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纯粹的意思！！如今的社会那是物欲横流, 世态浮华，人心浮躁，像顾老师这般能够全身心投入数学研究, 对待一线教育事业认真, 对学生负责，不忘初心的人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啊。而且顾老师科研水平顶尖，教学水平一流，待人接物低调谦逊, 淡泊名利, 有这样一位优秀的老师是我们明大，也是我们国家的幸运。”
不带喘息，曲梦寒摇头晃脑像个说书先生般，绘声绘色一口气把顾今宵夸了个天花乱坠。
天王老子老了都要感叹一句“竟然这么厉害”的程度。
尽管表现得浮夸了些，但字字发自肺腑，曲梦寒就是如此想他的, 没有多少夸大之词。
可挨了噼里啪啦一阵夸赞的顾今宵却没有欣喜之意, 胸口的迷雾反倒变浓了，怎么听着都觉得她在反讽, 是话里有话, 含沙射影。
毕竟她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胡言乱语还能脸不红心不跳。
这个功力前两日顾今宵见识过了。
曲梦寒：“顾老师，看你这个表情是不相信？”
顾今宵：“就当我相信吧，但这和老实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曲梦寒：“是网络把老实人这个词污名化了, 它绝对不是一个贬义词！！它是纯粹, 诚实，没有歪脑筋, 洗去浮华，不忘初心的意思！！！”
顾今宵：“字典里对老实有这么多解释？”
曲梦寒：“不是，是我说的！”
顾今宵：“”
社会经济的运转，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绝大部分情况下是遵循最基本的逻辑的。
当然这个逻辑是建立在普罗大众的共同认知，还是个人独创就不好说了。
很明显，曲梦寒是后者。
和逻辑自成一派的人争辩是不会有结果的，只会把自己绕进去，所以顾今宵果断选择了放弃挣扎，点头诚恳地表达了认可。
在他还陷在难以自恰的逻辑迷路时，曲梦寒已经翻篇了，拿出了上周从他书柜里拿走的《Algebraic Topology》翻开了用写着【压扁了你才知道翻书】的猫咪便签贴好的一页。
“啊对了，顾老师，我今天过来是有几个拓扑分析的问题想要问你！时间太久了，有些东西真的不记得了。”
前后行为巨大的割裂与跳跃感让顾今宵有些恍惚。
曲梦寒拿出纸笔画图的时候，他一直在思考着。
她说自己是老实人。
那她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好像并没有一个词能够准确概括。
很难想象此时此刻认真画着拓扑空间的人和刚才笑得前仰后合的人是同一个人。
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的毛躁感挥散不去。
叫了两声都不见有反应，曲梦寒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顾老师，你发什么呆呢。”
“不好意思，有点走神。”
曲梦寒微微撅起嘴，略显惊奇地“嗷”了一声——
顾今宵给她解决完拓扑分析的问题后，觉得是个要签名的好时机，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后想要开口的时候却被抢先了。
“上周带来的虎皮卷顾老师尝了吗？味道如何？”曲梦寒望了一圈没看着盒子，便问。
周末带回去的三个虎皮卷最后都进了陈晓兰的肚子，说味道特别好还让顾今宵这周也记得买点回去。
但是这里说给家里老人吃了不太好，顾今宵便只能说：“嗯，还行。”
“喔，顾老师之前说不吃甜食，我还以为就这么扔掉了呢。”
“不能浪费。”
“哈哈哈哈，所以我说顾老师是老实人来着。这年头会因为不能浪费粮食而吃掉不喜欢东西的人可不多了。”
“”
在顾今宵的认知体系里是怎么都无法把“不能浪费粮食”和“老实人”联系到一起的，他试图找寻相关性后放弃了。
因为根本就没关系。
顾今宵又做了一遍心理建设，准备再次开口时却又被打断了。
“对了，顾老师今晚在食堂吃吗？”
“嗯。”
“等下顾老师还有课是吧。我这边也差不多那个点收工。”曲梦寒盘算了一下时间，应该能对得上，“那顾老师忙完了在三食堂门口等我就行。”
没有询问顾今宵的意见，她就擅自把“共进晚餐”的活动安排好了。
顾今宵没有拒绝，而是问：“经纪人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今天她中午就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好好一个女明星被曲梦寒当得和贼人一样，还得偷偷摸摸。
也没顾上思考被迫“共进晚餐”的合理性，顾今宵第三次做好了心理建设，终于是开口了：“如果方便的话，有个事情想麻烦你。”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麻烦他，听闻他竟然也有需要自己帮忙的时候，曲梦寒瞬间来了兴致，连忙回应说：“不麻烦不麻烦，顾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次的心理建设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顾今宵吞吐了起来，“就是想麻烦你”
“别客气，顾老师你随便说。”
“嗯”
在顾今宵脸上看不到一直的闲云野鹤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纠结。
反常的举动让曲梦寒的好奇心冲到了最高点，歪着脑袋诧异地看着他，到底是什么能让顾今宵如此难以启齿？
“是想要白静雪的签名吗？还是陈冰冰的？”
见他迟迟没说出个所以然，曲梦寒干脆连蒙带猜，脱口而出了两个女明星的名字。
白静雪也好，陈冰冰也好，都是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咖位和她不是一个级别的。
作为家里十八代才出的一个圈内人，各路亲戚朋友比起她的签名，更想要真真正正大明星们的。
往往都是讲了一通无关痛痒的话后，支支吾吾说想要谁谁谁签名的事情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如果要个签名叔叔阿姨，侄子侄女，表弟表妹们能开心她也乐于帮忙，问题在于，这些一线大咖们，她也不认识啊。
“陈冰冰可能有点难，没合作过也没联系方式。白静雪应该没问题，我和她下周末有新剧的宣传活动，能帮你要。”
“”
猝不及防被一语中的的顾今宵彻底没了主意。
并且痛感了一点观察能力，一点心理学知识，一点逻辑的可怕之处。
应该不是因为“老实人”比较好懂。
曲梦寒看他那明显是被说中了的表情，惊到嘴里都能塞下一个拳头了。
不会吧，还以为顾今宵对娱乐圈完全没有兴趣。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曲梦寒：“啊，真的啊，没想到顾老师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顾今宵：“不是”
曲梦寒：“没事，不用害羞，白静雪和陈冰冰都是大美女，喜欢很正常。”
顾今宵：“这两人是谁我都不知道。”
曲梦寒：“那你刚才为什么一副被说中了的表情？”
顾今宵：“没有，你看错了。”
曲梦寒：“顾老师，咱们都是学数学的，不能这么糊弄的啊。”
曲梦寒不依不饶，想刨根问底一探究竟，但事到如今，顾今宵根本没办法说出要的是“曲梦寒”的签名。
迟迟僵持不下，曲梦寒只得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如果不是，那顾老师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而顾今宵在分析过局势后认定现在绝不是开口的时机，于是变回了往常的波澜不惊，回了声：“没什么。”
一定有什么，观察力，逻辑，心理学知识，对他的了解，还有直觉都在告诉曲梦寒。
绝对有什么！
“顾老师，你跟我客气什么呢？这几天麻烦了你这么多事情，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肯定都会尽力的。而且毕竟在娱乐圈混着，多少有点人脉，能力之外的也肯定能找到人帮忙的。”
“没事，不用麻烦了。”
曲梦寒扭曲着五官，快要被好奇心折磨到吐血三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忙，能让他辗转开不了口。
但是他不愿意说，也不能撬开他的嘴巴让他说。
又掰扯了几个来回，只能暂时列为“世界第十一大未解之谜”作罢了——
之后的拍摄，曲梦寒是抓心挠肺，被“世界第十一大未解之谜”深深困扰着，连导演都没忍住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一直心事重重的。
拍摄结束后，她往三食堂走的脚步都是沉重的，见到驻足看着食堂外门口公告栏的顾今宵，第一句就是问：“顾老师到底想让我帮什么忙？”
顾今宵没料到她还对这事耿耿于怀，再次重复了回答：“没什么”
“但你确实说了有事情要我帮忙的。”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听他还是如此坚持，曲梦寒也只得悻悻低下头，撇嘴失望地应了声：“好吧。”
为了不故步自封，顾今宵只得转移了话题：“对了，坐在一起吃饭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什么影响？被狗仔拍到吗？”
“嗯。”
曲梦寒摆摆手，毫无所谓地说：“顾老师想多了，我又不红，狗仔才懒得拍我呢，没业绩。”
“”
一时间顾今宵无法分辨，她这番话是自嘲还是有什么别的深意。
毕竟她看上去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顾老师不了解娱乐圈，一线顶流被拍了得花大价钱把照片压下来，而像我这样不红的，恰好相反，还得求着狗仔来拍，好上上微博热搜炒作一下。其实不太红的艺人，所谓的狗仔偷拍的照片不少都是自导自演的。”
借此机会，曲梦寒顺势跟他做了个科普，虽然这些知识，毫无用处。
“但听你的语气，好像也不太想红的样子。”
“人红是非多，现在的状态就挺好，红了破事也会跟着一起来了。”曲梦寒说完又加上了一句：“我这可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哈。”
曲梦寒的理想是三十岁光荣退休，工作态度是佛系，这两个乍一看是相互矛盾的，但其实是个平衡的问题。
如何能舒适地，细水长流地实现理想正是她一直追求的。
“演员和大学老师也没什么太大区别，说到底就是个工作而已。不自己掌握资本的话，到哪里是一样的。就算红了也只是资本用来赚钱的棋子，虽然现在也是吧。区别只是赚得多还是赚得少了。”
一通清醒的发言过后，顾今宵问：“所以你愿意当棋子吗？”
“当然，为了梦想，当个棋子有什么不行的。”
曲梦寒笑笑，她只是个俗人，犯不着自恃清高。
赚钱的事情，不寒碜。
“当然，顾老师不行。”
虽然顾今宵对于名利，金钱没有兴趣，但听到这番被被定性了的话，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因为你是要为明大，为国家，为全人类做出贡献的人，可不能像我一样被利益熏了心。”
数学界没了曲梦寒不痛不痒，没了顾今宵可是一大损失。
而顾今宵却不太领情：“如今的基础数学的研究领域，想要投入到实际的生产运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都还在摸索阶段。如果这么说的话，暂时是没有贡献的。”
会在被一通猛夸后挑刺儿的人，不是老实人是什么。
曲梦寒哑然失笑。
“顾老师说得对！那我换个说法，是因为我不想让顾今宵成为这样的人，可以了吧。”
加上了一个“我”后，表达的意思似乎变得不同了。
曲梦寒也好，顾今宵也好，都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不同。
只是谁也没表现出来罢了——
既然在三食堂，晚饭当然只有打卤面这一个选择了。
曲梦寒喊完幸福咒语“陈阿姨，要一碗打卤面，再加一个酱油荷包蛋”后，陈阿姨应声探出头来，望着后方的顾今宵，笑眯眯地说：“顾老师今天也吃打卤面啊。”
“嗯，麻烦了。”
得知安利成功，“打卤面神教”又添了一名新教徒后，她心情大好，嘴都笑裂了。
“陈阿姨，顾老师的那份也算我账上，一起结了。”
“好嘞。”
曲梦寒麻利地掏出饭卡，在机器上“哔”了一声，用顾今宵的饭卡请自己和顾今宵吃了面。
这套操作行云流水，把顾今宵看得有点懵，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这张卡其实就是她的。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后，顾今宵眼睛扫到了那日她纠结再三后还是放弃了的奶茶，问了声：“所以今天要喝奶茶吗？”
“不喝！”曲梦寒摇摇头，立场很是坚定。
顾今宵不太能看出奶茶和打卤面的本质区别，但她这么说，这么听着就行了，不要多问。
心血来潮，曲梦寒突然问了声：“对了，顾老师，你看过我演的剧没有啊？”
“没有，怎么？是有推荐吗？”
这里顾今宵撒了一个小谎。
还以为她会王婆卖瓜，自吹自擂一番，没想到却是急切的劝阻：“不是不是，千万别看！！”
“为什么？”
曲梦寒坦然地说：“因为难看。”
“”
虽然顾今宵周五晚上看着她的那些出演作品也确实觉得不像是佳作，但如此坦荡荡说出来，对于演员来说，应该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不是有部叫《致十七岁的你》的剧吗？反响似乎不错。”顾今宵试探性地提了提。
“顾老师竟然知道这个！”
“嗯，偶然看到了。”
这里顾今宵又撒了一个小谎，总不能说整个周五晚上看了好几集。
曲梦寒面露了可惜之情，“这是我拍的第一部剧，剧本挺不错的，但我演得一团糟。”
“你自己不满意吗？”
“嗯，我那时候完全不会演戏，当然现在也不会吧。但是因为当时完全没接触过这个，演得太捉急了，有点对不起这么好的剧本。”
顾今宵回想起周五晚上看到的几个场景，曲梦寒穿着蓝白的运动校服，扎着简单的马尾辫，笑起来青涩腼腆，像是初夏拂面的微风，把高中时期时夏的暗恋演得淋漓尽致。
怦然的悸动，跃然而上的欣喜，害怕被知晓却又想要被知晓的苦涩，猜来猜去猜不出的心酸，每种细腻的情绪表达都能让观众共情。
似乎十七岁的夏天，从未走远。
隔行如隔山，顾今宵不是专业人士，也不懂表演，但作为一个观众，他觉得曲梦寒的演绎是无可挑剔的。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陈晓兰也这么觉得。
于是顾今宵想让曲梦寒不必妄自菲薄，又觉得要加上具体实例才有说服力，便开口说：“我觉得演得挺好的，就比如那个往教学楼走去的场景，时夏”
话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不对劲了，曲梦寒比他慢半拍，在他停顿后迟疑了片刻后也反应过来了。
“咳咳”
顾今宵干咳了两声，想要蒙混过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战术性挪动了水杯。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亡羊补牢怕是为时已晚。
“顾老师，是我记错了吗？你刚刚不是说没有看过吗？”曲梦寒微微眯起眼睛，将信将疑地问。
顾今宵倒临危不乱，睁眼说起了瞎话：“你记错了。”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反倒给紧绷的氛围泄了气，曲梦寒在几次憋笑失败后，彻底放飞了自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是自己说漏了嘴，挨她嘲笑也怨不了谁，顾今宵在沉默中肝肠寸断地后悔着。
曲梦寒：“顾老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记得这么清楚，不止看了一集吧，哈哈哈哈哈哈。”
顾今宵：“”
曲梦寒：“看了就看了呗，还说没看，害羞什么。”
顾今宵：“”
曲梦寒：“哎呀，青春偶像剧嘛，喜欢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大方说出来没关系的。”
顾今宵：“”
曲梦寒：“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顾今宵。”
顾今宵：“”
在曲梦寒的狂轰乱炸里顾今宵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任凭城池堡垒化作了残垣断壁。
待子弹打空了，曲梦寒才笑着说回了正经话：“顾老师看到哪里了？感觉如何？我觉得剧情还是不错的。”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顾今宵叹气后实话实说了：“只是断断续续看了点，还不错。”
“能得到顾老师的喜欢，是我们剧组全体工作人员的荣幸。”曲梦寒微微前倾身子，鞠了一躬，表达了对顾今宵的感谢，顺便问了声：“顾老师没有想回到过去吗？”
“这是个伪命题。广义相对论虽然存在数学解，但它并没有描述真实的宇宙。”
“我知道，不就是什么时空曲率，能流密度，黎曼曲率张量，里奇曲率张量，闵可夫斯基空间线元长度
对吧，要不顾老师现在给我讲讲广义相对论？”
和他们这些投身科学的人谈论思想上的浪漫似乎不是个明智之举呢。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无从知晓，人能够抓住的只有现在的每分每秒。”
曲梦寒望了眼面前的打卤面又抬头看了看他。
然后笑了。
“可不是么。”——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夜空，点缀繁星四散，好看极了。
吃饱喝足的曲梦寒看了眼时间，准备去操场散散步再回去，便和顾今宵道了别：“顾老师要回研究是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这次她没有再给出时间分配的选择，是百分百不会有进展的课题，还是百分百对健康有好处的散步。
课题，比健康重要。
顾今宵没有着急道别，而是问了声：“你是要去操场散步吗？”
“嗯，上次有事就直接回去了，今天得好好转转。”
“今天我也去散散步吧。”
一个小时而已，散散步也没什么不好。
健康，比课题重要。
而且似乎也不是单纯为了健康。
“顾老师今天这是怎么了？”曲梦寒不知他为何改变了主意，打趣着说：“可以是可以，但要是课题没有进展，可不能怪到我头上。”
“这怎么都怪不到你头上吧。”
顾今宵不知她是怎么能天马行空想到这茬上，自己有这么不讲道理嘛。
两人并肩往操场的方向走着，初夏的徐徐晚风亲吻过树叶又拂过了脸庞，身旁端着澡盆，拿着快递，背着书包的学生来来往往。
关于最新电影，明星八卦，课业吐槽的议论声声声入耳，空气中充斥着洗发水的味道还有远方飘来的淡淡茉莉清香。
像从前在明大的每个晚上一样，慵懒又惬意。
她还在擦肩而过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两个学妹说她跟仙女一样比电视上还要好看，搞得曲梦寒有那么一丢丢为方才吃了碗打卤面自责。
“要是人能一辈子当学生就好了。”曲梦寒被青春的气息笼罩着，有感而发。
一旁的顾今宵附和道：“学生时代确实烦恼少点。”
“可不是么，我那时候脑子里想的就是去哪里玩，玩什么，怎么玩。”
“老实人”顾今宵没读懂空气，唱起了反调：“那是因为你基础比较好，一般的学生特别是数学系的经常抱怨课程太难，学习时间不够用。还有争保研的，参加各种竞赛，实习为了简历的，大学生其实也挺辛苦的。”
曲梦寒听完后怨念地望了他一眼，“顾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今宵：“夸你基础比较好的意思。”
曲梦寒：“但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夸人的。”
顾今宵：“那应该是你过分解读了。”
曲梦寒：“顾老师，你阴阳怪气的功力能传授给我吗？”
顾今宵：“你误会了，没有阴阳怪气。”
这种时候曲梦寒总有种莫名的憋屈，明明感觉哪儿都不对，但他认真严肃的表情又让人没办法发作。
不过还是下午的“世界第十一大未解之谜”更加憋屈，不愿放弃的她再次开口问了：“顾老师，你今天到底是想让我帮什么忙来着？”
得到的回答依旧是：“没什么，不用麻烦了。”
“哎顾老师你这样让我很心寒啊。”
顾今宵有些好笑地问：“为什么？”
他不明白心寒的点在哪里。
毕竟是演员，就算演技塑料，随时随地来一段也是信手拈来，曲梦寒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连声叹气：“就凭咱俩这情深似海的友谊，你竟然还这么客气，太见外了”
情深似海的友谊？
不是才认识不到一周吗？
还没等他开口，就又听到一声：“顾老师，不要觉得才认识一周，友谊是不能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的。”
“那要用什么？”
“用心！”
曲梦寒抬起头，笑容如初夏的晚风吹起了满池的涟漪——
今晚有社团活动，这个点的操场上聚满了人，密密麻麻都快没了下脚的地儿。曲梦寒被吸引了注意力，说好了是散步，却带着顾今宵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
她大学嫌麻烦，一个社团都没参加，课都懒得去上，自然也没有加入整日勾心斗角，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学生会。
不过因为乐于助人，被凑人数，抓壮丁倒是也参加过不少乱七八糟的活动。
所以虽然在课堂上不太能见得到曲梦寒的人，但在辩论会上，在系迎新晚会上，在校园十佳歌手比赛等各种奇奇怪怪的场合倒是处处能找到她的身影。
“顾老师上学的时候有参加过社团吗？”曲梦寒随口问了声，以顾今宵的性格，不太像是会参加社团的样子。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肯定答案：“参加过吉他社。”
曲梦寒略显吃惊地说：“嗷，顾老师竟然会参加社团！！”
大学生参加社团再正常不过了，为什么到她哪里就成了稀奇事了，她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会参加社团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顾今宵无奈地反问说。
“因为我感觉顾老师应该是不太喜欢吵闹的那类人，社团活动什么的还挺麻烦的。”
“还行吧，去的次数也不多。”
曲梦寒试图在脑海里想象顾今宵弹吉他的样子，结果却怎么也勾勒不出画面。比起吉他，他应该还是更适合优雅的钢琴一些。
刚准备再展开问问细节，曲梦寒就被认出来了。
一个学妹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问了声：“请问是曲梦寒学姐吗？”
“嗯，对的，我是曲梦寒。”
“天哪，真的是学姐！！”
学妹的这一声惊呼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没一会儿她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而顾今宵抓住空隙站到了一边。
“本人也太美了吧！！！！”
“明星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样，身材怎么能这么好！！腿又长又细！！！”
“这是素颜吗？？皮肤也太好了！！！”
“怎么才能长成这样啊！！！”
“昨天的直播我看了，真的美到令人发指啊！！！”
曲梦寒被围在中间，落落大方跟学弟学妹们打了招呼，随后又是签名，合照，回答了不少问题。
还针对说她学习态度不端正的“谣言”进行了辟谣。
恰好她被围住的这块儿地刚才有乐队的演出，人群里便有人起哄喊了句：“学姐唱首歌吧，我听说学姐还参加过校园十佳歌手拿了奖。”
“就是个人气奖啦。”
曲梦寒在大一的时候被学生会会长点名要求参加了校园十佳歌手大赛，说是为了炒热现场的氛围。
毕竟那时的曲梦寒已经因为长得好看，专业水平突出在学校里小有名气了。
会长是她高中的直属学长，进明大后也受过不少照顾，实在不好推辞，就赶鸭子上架答应了。
想着反正就是去凑个人数，捧个场，随便糊弄一轮游被淘汰就行。
准备是不可能准备的，预赛海选当天还因为昨晚熬夜看剧睡过头了，是在姜星月的一声“曲梦寒，还睡呢”中惊醒的，匆匆忙忙套了件衣服，脸都没洗，就往比赛的教室飞奔了。
不过预赛海选，她以为就几个评委走个形式，结果火急火燎冲进教室的时候黑压压一群全是人。
还全是来看她的。
这给她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因为没有摆烂的选择了。
由于完全没准备，曲梦寒只能硬着头皮抱起旁边的木吉他说弹唱一首。
曲梦寒唱歌算是好听的那类，但说要在高手云集的校园十大歌手里获奖还是有点难，本来按水平也就走到复赛了，结果因为人气太高，硬是被以“特别人气选手”抬进了决赛。
最后的结果，当然也就是个“人气奖”，毕竟组委会再黑幕，群众的呼声再高也不能大幅度违背公平。
“那我就献个丑？不过我水平真的不行，大家别抱有期待哈。”
曲梦寒向来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人，学弟学妹们这么热情，唱首歌而已，问题不大。
她顺手抱起脚边的吉他，走到话筒前，轻拍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思考起唱哪首比较好。
此情此景下似乎还是这首最合适了。
她最喜欢的乐队，最喜欢的歌，北城乐队的一首《晚风》。
“当晚风代替我亲吻你的脸颊”
迷蒙的初夏，拂面的晚风，墨染的夜空，璀璨的星月。
曲梦寒抱着吉他，发丝摇曳，眼眸晶亮如昭昭星野，声音穿过遥远的天际，跨过雪山，飘过山谷，载着初夏特有的淡淡清香缓缓降落了。
顾今宵在人群的角落，望着美得惊心动魄的人。
月光温厚如琥珀，倾洒了一地——
曲梦寒回家洗漱完毕后，《许你星河万丈》的剧组微信群里收到了许哲的道歉长文，说给大家添麻烦了，后天就进组。
她截图发给了姜星月，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干脆别来了，态度这么不端正】
曲梦寒：【我觉得态度还不错诶，特意发了信息】
姜星月：【事后发个道歉文有什么用？？】
曲梦寒：【你要求不能这么高啊，对了，你后天要不要来看看？】
姜星月：【我好端端过去看什么？？？】
曲梦寒：【看看你笔下的桑念和周允成了啥样】
姜星月：【不，卖出版权的那一刻就不是我笔下的了】
两人都是利益熏心的务实派，不整虚头巴脑的东西，一个把写作当工作，一个把演戏当工作，凑到一块儿了也懒得交流什么心得。
曲梦寒从来没问过姜星月这个原作者该如何更好地塑造人物，因为原作者也一头雾水。
姜星月也对曲梦寒把桑念演成了啥样没一点兴趣，因为她就是照着曲梦寒写的。
反正只是青春恋爱偶像剧，出不了花的。
曲梦寒忽然想起《降落手心》试镜的事情，随口问了句：【对了，你知道《降落手心》这本书吗？也是你们柒猫作者写的】
姜星月：【嗯，知道，怎么？来找你了？】
曲梦寒：【对的，过几天要去试镜，说实话，不是很想接】
姜星月：【能不接就别接吧，这本书融梗闹得挺大的，该怎么说？黑红？】
融梗在网文界是个游走在黑色地带，很难界定的东西。
它不像抄袭那样原文照搬，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是本着“若有雷同，纯属巧合”的大原则，东拼西凑剪在一起，成了一锅大杂烩。
全世界这么多人，有同样的脑洞撞梗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在一篇文里同时出现多个“雷同”就很难说是巧合了。
曲梦寒去微博搜了下《降落手心》的名字，广场上除了粉丝在兴奋讨论影视化的事情，剩下就是调色盘和抵制抄袭的了。
随意打开了一个仔细看了看，如果内容属实，那还挺锤的。
曲梦寒：【我看调色盘好像还挺捶的，没人管吗？】
姜星月：【谁管？怎么管？有粉丝喜欢，能赚钱，谁在乎是不是抄的】
诚然，姜星月是个利益为上的人，但“不能窃取他人成果”的创作者底线还是死守着的。
但就像才华不是每个人都有一样，底线也不是所有人都有。
抄袭，融梗的事情在网文圈时有发生。平台不作为，资本无所谓，演员不在乎，被骂得狗血淋头和赚得盆满钵满经常是一体两面的，让不少坚持原创的作者寒了心。
不过也没什么办法，法律没有完善，打官司很难赢，小作者们耗不起，若是不幸遇上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曲梦寒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一个创作者，虽演绎了角色但角色的骨骼和筋骨脉络都是作者们赋予的，她顶多只能算个润色的。
音乐也好，文字也罢，她也有非常尊敬的老师，再看看好友抓耳挠腮创作时的辛苦，曲梦寒对于践踏他人成果的行为向来嗤之以鼻。
作为演员能做的虽然不多，也没办法阻拦资本的选择，但至少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戏肯定不能接了。
她准备过几天和乔然商量一下这个事情，把本子拒了，然后话锋一转又把问题扯回了最开始的那个：【你后天要不要过来看看？等我结束后去吃个饭？】
姜星月其实是不太想去现场的，许哲能让她一天的好心情都付诸东流，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好，但想着有段时间没和曲梦寒见面了，也就答应了下来。
【行吧，但你随便吃东西没关系吗？】
【当然不行，偷偷摸摸不被发现就行】
从上周起曲梦寒已经偷偷摸摸犯下不少罪行了，悔改之意当然有，但不多，每每有了点苗头也会被欲望无情地掐断。
但这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顾今宵，饭卡要是丢了，挂失的时候名字可不写“曲梦寒”。
说来今天唱完歌出来，顾今宵就不见了人影，虽然确实耽误了些时间，但把她一个人丢下也太不厚道了，都没来得及说“晚安”呢。
明天可得好好控诉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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