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轿车绕了几道弯,很快就到了周家父母居住的小区了。
小区不在s市中心,但也不偏远,附近还有一个公办的中学,一到放学的时间会有不远不近的铃声响起,那是从前周眠就读的中学。
庄池找到车位,将车停好,浓雾似的夜已经逐渐将白日的余晖吞噬干净。
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唇角挂着影影绰绰的浅笑,那是一种无法准确定义的、甚至可以被称作幸福的温柔。
轿车的后座全都是大包小包的礼品,周眠粗略地看过,有周父周母喜欢吃的用的东西、还有一些称得上别出心裁的小礼物。
很用心。
似乎有庄池在,周眠完全不需要操心这些。
庄池的眼神温和极了,唇弯的弧度比之画壁上的蝶翼还要柔和,被他这样看着,让人油然生出一种心脏都被浸泡在温水中的舒适感。此时他双手拎满了礼品,便让人觉得毫无怨言、心甘情愿。
他侧过头看自己的爱人,晚风静静拂过额角细碎的刘海,通身上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烟火气。
“眠眠,叔叔阿姨最近说是辣的吃多了有些上火,我买了点降火的东西。”庄池提起这些事的语气甚至称得上贤惠温和。
两人这副模样倒像是刚结婚的小夫妻,丈夫陪着妻子回娘家看父母来了。
周眠见他这样大包小包还甘之如饴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他被宠坏了,对任何人的示好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但周眠也不笨,回家了该做做样子还是得做做样子。
于是他道:“东西太多了,我也拿点。”
庄池笑着摇头,事实上他很享受周眠一切都依赖他的模样,这无疑令他感到愉悦而充足。
“不用,这是男朋友应该做的。”
男人温和的眉眼镌刻着细致的爱意:“就是腾不出手来牵你了。”
过分温柔的语气确实让人难以抵抗,纵然周眠平时对他再烦这会儿也有些脸热,青年别过眼,语气别扭:“谁要你牵了。”
这番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周父周母住在三楼,爬楼梯倒也快。
周眠刚敲门没两声,防盗门就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穿着灰色围裙、笑容满面的周父。
“就知道你们该来了,快进来换鞋。”
周眠一到家就不客气,刚换了鞋就探头往桌上看:“好香啊,是不是做了我最爱的红烧狮子头。”
周母这会儿从厨房出来,看到周眠身后大包小包的庄池,赶紧叫周父去接,一边瞪自家没心没肺的儿子:“周眠你和小池一起来,看人家手上那么多东西就不能帮忙拿一下?”
周眠这会儿刚洗完手,靠在洗手池边玩手机,头也不抬,手机上微弱的光反射在他纯黑的眸中,仿佛鱼背上生出波光粼粼的银片。
他毫无诚意道:“他不让我拿。”
确实是不让他拿,庄池平时更是恨不得伺候得他十指不沾阳春水。
周母手指头简直都要戳破周眠的脑门了:“就知道看手机,不会心疼人,小池碰见你这样的也是倒霉。”
周眠不服气,还要说什么,庄池抿唇笑着接过话题:“没事,阿姨,我平时锻炼身体,多拿点东西不吃力。”
周母无奈道:“就你惯着他。”
庄池文雅的眉眼便带着笑意看向周眠,茶色的眼瞳全然是亲昵与宠溺。
周母当然乐得看小两口恩爱的模样,将饭菜都上齐,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坐下吃饭。
华国人吃饭总是免不了各种话题,庄池说话总是温和雅致的,语调平稳而温柔,无论是周父还是周母的话题,总是能很好的接上。
不谦不卑,有礼温和的年轻人总是叫人喜欢的。
周眠在自己家不讲究,周父周母的问题也是看着说,大部分都是庄池帮他回答的滴水不漏。
周母于是笑道:“你们两个,知道的是小情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结婚多久了呢,小池太了解眠眠了。”
庄池斯文的用纸巾擦了擦唇角,笑道:“毕竟我和眠眠大学就在一起了,也有好几年了。”
他话说的巧妙,清淡有礼,却又像是引着话题走向另一个企图已久的方向。
果然,周母顿了顿,语气也认真起来:“说起来,眠眠、小池啊,你们在一起有三四年了,现在工作也都稳定了,可以考虑结婚的事了。”
周眠一听话题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赶紧打断道:“妈,我们这才毕业几年,事业也都刚起步,庄池家那边你也知道,忙着呢,哪有闲心思想这些。”
周眠这番话说的算是有水准,先不说他毕业后靠着庄池的关系工作,就说庄池家有权有势,又是大家族,总是叫人觉得深不可测、格外忙碌。
在周父周母眼里,那是自家儿子高攀了人家了,在知道庄池以事业为重心之后,哪里好意思催婚。
但光是自己的一面之词当然没什么用,周眠理所当然的对庄池使了个眼色,叫对方配合着他。
他根本从未想过和庄池结婚,他现在还这么年轻,正是喜爱自由、恨不得一心扑在外面世界的时候,哪里受得了婚姻的束缚。
周眠这样想,便也以为别人都同他一样。
庄池静默坐在青年身侧,垂着眼,灯光直直平铺在他温白的面颊上,长而轻垂的睫毛半笼住眼眸,蓦然显出几分冷淡的意味。
周眠也不知道对方接到自己的暗示没有,总之他现在一心只想将这个糟糕无比的话题一笔带过,最好是再也不要提起。
庄池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像是再正常不过的思虑之后,他轻笑着,抬头用温和自然的语气对周父周母道:“伯父伯母的想法我们也在考虑了,前一阵子庄家那边确实有些小麻烦,但是这影响不了我和眠眠的生活。”
“我父亲那边对于我的婚姻是完全支持放任的。”他这样说。
毕竟在大家族中崇尚利益至上,当所能创造的利益与价值足以使人拿到话语权时,相对的自由权力便完全对他开放。
庄池的这番话并未完全否定周眠的说法,却在有意无意的透露,公司的忙碌已经告一段落,婚姻由他自己做主,并且他也正在考虑了。
周母闻言果然眉眼舒展开来,她深知自家儿子的个性,也担心等自己和他爸老了,没人照看这养的娇气又没心没肺的小儿子。
庄池这孩子据他们观察,性格温和包容、恭谨有礼,对眠眠也是一心一意,再靠谱不过了。
周母道:“小池啊,听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多了,我们倒也不是催着你们结婚,毕竟两人在一起久了啊,一直不定下来也说不过去,各方面都觉得合适就能考虑下一步了。你们年轻人现在身体好,早点生孩子身体也修复的早。”
现在社会上同性生子的技术早已成熟,夫夫双方无论哪个,只需要接受一个小手术就能获得孕育子女的机会。
周母本就喜欢小孩子,一想到自己能多一个孙子或者孙女,简直欣喜的不行。
周眠在一边简直听的云里雾里,他想不通,这边刚拒绝结婚,怎么又扯到生孩子上了?
青年漂亮的眉眼不耐地蹙起,庄池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他很被动,心中的燥意火燎般升起。
“妈,你说这些太早了。”
周母皱眉看他:“早?你和小池在一起这么久了,双方家长也都支持,小池怎么对你我们也看得出来,感情稳定,结婚生子是迟早的事情,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白炽灯光在青年漂亮的侧脸织就一层浅淡的烦躁与冷意,在旁人眼中,他漂亮、多情的唇都好似多了几分灰意。
他说:“在一起就一定要结婚吗?妈,适不适合也是我们自己知道,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那么草率的决定。”
周母的表情一瞬间就变了,她看了眼坐在儿子身边看不出情绪的温雅男人,语气严厉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妈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你也不能看小池脾气好,这么说来欺负人家。”
周眠彻底失去耐性,他起身,修长的指节扣在桌侧,指骨泛着桃花似隐忍的粉意。
他彻底冷淡下精致的眉眼,说:“你们吃,我饱了。”
明明是要离席,眼神却流连过男人克制温和的眼,自以为威胁的警告。
嚣张的近乎可爱。庄池想。
周眠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房门,胸口那中窒闷的感觉好似才消散开来。
他房间很宽敞,窗户不大不小,白日里光线充足,长木书桌上摆着高中时期遗留的地球仪和台灯,书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手办、漫画,房间的角落还有摆放整齐的篮球小架。
周眠每次回到自己这个小窝的时候总会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自由青春与独属于自己的小空间总是让他轻易放松下来。
他打开衣柜,拿起纯色睡衣进了里间的浴室。
早春天气还比较凉,周眠冲了把澡就出来了。
像是掐着点般的,在周眠擦拭头发上的水珠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两长一短。
来人连敲门都显得不急不缓,给人一种耐心十足、包容温和的感觉。
周眠手上动作一顿,他直接放下擦拭头发的毛巾,拿起吹风机,开到最大档。
吹风机的轰鸣声掩盖了敲门声。
周眠看着镜子中的青年,刚洗过澡的缘故,他白皙有力的身体上覆盖了一层浅淡流沙般的粉色,雾气蒸腾间,青年的眉眼是浓稠的俊秀美意。
当他的面上露出些微的得意与松懈,便恍然令人联想到成熟到烂熟的石榴果。
叮。
手机连续的提示音在浴室内被放大许多。
叫人凭空生出一股焦躁的不可控感。
艳丽的青年点开手机,散发着幽光的手机上横陈着两条讯息。
一条是陌生人添加他为好友的信息,对方的头像再眼熟不过,不是旁人,正是他许久不前才见一面的前男友。
另一条是庄池的信息。
对方的信息一如既往的粘人、叫人厌烦。
“眠眠,开门。”
“伯父伯母眼皮下,我们分房睡并不合适。”
周眠蹙眉盯了一会儿手机,或许是不想惹麻烦的心态占据上风,他忽略了崔和雅的消息。
最终还是打开了房门。
只是开门的瞬间,他便看到了庄池那张放大的、无可挑剔的脸庞。
对方靠房门靠的极近,面色泛红,卷翘的睫毛掩盖住瞳孔中的海雾,叫人无端产生一个诡异的念头。
男人似乎一直是贴在房门上,耐心地、细细地聆听屋内关于他心爱的男友一切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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