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们吃的也是前面那家的小龙虾吗？”
“是啊，这家夜市很有名的。”
李悦笑着应和，耳旁充斥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不过我们已经散伙了，这就要回去，你们吃好喝好啊！”
她试图用最后一句话简单地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寒暄，只期盼着唐颖能买得再慢些。
万一出门的时候，撞上了这群人，那可就麻烦了。
“行！那我们走了！”
张厉摇上车窗，发动了车子。
“既然散伙了，她站在奶茶店门口做什么呢？倒像是在等人。”蒋珂悠悠道。
李悦没了玩手机的心情，目送那辆车走远，正出神想些什么。
“喂，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唐颖忽然从背后冒出来，往她手里塞了杯西瓜茉莉冰。
“我刚拿到奶茶，在店里看见他俩正和你说话，吓得我赶紧背过身去，躲到奶茶店的展示柜后面，等他们走了，我才敢出来的。我机智吧？”
“你要是真出来，那才坏了事了。”
李悦喃喃道，旋即，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们走吧。”
两人被几个警察的突然出现，搅乱了原本的和谐气氛，彼此都显得心事重重，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各回各家，只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夜风没带来一丝清凉，但此时此刻，她们大抵也顾不上七月的炎热了。
“你之后......什么打算？”唐颖率先开口道。
“等这事儿了了，就移民去斐济。”
李悦迟疑了片刻，仍是把自己的决定告知了唐颖。
“啊......那我们今后见面……可就越来越难了......”
“是啊......”
李悦被她有些感伤的情绪感染，说话间，也带着些不舍与失落，
“不过，好在斐济很包容。我早就了解过，他们那里投资移民的条件非常宽松，而且斐济对咱们国家免签，你休假的时候，我们还是能见一见的。”
唐颖深吸一口气：
“没事儿，我不是小时候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哭包了，我能理解。咱们摊上这档子事，我倒还好抽身，以防万一，移民对于你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站在深夜无人的街角，远处是喧闹的夜市，一街之隔，却像是在两个世界。
她们一个浓妆艳抹，一个时髦前卫，任凭哪个路人看来，都像对不正经的女人。
可她们站在路灯下，眼里的光却只倒映出彼此的模样。
“你后悔吗？”唐颖笑着问道。
李悦的眼神平静且坚定。
“不后悔。你呢？你怕吗？”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们的计划不会有漏洞。”
她不屑一笑，
“毕竟那是封定时发送的邮件，以目前的技术，还查不到邮箱内定时发送的记录。警方要是抓了程波，就会去追溯那封邮件的来源，在他们眼里，那时坐在电脑前，发出这封邮件的，可是刘一诚。”
李悦低头，抿唇一笑：
“你是怎么说服刘一诚不和你换回来的？”
唐颖抱着手臂，不屑道：
“我可没说服他，只不过……略用了点手段罢了。”
“你少卖关子，快说。”
“哎呀，也没什么，就是放了我事先准备好的微信聊天界面。”
唐颖简单解释一句，就拉起李悦道，
“行了行了，快回去。”
李悦见她并不想多说，更起了好奇心，甩开她的手，赖在原地道：
“不行，你得和我详细说，聊天界面的内容是什么？你不说，我就不走了！”
“你是不是有病？”
唐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行行行，我招我招。就那聊天界面，对方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帅哥且多金的头像，然后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句句带着‘哥哥’，还顺便发了张穿吊带裙的纯欲系自拍。”
说完，她无奈摊手，一副无辜状：
“是他自己非要看我在和谁聊什么，死活不和我换座位，可不是我逼他的。”
“咳咳咳......”
李悦被奶茶里的脆啵啵噎了一口，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您真的好绝，为了刘一诚，这牺牲也太大了，茶一个也就算了，还要再茶一个，给你算工伤，算工伤。”
“屁！可那真的是我哥！堂的！人在英国出差，我给他发那张照片，是让他去给我代购一件风格差不多的小众设计师品牌来着。你也知道，我可是——百！变！美！少！女！”
唐颖耍完宝，收敛了方才玩笑的神色，即刻换上一副冷静分析的模样，俨然似变了一个人。
“其实我知道，刘一诚一定会去看。没有人能忍得住，不去看喜欢的人摆在你面前的私聊记录吧？就算你的道德里，尊重对方占据了高位，由此制止了你的行为，但你的内心，肯定会对它产生好奇，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更何况，刘一诚压根就是一个没什么道德，骨子里还极度自卑的男人。”
“我只需要稍稍故作羞怯，越捂着不让他看，他就必然会想留在那台电脑上，去窥探我的隐私。”
“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好心好意把他往坑外拼命推，是他自己心甘情愿，非要走进来的哦。”
说完，她甜甜一笑。
像一只披着天使外表的魔女。
“让你学经济，可真是屈才了，你应该去学心理。”
李悦斩钉截铁道。
“这你就错了。经济和心理，其实还是有共通性的。经济研究理性经济人，心理就是研究各种类型的社会人群，但归根结底，都是五个字——人类的欲望。”
唐颖说得没错，在这场多方的博弈里，她的的确确把握住了人类的欲望，并且打了一个漂亮仗。
刘一诚虚荣又自卑，一贯在李家受尽冷眼，所以，他对捧他七分，又留有三分若即若离的唐颖欲罢不能。
宁愿在她和李清柔两方之间纠缠，也下不了决心，断掉任何一方。
一个是他的物质支撑，一个是他的精神食粮。
正因如此，才给了她们可乘之机。
程波贪财，又从事古玩行业，必然不会放过这封李悦p得煞有介事的藏宝图。
因为这对他而言，真的有，就是捡到了宝，若是假的，不过也就浪费几小时，他有大把的时间，不会有多大损失。
李悦特地选了块奢牌丝巾，包裹住那只空瓶子，事先埋在藏宝图里标识的那处，就算准了程波一定会把那块上好的丝巾偷偷留下。
而这在将来，就可以变成指证他们的有力物证。
她们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揭开那个男人虚伪面具，再亲手把他送进去。
毕竟面具之下，是一颗龌龊的心。
***
“老板，打听一下，今晚有没有一个长得高挑，化妆化得很漂亮的美女，在你们这儿吃饭？”
张厉厚着脸皮，朝小龙虾店老板问道。
“我们这儿的女娃各个都漂亮，不晓得你说得是哪一个。”
老板警惕地看他一眼，像在打量一个变态，旋即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你要是吃饭，就好好吃饭，莫要在这里打女娃儿的主意！要不然，我们店可不欢迎你，你换一家吃吧。”
得，误会了。
“不是，老板，我是正经人......不是来找女孩儿麻烦的......”
“我不晓得哪个会主动说自己不正经！我们做的是夜市，就得保障我们顾客的安全，你这生意我不做咯，你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蒋珂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见老板正拉着张厉往店门口拖，推推搡搡之间，她走过来拦下，赔笑道：
“老板，你们是不是有点误会？”
老板看了看蒋珂手臂上常年健身留下的肌肉线条，内心觉得，这肯定是一个十分靠谱的仗义女娃儿。
“误会个锤锤，这个人不安好心，你来得正好，搭把手，把他丢出去。”
“是这样，他是我下属，我们是星湾区公安的。”
“狗屁公安，还学会假冒警察了是吧？那他和我掰扯半天，也不见他的证件？”
蒋珂从兜里摸出证件给老板看，转头问张厉：“你证件呢？”
“落车上了......”
“乖乖，你还真是警察哦。”
老板应该是近视，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蒋珂，
“我说瞧着你眼熟，你是不是之前……上过什么什么表彰大会......”
蒋珂赶忙趁机把张厉拉至身后，寒暄道：“是啊是啊，老板，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老家c市嘞，但来这边三十多年，也算是大半个本地人咯！哦对，你刚刚打听的那个女娃儿，她犯了啥事儿咩？她和另一个女娃儿一起吃的饭，只喝了花茶，连酒都莫得喝，老实得很！”
“那另一个什么打扮？”蒋珂问道。
那时，她隐隐感受到了李悦的紧张，所以才特地让张厉来打听打听。
没想到，竟然闹出这桩乌龙。
“另一个长得也漂亮，穿着一个短上衣，牛仔超短裙，但是大热天的，穿个靴子，到像个穿搭博主……也不嫌捂脚，回头再生了脚气......”老板碎碎念道。
“这打扮，倒不像是咱们正在关注的人。”张厉与蒋珂对视一眼道。
“毕竟李悦在n市站稳脚跟以后，肯定也会有自己的社交圈，网红和网红玩，也是常事儿。”
蒋珂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些淡淡的疑惑，回到了位子上。
第二天，审讯室。
程波顶着黑眼圈，哭丧着脸道：
“早知道这么倒霉，俺打死也不会去那个地方！警察同志，俺真没杀人！”
“我们没说你杀人。问你什么，你如实交代就好。”蒋珂淡淡道。
“好好好！”
“你扔掉的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是汽油。”
“你为什么那么心虚，要趁没人的时候再把它扔了？”
“俺刚按那张藏宝图，把它挖出来，就听有一边儿传出‘轰’的一声。俺抬头看，发现远处开始冒黑烟，吓得我赶紧把土埋好，踩实，转头就跑了。”
“可你扔掉的，是一只空瓶子。”
“俺捡到的时候，里头就是空的啊！俺还以为是谁喝完的可乐瓶，扭开一闻，发现一股汽油味儿！”
“那你为什么要带着它走那么远，为什么不再埋回去？或者丢在原地？”
“它那里......那可是汽油，俺怕把它留在那儿，它爆炸了，伤到人咋整？”
“你肯定知道，把它留在原地，是给我们留证据。但把它丢垃圾箱，有人定时清理，定时处理，一天过后，这瓶子的证据，可就消失了。”
张厉严肃道。
“俺不是，俺没有......俺说的都是实话！”
审了一上午，最终也没个结果，程波始终坚持着他那套说辞。
办公室内，张厉口干舌燥，猛灌了一大口水道：
“师父，要我说，这案子的证据链，简直不要再完整！程波就是死鸭子嘴硬。现在要转账有转账，要作案工具有作案工具，作案时间也对得上，还审它干嘛啊，不如直接向检察院提起公诉得了。”
蒋珂没说话，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其实还是缺了一环的。”
“缺了啥？”
“刘一诚买/凶杀人的动机。”
“他？他不是一直不喜欢李清柔吗？就图她家在n市的资源呢！他现在有了新的心怡对象，当然想赶快拿到财产就此脱身了！”
“症结就在这里。”
蒋珂目光望着窗外，看着办公大楼外的车水马龙，
“当初李清柔既然有强烈的离婚意愿，他却死活不愿意和她离婚，这样的人，他为什么要雇/凶杀了她？不更应该继续现在的日子，两边转圜，把李清柔彻底吃干抹净，再一把丢掉吗？”
听见这话，张厉不禁打了个寒战。
“师父，你有的时候，真的很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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