋洋洒洒照进角落,肉眼可见的粉尘在空中乱舞。

    紧接着资深的副本大佬开始教科书般的探查——

    江亭远巡视着每家每户的门廊,公寓给住户都配备统一的电子锁,除了他所在的住宅,其余五户不仅电子锁表面没有指纹残留,门前的区域更是干净地没有一丝灰尘。

    看来

    除了‘弥天’所在的那间公寓住房,其他并不属于重要区域,真正划分为副本活动范围的只有他们的家。

    放轻脚步,跟游魂似的查了一圈,索性电梯还能用,江亭远按下按钮,等待着下楼再观测。

    一身休闲装的他右手提着垃圾,左手插兜,姿态慵懒地站在标有数字的电梯前。

    注意到左右两侧的电梯同时从负一楼向上升,预感不妙的江亭远手指勾了勾,插兜的左口袋鼓鼓囊囊的,躲在里面的左手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但瞧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总归一切都在掌握中——

    其实刚刚在做饭的时候,江亭远已经尝试过开启系统,但最终以操作失败作为结果。

    突发性被拉进副本,而且在商店无法开启,系统被毫无征兆的限制下,甚至就连独属于玩家的储存空间都无法使用。

    任谁遇到这种状况都会觉得坑爹,这不是妥妥地要玩家的命吗?

    不给任务信息,不给防身武器,最后连系统的前情提要都省略了。

    简直是三无副本,坑爹坑娘坑玩家!

    困难模式直接免费升级为地狱难度

    索性江亭远被故意争对的次数多了,从荆棘丛中磨炼出来的男人不只是内心强大,更是拥有他人无法睥睨的敏锐感知。

    身经百战不仅仅只是形容词,更像是一个称号。

    如果非要举例,那就像现在这样——

    ‘叮——’的一声,当正常运作的电梯停在江亭远所在的楼层,两扇轿门缓缓打开,突发的意外就在这一瞬悄然发生

    没有征兆的迎面对上冲着他挥刀相向的陌生男人,江亭远从口袋摸出专门用作剔骨的小刀。

    细长而尖锐的剔骨刀脱下外层包裹的纱布,如果凑近细细一闻,一定能发觉这是先前厨房里准备给鸡翅剔骨用的工具。

    正所谓不浪费一丝资源,厨房这个向来多功能的区域值得全方位探索,面对种类繁多的刀具应该尽到物尽其用。

    黑色的兜帽衫将袭击者遮得严严实实,他只能依稀辨别出对方的眼睛布满血丝,赤红的眸子像是多日来没有好好休息。

    过度积累的疲劳让这人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处于强撑的状态。

    判断出来人不甚健康的状况,江亭远二话没说就将垃圾投掷到兜帽男的脸上,趁着他视线受阻,一双大长腿后撤的同时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江亭远顺带抽空确认,后腰藏着的东西依旧安全可靠。

    武力值强悍的江亭远心里有数,可对面那家伙儿显然有些不自量力,兜帽男胡乱地扯下脸上的垃圾袋,面对仇敌的攻击,被激怒的他攥紧匕首,再次冲了上来。

    果真是找死来的

    根本不准备废话的江亭远抬腿就是干,一脚踹在兜帽男支撑的膝盖骨上,趁着对方身形不稳,化被动为主动,身手矫健的他举起剔骨刀刮在对方持刀的手腕。

    “啊!”

    吃痛的男人手臂一扬,抓住机会的江亭远刹那间卸下他手腕的关节,剧烈的疼痛让男人不得不松手。

    ‘哐当’一声,匕首甩出滑落在楼道

    完全不给对面翻身的机会,顺势踢走匕首的江亭远趁着形势大好,果断扯过男人手臂赠送了一个快狠准的过肩摔。

    水泥注浇的楼道硬度杠杠的。

    狂躁的兜帽男吃了亏,眼见讨不到好,招架不住的他着急忙慌地想要跑路。

    可惜战局已定!

    最终的选择权早已不在他的身上。

    楼道里,一个狼狈地躺在地上,另一个居高临下的掌控主动权。

    可能是头一回行凶,也可能是能力不足,经验不丰富的他下一秒就被江亭远用刀抵住了脖颈。

    低沉的声音猛地窜进兜帽男的耳朵:“说!哪里来的为什么袭击我?”

    突突直跳的大动脉被冰冷的刀面威胁着

    兜帽衫底下的胸膛急促起伏,见他害怕,处于绝对优势的江亭远顺势挑开对方的兜帽,随着遮掩的家伙儿离去,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呼吸急促的男人张着嘴巴,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反倒是江亭远眉梢一挑,惊叹道:这家伙儿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时候照片和真人的差距就在此刻体现出来,间接的透过照片见识到于自己长相相似的人,对于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你只会不自觉在心底浮现出淡淡的违和感。

    这种冲击具有迟缓性,并不刺-激。

    可当两个一模一样长相的人面对面猛地相遇,饶是江亭远心理素质强悍,也不免产生惊讶的情绪。

    对方红彤彤的眼底,埋藏不住的杀意和仇恨让江亭远心惊,也让他止不住怀疑起这个世界的设定。

    看起来偏玄幻、伪科学的剧情线,向来会发生成令人意想不到的走向。

    兜帽男很弱,虽然长相相似,但终究不是他本人的同款。

    “你想杀我。”江亭远这回用的是陈述句。

    无悲无喜的一句话让兜帽男本就不平静的心一颤

    同样凌厉的眉眼,江亭远在副本遭遇磨炼,又经过日积月累的沉淀,他的锋芒是藏在骨子里的,如果单单看他五官,只会觉得带着股潇洒恣意的帅气。

    坚毅的眉眼,冷俊的长相,再搭配淡漠疏离的气质。

    妥妥一只草原狼王的强悍形象

    而兜帽下的‘江亭远’更像是夹着尾巴,却不得不为了信仰战斗的普通小狼。

    两人的气质和形象立见高下。

    “呵!”原以为不会有反应的男人冷笑一声,随即像受到刺-激一般冲着他吼叫道:“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等着被我杀,你在等什么?”

    掌控着他生命的刀刃上,依稀残留着冷冻肉块的腥味,嘴上硬气的‘江亭远’说是求死,但眼神止不住地飘向家的方向。

    江亭远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来住宅里确实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那一瞬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那扇被锁起来的门,打不开的主卧或许藏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你想进去?是想找什么?还是想要逃?”武力值超标的江亭远在意的是男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知识就是力量,而他对于这里的一切都不够熟悉。

    ‘弥天’和兜帽男显然都极力隐瞒着某些信息。

    当问题一出,兜帽男彻底明白了眼前的自己并不知道多少消息,或许是找到了突破口,又或许是无人诉说的压力即将倾泻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嘶哑的嗓子溢出止不住的笑意,脖子爆出了根根青筋,甚至因为太过用力,主动送上的皮肉轻易就被刀刃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一吐为快的兜帽男顾不得颈部隐隐传来的痛楚,现在的他只想痛痛快快地把话说完。

    他想

    他想看到眼前的江亭远撕破冷静的外壳,变得跟他们一直执拗,尝尽求而不得的疯魔。

    只要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他们全都活在虚假的世界里,不管是眼前的自己,还是素未蒙面的自己,‘江亭远’相信没有一位自己可以忍受这样的假象。

    他们一定会发了疯似的前进!

    跟他一样,不停地不停地奔走在一个又一个世界。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全部告诉你。”兜帽男自下而上的注目着江亭远,他用远超于常人的视角看待他。

    自以为站在顶端的兜帽男由内而外散发出糜烂的颓废之色。

    江亭远波澜不惊的黑眸静静注视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江亭远看着他充血发胀的眼珠,这张跟自己极其相似的脸狰狞可怖,尽显疯癫之色。

    看来接下来的消息或许是会打破平静的一柄利刃,贯穿‘江亭远’的同时也会无情地伤害到他。

    这么一来,向来不安分的江亭远起了兴致,他倒是越发好奇故事的走向:“你说。”

    话音刚落,他就挪开了抵着男人脖子的刀,倒不是放下了杀心,只是现在的兜帽男保不准一个激动,可能就把自己搞没了。

    事实证明,情绪上头的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小命。

    江亭远持刀的动作收住了,他也对此毫无察觉,只是一个劲讲述起属于‘江亭远’的故事。

    “这个世界存在无数的平行空间,我们拥有同样的人生,相拥着同样的爱人,但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知道自己日日夜夜抱着的至宝,至死不渝的爱人只是个冒牌货,而你也只是冥冥之中的仿冒品,饶是我们之中的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江亭远’话里的逻辑让江亭远不以为然,如果仅仅只是消息,倒也不是所有的他都会如此执着。

    似乎是看出了江亭远的疑惑,躺在地上的男人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如果仅仅是如此就好了,之所以确认冒牌货这个信息,是因为除了主世界,所有的江亭远和弥天只能不断重复循环同一天,我们会日日夜夜跟不停重置的钟表一样,不断循环同样的24小时。”

    “这一天不管是遇到的人也好,发生的事也好,永远都不会主动刷新。”

    “就是这样的设定,大部分的江亭远在某天的零点,也就是午夜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我们在卧室里找到了一个通道,并且学会了如何穿梭各个空间,同时也无师自通的让所有人共享了记忆,而就是那一天”

    “唯一的特殊降临在主世界,只有那个世界的江亭远拥有不一样的人生,他的爱人——”

    “才是真正意义上独一无二的弥天。”

    提到心中的至宝,那位挂在天际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江亭远’光是想想,血红的双眸不仅疲惫一扫而空,更是显得格外温柔。

    “这就是一切的起源我们的目的相同,但是目标只有一个,所以凡是碰上彼此,江亭远之间都会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因为争夺至宝的拥有者只能有一个。”

    “而我始终相信自己会成为他的唯一,我能呵护他,保护他,拥有别样安宁美好的生活。”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疲软的身体突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兜帽男一把推开桎梏住自己的江亭远,踉跄着向前的他果断跑向房子的方向,止不住的呐喊声回荡在整个楼道:“只能有一个正牌,那一定是我!那一定就是我!”

    疯魔的男人捡起掉落在墙角的匕首,密码锁无需上心,闭着眼睛他都能将数字准确无误地输入。

    ‘咔嚓’一声推门而入,如同一柄上弦的箭,男人飞身跨入房子

    屋内听到动静的‘弥天’手持着电-击-枪拦在他的跟前,江亭远紧随其后追了进来,当三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范畴,玄关处的‘江亭远’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他毫不犹豫地挥出匕首,直攻‘弥天’的要害。

    第 77 章

    江亭远没想到兜帽男不仅自相残杀, 就连‘弥天’都不打算放过

    握在掌心的电-击-枪威力再猛,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终究没有眼前的兜帽男狠,更没有他的孤独一掷。

    在匕首划过‘弥天’的肩膀,直戳心脏的那一刻——

    用于保护安全的防身武器成了摆设, 杀伤力惊人的电流昙花一现, 而他甚至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耳朵里嗡嗡嗡地只剩下嘈杂的回音。

    “呵——”兜帽男的一声冷笑,粗犷的嗓音饱含对其的不屑一顾。

    他可能早就料到‘弥天’如此不中用的举动。

    正如对方预料的如出一辙,当死亡降临在眼前,‘弥天’的瞳孔生理性地受惊扩大, 除此之外毫无反抗意识的他看向‘江亭远’的眼神透着迷茫和恐惧。

    他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无论是哪位江老师都对他充满了敌意, 以往满怀爱意的眼眸, 如今只剩下刻苦铭心的杀意

    那就这样吧!

    干脆痛痛快快地死在刀下,结束这让自己无比痛苦的生活

    反正根本没有人在乎我, 江老师不会, ‘江亭远’更不会, 只要有机会钻进卧室,他们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肩膀被划开一道血口子,弥天在兜帽男疯狂的攻势下——

    绝望之际,电-击-枪被主人丢在地上,而他选择默默闭上眼睛, 等待死亡

    过往云烟尽是以前美好平淡的生活画面。

    “果真是不留情面的疯子,难道是假的,就要通通赶尽杀绝?”江亭远揽住等死的‘弥天’,同时间兜帽男握在手中的匕首, 再一次被他踢飞。

    动了恻隐之心的江亭远难得发发善举。

    好歹跟小家伙儿有几分相似,能救一把是一把, 纯当行善积德。

    “你?救了我。”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弥天’睁开眼睛仿若看到了自己的天神,两个截然不同的江亭远出现在自己面前。

    前者秉持着高高在上的视角将他视为蝼蚁,后者不仅绅士有理,他做的饭菜真得好像老师。

    活着——

    依旧跳动着的心脏砰砰砰,强健而有力。

    肾上腺素的飙升和记忆的混乱,让‘弥天’觉得自己又找到了愿意保护他的老师。

    不得不说扭曲的环境容易让人的意识曲解,从而更容易造成性格的偏执,在江亭远注意不到的地方,‘弥天’看向他的眼神完全变了。

    警惕和怀疑如同潮水般褪去,转变的爱恋,炙热的简直能把人融化。

    “呵!可真是个傻子。”话中有话的他并没有错过某人陡然间的移情别恋。

    但这句‘傻子’究竟指的是‘弥天’,还是江亭远,那就只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匕首被踢飞,并没有影响‘江亭远’的心情,卧室赤-裸裸地位于前方,他重新戴起兜帽,目标坚定地朝着牢牢锁住的门前进。

    江亭远还在思考他会用何种方式破门而入,但万万没想到

    这家伙儿口袋里自备了卧室门锁的钥匙。

    看来每个平行世界的东西几乎都是恒定,没有变化的。

    男人业务熟练地开锁,江亭远凑近还能听到他口中的碎碎念:“又不是真的,白费的时间要赶紧去下一个,去找下一个。”

    从不留恋他人的江亭远松开抓住‘弥天’的手,他紧跟在兜帽男的身后,准备看看所谓的传送门到底在哪个方位。

    按照副本的调性,几乎可以肯定主世界的弥天就是小家伙儿。

    明明是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但‘弥天’活得仿若透明人。

    寂静无声的客厅,无人在意的他停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他们光明正大地在自己的公寓里为所欲为

    却始终没有人把注意力停留在他的身上,也无人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弥天!弥天!弥天!’

    同样的名字,不同的命运,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

    刘海下的眸子忽闪忽闪,肩膀处那道流着血的细长伤口,时不时传来刺-激神经的疼痛。

    随着兜帽男开锁推门的动作,江亭远头一回见识到主卧的风采。

    首先印入眼帘的,巨大的落地窗只盖着薄薄一层白纱,窗外的夕阳红得滴血,隔着雪纱也能看出这间屋子的采光尤其令人赞叹,极佳的高度能够直观地欣赏到眼前如此壮阔的美景。

    鞋子踩在木质的地板,杂七杂八的颗粒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可惜了

    江亭远暗叹着落日余晖照进来的晚霞美得再令人震撼,也抵不过室内这片如墨一般的黑暗。

    床单皱皱巴巴地摊在垫子上,卧室里凌乱不堪,到处是争斗过的痕迹。

    站在难以落脚的主卧,江亭远扫视一圈。

    陶瓷的碎片,染血的被子,以及割裂成碎布的地毯,有限的空间里这些东西全部乱糟糟堆在地上。

    如果按照房间的陈设和装修,不难看出原先的设计满满是主人对家庭的热爱和呵护,只是现如今仅剩的墙纸早已斑驳成几道碎片,在失控的情绪下这里曾经的温馨早已变成发泄后的废墟。

    看来照片里的‘江亭远’同样受到了蛊惑,消失在这个原本属于他的小小空间。

    衣柜

    摆放在角落里,笨重的大型衣柜表面没有任何的划痕和污迹,虽然不是崭新的模样,但在如此独具风格的卧室里,它的安然无恙显得格外扎眼。

    “我要走了!把握每分每秒,才能成为站到最后的胜利者。”珍惜时间的兜帽男半个身子探入了衣柜,作为时间管理大师的他火烧眉毛似的急着赶趟。

    就在江亭远双手插兜,冷眼旁观的途中——

    原本懦弱而无用的‘弥天’,竟然攥着一把染血的匕首疾步而至。

    这回电-击-枪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刺啦——’一声,兜帽男攀爬的动作被打断,硬生生被拖出来的他眉头紧皱,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模样。

    “你到底有完没完”

    暴怒中的男人回首瞧见来人是‘弥天’,他的眸中非但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反倒看向打搅自己的罪魁祸首时,眼底只剩下冷漠和不耐。

    电-击-枪的功率并不是很大,单单只能让人浑身麻痹。

    被整个拖拽出来的‘江亭远’咚地一声靠在木板上,酸胀无力的肌肉让他一时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所以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兜帽从后脑勺滑落,男人抬起下颌,掀开眼皮看向紧抿着唇的小透明。

    ‘弥天’紧紧握住匕首,藏在刘海下的眼睛冒出火焰般的光芒,直到现在他仍是这副高高在上的腔调。

    数秒后,江亭远只听见‘噗嗤’一声,利刃插-进血肉的声响并不引人注意,但兜帽男眼中的震惊是真实的。

    ‘弥天’将伤害过自己的匕首,直接果断地回馈给他。

    在两人对照的肩膀部位,一大一小的伤口让兜帽男不敢置信地看向‘弥天’,紧接着他又像是疯了一般,笑得格外疯狂,声音大到直穿耳膜:“哈哈哈哈——”

    “原来你也会痛,也会嫉妒。”

    听着他的话,‘弥天’慢慢抬起头,沾血的手在脸上一抹,那张白净的脸蛋配上怨毒的眼神,倒是有几分地狱使者的狠厉:“你要去找他,我就杀了你。”

    “你能杀了我?”‘江亭远’反手将匕首从肩膀拔出来,刀口不深,只是堪堪皮肉伤。

    听着他的话,‘弥天’陷入自我的内心世界,面对兜帽男的挑衅,他在真正觉醒的边缘徘徊

    如果暴力能制止暴力,死亡能解决问题,疼痛就能让这些‘江亭远’为自己停下前进的脚步,那他最应该干掉的不是数不尽的‘江亭远’,而是唯一世界的‘至宝’。

    那位最该死的弥天!

    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兜帽男,对着江亭远露出一个‘你瞧’的表情。

    在‘江亭远’眼中无论‘弥天’做出什么举措,都只是堪比跳梁小丑的行为。

    他们的挽留、暴怒、哭泣

    这些曾经将‘弥天’捧在手心的江老师们对此全都视而不见,继而统一冷漠应对的态度,仅仅只因为他们不是他。

    在一旁看戏的江亭远甚至主动靠在唯一干净的窗边。

    ‘弥天’恶狠狠地剜了兜帽男一眼,紧接着他站在敞开的衣柜正中央,旋涡状的通道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老师,你愿意为了我留下来吗?”

    冷不丁的江亭远收到了‘弥天’的挽留信号,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他当然是毫不拖沓的拒绝了。

    ‘弥天’也并非无理取闹的人。

    恢复理智的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明,当心中有了定数,再混沌或者懦弱的人,都会因为理想和目标变得强大。

    “原来你也是如此,最后得到过的温柔也仅仅只停留了片刻”无人听清他的喃喃自语。

    下一秒——

    在江亭远和‘江亭远’的注目下,‘弥天’仍然不忘捡起那柄匕首。

    离开之际,他头也不回地爬进旋涡状的传送通道,眨眼间彻底消失在弥留的世界。

    兜帽男见识到‘弥天’的决绝,形同陌路的他除了短暂的唏嘘,压根升不起任何情绪。

    他在离开之前,笑着看向另一个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四目相对。

    ‘江亭远’知道他们终会踏上同一条道路

    第 78 章

    拾起第一天死亡记忆的弥天清楚地记得

    那天傍晚, 坐在卧室里欣赏落日余晖的他,正在悠闲地等着老师喊他吃饭。

    今天是他进副本的第一天,身为红桃的重点观测对象,弥天和已经失联的江亭远情况截然不同。

    失忆的同时, 他还被加塞专属于剧情的记忆, 等同于自身代替弥天的他, 也算某种意义上真真实实做了回合格的炮灰。

    同样是推动剧情发展,肩负重大责任,可惜这回的白做工收不到任何工资条。

    说起这个循环往复的世界,一切的起因都来自于这一天的傍晚时分。

    两腿岔开, 膝盖并拢, 弥天用鸭子坐的姿势待在床上, 整个卧室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地仿若隔绝一切的独立空间。

    正当他两眼放空, 尽情享受闲暇时光, 房间里诡异的一幕诞生了——

    安置于角落的衣柜不断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感到奇怪的弥天扭头看去,接下来发生在眼前的画面,简直震碎了他一直以来对世界的认知。

    厚重的柜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踹开,紧接着他亲眼目睹, 套着黑色兜帽衫的另一个自己从衣柜里爬出来

    眼前惊悚的画面倒是比不上专职鬼片业务的妖魔鬼怪,但当自己的卧室里凭空爬出一位跟自己长相一致的人,这种惊讶是振动心灵的。

    那一瞬弥天瞪大了眼睛,脑子混乱地搅成一团浆糊。

    他以为自己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人类, 可事实告诉他,这里可能是科幻世界。

    “啊哈~~终于找到你了!”

    从衣柜里钻出来的人见到弥天非但不震惊, 反而表现的相当兴奋,肾上腺素飙升的入侵者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

    一个前滚翻让他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

    请问:有什么比落地就遇见狩猎目标,更让人开心的呢?

    此刻弥天在他的眼里,纯纯就是新鲜可口的待宰羔羊,这让同名同姓的复制体忍不住感叹道:“这次的我,运气可真好!”

    说话的‘弥天’清亮的声线带着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同时这声音落在弥天耳朵里,倒是熟悉的很。

    他可以听出,句子最后上挑的尾音表达出来者激动的心情。

    只是这么一来

    见识少的本体弥天立马懵了,属于一张白纸的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时候,目标明确的入侵者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套着兜帽衫的‘弥天’举起空闲的右手粗暴地薅住受害者的头发。

    “你要干什么?”

    弥天像极了无力反抗的白天鹅被迫扬起柔软的要害,白皙的脖颈毫无阻碍地展露在兜帽‘弥天’的视线里。

    当施暴者主动出击,他又怎么会回答猎物的问题。

    “啊——”弥天扬起的脖子通过振动的声带发出一声悲鸣。

    含在喉咙里的叫喊,根本不用担心会影响到门外厨房里做菜的江老师。

    “真是一只漂亮的白天鹅放心,我下手很快,只需要轻轻一划,你就不会有机会唤来能够守护至宝的骑士。”脸颊微醺的‘弥天’像极了喝酒上头的高-潮脸。

    病娇似的表情让他看起来相当变态,彻底黑化后的他说话的功夫,也不耽误下手。

    一阵白光闪过,擦得雪白的利刃一刀切断弥天的声带。

    干净利落的动作,没有花里胡哨的交锋,更没有多此一举的反派宣言。

    弥天睁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无助地捂住脖子,汩汩往外流的血粘在手掌,留下鲜红的印记。

    这时候陌生的另一个自己轻描淡写地欣赏着他眼底的恐惧、痛苦和迷茫,什么都不知道的家养白兔,不仅肥美更是惹人怜惜。

    瞅瞅这双澄澈的眸子……

    干净,明亮,像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蜜罐。

    ‘弥天’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早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个自己。

    一个,两个,三个数不尽的尸首让他锻炼出娴熟的技巧,从而知道了一个秘密。

    穿越世界的人会自动套上兜帽,他们被划分为外来者。

    ‘江亭远’分辨弥天的方式较为简单,只需要靠近主世界的弥天,哪位‘江亭远’离得近,身上的兜帽衫就会自动脱落。

    相较之下‘弥天’的方法更为繁琐,正版和复制品的联系在于挖心。

    只要掏出主体的心脏,自然而然就能取缔他的位置,这是‘弥天’坚信不疑的事实,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他的精神和心理逐渐病态。

    意识到眼前这人要的是自己的命,求生的本能控制着弥天一脚蹬在对方的肚子上。

    靠在床沿的‘弥天’腹部受到袭击,一时不备,吃痛地向后倒去,整个身体受到倾斜,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地上。

    索性平日里为了防止他脚底着凉,老师都会在卧室地板铺上厚厚的地毯。

    如此荒诞的细节竟然保护了他。

    ‘弥天’先是一惊,随后又像是被逗笑了。

    本体不痛不痒的攻击,让他更有闲情逸致,欣赏眼前之人临死前的慌乱:“没用的,瓮中的鳖竟然还想逃?”

    忍着头皮的剧痛,只是声带被割断的弥天拼命想要朝着卧室外的老师奔去

    可惜此时的他完全不是黑化后‘弥天’的对手,没等指尖触碰到门板,脚腕的一阵剧痛让他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去。

    割断的脚筋使胸腔剧烈起伏,弥天回头的那一瞬,兜帽‘弥天’正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他的淡定自若激起了弥天心底浓浓的恐惧。

    好像……

    就要,逃不掉了!

    沾血的刀尖发出粼粼的光,施暴者的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他在享受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逐渐被绝望浸染。

    就像以前的他那般,无人依靠,随波逐流,直至走到自我毁灭的尽头。

    帽衫紧实地套在身上,‘弥天’赤脚站在地毯上,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迫使他将弥天拖至浴室。

    要不然那块浅色的地毯,事后处理会异常艰难。

    硬生生被阻拦的弥天,此刻正仰躺在浴室的瓷砖上,洁白无瑕的瓷面配上他雪白的肌肤,倒是称得上一句相得益彰

    “呵!真是一具漂亮的身体。”

    兜帽‘弥天’站在半死不活的本体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能让他清晰地看到,从伤口流出的红色液体不断蔓延在光洁的瓷砖上,如同红玫瑰般艳丽的血液,它们沿着修长的脖颈,漂亮的锁骨,以及鲜活的、跳动的胸脯蜿蜒而下。

    “弥天呀弥天——怪不得人人都爱你,所有的所有的老师都为你深深的着迷。”将浴室的门反锁,兜帽‘弥天’终于在这片封闭的空间叙述自己的心理路程。

    其实

    从第一眼见到弥天,他就有预感这是自己真正的目标,‘江亭远’口中绝不可代替的所谓‘至宝’。

    面对他的自述,躺在地上的弥天云里雾里地听着。

    无辜的本体无法感同身受体会到兜帽‘弥天’的心情,对他而言,那张相似的面孔表现出的癫狂,只让人觉得扭曲、病态。

    更何况当死亡赤-裸裸摆在面前,真相究竟是如何又何必在意。

    别过脑袋的弥天甚至不乐意搭理他。

    疯子一样的变态,满口胡言乱语,总归都是要取他的小命。

    “如果你死了,他们的追求和执着就是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无法挽救的大笑话。”喃喃自语的兜帽‘弥天’握住匕首,手臂稳当地划开第一道口子。

    在胸腔偏左的位置

    对了!

    为了防止弥天乱动,没有忘记割断手筋脚筋的他,顺带也提前划开对方的大动脉。

    失去保护的血液就像喷泉从泉眼冲出重围。

    那双从前扛不动米袋,提不起水桶的手,如今操作起来开膛取心的活倒是麻溜地很。

    弥天歪着头,头顶的白炽灯亮得眼睛难受,也就是这个视角让他看到了穿着卡其色外套的老师,一刀杀害兜帽‘弥天’的场景。

    黄色外壳的美工刀以同样的方式插-进凶手的脖子。

    ‘老师!你来了——’发白的唇瓣嗫嚅着,弥天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想要告诉他

    ‘回头!小心身后!’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江老师心疼地紧紧抱住小恋人,他不甘心地试图将支离破碎的心脏重新塞回身体里,明知道只是徒劳,别无选择的男人还是着急忙慌地按住小弥子失血不断的伤口。

    总之他的悔恨和不甘深深影响了身体对外界的感知。

    这也是造成第三场悲剧的原因。

    “弥子想说什么?”儒雅的大学老师手足无措地凑近早已凉透的恋人。

    弥天不知道从何时起,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幻觉,也可能是疼痛麻痹了五感,他到咽气的最后一秒,甚至都不能确认自己是否见到了老师。

    “别死!别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江老师一心只在乎怀中的宝贝。

    而就在他注意不到的视角盲区,另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峰压下来。

    意外永远比想象中来的更快。

    不多时一间小小的浴室,已经死了三个人

    自动脱落的兜帽衫让来者的模样暴露无遗,他正是‘江亭远’同款的复制体。

    确认无误,在场除了他以外再无活人,‘江亭远’审视着被江老师搂在怀里的弥天,嫉妒让他忍不住发疯,强大的占有欲使他忍受不了任何一个男人接触小天。

    “他是我的!是我的小天!”扒拉开后脑勺开了大洞的江老师,‘江亭远’打量片刻

    并不知道重置后遗症是什么的他,只能提前预防一切有可能损害到他利益的因素。

    果断将尸体穿着的卡其色外套换到自己身上,紧接着他又不紧不慢地往浴缸里倒满冰块,自来水混合着固体状的冰块,很快就将浴缸的温度降到最低。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抚过弥天的眉眼,从挺翘的鼻梁一路落到没有血色的唇瓣。

    ‘江亭远’心疼的同时,那双注视着爱人的眸底满满的都是痴迷和怜惜

    他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继续忙碌,处理后事的他带好医用手套,每根手指都贴服的没有一丝褶皱。

    当相同的一件事干多了,无论它如何惹人厌恶,当事人的手法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炼中不断精进,哪怕这是门不必要的研习课。

    第 79 章

    寂静的浴室只听见‘滴答滴答’, 疑似钟表走动的声响回荡在各个角落

    消灭不必要的证物,处理会吓到小天的血迹。

    每一处都需要细致到方方面面。

    ‘江亭远’处理尸体的手法专业靠谱,销毁证据的本事更是让人信服,如此娴熟的操作堪称凶杀现场最职业的杀手。

    猛-男的胳膊扛起一八几男人的尸体毫不费力, 面对被自己袭击的江老师, ‘江亭远’表示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守不住。

    数不尽的平行世界,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江亭远’穿梭其中,而如今拥有传送能力的衣柜里,又多了具无人在意的尸首。

    胜者为王, 败者为寇。

    ‘江亭远’的眸底只剩下不近人情的冷漠, 但当他再次返回浴室, 横躺在瓷砖上的小天赤-裸裸出现在眼前

    爱人血色的骨肉毫无遮掩地敞开着,如此残忍的一幕, 剖开的胸腔让‘江亭远’绞痛的心感到不安和愤怒。

    他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阴沉, 垂下的眼睑, 掩盖住剧烈的波澜在眸中翻涌。

    极力压抑住情绪的‘江亭远’试图说服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反正无论如何

    在他眼中的小天就算是冰凉的尸体,也依旧是最美丽的存在。

    半跪在尚未清洗的瓷砖,小天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浸染他的裤子,温热的触感从膝盖蔓延至全身,这让‘江亭远’忍不住陶醉地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到处是血腥味

    但就算如此, 依旧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男人深邃的眉眼含笑,说话间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小天乖乖闭上眼睛,只要小睡一会儿,等会就能看见我了”

    没有旁观者存活的浴室里, 他对尸体的喃喃自语显得格外痴迷,也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愫。

    下一秒, 装满冰块的浴缸不容抗拒地迎来它的主人。

    弥天被安稳地放入其中,冰水没过他的双腿、腰肢、胸膛

    紧接着冰块消融的气泡音伴随着越来越响亮的节奏,‘滴答滴答——’挂在尸体胸前的怀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很好!非常完美!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渐渐地江亭远入迷地站定在浴缸边,他用着那双饱含爱意的黑眸一寸寸描募着小天的身体,此时此刻任何的异样都没办法逃脱他的注目。

    而然无法预料的骤变就在他眼皮底下出现了——

    随着人体死后自然产生的生理现象,弥天没有衣物遮掩的身体逐渐显现出暗红色的尸斑。

    紧接着是发黑发紫的淤青遍布尸体的每一寸肌肤。

    这让他相当恼火!

    没有形状,没有规则的印记侵占着这具白皙细腻的身体,并不是由自己留下的痕迹让‘江亭远’忍不住眉头紧蹙。

    不高兴的同时他也清楚,这也许是重置的后遗症。

    清洗干净的手套按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当他再次凝视小天身上斑斓的尸斑,仅剩的理智控制住他。

    索性在疯批的眼中无论弥天怎么变,他永远爱他如初。

    或许对于性格扭曲的‘江亭远’和‘弥天’而言,可能从他们诞生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早已注定。

    浓烈的血腥味无法影响‘江老师’干活的效率,当卧室落地窗外的黑夜逐渐转向黎明,妥善处理好一切的他再一次站在浴缸旁。

    血水里那具美丽的躯壳终于有了微弱的动静。

    不灭的爱人终将凌驾于死亡的规则,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浸没在浴缸底部的弥天被男人从血水中捞出,观察到伴随着小天缓慢的呼吸,愈合如初的胸膛有了微弱的起伏

    对此换了新身份的‘江老师’满意地勾唇一笑。

    将小恋人抱在怀里,弥天被冻得够呛的身体凭借本能蜷缩成一团。

    瞧着窝在他怀里,埋头哼唧的小天,如此可爱的模样,真是像极了某种需要时时刻刻捧在手心的小动物,这让‘江亭远’止不住的由内而外散发出可以腻死人的温柔。

    “乖——”

    彻底脱离了冰水,弥天泛青的小脸渐渐呈现出苍白之色。

    唯恐他生病的‘江亭远’,连忙用宽大柔软的浴巾包裹住他冰凉的身体,紧接着那双灵巧的手忙不达的,争分夺秒地擦拭干净每一处的水珠。

    在此

    不得不称赞一句‘江亭远’的体贴细致,这个男人真正做到了将温柔刻进骨子里。

    一切准备就绪,最后一步就是将干净的可人儿塞进香香软软的被子里。

    细密的汗珠遍布额头和后脖颈,仿若完成一件大事的‘江亭远’忍不住松了口气。

    抬头注意到窗外初升的太阳,眼见新的一天即将开启,小天的状况彻底稳定,这时候他才肯将挂在弥天胸前的怀表取下来。

    金色的外壳,银色的表链。

    之前打不开的表盖,如今很轻易地就能弹开

    黎明时分,在清晨微光的照耀下,转动一整晚的表盘停止运作,戛然而止的声响让再次停滞不动的指针和分针,看起来像是坏掉的样子。

    明明是如此不寻常的结果,却让‘江亭远’满意地松了一口气。

    站在床边捻好小天的被子,爱惨了恋人的他笑着俯下身子,眯起的眼眸满满当当都是弥天的睡颜。

    这难道就是童话里的睡美人吗?

    眉眼含笑的‘江亭远’难得兴致高昂,他将勾起的食指轻轻刮在小天耸动的鼻梁上,忙碌了一晚上的‘江老师’又要做早饭去了。

    虽然看起来过得比996的社畜还要丧心病狂,但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甜蜜而又烦恼的小幸福。

    在新的一天,忙碌的管家夫即将唤醒结伴同行的小恋人,开启属于他们美好的新日子。

    来不及欣赏小天的睡颜,马不停蹄的‘江亭远’念叨着:再不抓紧点,小天醒来绝对会饿肚子的。

    ‘吱嘎——’

    伴随着门板摩擦发出的声响,卧室里走出了新的男主人。

    而就在此时,许久没有动静的衣柜里平添了两件尺寸不一致的兜帽衫。

    太阳照不进的阴暗角落,它们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的杆子上

    ==

    回归酒店的洗手间——

    弥天愣神的功夫就被一道黑影截到怀里,没等他反应过来,抱着他的男人扛起自己活捉的小身板就往外面跑。

    “哎~~你怎么~~绑架~~呢?”

    什么都没吃,吐得胃袋空空如也的弥天有幸尝试了一回人体过山车,跟个包袱似的,肚子被磕在硬实的肩膀上。

    面对他的质问,强行绑架的男人也不回话,反倒是弥天转念一想

    事发突然,也算是个正当拒绝面见老师的理由,恢复记忆的小蜗牛此刻只想着缩进壳里,继续待在属于自己的安全区。

    纷乱的现实让他暂且连死亡都抛之脑后。

    试问谁又能坦然面对如此诡异的现状呢?

    纯纯自暴自弃的弥天乖巧保持沉默,他甚至觉得就算当场暴毙也比回去独自收拾一大堆烂摊子好。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也真的就是让扛包袱的江亭远遇上了一时想不开的弥天,不在同一个脑电波交流的两人配合默契。

    一个主动扛着跑,另一个主动被扛着跑。

    一路上

    从酒店洗手间朝向大厅的方向,颠簸的途中,脑袋挂在江亭远后背上的弥天迷迷糊糊抬起头,正巧就瞧见餐厅里厮打在一起的两位江老师。

    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身型,稍不注意就能把两人认作同卵双胞胎。

    打斗中稍稍占据上方的那位笑得极其变态,明明同样是一张俊俏的脸却被他糟蹋得简直没眼看,神经质的表情像极了刚刚从精神病院出逃的患者。

    他的手里攥着一根小臂长度的钢棍,弥天远远望过去当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另一个自己时,他的眼底透着不要命的凶狠,眼神中浓烈的恨意宛如正在同隔世的仇敌再次相遇。

    能注意到对方的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念叨什么

    弥天离得太远,他们之间交谈的内容又怎么听得真切,活像个凑热闹的路人,顾不上脖子的酸痛,一个劲梗着脑袋观望的他好像一只小海豹。

    扛着他跑路的江亭远哪里知道,换了个性子的小家伙儿,依旧是这么爱凑热闹。

    不明原因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其中发疯似的男人采用的对战方式同样不按寻常套路出牌。

    对付如此不讲道理的敌手,被迫防守的那位倒是弥天相当眼熟的江老师。

    就是他那天晚上最后出现的人。

    弥天还记得那晚浴室顶部的灯格外的亮,刺眼的光照进扩散的瞳孔,无法述说的痛苦遍布全身,而就在意识消退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老师的背后

    高大的身影举起榔头,一下又一下砸在脑袋上,直至彻底咽气,那人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殷红的血从洞里流出来,红白黄混合的杂质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臭味。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至于后来发生的事,那就不是弥天能够知晓的了。

    这两人固执地将餐厅搅得一团乱,更让人奇怪的是围观的路人和酒店工作人员非但不阻拦,反而一溜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整个世界不符合常理的漏洞,让弥天越来越无法忽视

    此刻的他心情相当复杂,下半身被陌生人把持着,上半身暂且自由的他昂起脑袋,纠结的双手牢牢抓住身下这人的衣服。

    黑色的兜帽衫印入眼帘,这位熟到不能再熟的老朋友,噎得弥天连话都不想说出口。

    就这样吧!

    车子都来不及开,硬生生跑回公寓的男人喘着气将弥天扔在床上。

    一路无言

    沉默是金的两人愣是维持着这股微妙的气氛直到现在,强忍着颠簸的弥天一落地,先是干呕了几声,索性之前在洗手间处理得相当干净,要不然现在到底是谁更狼狈,真的不好说。

    “小家伙儿?”

    兜帽衫不知不觉自动脱落,江亭远见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眼前的弥天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无精打采的模样让江亭远忍不住担心的同时,心底也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怎么说呢?

    他既是肯定眼前的弥天绝对是正版,又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听到又一次转变的称呼,弥天没好气地抬头瞪了他一眼,果不其然兜帽下的五官仍是老师的模样。

    真是让人头疼的摸不着头脑,此时的弥天仍旧处于混沌状态。

    脑袋里嗡嗡嗡不停有声音在叫唤,疲惫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再加上一个又一个超出理解范围的接盘侠,不断出入在他的生活里。

    现在的每时每刻,都是如此的糟糕,以及不愿意面对。

    接收到弥天没好气的白眼,江亭远摸不准他的态度,向来不擅长哄人的江大佬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而就在他反复琢磨的过程中——

    弥天早已顺从内心的想法

    窝进被子里,自暴自弃地将自己裹成蚕宝宝,仅仅徒留一个脑袋在外边。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总是一个接一个参与到我的生活里?套在身上的统一制服是什么人给的?集体批发还是公司团建发得地摊货?”

    碎碎念的话语配上恹恹的语气,任由江亭远打量的弥天可怜弱小无助。

    小家伙儿虽然强忍着眼泪,假装镇定,但熟知他的江亭远看出了隐藏在弥天眼底的恐惧和迷茫,以及不知所措的自暴自弃。

    “失忆了?”

    从未见过如此状态的弥天,江亭远伸手扯住被子的一角,用力往下拽。

    也就是如此一个小小的举措,让失控的小蜗牛彻底爆发——

    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刷得淌在脸上,在他小小的认知里,短短几天内接二连三的死亡和莫名出现的老师,还有一心只想取走自己心脏的另一个‘弥天’。

    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说之前出现过的‘江亭远’装得都跟记忆里的老师有个七七八八相似,那这次他遇到的‘老师’,弥天只需要瞄上一眼,就知道不是原版货。

    小麦的肤色透着股不羁的野性,第一眼让人注意到的气质冷得要命,明明长了张硬朗的帅气面孔,却被本人自带的凌厉气场和不近人情的表现,彻彻底底投出了亲近的列表名单。

    帅!

    但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江亭远要是知道此弥天小脑袋瓜子里的真实想法,那他一定大喊冤枉!

    这已经是他尽力软化后的表现了,难道就这都不配混的上及格分吗?

    被子被残忍地剥下,蜷缩成一团的弥天一言不发地躲避着江亭远安抚的手掌,他表示拒绝的冷淡态度悄无声息地影响着江亭远的神经。

    记忆里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小家伙儿好哄的很,单单一颗糖可能就会抱着自己胳膊跟着跑,如今真真正正遭受到挫折,他这才幡然醒悟,什么叫难以理解的沟通阻碍。

    僵持着的两人直至落地窗外的黄昏降临,衣柜里突然响起的剧烈声响,同时惊动了屋内的两个,弥天反射性抓住江亭远的胳膊。

    而早已习以为常的江大佬冲着他做出噤声的动作:“嘘!”

    此时落地窗外的太阳半个身子早已没落在天际交界处——

    第 80 章

    衣柜的震动唤醒了弥天记忆深处的恐惧, 顾不上对江亭远的怀疑,打从心底亲近老师的他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身体下意识会不顾一切抓住老师的手。

    哪怕明知道对方瞒着自己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弥天也依旧磨磨唧唧地赖着他。

    手臂上从未感受过的肌肤相贴让江亭远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往日冰凉的触感转变成温热的体温, 明明是正常人类之间的触碰, 却让他感到不适应……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本来只是略带怀疑的猜想,如今得到了证实。

    这下子江亭远对待弥天的态度,虽说没有很大变化,但实际接触起来, 难免会刻意的回避细节上的某些亲密。

    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要是复制体江老师面对自家小恋人全身心的依靠, 心都软化的他们自然免不了亲亲抱抱,腻歪地安抚一番畏缩在怀里的弥天。

    但江亭远是谁?

    人狠话不多的实干家, 他保护至宝的方式, 就是简单粗暴解决恐惧的源头

    或许是顾忌哭唧唧版本的弥天, 在干活之前,江亭远试探性伸出手想要安抚害怕的小家伙儿。

    呼噜呼噜毛

    厚实的手掌落在脑袋上一顿爱地蹂-躏,清新脱俗的安慰方式过于新颖,反倒让不明所以的弥天愣愣地抬头仰望他。

    迷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时候如果有人直视他的瞳孔深处, 就能清楚地看到一缕黑白相间的鬼气在其中四处冲撞。

    “老师?”

    细若游丝的呼唤,传不到男人耳朵里便消散了。

    此时的江亭远毫不犹豫站在发出异响的衣柜前,纹丝合缝的柜门‘吱’地一声,被一双手从里面推开。

    弥天如同噩梦一般的场景再现

    只是没等他尖叫出声, 江亭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人塞了回去,隔着几米的距离, 弥天目瞪口呆地见证了眼前极具戏剧性的一幕。

    仅仅只探出一个脑袋的黑影,就被那双刚刚还放在自己脑袋上捣腾的手掌,硬生生重新塞回传送点。

    妥妥的回炉重造,甚至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

    “?”

    弥天含在喉咙的尖叫声不上不下地堵住了。

    顺利解决手头的麻烦,贴心的江亭远还不忘回头安抚他一句:“别怕!很快就解决了。”

    在寻找弥天的途中,早就对传送通道做过研究的江亭远表示,每个平行世界的衣柜传送的地点五秒会变换一次,而且不像貔貅拥有只进不出的限制,漩涡状的通道可进可出,使用起来自由度相当的高。

    介于转变频繁的特性,如果具有生命特征的生物待在通道里没有及时离开,它将开启保护措施,不会随意切换定点世界,以免误伤传送的人。

    到此

    江亭远都觉得这个副本自带玄幻色彩的同时,兼具着满满的安全感,全然没有正常副本的狗贼操作。

    对于频繁穿梭的复制体而言,在数量少的情况下,只需要趁其不备按着头将人原路送回。

    如此省时省力的手法,不仅避免了打斗和杀戮,更是利落得一劳永逸。

    不省心的复制体没等江亭远歇口气,紧接着衣柜里又冒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有些时候黑影的动作过于灵敏,江亭远难免控制不住,会让个别几位逃脱抓捕。

    相当正常的失误。

    毕竟猫抓老鼠都会出现漏网之鱼,当第一条挣脱出渔网的鱼一个侧滚翻起身,趁着江亭远无法近距离动手的功夫,套着兜帽衫的他举起手中的棒球棍,一步并两步,朝着弥天的方向跨步而来。

    “啊——”

    当反应慢半拍的弥天抬头看向他时,那人头顶的兜帽从发间滑落,熟悉的五官映入眼帘,受到惊吓的弥天忍不住瞳孔放大。

    又是另一个自己

    浑身止不住地冒冷汗,正当他试图调动僵硬的四肢,起身逃避接下来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暴行时,猛然间……弥天脑海里蹦出这么一段话。

    你逃不掉的——

    但是可以争取死缓,按照江亭远的反应速度和站位距离,只要动作够快,出其不意的策略就能获得足够充足的时间。

    弥天剧烈跳动的心脏仅仅因为一句话,就获得了坚定不移的信念。

    相信他,一定能赶到!

    那一瞬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量和勇气,他攥着被子的手青筋暴起,弥天高高扬起胳膊,下一秒一床薄被从空中抛落,挡住了另一个‘弥天’的动作。

    “别害怕,睁开眼睛!”江亭远人跟话一同闪到弥天身前。

    正如预料中描述的一致,虽迟但到……

    江亭远从后腰抽出来的菜刀泛着粼粼的白光,从弥天眼前飞快闪过,笨拙的小蜗牛还未回过神,‘老师’持刀的手臂快狠准从兜帽‘弥天’脖子侧面下刀。

    刹那间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栋公寓

    当脑袋脱离皮肉,菜刀死死卡在脖子的那一瞬,江亭远抓住‘弥天‘行凶的手腕一扭,对方的棒球棍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家伙儿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随着少儿不宜的一连串动作,穿着兜帽衫的他化作一团黑烟消散在空中。

    “好吓人的杀人手法!”

    这时候衣柜缝隙里冒出一颗脑袋的黑影,亲眼目睹如此凶残的行凶过程,让他瘦弱的小身板忍不住颤了颤。

    ‘咕咚’一声,口水下肚的声响。

    可能是注意到‘江老师’不同寻常的残忍可怖,尚存一丝理智的他默默钻回了自己的世界。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溜了溜了……

    “乖!不怕!”

    渐渐掌握哄人技巧的江亭远,见弥天不反抗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梅开二度的他伸出手掌再次揉了揉小家伙儿的脑袋。

    这回乖巧的他似乎挺吃这套,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

    乍眼一瞧,似乎是极其温馨的画面,但江亭远并不知道的是弥天一日比一日浅淡的棕色眸子,此时正发烫地酸胀不已,再抬头,江亭远的五官早已模糊地无法看清。

    唔~~真是又疼又痒……

    按耐住想要揉搓的手指,接下来更让弥天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逐渐从眼角开始蔓延,蓄起泪水的眼眶只瞄到江亭远离开的背影。

    “老师!”他含糊地轻声唤道。

    下一秒……

    弥天脑袋里的那道声音越发清晰了:“再等等,我马上就要出来了!”

    在江亭远捡起棒球棍的功夫,巨型衣柜再次发生抖动,随着时间推移,事态再次升级,从一个一个冒出来,进化为成双成对的出现。

    不出意外,卧室里出现的三足鼎立,创造出非同凡响的戏谑画面——

    面面相觑的男人们,像极了照镜子的三胞胎……

    同样高大的身型,令人瞩目的五官,以及握在手里的武器。

    “呵还挺有意思。”江亭远一边打量着,一边试探性挥了挥刚刚上手的棒球棍,金属制造的棍状武器配合菜刀,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惊喜。

    看似平衡的敌对关系,实际上江亭远在以一打二,那两家伙儿或许是想先出局一位最占优势的,最后再商量着如何解决掉对方。

    无言的默契比什么都靠谱。

    生理不适的弥天闭上眼睛,直到不再发烫为止。

    打架方面帮不上忙的小蜗牛安静地缩在床上,卧室里视野广阔的绝佳位置就是弥天待着的地方,他只需要微微侧身,就能注意到落地窗外快要下山的太阳。

    微妙的时间刚好卡在他的死亡节点,此刻任何一点变化都会引起弥天的不适。

    ‘霹雳哐啷’激烈的打斗声传入耳朵,这时候察觉到异样的他,扭头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许颤音:“老师!好像有点不对劲”

    橘黄色的夕阳岌岌可危,夜晚降临的速度比印象中更迅速,透过玻璃窗能明显发觉一大片浓郁的夜空在主动吞噬着落日余晖。

    天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老师!”

    预感危险逐步逼近的弥天扭头看过去,此时衣柜里的漩涡也正在不停扩大,江亭远刚刚团灭两人组,又遇上成群结队从漩涡通道里不断伸出的手臂和脑袋。

    更甚者

    紧锁的公寓大门开始传出阵阵激烈的敲门声,楼道里似乎也有东西在源源不断逼近。

    一方面他们需要应付接二连三从衣柜钻出来的胳膊和脑袋,另一方面突如其来的剧烈声响,分分钟增加了无形的压力。

    武力值超群的江亭远面对以人海战术进攻的兜帽群体,不免显得分身乏术。

    此时面色凝重的他完全进入了戒备状态。

    当让人san值狂掉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好似批量生产的兜帽顾不上拥挤,只是一味地从衣柜里挣扎着、扭动着、嘶吼着涌出,局面早已不受控制。

    江亭远一边毫不犹豫地下手,一边不断后退至弥天身前,当后腿抵在床沿,直至无路可退的他从后背抽出一把西瓜刀

    宽而长的刀身,单单挥动就能带来威慑力。

    至于之前一直作为主力,发挥作用的菜刀则被他塞到弥天手里:“拿着防身!”

    这男人说话都带着股简洁利落的味道。

    弥天乖乖握住菜刀,留有余温的刀柄被攥在掌心,他仰头看向‘老师’,此时的江亭远左手棒球棍,右手西瓜刀,两边开工干架的姿势,实在称得上一句‘了得’。

    从一开始的满头问号,到现在的面不改色,弥天可谓是深深被驯服。

    在千篇一律的老师面前,这位画风都格外不一致的‘江老师’明显不能用常人的眼光看待。

    来势汹汹的团伙集体透着股不正常的画风。

    江亭远沉静的眸子紧盯在每一位试图接近他们的兜帽男身上,高高矮矮型号不一致的他们,一眼就能分辨出衣服下到底藏着的是‘江亭远’,还是‘弥天’。

    前者下手的动作狠辣刁钻,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后者怨毒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弥天身上,面对江亭远猛烈的攻势反而并不是一昧的下死手。

    “老师?”

    床铺上洒落的最后一丝光源彻彻底底被黑暗所吞噬。

    当整个世界都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卧室亮着的光源就成为了无数兜帽追寻的光

    失了智,完全受本能驱使的他们出现在主世界的大街小巷,空旷的地下车-库密密麻麻站着黑色的影子,寂寥的街道拥挤着的人影摩肩擦踵,环视公寓所在楼层,窄小的楼道满满当当都是数不尽的‘江亭远’和‘弥天’。

    此时的他们

    混沌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拥有他!杀掉他!”

    整个世界都被蜂拥而至的兜帽占据,而就是在江亭远无法招架的局势下,针对小家伙儿致命的一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目测这一刀如果放任不管,弥天的胸膛将被直接贯穿。

    体力耗费过多的他喘着粗气,硬生生再次凑到小家伙儿身前,再是铁人的江大佬也会有支撑不住的时候,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全凭一口气挺着。

    他只能最后替小家伙儿挡下致命的一击。

    “江亭远。”

    耳边突然响起的熟悉称呼让江亭远先是一惊,随后又是释然一笑:“你回来了。”

    “是呀!挣扎了很久,总算赶上了这出好戏。”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弥天缓缓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眼底流转着浓郁的鬼气。

    恐怖世界名副其实的小少爷正式回归。

    也就是这一秒,弥天握住江亭远挡在胸前的棒球棍硬生生拦下兜帽男一半的力量,虽然锋利的匕首最终还是插-进了江亭远的胸膛,索性进得并不是很深。

    还来得及

    毕竟死亡不分先来后到,只关乎伤势的严重性。

    “江亭远,我记得你说过,不会让我死的。”这个世界的‘弥天’不仅身型瘦小,更是没有半分弥天的英姿飒爽。

    虽然很不满意这样的设定,但他还是难得享受了一回江亭远的投怀送抱。

    “嗯,我说过。”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仍旧性感万分。

    贴在耳根的薄唇触感痒痒的,来不及叙旧第二句的江亭远只觉得下一秒,一股喷射状的温热液体洒在自己脸上。

    刹那间,浓郁的血腥味涌进鼻腔。

    “这是殉葬吗?”他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身后那人的惨状。

    因为来不及研究江亭远的死亡究竟能不能复活,弥天在听到回答的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入。

    “咳咳咳”被呛到的弥天笑了笑,在如此绝境之下,还有闲心调笑地回复道:“你说算就算吧!”

    可惜本体是鬼的少爷根本没有品尝过死亡的滋味。

    严格来说

    软弱的小蜗牛勉强算是性格反转的他,‘弥天’的一举一动,身为少爷的弥天自然一清二楚。

    副本里的人物有自己的故事,现实中的主角也有自己的机遇。

    “懦弱的小蜗牛拥有包容的江老师,而你遇上了我。”

    虽说是一个人,但跟反转版的自己截然不同,心理素质超强、手法稳定的弥天,干脆利落地捧起那颗还在缓慢跳动的心脏

    新鲜出炉的现剥红心,鲜血淋漓地贴着江亭远喘息的脸颊,一路滴着血越过滚动的喉结,起伏的胸膛,最后交付到男人颤抖的掌心。

    当他下手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滞,把握不住江亭远能否恢复如初的弥天强撑着捧起他的脸,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唇瓣落在唇峰上,江大佬只听到一句交代的话:“下一把我就回来了,而你不行。”

    死在循环中的人类没有复活的机会,但弥天作为怀表的拥有者,世界将为他一人停止旋转,甚至扭转时间,重置新的清晨。

    “这回的结局终将被改写。”

    嘀嗒嘀嗒

    还有什么比怀表转动的声音更让人热泪盈眶,如同潮水般涌现的兜帽大军顷刻间化为青烟消失。

    恢复平静的世界安静极了——

    小家伙儿临时塞到怀里的绷带止住了伤口的恶化,头一回享受到贴心之举的江亭远靠在床边,沾染了汗水的手臂横在眼皮上。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他就知道,弥天从来不是需要呵护照料的娇花,他的古灵精怪、跳脱无厘头的外壳下,深深埋藏着远超于人类的强心脏。

    鬼魂的厉害之处绝非掌控在手心的力量。

    滑腻的器官软软的,而他眼角滑落的泪,又或者是汗水,是咸中带甜的。

    怎么办?

    他好像陷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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