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是零点整,「3day」打烊的时间,一贯如此。
其他客人都已经离场了,这会儿就剩奚景眠一个人趴在吧台上,夏甜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下班吧,我来处理。”何夕冲门外说了一句,缓缓起身,先绕到桌子那边将唱片机关掉,又停留在窗边盯着那支还未燃尽的线香半晌,忽的弯了弯唇角,眼角眉梢都挂上了愉悦,对着眼前的虚空,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薛阎王,欠我的你可记得要加倍还啊。”
随后才脚踩着一双人字拖,慢悠悠拉开了房门。
夏甜已经下班走了,走前还贴心地将店门锁好,拉上了门帘。
何夕从里间出来,就看到了趴伏在吧台上的男人。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仔细看就发现衣摆处被洒上了些微的酒渍。
他脑袋侧着枕在手臂上,硬生生挤出了一小坨脸颊肉,有几缕不听话的顺毛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睑,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被挤压得微微嘟起的嘴唇。
何夕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奚景眠。”
她之前见过奚景眠几次,真要说起来的话,二人阴差阳错的也算是有些渊源。
奚景眠现在是奚家的大少爷,而她何夕,对外却是奚家的“私生子”。
奚景眠哼唧了几声,没醒。
他平常酒量就不怎么样,刚才又喝了烈性鸡尾酒,最后干脆跟夏甜要了一瓶伏特加,自己在那儿兑着橙汁嗑着冰块儿可劲儿喝,喝完只是安静睡觉,没撒酒疯已是万幸。
何夕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将衣袖挽到肩膀上,不太确定地看了看自己练得还不太够的二三头肌,最后还是俯下身去,深吸一口气将人打横抱起。
·
早上的时候,躺在美人榻上的何夕被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震醒了,是她母亲何以岚的电话。
她撑起身子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
随后她往旁边旁边的双人床上看了一眼,见床上的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便蹬上人字拖,拿着手机轻手轻脚进了浴室。
等她合上浴室的门时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她随手将手机放到一边,开了热水冲澡。等她关掉淋浴,将自己擦干,被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这次何以岚发来了几条微信消息——
【何女士:小夕,怎么又没回家?妈妈担心你。】
【何女士:是妈妈对不起你,这么多年都让你扮作男生,还遭受那么多流言蜚语,但是妈妈没有办法,不这样的话,奚家大概看都不愿意看我们母女一眼,我们孤女寡母的以后该怎么生活?】
【何女士:你理解理解妈妈,啊?】
何夕垂着眸子看完,深灰色的眼底掠过几分复杂的情绪,最后她闭了闭眼,又将手机丢在了一旁,没有回复。
置物架上有她刚才拿进来的黑色绸质衬衫和灰色西装裤,她默不作声地换上,拿起吹风机吹干自己那头已经长长了一些的头发。
·
吹风机的声音把奚景眠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这让他顿时浑身紧绷,实在是最近看了太多噶腰子新闻,即便他是个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也很难不慌。
好在他检查了一下自己全身,除了原本上身穿着的白色t恤消失了以外,其他都很正常。
何夕一出浴室就对上了奚景眠那双黑亮亮但带着迷茫的眸子。
对方靠坐在床头,因为上半身没穿衣服,所以还是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只是两条手臂放在了被子外面,像是穿着抹/胸/装一般,将胸口以上的部位全部暴/露在空气中。
他虽然不是那种很壮硕的体型,但从手臂肩膀上漂亮的肌肉线条就能看出来,应该是有坚持锻炼的,倒是不显瘦弱。
奚景眠在看到她之后用丰富的面部表情逐步演绎了惊愕、不解、尴尬等神色,随后他绷紧着脸垂下了头。
他现在脑子有点浑,觉得自己可能是大白天见鬼了,不然自己怎么会跟何夕在一处?
因为何以岚的诸多操作,何夕私生子的身份并不是秘密,也因为这层关系,以往他必然都是躲着何夕走的,生怕被别人看见引起议论,再被人挖出自己的秘密来。
而且,他心里知道,自己这个奚家大少爷的身份是假的,根本就是在鸠占鹊巢,是他懦弱又卑鄙地抢走了本该属于何夕的一切。
就算何夕不知道这些,但他觉得,何夕心里应该也是厌恶他的。
然而何夕脸上没有任何旁的神色,只默默收回目光,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自己的白色t恤,丢给他后温和地说:“你昨天的衣服上洒了酒,先穿这个。”
奚景眠尴尴尬尬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见她神色也是一派温和,这才放心了些,伸出手去接过衣服:“多谢。”
他只比何夕矮了几公分,她的衣服他穿也很合身。胡乱将衣服套上后他才假意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咳,我喝醉……被你捡了?”
他将头别向一边,手不太自然地戳戳并没有招惹过他的枕头,揪揪无辜的被单:“昨天咱俩同床睡的?”他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更是含糊不清。
两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同床共枕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矫情,但奚景眠就是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昨天他是真喝断片儿了,脑子里完全没有倒在吧台之后的那部分记忆。
“这儿是「3day」的休息间,昨晚你喝醉了,就让你留宿了一晚。”何夕说完,眉心微动,察觉到了什么,随后转身往外走,淡淡留下一句,“洗漱好了就来吃饭吧。”
“何……”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惜那人连头都没回一下。
·
何夕从休息间出来的时候店里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有天光照进来,顿时挥散了满室沉闷。
「3day」白天也是要营业的,白天没人喝酒,他们就卖咖啡,主要是方便那些找何夕“看事”的人能找到她。
店员小刘已经坐在吧台里了,吧台上放着他顺路买来的豆浆油条,平素一贯如此。
只是今天吧台前面多了两个人。
是昨天晚上曾来店里找过何夕的张舒悦和一个没见过的清瘦青年,何夕见到二人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只打了一个照面儿就已经确认这青年正是张舒悦的男朋友陈恒。
白天要在店里充当店长的小刘咬着油条解释道:“我刚才过来开门的时候就见他们等在外面了,像是找你有事儿。”
不等何夕开口,张舒悦就急忙说:“神了何老板,昨天太阳路那边真的出事故了,就在我男朋友他们去的那家club门口,车祸!”
随后张舒悦讲了一下大致的经过。
昨晚她离开酒吧就开始给陈恒夺命连环call,她预料的没错,陈恒当时确实以为她在作,先是言语安抚了几句,但架不住她怎么说都不听。张舒悦为了让他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甚至一度哭闹,一心要求他立马回家,不然就一直在他租住的公寓里等着,直到他回去。
陈恒实在没了办法,只能问同行的几人要不要提前撤,说女朋友突然生了病,他得赶回去照顾一下。朋友们却觉得难得出来玩儿一趟,没打算这么早回家,便在罚他旋了一整瓶啤酒后放他走了。
但因为这个事儿,回到家的陈恒还是跟张舒悦大吵了一架,怪她不体谅自己。
他是搞新媒体的,那几个朋友是他好不容易才帮公司签下的网红主播,今天是借着其中一人过生日的由头请他们几个吃喝玩儿,毕竟以后自己但业绩还要仰仗人家,没想到好好的事情莫名被张舒悦搅黄了,他实在是不太理解,毕竟在他眼里,女朋友虽然偶尔使点儿小性子,但从不会这样无理取闹。
张舒悦当然就搬出了何夕之前说的那些,结果更让陈恒来气了,说她封/建/迷信,脑子瓦特了。
谁知就在这时候,陈恒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座机打来的。
两人暂时停止了争吵,陈恒接了电话。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陈恒声音显出几分低落,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事业好不容易要有起色,财神爷们就碰上了这种事。
那时候陈恒才知道,两个小时前还在跟自己喝酒的几个人被车祸波及,有个哥们儿伤得挺重,折了几根肋骨。
“听说是凌晨他们刚从club出去的时候,有个司机醉驾,正正好好就朝他们那边撞过去了,那司机直接人没了……”张舒悦现在说起这事还觉得过于邪门儿,不由瑟瑟发抖。
何夕合上双眼,修长的手指掐算了几下,随后便一脸了然地表情冲陈恒微笑道:“你心里应该清楚,为什么五个人里,只有你能侥幸避过祸事。”
“为什么?”张舒悦睁大了眼睛表示不解。
“……”陈恒嘴巴张张合合,嗫嚅着解释说,“那几个哥们儿是合伙儿做灵异探险账号的……”
何夕一边给手边那杯豆浆插上吸管一边淡淡道:“他们身上沾了太多阴气,而他们又以此获利,这就算是沾了因果,会有这么一遭是因果使然,若没有强大的外力干涉是避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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