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挺好的,风景秀丽,老祖慈爱,虽然非启很烦人,但相比在冥域时,日子已经不知好了多少。
就是对面寝屋的同学有点奇怪。
非寂在冥域时,便已经听说过她的名号,应天地万物而生,是天道选定的仙尊,拥有一身灵骨,有南府仙君为师,地位凌驾于三界之上……却是个废物。
是个修炼两千多年,却连辟谷都做不到的废物。
虽说除了凡人修者外,其余四族一向没有辟谷的爱好,但不喜欢,和做不到,还是有本质区别的,阳羲就是后者。
三界人人鄙夷她,却又人人羡慕她,连非启都背后说过不知多少次想取而代之的话,可惜天道就只喜欢她,只喜欢连辟谷都做不到的废物。
就是这样一个废物,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他,免他于未来百年的同窗们面前难堪。
“你不会觉得她帮了你一次,你以后就安全无忧了吧,”非启不屑,却又难掩嫉妒,“一个废物,若非身份特殊,早在站出来那一刻便被我杀了。”
非寂只当没听到,垂着眼眸继续收拾行李。
屋舍附近不得斗殴,更不准欺凌同学,非启虽被惯坏了,却也并非不知天高地厚,因此见到他这副模样也没动手,只是压低了声音咬牙威胁:“别以为你抱上了废物仙尊的大腿,我便不能将你如何了,她地位卓绝又如何,修为那么低,人前能护住你,人后还能护得住?”
非寂还在收拾东西,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非启忍无可忍,拿起一杯茶浇在他刚叠好的衣裳上。
非寂总算看向他:“我无意抱任何人大腿。”
非启嗤了一声。
“也不需要抱谁的大腿。”非寂淡淡道。
非启面露不屑:“修炼这么多年却只到无尘境,真不知你整日凭什么这么傲。”
非寂冷淡不语,非启觉得没趣,索性就离开了。
他一走,屋里顿时静了下来,非寂看着衣裳上发黄的茶渍,刚想用清洁咒弄干净,便想起岛上内务要亲力亲为的规定,于是冷着脸将衣服丢在墙角,看都不再看一眼。
“你怎么不跟他说,你修炼多年只到无尘境,并非你只有无尘境的实力,而是因为你魔骨特殊,修的是厚积薄发的道,前期的停滞并不算什么。”
窗户上传来悠然清亮的声音,非寂抬头,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你偷听我们说话?”他蹙眉。
流景一脸无辜:“凑巧路过而已。”
“阳羲仙君身份尊贵,坐在我窗台上是不是不太合适。”非寂面无表情。
流景摸摸鼻子:“别这么见外嘛,未来百年,不出意外的话你我会是最好的朋友,你不如直接唤我流……阳羲。”
阳羲是天道所取名讳,她给自己取的另一个名字是流景,一般只有亲近之人知道……简单来说,就是只有舟明知晓。她方才瞧着这少年干净的眼睛,竟然险些把这个名字告诉他,流景自己心里都惊诧不已。
“最好的朋友?”非寂淡漠与她对视,“仙君是觉得自己纡尊降贵,我便要感恩戴德?”
“你怎么浑身都是刺?”流景啧了一声,“以前是过得多苦啊。”
非寂瞬间门被刺痛,强忍着烦躁道:“这就不必仙君操心了。”
聊到这里,本以为她该走了,结果流景直接跳进屋内,在他桌子上寻了一圈后拿起一块糕点:“怎么你屋里就有糕点,我那儿却没……老祖方才说,准我们一人要一样物件,你不会要的就是这糕点吧?”
“不行?”非寂看着她在窗台上留的两个脚印,心里更加不耐烦。
流景无言看了他许久,感慨:“人家都是要法器要灵药,你倒好,要糕点。”
说完,继续吃糕,一盘满满当当的糕点很快被她解决了大半。
“还挺好吃。”她打个饱嗝,相当满足。
非寂冷眼看她:“吃完是不是该走了?”
“走走走,这就走。”流景说着,又从窗户跳出去,关上窗子前还不忘用灵力将脚印擦去。
非寂:“老祖规定所有内务都需亲自整理,不能用灵力。”
流景想了想,一脸真诚:“你可以去告我。”
非寂:“……”
流景扬了扬手里的糕点:“这个,就当是报酬了。”
说罢,她便跳了出去。
非寂满脸不悦,心想她无缘无故,凭什么向他索要报酬。
一日之后,流景出现在老祖面前,被她亲自记了一个小过。
“十个小过为一大过,十个大过便离开蓬莱,阳羲仙君,日后可要谨慎行事。”老祖淡淡提醒。
流景忧愁地叹了声气:“好的师父,我知道了。”
“别,你这句师父老身可当不起,你如今虽在蓬莱上课,规矩上该唤老身一句尊者,但身份上到底比老身尊贵,更何况,”老祖看她一眼,“你与其他来上课的弟子一样,虽在蓬莱学本事,却并未正式拜老身为师,所以你我算不得师徒。”
“是,师父。”流景点头。
老祖:“……”
流景领了罚扭头就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从怀里掏了两个野果放在桌上:“师父,这果子可甜了,给你吃。”
老祖:“老身不……”
流景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溜走了。
老祖目瞪口呆,倒是旁边的仙侍轻笑一声:“您每隔千年便授课一次,见过的弟子不知多少,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吧?”
“看来蓬莱未来百年,是不会清净了。”老祖叹息,拿起果子咬了一口。
别说,还挺甜。
流景出了老祖洞府,没走几步便遇见了舟明,一看他迎上来,便直接问:“不是要去采药草,得过一段时间门才来吗?”
“的确是过一段时间门才来上课,今日只是恰巧路过,便来看看你,”舟明巡视周围,最后视线落在她脸上,“这是被老祖罚了?”
流景神色恹恹:“嗯,不守规矩被记过了。”
“你可悠着点,别我还没来,你就被蓬莱劝退了。”舟明笑话她。
流景斜了他一眼:“你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嘲笑我?”
说罢,余光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立刻来了精神。
“你又不蠢,自然不会当着老祖的面不守规矩,如今却被她记过,想来是有人告状,可要我查出那人是谁再走?”舟明问。
流景摆摆手,已经往前走去:“用不着,我知道是谁。”
舟明在后面追着问了几句,见她不说,便只好先行离开。
流景一路追过拐角,下一瞬便和非寂对上了。
“嚯!这是专门等着我呢?”流景失笑。
非寂神色冷淡:“你被记过,是我告的状。”
“还挺坦白,”流景抱臂,“所以为何要告我的状?”
“你让我告的。”非寂回答。
流景:“?”
“仙君之令,不得不从。”少年眉眼中满是沉郁。
“你真的挺欠揍的……”流景说罢,突然话锋一转,“我喜欢。”
非寂:“……”
“行了,以为我追你要干嘛?打你一顿吗?”流景轻嗤,“我没那么小气,回去吧。”
说罢,她便先一步走了。
非寂看着她潇洒的背影,眉头皱得越来越深,独自站了许久后才转身往寝屋走。
回了寝屋,桌上又有了新糕点,当初老祖让提要求时,他提的便是每日里都有新糕点送来。旁人都以为他喜欢吃这些,可真送来了,他却鲜少去碰。
今日也是如此。
非寂看都不看这些糕点,反而对着满屋狼藉开始苦恼。
能来蓬莱修行的,要么是身份尊贵,要么是天资卓绝,无论哪种,都不是可以靠自己整理内务的人,哪怕他在幽冥宫的日子不好过,也没有做过这类事,所以才短短几天,屋里便乱糟糟的。
在蓬莱的日子还久,总要迈出第一步的。
非寂沉默许久,决定从洗墙角的衣服开始,衣服……
他一扭头,看到墙角叠放整齐的衣裳后愣住。
一日前,他将被非启弄脏的衣服丢在墙角,上头的茶渍刚好露在外头,而现在,衣裳整整齐齐叠放在地上,上头的茶渍已经消失不见。
非寂沉默许久把衣服捡起,才发现上头还有清洁咒结界,所以即便放在地上也没有弄脏。
“这个,就当是报酬了。”
流景的话隐约在耳边响起,非寂眼眸微动,第一次出现一种叫做迷茫的情绪。
翌日一早,流景正考虑要不要去厨房偷点吃的,却突然被非寂拦住去路。
“有事?”她问。
非寂面无表情看一眼她身上的衣裳,果然看到了几处油点,于是手指一掐,便用清洁咒给她弄干净了。
流景:“?”
非寂没有过多解释,扭头就去找了仙侍,仙侍惊讶地看他一眼,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流景还在发懵,就听到仙侍高声道:“非寂违反规定擅用清洁咒,记小过一次。”
流景:“……”
非寂任由周围人打量,等这些乱七八糟的视线一消散,便出现在流景面前:“扯平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流景无语。
非寂看着她哭笑不得的模样,第一次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于是一不小心,唇角翘起一点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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