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拒绝,赵朱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噗嗤一笑道:“武老师,您别担心,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只要你不去告发,那就肯定没问题!”
武教授见她神色轻松,把她的担心衬得好像小题大做,不免疑心是她不知利害,便认真解释道:“你来帮我们,要是被人发现了举报,恐怕要危害你的前途。还有……”
不等她说完,赵朱就略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您看,您怎么不听人说话啊?我都说了没人会发现,再说了,就算发现也没事儿。您可能不知道,俺家里的父辈为国捐躯,我大伯二伯都是烈士,我爹娘也不在了,只剩我这一根独苗,连同家里一个八十岁的老奶奶。就咱这个成分,你说说,到哪儿敢治我的罪吧?”
如今,赵朱这个成分还真是张万能的“护身符”,她不管到哪儿都要拿出来当一下挡箭牌,别说,还就是好使。
果然,听了这话,武教授也不再多说,任由赵朱亲亲热热地挽住了手臂,一同朝那矮土房走去。
见老太太和气,大妮儿早就从赵朱身后钻了出来,乖乖站在一旁听她们说话。
等她们“认了亲”,要一起钻进那矮土屋了,她才傻了眼,伸出小手悄悄拉扯赵朱的衣角——这老太太变成了朱姑姑的老师,那拿药换戏法儿的事还能成吗?
赵朱一瞅她的小模样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抽空伸出手,轻轻揪了一下她头顶的小刷子,低声道:“跟着走吧!少不了你的好处。”
大妮儿眼珠子一转,便噤声乖乖地跟在了她们身后。
这跑风漏气的土坯房里,黑灯瞎火的,连根蜡烛也没点,只从墙上那脸盆大小的“窗户”里投射进了一点月光,亏得快到十五,月光还算亮堂,不然恐怕晚上干啥都得摸黑了。
说是窗户,其实那也就是留了透气的洞口,玻璃都没有,为了透点亮光,只能这么跑风漏气的,屋里冷得跟冰窟一样。
赵朱不由得心道,这里这么冷,不冻出病来才怪呢!
屋里一应摆设没有,只在屋里中间用木板子架起来一张“床”,床上被子鼓鼓囊囊的,能看出是位老先生躺在里面,旁边地上则铺着一堆的干草,那应该就是武教授的“床铺”了。
赵朱把身上挎着的包裹解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硬是没找到个放东西的地方。她干脆直接把手伸到包裹里一阵摸索,先是掏出了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使唤大妮儿道:“来,帮忙把蜡烛点上,找个地方放!”
武教授见状要去帮忙,却被她拦下了:“您不用动手,让她来就行,您先给这位老先生拿温度计测一□□温吧!”
她心中暗忖,这位应该就是武教授的爱人,也是那个求药的“正主”病患了。
老钱的病情刻不容缓,武教授也不再多客气,道了声谢,便接过温度计,帮着给老钱塞到了腋下。
蜡烛光也在此时亮了起来,大妮儿眼尖,一眼瞅见墙根儿低下放着几块平整的石板,便把蜡烛点起来,立在了那上面。
借着烛光,赵朱看清那老人的脸色也是吓了一跳,他的双目紧闭呼吸急促,消瘦的脸颊在烛光下更是显得蜡黄蜡黄的,偏偏脸蛋上显出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是高烧昏迷的状态,形势十分危急。果然,温度计上显示他已经烧到了40c,再烧下去恐怕人就危险了!
她忙从包裹里把所有药都拿了出来,塞到了武教授手中:“这里有青、红霉素,还有头疼粉,你看看能不能用?”
接着,她又从包裹里掏出了个军用水壶还有一个搪瓷杯子,递了过去:“壶里的水是烧好的,应该正可口。”
武教授也来不及感慨她的细心,只先拿了红霉素和含有退烧成分的头疼粉,给老钱全都灌了进去。
她的腰疼的厉害,忙活了这一通就直吸冷气,腰越来越佝偻,赵朱见状,硬拉着她趴下,上手就咔咔一通按。
武教授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按着按着,她就不吱声了,一阵酸痛麻涩过后,腰间获得了久违的轻松,原本跟快折了似的腰部此时只隐隐作痛,让她情不自禁地轻呼出声。
“哟,老太太这儿是来客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赵朱把武教授扶了起来,朝声音来源处望去,不出意外,正是大妮儿提到的那个“徐瞎子”。
一见她站起身来,徐瞎子吃了一惊——这土坯房本来就有些矮,这人的脑门都快顶到房顶了。
但是,他还是毫不畏惧地径直走了过来,他这么一靠近,赵朱的鼻翼就下意识一翕:好家伙,味道这叫一个冲,她都怀疑:要是伸手在他身遭空气里搅和搅和,人家都得怀疑你摸了翔!
哪怕赵朱这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主儿,被这味道一冲,脑子也是不免僵了一瞬。
一见到他,大妮儿可就乐了,她连忙扯赵朱衣角:“姑,姑,就是他,徐瞎子!他答应有药就给俺们变戏法儿来着!”
克服了最初的生理不适,赵朱很快就把对方打量了个清楚,她第一个感觉就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一听大妮儿开口,她立刻朝来人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徐大哥,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正所谓“说人不说短,打人不打脸”。小孩子常能干出拿别人缺陷当外号之类的事儿来,说他们故意踩别人痛脚吧,却也未必有那么大恶意。若要辩解,也只能说一句“不懂事”了——不知道人事儿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朱,是这小丫头的姑姑。”她侧过身来,伸出右手来,作出友好的姿态来,想和对方握握手,却不料对方把手揣在怀里,压根儿没搭理她。
她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错身站到对方左边,把武教授露了出来。
武教授的腰疼缓解了一些,见到徐瞎子过来,连忙招呼道:“小伙子,是打扰到你了吗?不好意思,这个姑娘是给我们老两口送药来了!这也多亏了你啦,谢谢你啊!”
“行啊!挺好的,‘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看来这儿也没我什么事儿了呗!”徐瞎子也不客气,又说起了歪话来。
赵朱依旧陪着笑脸,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从包裹里摸出了个圆滚滚的鸡蛋来,闻言,她转身就把鸡蛋递了过去:“徐大哥这是什么话?来,刚煮好的鸡蛋,先吃个垫垫肚子,我这儿还有别的……”也许是害怕对方客气推让,还没等对方接手,她就急忙松了手,又把手插回了包裹里。
那鸡蛋险些就落了地,幸好徐瞎子身手敏捷,一把就将鸡蛋接了下来。
他哪里会客气啊,接过来就开始剥鸡蛋皮:“那敢情好,我就喜欢吃鸡蛋,谢谢啦”,他也不嫌噎得慌,剥完了皮直接就把鸡蛋整个塞进了嘴里,嚼吧嚼吧就一口吞了下去,翻着白眼硬是撸着脖子把鸡蛋咽下了肚。
吃完了一个鸡蛋,他又腆着脸靠了过来:“别的还有啥吃的?我不挑食,啥都行!”
大妮儿就看见她从那个包裹里掏吧掏吧,又拿出了白面馍馍和各种糕点。
大妮儿看得眼热,不由得吧唧了两下嘴,但瞧瞧徐瞎子那一身打扮,又瞥见武奶奶和病床上那个可怜的老爷爷,她绷紧了嘴,硬是把口水全都憋了回去。
还乖巧地帮着把吃的替姑姑送到了武教授手边。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自从被赵朱拿捏了一通腰筋儿,武教授已经彻底想开了——大恩不言谢,眼下大大方方地承了情,等有机会再报吧!
她也不多客气,捡着松软的糕点也吃了起来。
又让赵朱帮忙把老钱扶坐起来,就着水小心翼翼把碾碎的鸡蛋给他喂下去了半个。吃人嘴短,徐瞎子一口答应下来,改天等大妮儿领着兄弟姊妹来找他,他一定变几个拿手的戏法儿给他们看。
还提前付了点利息:他随手抓了个小石头子在手里,耍了个猜石子在哪个手的小把戏,大妮儿不错眼地盯着瞅,愣是一次都没猜着,最后他两手一摊,却是两手空空,啥都没有。
徐瞎子混了个肚饱,便又钻回了牛棚。
这会儿见大妮儿困得小脑瓜儿点得像小鸡琢米,武教授便让赵朱带着她回去:“小朱,现在只能等着药起作用,你守在这儿也没有什么用。还是带着孩子回去吧!大恩不言谢,如今前路不明,我说什么将来一定报答的话恐怕也是诳语。”
说到这儿,她一直维持着的淡然表情也变了,她嘴边噙着笑意,眼睛却含着泪水:“今天的事,我铭记于心。”
她拍了拍赵朱的手,又轻轻摸了摸大妮儿的小辫子,重新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天晚了,回去吧!”
赵朱看了看钱老爷子的情况,见他的呼吸平和了一些,温度也降了一些,心下稍安,这才起身道:“武老师,您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您,请您记住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我就走了,再见!”
背起小丫头,赵朱弯腰出了门,踏着铺满月光与冰渣的泥泞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里走去。
今晚的收获太大了,除了遇见了武教授这个惊喜,那个徐“瞎子”也有点意思:变戏法儿嘛,肯定得眼疾手快,可真眼“疾”了,又怎么可能手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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