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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江昭意迈步上前, 伸手抱住裴延,把脸埋在他肩上。

    裴延抬起未受伤的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动作轻柔, 安抚受了惊吓的小姑娘。

    医院长廊人来人往, 不时有人看过来, 江昭意整理好情绪,从裴延怀里离开,仰头看着他说:“兮兮在地下停车场等我们, 我们过去吧。”

    “成。”

    裴延牵上江昭意的手离开,乘坐电梯抵达负二层的地下停车场。

    “叮——”地一声,电梯门从两边打开, 江昭意和裴延并肩走出,她四下张望须臾, 在不远处看见逢兮那辆标志性的黑色商务车。

    江昭意要过去,裴延拉住她,她疑惑看过来, 裴延下颚微抬, 示意江昭意往车另一边看。

    江昭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逢兮的保姆车停在灯下, 钨丝灯泡的光很亮, 落在流畅的车身上,形成白色的小光点。

    左边停着一辆银灰色宾利, 两车之间形成一个狭窄的过道, 逢兮站在中间,脸色略沉, 美眸瞪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背对江昭意两人而站,身体被宾利车身挡去一半, 黑色西服,背影颀长,光似乎格外优待他,只是安静站在那,就令人移不开眼。

    江昭意看向裴延,语气不确定:“……陆二哥?”

    “嗯。”裴延拉着江昭意往旁挪动脚步,懒懒靠在墙上,一副疏懒之态,慢悠悠开口,“咱不忙过去,先看会好戏。”

    逢兮看着面前的陆政屿,心中腹诽她是不是犯太岁了,今天怎么什么破事儿都找上门来了。

    五分钟前,逢兮来到医院地下停车场等江昭意两人,她坐在车上,正要给江昭意发消息,忽然,车身一震,手机被惊落在地。

    逢兮捡起手机,拧眉问司机王师傅:“王叔,怎么回事?”

    王师傅降下车窗,探头向外看,一辆银灰色宾利在刚才撞了上来,他回到车里把这事告诉了逢兮。

    逢兮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让王师傅下车去和宾利车主交涉。

    王师傅从车上下来,礼貌敲响宾利车门,下一秒降下的却是后座车窗。

    王师傅扭头看去,细弱灯光照进逼仄的车厢,坐在后车座的男人一身黑色西服,长腿随意交叠,眼眸紧闭,像在小憩,但周身压迫感很强。

    “先生?”王师傅试探叫道。

    陆政屿银边眼镜下的黑眸睁开,看向王师傅,眼神很淡,但语气不容置喙:“让车主下来和我谈。”

    王师傅一怔,显然是没见过撞了别人车还这么嚣张的人,余光扫到宾利的车牌号,瞬间明了眼前气质矜贵的男人确实有嚣张的底气。

    再回到车上,王师傅把陆政屿的话原封不动告诉逢兮。

    逢兮一边在心底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边从车上下来,等来到宾利车前,看见坐在车里的陆政屿,她脸色瞬变。

    陆政屿从车上下来,擦得锃亮的皮鞋接触水泥地,发出清脆响声,他插着兜,低眸看着逢兮,语气很淡:“私了,还是走程序?”

    逢兮不想和陆政屿过多纠缠,说:“走程序。”

    “我的时间很宝贵。”陆政屿说。

    逢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我时间很宝贵,走程序太麻烦,没那闲工夫陪你。她咬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那私了,怎么样?”

    陆政屿扬眉,慢悠悠地说:“我不加陌生人,你可以和我的助理谈。”

    逢兮在心里把陆政屿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忍着满腔怒火看着陆政屿,笑得很假:“那麻烦先生您把您助理联系方式给我一个,谢谢。”

    顺便在心底补充,我谢谢你全家!

    陆政屿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又在下秒摁熄,掀眸看向逢兮,开口:“你不是有我微信吗?”

    逢兮慢了一拍,反应过来时发觉陆政屿是在逗自己玩,贝齿咬紧唇瓣,狠狠瞪着陆政屿,陆政屿轻扬眉梢,与她对视。

    两人目光在半空撞上,谁也不让谁。

    而后就有了江昭意和裴延从电梯出来,看见的两人在灯下对峙这一幕。

    四目相对须臾,逢兮先挪开眼,看向被撞得凹陷的车尾,冷静开口:“关于赔偿一事,我会让我的律师和陆先生谈。”

    说完这话,逢兮转身就走。

    陆政屿站在原地未动,镜片下的黑眸微眯,脸上神情辨不清喜怒,只淡淡看着逢兮离去背影。

    看完一场好戏的裴延懒散地伸了个腰,揉了揉江昭意脑袋,勾着唇,心情不错地开口:“戏看完了,过去吧。”

    江昭意和裴延并肩走过来,听见脚步声的陆政屿回头看过来,江昭意和他打了招呼,陆政屿颔首算作回应,目光落在裴延缠满绷带的手臂上,别有深意地说:

    “又英雄救美了?”

    闻言,江昭意看向裴延,清澈杏眼带着疑惑。

    裴延摸摸她脑袋,没回答,转而瞭起眼皮看向陆政屿,一股子火药味:“比不得陆总您,几百万的车说撞就撞。”

    陆政屿眸光一凛,冷冽看着裴延,裴延扬眉,毫不惧怕和他对视。

    眼瞧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江昭意出声打破尴尬:“裴延,我们快走吧,我有点饿了。”

    “成,听我姑娘的。”裴延把手搭在江昭意肩上,搂着她同陆政屿擦肩而过,路过时,还不忘抬手拍了拍陆政屿的肩,“二哥,追姑娘不是你这么追的。”

    陆政屿掀眸睨他,冷淡撂出一个字:“——滚!”

    江昭意惊讶眨眼,她印象里的陆政屿向来是温和知礼的公子哥,罕见他与人脸红动怒,不过转念一想,就裴延这张嘴,鬼都能被他气的跳脚。

    上车以后,江昭意和裴延并肩坐在后车座,逢兮坐在前面,她转头看过来,问两人:“送你们回酒店,还是去哪?”

    发生了这样的事,江昭意所住酒店早被网友挖了出来,现在要是回去,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

    裴延余光掠过还站在原地未走的陆政屿,掀开眼皮看着逢兮,语调懒散地答:“去西景庄园。”

    “行。”逢兮让王师傅开车送两人去西景庄园。

    西景庄园在申城徐汇区的汾阳路上,这里在民国时期是法租界,白色小洋房,法式风园林,在茫茫夜色下,周遭建筑都透露着一股子岁月的味道。

    王师傅把车停在路边,江昭意和裴延依次下车,和逢兮挥手道别,牵手离开。

    “逢老师,我们现在是回酒店吗?”王师傅转头问逢兮。

    逢兮正要回答,手机发出“叮咚——”地清脆声,她低眸看了眼,眼中情绪复杂,须臾,抬眼和王师傅说:“去拾味园。”

    王师傅应了一声好,发动引擎,黑色商务车迅速驶入拥堵不息的车流之中。

    /

    西景庄园的别墅是裴延外公留给他的,法式风的独栋小洋房,带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栽种着应季的月季,风一吹过,空气都是香甜的。

    江昭意跟在裴延身边,等他输入密码后,和他一起走进别墅。

    别墅里面装修很复古,白色水晶枝形吊灯灯火通明,墙上挂着一幅颜色鲜艳的油画,玄关一角摆放着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

    保姆周姨在半小时前接到裴延电话,就开始准备晚餐,听见开门声响,立马从厨房跑出来,脸上是激动的欣喜:“小少爷回来了,菜马上就做好了,你们先休息一会,待会就可以吃饭了。”

    裴延从玄关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放在地毯上,江昭意低头换鞋,他则笑着和周姨说话:“这么晚还麻烦您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周姨是裴延外公的家生子,算是看着裴延长大的,后来裴延外公去世,周姨也离职,但每个月都会定时抽空来西景庄园打扫卫生。

    “您说这话就见外了,不就过来做个饭的事儿,哪麻烦了?”周姨笑着说,目光跟着落在江昭意身上,笑容慈祥,“这位小姐是您的女朋友吧,长得真水灵,要是老先生知道您都有女朋友了,一定很欣慰。”

    江昭意落落大方地和周姨打招呼:“周姨好,我是江昭意。”

    “你好你好。”周姨笑容更深,看向江昭意目光也愈发慈爱,“锅里还炒着菜,你们先坐一会,我去忙了。”

    “麻烦您了。”江昭意微笑。

    周姨进了厨房,裴延拉着江昭意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江昭意放下手里的药袋,环视四周,室内整洁干净,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扫。

    江昭意转头看着裴延问:“你经常过来住吗?”

    “读书放假会过来陪外公住一段时间,”裴延答,给江昭意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道,“外公去世后,就不常过来了。”

    江昭意点点头,捧着水杯,和裴延聊天。

    很快,周姨就做好了菜,招呼两人去吃饭,江昭意要去帮周姨端菜,被她拦住:“您难得来一次,就坐着等吃饭吧。”

    江昭意无奈,只得同意。

    周姨做了很简单的四菜一汤,江昭意快速扫了一眼,基本上全是她爱吃的菜,有些惊讶看着周姨。

    “我本来打算做鱼的,但小少爷说您海鲜过敏,就没有做。”周姨解释道。

    江昭意闻言转头,惊讶看着裴延,她海鲜过敏一事,除了阿公和哥哥江霁风等亲近之人知道以外,裴延怎么会知道?

    裴延迎上江昭意疑惑眼神,淡定挑眉:“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江昭意还没来得及细想裴延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听端菜上桌的周姨问她:“江小姐今晚要留下来吗?楼上客房床单还没换,我现在上去给换掉。”

    周姨说着就要解下围裙上楼,裴延叫住她,“周姨,不用麻烦了。”

    江昭意和周姨同时看向裴延,他用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京酱肉丝,黑眸盯着她眼睛说:“她和我一起睡。”

    第四十二章

    周姨看过来的目光暧昧, 江昭意几乎要把脸埋到碗里去了。

    偏是如此,裴延还不放过一点儿捉弄她的机会,抬手拎起她衣口, 把她身子拽直, 语气像是好心提醒, 但眼神里的戏谑都要溢出来了:

    “用嘴吃饭,别用脸。”

    周姨在旁看得笑出了声,江昭意脸爆红, 她本来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这会实在是被裴延逗得炸毛了,像气不过, 桌下的腿踢了裴延一脚。

    她这点儿动作,像猫儿伸爪, 挠得裴延心尖发痒,喉结滚动,眼神暗了下来。

    周姨拎着水壶去给花圃里的月季浇水, 桌上便只剩江昭意和裴延两人, 裴延把筷子放下,手臂搭在江昭意肩上, 坐姿散漫。

    一副浪荡大少爷姿态。

    江昭意咽下嘴里的菜, 疑惑眨眼:“你干嘛?”

    裴延上身微斜,几乎是靠在了江昭意身上, 眼皮垂下, 点漆似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她。

    四目相对,江昭意眼睫飞快闪动, 手里的筷子惊得落在了桌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距离太近, 江昭意能清晰闻见裴延身上萦绕的淡淡药味,水晶吊灯的灯光照下来,气氛被烘得十分暧昧,她心不禁乱跳了起来。

    裴延这人真的有本事,不用说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溃败成军。

    江昭意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她伸手推了推裴延,奈何力量悬殊,根本推不动,语气无奈:“裴延,周姨还在外面。”

    言下之意,让他不要太过分。

    裴延扬眉,像完全没听懂江昭意话里的警告,凑得更近了些,滚烫呼吸喷洒在江昭意耳侧,酥酥麻麻的痒意,如同电流,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正当江昭意不知所措时,周姨声音就像及时雨响起:“哎哟,你说这天儿啊,是说变就变,白天还晴天呢,这会儿就刮风变天了。”

    周姨拎着水壶进来,敞亮嗓门打破这一角旖旎。

    江昭意借此机会,瞬间拉开和裴延的距离,端着碗筷起身,看着周姨说道:“我吃完了,周姨,我和您一起洗碗吧。”

    周姨应了声好,江昭意低头收起桌上碗筷,裴延懒懒地靠着椅背,散漫的眼神一直紧跟着她,令江昭意如芒在背。

    江昭意快速收拾好碗筷,像只兔子一样,逃似地跑进厨房。

    就在她进厨房那一瞬,裴延声音同夏夜晚风一起飘至耳边,很简单的一个字,但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痞:“你。”

    你干嘛?

    干你。

    听出裴延话外音的江昭意脸一点点红了起来,她低头把碗筷碟子放进水槽,拧开铜制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指尖,身上萦绕的那股子热意总算少了些。

    周姨从外面进来,看见低头洗碗的江昭意,厨房灯光很亮,小姑娘低着头,有几缕头发落下,勾住尖俏的下巴。

    皮肤白,很是漂亮。

    “江小姐,有洗碗机的。”周姨回过神来,立刻出声提醒。

    江昭意把洗了一遍的碗碟放在另一个水槽,回头看着周姨笑道:“没事儿,已经洗完了。”

    “我听江小姐的口音有点儿像杭市那边的,您是杭市人?”周姨接过碗筷消毒,和江昭意聊起天来。

    江昭意眼睫轻颤,如注水流不停冲刷指尖,凉意蔓延,她迅速回神,轻声答:“不是,我是平京人,以前在杭市生活过一段时间。”

    “哦哦哦。”周姨点头,把洗好的碗碟依次放进透明玻璃柜里。

    江昭意挤出一点洗手液,在掌腹揉弄均匀,又用清水冲刷掉,周姨忙不迭给她递了干净毛巾,江昭意笑着接过擦干了手。

    江昭意把毛巾放回原位,要从厨房离开,周姨叫住她:“江小姐,我们能聊一下吗?”

    “可以。”江昭意轻快地应,她声线本就生得清软,笑时又眼眸很亮,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周姨看她目光慈爱,问江昭意:“江小姐,和我们小少爷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高中同学。”江昭意回答。

    “那您应该也多少知道点儿有关小少爷的成长环境吧。”周姨语气里慢慢都是对裴延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心疼。

    江昭意蓦的想起青芜市那晚,她印象里那个向来满身傲骨,永远意气风发的少年,原来是从来都没有人疼爱的存在。

    此刻一回忆起来,江昭意的心像是被一根细细的麻线拉回拉扯,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开,全是对裴延的心疼。

    像裴延这样好的少年,桀骜不羁、意气风发、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对人对事永远尊重,三观正,有自己的追求,合该被无尽的爱意包围。

    可偌大裴家,几乎无人爱他。

    风从厨房狭窄的玻璃窗涌进,拉回江昭意思绪,她点头:“知道一点儿。”

    “小少爷命很苦,”周姨轻叹一口气,和江昭意聊起裴延幼时往事,“我第一次见小少爷是在他五岁那年,这个年龄的小孩,都是被家长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宝贝,满眼天真,可他不是。”

    周姨到现在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裴延的情景,五岁的小男孩,穿着打扮都很精致,但个头比同龄人矮了不少,躲在老先生身后,稚气未脱的小脸,全是对这个世界的防备与厌恶。

    “旁人眼里的小少爷是口含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公子哥,是天之骄子,可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

    周姨这话,无疑是给江昭意一击,她咬紧唇,克制住颤抖的声线,努力平静问:“为什么?”

    “江小姐您和小少爷是高中同学,那该知道他有个哥哥叫裴珩。”

    江昭意点头,她记得,那个在她记忆里永远温柔、知礼斯文的少年,也是她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周姨说:“小少爷的出生是为了裴珩少爷,话说难听点,小少爷是大小姐生下来给裴珩少爷的玩伴、是代替父母长辈照顾裴珩少爷的保姆——”

    “比起裴珩少爷在所有人热爱、期盼中降生这个世界,小少爷从出生起,就注定活在裴珩少爷的阴影下,他永远得不到家人的爱。”

    “……”

    江昭意说不出话,只觉有人扼住她的喉咙,连吞咽都很难受。

    “江小姐,我托大当一下您的长辈。”周姨看着她说,“我是看着小少爷长大的,您别看他这人吊儿郎当,啥事儿不往心上放,实际上是个心思很重,也很敏感的孩子。”

    “老先生在时,这世上还有人爱他,老先生走了,这世上唯一爱他的人都没有了。”

    “您是小少爷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带到这里的姑娘,想必他真的很喜欢您。”周姨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没被人爱过,也不懂怎么去爱人,有时候行事可能会比较偏激,我拜托您,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一定要相信他。”

    “哪怕您们没走到最后,分开时也对他稍微温柔一点儿。”

    这句话,周姨已经止不住落泪,她看着裴延长大,这个孩子吃过多少苦,多少日子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她都看得明明白白。

    裴延前半生活得太苦太累了,如今好不容易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姑娘,周姨私心希望两人能走到最后。

    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不介意他的过往,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去爱他。

    江昭意深呼吸,压下满腔酸涩,冲周姨坚定地道:“好。”

    厨房门被敲响,裴延挺拔身影出现在透亮的玻璃上,他插着兜,站在门前,黑沉眼睛盯着里面两人问:“不是,你俩洗个碗要这么长时间吗?”

    周姨背过身擦干泪,含糊应道:“马上就出来了。”

    江昭意快速整理情绪,拉开玻璃门走出去,裴延眉毛懒懒地挑起,好整以暇看着面前姑娘,笑道:“舍得出来了?”

    “和周姨多聊了一会。”江昭意想起刚才周姨说的话,此刻满满都是对裴延的心疼,自然地牵起他手,语气体贴,“你吃药了吗?”

    裴延眼锋掠过被他姑娘牵着的手,江昭意才碰过冷水,指腹凉凉的,裴延指尖触碰到,不由得蜷缩了一下。

    他轻扬眉梢,反扣住了江昭意的手。

    握得很紧。

    一刻也不想松开。

    周姨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笑得很欣慰。

    “没吃,”裴延牵着江昭意在桌前坐下,黢黑的眸看着她,眼底满是促狭,“手受伤了,等人喂。”

    霎时间,江昭意心底萦绕的悲伤完全消散,她无语睨裴延一眼,开口反驳:“你是一只手受伤了,还有一只手。”

    裴延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在江昭意面前晃了晃,语气特别有理:“这不牵着我姑娘吗?腾不出手。”

    江昭意无奈,只能给裴延倒水,从药袋里拿出药,白色圆片和彩色胶囊静静躺在江昭意瓷白掌心,她手递到裴延唇边,开口:“张嘴。”

    裴延薄唇微张,江昭意把药喂进,手要抽离,忽地掌心传来一阵濡湿的触感,舌尖舔舐,痒意难耐。

    江昭意立马收回了手,瞪一眼裴延,又看向在厨房忙碌的周姨,见她没看过来,心底松了口气,小声警告道:“你别乱来,周姨还在呢。”

    裴延未语,眼睛看着她,瞳仁在灯下很黑,中心有个小小的影子。

    是她。

    江昭意忙岔开眼,端起水杯喂到裴延嘴边,裴延喝了一口水,咽下药片,眼皮瞭起,视线勾缠着江昭意的眼,像是又把小钩子,勾得她脸颊发热。

    裴延低头,唇游离在她耳边,鼻息是湿热的滚烫,那处肌肤已经生了红,他盯着她耳垂上小巧精致的流苏耳坠,哑声开口:

    “周姨不在,可以乱来吗?”

    第四十三章

    江昭意耳朵发烫, 没回答裴延,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离开。裴延却越发得寸进尺,借着钳制住她手腕的时机, 唇贴在她耳边, 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

    江昭意眼神瞟向厨房, 周姨要出来了,她侧脸躲开裴延的吻,小声叫道:“周姨要出来了。”

    裴延这才放开了她。

    周姨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 招呼江昭意两人吃,目光落在裴延受伤的手臂上,语气心疼:“小少爷, 您手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没事儿,小伤, 您甭担心。”裴延满不在意地回。

    忽然一声“轰隆——”的雷鸣响起,江昭意抬睫看去,外面半边苍穹被一道白色的闪电照亮, 路边梧桐被凛风吹得直晃悠。

    周姨见变了天, 连忙和两人告别:“我得回去了,不然待会要下雨了。”

    “周姨, 您今晚就留下来吧。”裴延出声拦住她, 怕周姨不同意,他又加了句, “我最近会在这里住, 免不了要让您多忙一段时间。”

    周姨笑着应好,说不麻烦, 她照顾他本就是分内之事。

    三人坐在一起吃了水果聊天,周姨年龄大了, 熬不了夜,眼瞧外面雨已经开始下了,叮嘱江昭意两人早点休息,便上楼回了房。

    江昭意两人在楼下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一起回了房间。

    裴延卧室在二楼左手第二间,推门开灯,先映入视野的是摆放在落地窗前的黑色三角钢琴,落地窗延伸至天花板,四面墙壁挂着细节丰富的挂画。

    紧邻钢琴一角是一张精美的沙发,黑色的拱形丝绒窗帘从两边垂下,优雅地舒展开,长约两米的床,占去卧室一半面积。

    整体装修给人一种奢华与精致的氛围感。

    江昭意看向一旁的酒柜,里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美酒,裴延注意到她目光,往门上懒懒一靠,闲散地问:“要喝酒吗?”

    “……嗯,”江昭意犹豫着,想起那几次喝酒的后果,耳尖一热,嗫嚅着声拒绝,“你打了破伤风针,不能喝酒。”

    “那挺遗憾。”大少爷往沙发上一靠,手搭着扶手,似笑非笑看着她,“不能实践了。”

    慢一拍的江昭意:“啊?”

    裴延看着她,促狭的笑意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缓缓撂出三个字:“同人文。”

    “……”江昭意对上裴延戏谑的眼,热意从耳垂蔓延到脸颊,她忽觉嗓子有些痒,借口道,“我口渴了,下楼喝杯水。”

    然后逃似地从房间跑开。

    裴延听着门外传来的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笑意一点点从烟味蔓延到眉梢,低着眉眼,懒散地笑出了声,这姑娘,是真的不经逗。

    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裴延接通,是宋行之打来的,和他聊了有关今天发生这件事团队的处理方案,然后斟酌语气问裴延:

    “我和江老师的经纪人联系上了,你想怎么处理你们之间的事?是公开,还是冷处理?我观望了下网上舆论,建议你先冷处理,等到合宜时机再公开。

    毕竟你的粉丝里有不少未成年,说不定会给江老师带来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烦。”

    裴延凝视顺着玻璃下滑的雨珠,沉吟须臾,开口:“先不回应,等合适时机再说。”

    在没有确定江昭意真正心意那一刻,裴延不敢让两人名字联系在一起,即使他渴望她都快病态了,也不愿用舆论来把两人绑在一起。

    江昭意是自由的、独立的,旁人想到她,不该第一印象和他有关。

    /

    楼下客厅灯火通明,江昭意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拿出手机给逢兮发消息:【兮兮,你安全到酒店了吗?】

    逢兮收到江昭意消息才从拾味园出来,坐上经纪人派来接她的车,她疲惫地回了一个到了。

    送江昭意两人回西景庄园后,逢兮收到在她列表躺尸多年的陆政屿发来的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一家叫“拾味园”的餐厅坐标,第二条是:【你下部戏投资人是我。】

    跟在陆政屿身边多年,逢兮立刻就读懂这条两条消息所有含义,陆政屿是以她下部戏为要挟,要求她去这家叫“拾味园”的餐厅吃饭。

    逢兮简直想骂陆政屿不愧是商人,以利胁迫的计俩玩得是炉火纯青。

    谁叫她地位不如人,只得前去赴约。

    拾味园是一家中式私人餐厅,开在申城郊外,装修很有江南韵味,还开渠引了活水,假山屏风,池内飘荡着一只乌篷船。

    逢兮在侍者带领下上了二楼包厢,推门进去,灯火明亮,陆政屿坐在八仙桌前,西服搭在右侧椅背,只穿了件黑色真丝衬衫,领扣解开,脖颈线条修长。

    “找我什么事?”逢兮拉开椅子坐下,摘下脸上口罩,没好气看着陆政屿。

    陆政屿摘下了眼镜,一双桃花眼开成扇,禁欲的矜贵中透着一丝慵懒的痞,逢兮看得有一瞬失神,回神暗骂一句老狐狸。

    他把菜单递给逢兮:“想吃什么,自己点。”

    逢兮没接过,冷淡看着他:“没必要,说完就走。”

    陆政屿扬了下眉,直接点了菜,等菜上桌,逢兮漫不经心掠过,视线顿住,又飞快挪开了眼,陆政屿点的全是她喜欢吃的菜。

    今天闹出这么一档子事,逢兮早饿了,直接动筷开吃,也不搭理陆政屿。

    陆政屿戴上一次性手套,捻起一只白灼虾,慢条斯理剥壳,他指节修长,做这动作观赏感十足的美。

    一只虾剥完,蘸了酱汁,陆政屿把虾仁放到逢兮面前的餐碟里。

    逢兮吃菜动作一顿,长睫扇动,夹起虾仁丢到一旁,淡声说:“谢谢,我不吃虾。”

    陆政屿没说话,继续给逢兮剥虾,他一点点撕开龙虾的皮,从头到尾完整剥下,再次放进逢兮餐碟里,掀开眼看着她开口:“兮兮,你瞧,一条消息,轻轻松松就能让你前来赴约。”

    逢兮撂下筷子,横眼瞪着陆政屿。

    陆政屿解下一次性手套,用纸巾擦拭指节,语气很淡,但藏着锐利的刀子,“欺负你的那几个人,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你的新戏,我会考虑投资。但——”

    他话锋一转,眼底占有欲不减:“你知道,我从不做亏本生意。”

    逢兮忍着怒火,捡起筷子重新吃菜,含糊不清地开口:“陆先生应该知道,去年国内女艺人商业价值榜,我在前三,我的戏,您不用担心票房,也不会让您赔的老婆本也不剩。”

    “合作愉快。”陆政屿再次剥好一只虾,放在逢兮餐碟里。

    这一次,逢兮吃了。

    吃完饭,逢兮戴上口罩起身,准备离去,陆政屿开口:“刚好顺路,让我送你一程?”

    到拾味园时,逢兮就叫王师傅把车开去4S店维修,她本来是打算打车回酒店,见陆政屿提出要送她,犹豫须臾,逢兮点头同意。

    “我去趟洗手间。”

    陆政屿拿起西服搭在臂弯,单手抄兜,说:“我在门口等你。”

    逢兮点点头,转身进了洗手间,再出来,她站在洗手台前补妆,盯着镜中自己瞧,脸还是那张脸,但眼底的疲惫越来越多。

    从二楼下来,逢兮看着站在门口的陆政屿,门外是连绵的黑夜,他独自站在灯下,长身玉立,容颜俊美,像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逢兮看得走神,拉回思绪,抬脚要过去,余光瞄见一个打扮精致,长相漂亮的女生从对面楼上下来,生在看到门口站着的陆政屿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只翩跹的蝴蝶,小跑过去,欢喜喊道:

    “——二哥!”

    逢兮抱肩站在台阶上,冷眼瞧着女孩挽上陆政屿胳膊,眼眸弯弯的同他撒娇:“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申城的?为什么回国都不告诉我?”

    “昨天,”陆政屿简洁明了地回,看见同裴晚薇一起下来的男生时,问她,“你怎么在这?”

    “这么关心我?”裴晚薇笑着回,“嘻嘻——我和朋友在这里吃饭!——没想到能遇见二哥,对了,二哥明天有空吗?陪我去参加个拍卖会好不好?”

    逢兮没兴致看下去,转身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然后给经纪人打电话让她派车来接自己。

    噼里啪啦的雨点密集砸在挡风玻璃上,逢兮回过神看向窗外,大雨瓢泼,两岸霓虹夜景淹没在一片飘渺的雨雾里。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

    逢兮扫了眼,是陆政屿发来的消息:【人呢?】

    凝视屏幕须臾,逢兮干脆利落的把陆政屿拉黑,然后开了飞行模式,阖上沉重的眼皮,听着哗哗的雨声陷入梦境。

    让人送裴晚薇回学校后,陆政屿再次给逢兮发消息,消息框后跟着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他眉眼微沉,冷笑了声:“小白眼儿狼。”

    每次跟他这儿讨到好,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了。真是把他商桌上认利不认人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

    江昭意在楼下待了一会儿,关上灯,端着水杯上楼。

    房间里,裴延坐在沙发上,长腿微曲,一手支着脸,眼皮垂下,像在小憩。

    江昭意脚步不自觉放轻,怕吵醒了裴延,等她把水杯放在桌上,腰肢忽然被人从后抱住,她啊了一声,转头看去,裴延脸贴在她颈侧,嗓音带着一点儿没睡醒的倦意:“舍得上来了?”

    “我就下去倒杯水喝。”江昭意小声解释。

    裴延哼笑了声,没反驳,脸在她颈侧蹭了蹭,酥酥麻麻的痒蔓延开,江昭意有些害羞,推搡裴延:“我想去洗澡。”

    “去。”裴延松开了她。

    江昭意转身往浴室走,忽地想起自己没带换洗衣服,要折身返回去拿手机下单衣物。

    耳边响起“咔哒——”的轻响,她看过去,裴延点燃了烟,两人视线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在半空撞上,裴延看着她说:“早帮你下单了。”

    江昭意问:“你知道我的尺寸吗?”

    裴延拿下唇上的烟,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猩红在指尖明灭,他看着她笑,“你在质疑我?”

    “……”江昭意觉得他话里别有她意,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采用的是大理石墙壁,淋浴花洒和浴缸用单向玻璃隔开,头顶是琉璃的吊灯,金色铜制水龙头在亮堂光下熠熠生辉。

    热水从头顶灌下,墙壁瞬间布满透明的水雾,朦朦胧胧间,江昭意白皙皮肤在灯下一览无遗,水流顺着圆润胸脯下坠,在脚边形成水流。

    哗啦啦的水流声里,江昭意听见了开关门声,应该是裴延去拿衣服了,门后传来男人低沉嗓音:“洗好了吗?”

    江昭意关掉花洒,应道:“好了。”

    江昭意裹上干净的浴巾,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裴延修长分明的手捏着一袋衣服伸了进来,她正要接过,手腕忽地被裴延抓住。

    下一秒,浴室门被强势从外推开,她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腾空,裴延单手把她抱上了盥洗台。

    大理石台面沾满水珠,肌肤一接触就是沁心的凉,江昭意忍不住瑟缩了下身体,裴延单手扣住她的手腕,低头吻了下来。

    江昭意双腿晃荡在半空,不时擦过裴延大腿,他一边吻着她,松开她的手腕,大掌握住她乱动的腿,呼吸加重,眸色沉沉:“别乱动。”

    “……”江昭意眨了眨眼,小声道:“你的手……”

    裴延单手搂着她,托起江昭意的臀,她双腿顺势分开,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裴延又低头贴着她亲,嗓音染上浓重的欲望,变得沙哑:

    “不影响发挥。”

    “……”

    江昭意被裴延单手从浴室抱了出来,他把她放在床上,凛冽的气息覆了上来,柔软床面瞬间凹陷,她头发还湿着,水珠从额前碎发落下。

    落在两人接吻的唇齿间。

    浴巾因动作早就变得松松垮垮,凉意一点点从裸露在外的肌理蔓延,江昭意眼睫随着裴延指尖动作飞快闪动,视线被头顶的灯光晃得模糊。

    裴延曲膝跪在床尾,低头吻她唇,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坏:“单手也可以。”

    第四十四章

    江昭意膝盖抵在玻璃窗上, 视线恍惚看着外面雨势越下越大,水珠贴着玻璃滑落,落地窗上一道道醒目的水痕。

    裴延身上凛冽又霸道的气息贴了过来, 将她完全包裹在其中, 他粗粝的指腹揉弄着她的唇, 薄唇在她耳边游离,气息滚烫,似漫不经意的问:“宝贝, 还记得那篇同人文怎么写的吗?”

    江昭意思绪有一瞬迟钝,一时没回答上来。

    噼里啪啦的雨声带风撞击玻璃,庭院那棵梧桐树几乎被吹弯了腰, 花圃里开得正艳的月季被雨打湿,花瓣乱颤, 只留下花蕊在风中凌乱。

    朦胧的灯光照着,江昭意眯了眯眼,恍惚间, 想起那段令她脸红耳赤的描写:【……女孩被腾空抱起, 瘦弱的背脊抵在冰凉的落地窗上,她微扬着下巴, 脸蛋微红……】

    “……”

    裴延单手抱起她, 江昭意背抵在落地窗上,黄豆大小的雨珠砸了下来, 声音清脆, 像是砸在了她身上一样,江昭意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又一次的被他占有得彻底。

    裴延吻她的耳垂, 坏心眼的问:“像不像这样?”

    江昭意没有回答,只闭眼承受。

    窗外大雨瓢泼, 雨水一次又一次冲刷玻璃,江昭意被裴延抱在怀里顾忌他受伤的手臂,她用手指抓紧垂落的丝绒窗帘。

    “嗯…裴延……”江昭意下意识地唤出声。

    裴延揉她心口,头低下来吻她,语气像在提醒,但眼底满满都是戏谑:“昭昭,声音小点儿,周姨还在隔壁。”

    “……”江昭意抬起湿濡的长睫,瞪了他一眼。

    她眼神过于纯真,在如此旖旎情景就显得不合时宜,裴延低笑了声,堵住她的唇,所有声音都淹没在这个绵长的吻里。

    消失在今晚的瓢泼大雨中。

    外面一片飘渺的雨雾,房间的灯光暧昧又朦胧,黑色丝绒窗帘被扯的褶皱遍生,雨水再次滑落,冲刷出一双交缠不休的影子。

    江昭意再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她稍稍动了下身子,酸胀的疼痛从骨缝里冒了出来,比她上一天的私教课还要累。

    一转身,旁边的人早不知去向,但枕套上还残留裴延身上凛冽的雪松木香。

    江昭意挪动酸软的身体,躺在裴延睡过的位置,闭眼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回到床上的,只隐约记得昨晚那场雨下了停,停了又下。

    在床上躺了许久,江昭意翻找出手机,回了工作群消息,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进浴室洗漱,然后趿拉着拖鞋下楼。

    因为昨夜下雨的原因,今天天气意外的好,天空万里无云,花圃里没有盛开的月季,在雨后晴日,缓缓绽开合拢的花瓣。

    清风吹过,一片香甜的气息。

    楼下,裴延和周姨正在包饺子,他手受了伤,只能单手擀饺子皮,听见脚步声,瞭起眼皮看过来,吊儿郎当的笑:“醒了?”

    江昭意轻轻点头,和周姨打了招呼,在她身边坐下。

    周姨拿过裴延擀好的饺子皮,摊开放在掌心,用汤匙舀起一勺肉馅,一边包饺子,一边和江昭意聊天:“这饺子馅是小少爷调的,你看你喜欢吃不?不喜欢,周姨再去调馅。”

    江昭意看向桌上那盆饺子馅,一半都是素菜,和记忆里胡雅调的饺子馅一模一样,她蓦地想起在柏林时吃的饺子,味道也是一模一样。

    印象里,江昭意吃过和胡雅包的饺子味道一样的是在留学第一年,那个春节她没有回国,独自一人在偌大别墅过年。

    结束白日课程,江昭意收到来自好友Y发来的新年祝福邮件,彼此聊了一会天,她和Y提道:【突然想吃我妈妈做的饺子了。】

    Y没有立刻回复,江昭意以为是彼此时差原因,就下了线。

    晚上十点,门铃被按响,江昭意打开门,门外是同城配送工作人员,递来一份还热气腾腾的饺子,江昭意道谢接过。

    关门回到家,江昭意打开装有饺子的便当盒,里面的饺子包的奇形怪状,她用勺子舀起一个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唇齿蔓延开。

    江昭意吃着饺子给Y发邮件:【谢谢你的饺子。】

    Y回复:【甭客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江昭意微笑。

    吃着和记忆里妈妈包的饺子味道一样的饺子,江昭意觉得一个人在外过年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

    回过神来,江昭意看着擀饺子皮的裴延,男人指节修长,稀薄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来,衬得他皮肤冷白,每一个动作都像开了慢镜头,上了滤镜的电影画面。

    一大盘饺子包完,周姨要去厨房煮,江昭意就接下她包饺子的任务,她以前常帮胡雅一起包饺子,才上手有些不熟练,后面就好了。

    江昭意把包好的饺子放进碟子里,似不经意地问裴延:“你和谁学的包饺子调馅?”

    问完这话,江昭意心里其实很忐忑,Y和裴珩是一样温柔知礼的性格,裴延与他完全相反,两人唯一关联不过就是这一份和记忆里味道一样的饺子。

    裴延把擀好的饺子皮放在一边,掀开眼皮看着江昭意,挑眉笑:“你猜。”

    江昭意正要说话,周姨从厨房里探出头,叫裴延:“小少爷,饺子不够,您再端一盘进来。”

    裴延丢下擀面棒,端起江昭意包好的那盘饺子走进厨房,江昭意坐在椅子上,凝视裴延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忽然,江昭意想起她上周和Y约好今天一起吃饭,转头看向立在角落里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数字十一,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饺子皮,给Y发邮件道歉。

    【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了,今天中午可能无法和你一起吃饭,我们下次再约?】

    手机显示邮件发送成功。

    江昭意松了口气,只期盼Y不要怪她爽约。

    与此同时,裴延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江昭意抬睫看去,亮起的屏幕显示:【叮——!您有一条新邮件,请记得查收哦!】

    江昭意心跳了一下,不会这么巧吧?

    身后脚步声响起,江昭意连忙收回视线,裴延把盛有饺子的瓷碗放到她面前,江昭意道谢,低头安静的吃饺子。

    余光里,裴延拿起手机,江昭意咽下饺子,眼睛盯着裴延手机看。

    裴延察觉她视线,瞭起眼皮看过来,扬眉:“不吃饭,看我?”

    “……”江昭意心虚抿唇,解释道:“我看你一直在看手机,有些好奇,所以你在看什么?”

    裴延摁熄屏幕,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挡去江昭意好奇心,他吃了一个饺子,漫不经心地答:“没什么,老宋发的工作邮件。”

    吃完饺子,周姨把碗筷收走,放进洗碗机清洗,裴延去了外面抽烟。

    江昭意坐在椅子上继续包剩下的饺子,倏地,手机屏幕亮起,她拍了拍沾满面粉的手,拿起手机一看,是Y在五分钟前回复了她。

    Y:【没关系,我恰好要去国外出差,等有空我们再约。】

    拇指在屏幕上摩挲,江昭意抿唇,她还是怀疑裴延和Y是一个人,虽然这个想法很荒唐,但毕竟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邮件发过去,他手机就弹出新邮件通知。

    剩下的饺子包完,裴延也从外面回来了,他才抽完烟,身上沾上了一点儿冷冽的烟草味,很淡,不难闻。

    江昭意想要求证裴延和Y是不是同一个人,她把手机关机,冲裴延晃了晃黑着的屏幕,问他:“裴延,我手机没电了,要给朋友回个邮件,能用下你手机吗?”

    裴延没立刻回答,黑沉的眼眸盯着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江昭意尽可能让自己面色看起来镇定一点儿,若无其事道:“不行就算了。”

    “行,”裴延把手机递给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江昭意,语气懒洋洋的,“想查我手机就直说,又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江昭意解释:“……就发个邮件,不是要查你手机。”

    裴延哼笑了声,没有说话。

    江昭意打开裴延手机,发现要输密码,抬头看着他问:“密码多少?”

    裴延正玩着不知道从哪里照出来的六色魔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转动魔方,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下,随意答:“你生日。”

    江昭意愣了下,抬睫,怔怔地看着裴延。他手里那只六色魔方在极短时间内已经拼好,六种颜色,一色一面。

    裴延以为她没听清,把手里魔方放下,看着江昭意重复:“密码是你生日。”

    “知道了。”江昭意快速回了句。

    裴延挑眉,又开始玩魔方。

    江昭意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就感觉心脏某处分外柔软,她年少从不敢奢望的,在许多年后一天,终于得到了。

    细长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江昭意在输入框里输下0227四个数字,但弹出来的提示是:【您输入的密码有误。】

    江昭意想起昨天看的裴延直播回访,试着输入自己农历生日。

    0405四个数字依次按下,江昭意呼吸屏住,直到最后一个数字5输入,她心跳加速,愣愣看着成功解锁的手机。

    裴延手机密码,是她农历生日。

    第四十五章

    霎时间,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初夏的风带着热意一股脑涌进来,江昭意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响个没完没了。

    那些曾经的, 被她因某些不好回忆, 选择性遗忘的东西,一点点揭开朦胧面纱,然后, 毫无保留地在许多年后的今天。

    出现在了她眼前。

    高三分班以后的那个夏天,江昭意和裴延关系比以前要近了一些,彼此之间也多有来往, 也是那时,她好像告诉了裴延自己的生日。

    高三课程早在高二下学年结束, 自暑期补课开始,高三一班就已经开始学习高三下课程,每逢周六的补课多是自修为主。

    江昭意在开学第一天被班主任侯翠萍点将做了班长, 也在这一年和裴延成了短暂的前后桌。

    高三一班是平京一中理科重点班级之一, 自习课上鸦雀无声,多是笔尖摩挲过卷面的沙沙声, 偶有一两句交谈低语也是讨论学习。

    江昭意偶尔抬眸环视教室, 维持班级纪律,目光转回时, 落在身后裴延身上。

    和班上同学不同, 裴延双臂叠放在课桌上假寐,高高累叠的教材挡住他弧线流畅的脸庞, 太阳穿过透明玻璃窗照进来,少年身影被印画在白色墙壁上, 慵懒又随意。

    似察觉有人看自己,裴延喉结滚了滚,拉出一道锋利弧度,眼皮略掀,直直对上江昭意的眼:“班长?”

    无声对视几秒。

    江昭意握住签字笔的指尖紧了紧,迅速别开眼,压低声音提醒他:“裴同学,现在是自习课,不要睡觉。”

    裴延伸个懒腰,懒散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望着她,唇角向上牵起弧度,坏笑道:“可是我困,班长要不通融一下,再让我睡一会儿,嗯?”

    江昭意咬紧唇:“不……”

    “班长,通融一下嘛。”少年尾音上扬,勾得人心尖直颤。

    “……”江昭意犹豫几秒,决定装作没看见低头做卷子,可注意力怎么也没法集中,满脑子都是和他说话时的声音重复。

    倏地,面前出现一张小纸条。

    江昭意垂眸,纸条上的笔迹潇洒不羁,意外的好看:【感谢班长大恩,中午请你吃饭。】

    江昭意转头,正好对上裴延的眼,他脸枕在交叠手臂上,歪头看着她,阳光揉碎在眸底,黑色眼瞳,清澈又明亮。

    她眼睫颤了颤,挥笔在纸上写:“不用,下节课不许再睡。”

    然后把纸条推给裴延。

    裴延低头,纸条上的字迹娟秀漂亮,就像它的主人,干净漂亮。

    他把纸条夹在物理书里,目光又落在江昭意身上,她正专心做卷子,耳边碎发落下,耳垂小巧精致,带点漂亮的粉。

    裴延用手肘拍了一下江昭意的肩,她转头茫然看他,黑白分明的水眸像藏了江南的水雾,清澈明亮。

    “怎么了?”软软的声音。

    裴延挑了下眉,真他妈甜。

    江昭意眨眼:“裴同学?”

    “班长——”裴延手撑在她课桌累叠的教材上,长眸清晰落下她的倒影,“给个机会呗。”

    “什…什么机会?”江昭意握紧了笔,心跳如鼓。

    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沸腾起来,三五吆喝去洗手间的,或是手拉手去小卖部打牙祭的,数不胜数。

    裴延凑近,鼻息扑洒在她露出一截的脖颈肌肤上,江昭意藏在碎发下的耳根红了个透。她听见他拖长尾音说:“给个促进咱们感情的机会——”

    “……”

    啪嗒。

    江昭意手中笔落在地上。

    窗外的蝉鸣声,教室走廊上的打闹嬉笑声,连同风都在这一刻静止。

    江昭意深呼吸,压下心头那抹悸动,努力用平常声音说:“裴同学,别开这种玩笑。”

    因为我会胡思乱想。

    裴延眸光微闪,身体坐直,看着江昭意笑道:“江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江昭意心一紧,短暂的喜悦后,伴随而来的是无尽的失望。

    他总是轻轻松松牵动她的情绪波动,在这场无人知道的暗恋战场上,他一句话就能叫她溃败成军。

    裴延身子微仰,手臂放在脑后,语调散漫:“我是说给个增加咱们同桌感情的机会,还是说……”

    “抱歉,我先去交作业了。”江昭意打断他话起身,抱着桌上的英语卷子走出教室。

    教室里,裴延看着那抹纤瘦背影出神,无论何时,少女总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

    裴延始终记得和她初见的那天,那天春风吹起寺庙幡动,他在佛前动了春心。

    明知两人非同一世界的人,可依然无法控制对她的喜欢,深陷名为暗恋的沼泽无法自拔。

    毕竟少年人心思太单纯,总以为时间能将爱意消散,殊不知,她偶然瞥过的一眼,足以让他心动好多年。

    /

    周六下午最后一堂课铃声响起,化学老师又拖了几分钟堂才下课,早已坐不住的学生如同破笼而出的鸟儿,一个个快速收拾书包冲出教室。

    今天轮到江昭意这一列小组做值日,她负责擦拭靠近走廊的玻璃窗。

    江昭意去洗手间打了盆水回来,浸湿抹布,先将玻璃窗下方擦拭干净,仰头望着还有她半个人那么高的窗子,再次叹息自己将将一米六的身高还是太矮了。

    这扇玻璃窗下坐的人是冯蕊,身为卫生委员的她,在等同学做完值日后检查再离开。

    江昭意叫她:“冯蕊,我踩一下你桌子擦玻璃,可以吗?”

    冯蕊闻声看过来,点头:“可以。”

    “谢谢。”江昭意微笑,“用完会帮你擦拭干净。”

    江昭意把冯蕊课桌上的书小心挪开,又回到自己座位撕了一张草稿纸铺上,等做完这一切,她扶着椅背小心翼翼爬上课桌擦拭玻璃。

    江昭意举动落在冯蕊眼底,她弯了唇,出声提醒江昭意:“江昭意,你小心点,别摔下来了。”

    “好。”江昭意回头应了一声。

    江昭意白色帆布鞋小心随着动作挪动,鞋跟往后退了两步,踢倒放在桌上的水盆,白色泡沫在红木课桌上漾开,江昭意脚下一打滑,身子直接向后倒去。

    水盆落地的声音立刻引起教室内众人注意,冯蕊看着要摔倒的江昭意,吓得脸色苍白,要跑上前去接住她。

    “江昭意——!”

    江昭意以为自己会和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哪想纤腰间出现一只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下秒,她稳稳落在手臂主人的怀里。

    冯蕊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见裴延把江昭意抱在怀里后,悬在嗓子眼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拍了拍胸口,轻喘着气:“江昭意,你…吓死我了。”

    江昭意耳侧是少年胸腔强有力的心跳声,伴随稍带调侃的笑声,透着点儿漫不经心:“班长,还不起来啊?”

    她脸颊烧红,心率加速,说话声也变得磕磕绊绊:“你…你……放我下来……”

    “你慢点儿。”裴延小心翼翼把她放下,嘴上还不忘调笑江昭意,“班长,下回摔下来前,记得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江昭意还有点儿心不在焉,顺着他话问了句:“为什么?”

    裴延吊儿郎当地笑:“得让我提前准备一下。”

    “……”

    江昭意回过神,看见裴延穿着白色球衣,黑发湿漉漉贴在他硬挺眉骨,汗水成珠顺着利落下颚线往下掉,喉结弧度锋利。

    她一低头,发现桌角旁躺着一只沾了灰尘的篮球,再联想裴延汗流浃背的模样,这人应该才从球场上回来。

    裴延弯腰捡起打翻的水盆和抹布,看向江昭意:“人长得矮,就去一边站着,别做这些危险的事。”

    “……”行吧。

    江昭意默默走到一边。

    裴延个子生得很高,江昭意目测他身高大约有一米八左右,他此时接着自己刚才动作继续擦拭窗户。

    窗外夕阳照进来,落在少年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光。

    江昭意虚眯了下眸,看着站在逆光站在夕阳下的少年,他侧颜笼在光影交接处,半明半暗,她忽然心跳加速。

    /

    打扫完卫生,江昭意被班主任侯翠萍叫到办公室,是因为半个月后的市里八一建军节晚会。

    原本进入学校出席市里八一建军节表演的机会落不到已经进入高三的江昭意头上,可学校领导要求江昭意参加,也没有办法,侯翠萍在和校领导几经周旋后,决定询问江昭意意见,再决定让不让她参加这次晚会。

    侯翠萍把事情原委都给江昭意说了一遍,害怕她因面子薄不好拒绝,还和她说:“晚会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给我回复,在不耽误你学习进度的前提下,再考虑要不要参加。”

    高中两年时间,江昭意因为拉大提琴,代表学校参加大大小小的晚会表演无数次,也为一中拿回不少荣誉奖项。

    江昭意点头:“我知道了侯老师,下周一我给你回复,可以吗?”

    侯翠萍:“好。”

    高三开学的摸底考试成绩已经下来了,江昭意看了一眼亮着电脑上年级排名表。

    裴延成绩很好,年级排名第一,而她在年级前一百浮动,期末考成绩下来,意味着班级上的座位又要变化了。

    而她和裴延的前后桌生活也要就此结束了。

    隔壁班老师蒋婵娟拿着保温杯进来,路过桌前瞄了一眼排名表,啧了一声:“我说侯老师,你们班这裴延成绩挺好,但该管还是要管。”

    江昭意听得难受,在有些老师眼里,成绩好坏就是评判一个学生的标准,从来没有人看见他放浪形骸皮囊下的赤子之心。

    她手放在身侧紧握成拳,贝齿咬紧了唇,忍不住轻声反驳蒋婵娟的话:“老师,不是这样的。”

    “……”蒋婵娟话被打断,眉头拧紧了看向江昭意。少女唇红齿白,齐刘海下的乌瞳清澈明亮,乖巧到了极致,典型的好学生。

    而就是这样的好学生,却为一个坏到极致的学生反驳老师。

    蒋婵娟教书几十年还没受过这气,对江昭意说话的语气也不好,阴阳怪气的:“你怎么帮着裴延说话,别不是你俩私下有什么超过同学之外的关系?”

    江昭意贝齿咬唇,眼睛也跟着红了一圈:“我…我……”

    蒋婵娟觉得自己猜对了,更加肆无忌惮:“别真让老师说对了?江昭意,我说你这么一个好学生,怎么能和一个坏学生来往?”

    她话锋一转,对准侯翠萍:“侯老师,您该管管。裴延这人可是有早恋前科的,别叫他祸害了江昭意,这姑娘可是我们学校重点培养的好苗子,要被裴延——”

    “老师。”江昭意再次出声,背脊挺直,略红的眼直直对上蒋婵娟吃人目光,语气不卑不亢:“很抱歉打断您的话,您教书育人几十年,应该明白学习成绩好坏不能评判一个学生品格,而且裴延也没有您说得那么糟。”

    “你——”

    蒋婵娟看着眼前女生,她小脸略显苍白,声音细软,却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有理有据,让她没话反驳。

    蒋婵娟看向沉默的侯翠萍,语气不好:“侯老师,你就是这么教学生的吗?不敬师长,男女同学关系不纯,我看江昭意就是被裴延带坏了,必须让他俩分开!”

    侯翠萍带了江昭意两年,这姑娘的性格温软乖巧,平日最是懂事,顶撞师长更是从没有的事,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不过蒋婵娟这么针对裴延是因为前不久被打的那个男生是她儿子,那男生挨打原因学校一众老师都知道,裴延头上那个处分也是背了口黑锅。

    “蒋老师,您家住太平洋吗?”裴延已经换上了校服,风卷起藏青色校服一角,隐约可见线条完美的人鱼线。

    蒋婵娟脸色更不好看,吵闹着要侯翠萍给个说法:“侯老师,这就是您们班的好学生,一个个眼里还有没有老师了?还有没有校纪校规了?”

    侯翠萍语调很平静:“蒋老师,您先别生气,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最好是这样。”蒋婵娟冷哼了一声。

    侯翠萍对江昭意招了招手,又叫了裴延过来,“你们和蒋老师道个歉,她教书这么多年了,思想虽然顽固,但也是为你们好。”

    侯翠萍话看似在教育江昭意两人,实打实是在护短。

    蒋婵娟又不是傻子,气得满脸通红:“行行行——你们就等着我把这事儿告诉校长,让他来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蒋婵娟气得转身离去,裴延看着她把八厘米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挑了下眉,语气嚣张到了极致:“老师,您慢点儿走,别摔坏了您那把老骨头。”

    “裴延,你收敛点儿。”侯翠萍眼神警告。

    裴延轻扯了下唇角,没再说话,只是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江昭意,捎带了点儿促狭笑意。

    江昭意被他看得如芒在背,不好意思低头,白嫩指尖揉搓着校服衣摆。过了一会儿,她抬眸看着侯翠萍:“侯老师,不好意思,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侯翠萍对于蒋婵娟刻板的老旧教育思想很是不赞同,但学生面前,侯翠萍还是要维护蒋婵娟作为老师的尊严,先教育了江昭意和裴延一番,让两人在这次收假后交一份一千字检讨书来,看窗外天色已暗,催促两人早点回家。

    从办公室出来,江昭意有些心不在焉。

    “班长。”裴延拍了下她脑袋,动作很轻,“像你这样的好学生,没写过检讨吧。”

    江昭意摇头,她读书十几年来,没写过检讨,今天却开了个先河。

    裴延俯身看着她,双眼皮拉出一道很深的褶皱,说出口的话轻佻又撩人:“要不你亲我一下,我帮你写?”

    “……”江昭意脸颊红了起来,立刻拉开两人距离,磕磕绊绊开口,“裴…裴同学,别乱开玩笑。”

    说完这话,江昭意快速跑开。

    裴延单手插兜站在原地,走廊上人来人往,女孩背影如兔子一样飞快消失不见。

    周三的晚自习,因为没有老师来教室,玩得好的同学互换了座位。冯蕊有几道数学题不会,跑来找江昭意一起讨论。

    写完一张卷子后,江昭意想起下周是冯蕊生日,但不确定是几号,问她:“冯蕊,你生日是几号来着?”

    “七月二十七号。”

    江昭意点点头,要继续低头做卷子,忽然马尾被人从后轻轻地拽了一下,她扭头看过去,裴延撑着脸,一双漆黑的眸直勾勾看着她:

    “班长,你生日多久?”

    不知道是那天太阳太晒,还是裴延笑得太好看,江昭意脸红得异常厉害,她下意识开口,嗓音轻软:“农历四月初五。”

    /

    暑假的某一天,江昭意写完作业,打算去琴行练琴,正要收拾出门,冯蕊打来一通电话问:“江昭意,你下午忙吗?”

    “不忙。”江昭意回道。

    冯蕊在电话那边说道:“既然你不忙,那就一起出来玩。”

    “去哪玩?”

    “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打车过来,到楼下了就给我发消息。”

    冯蕊发来的地址是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会所,还特别叮嘱她:【你记得穿好看点哦,除了我们班那几个男生在,裴延他们也会来。】

    江昭意听闻裴延也在,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从上次八一晚会后,裴延带领乐队去参加比赛,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了,关系也随着换座位的原因越来越淡。

    这段时间,江昭意盼望在某天不经意抬眸,再看见那个慵懒靠墙坐着的男生。

    江昭意回了个好,放下手机开始挑衣服。

    江舒慧前不久叫助理给她送来了一堆衣服裙子,美其名曰补偿今年没来得及给江昭意过生日。

    江昭意在众多衣服里选了一条薄荷绿连衣裙,泡泡袖设计,裙摆长达膝盖下方,恰好露出一双笔直白皙的小腿,脚上是双白色帆布鞋,配上白色花边棉袜,青春又俏皮。

    江昭意本来就是鹅蛋脸,五官清丽,杏眼明亮,唇角酒窝浅浅,看起来清甜又俏丽。

    江昭意扎了个丸子头,露出饱满额头,额前碎发落下,眉眼清丽又好看。她背上白色小背包,跟管家说自己和朋友出去玩的消息,坐上车前往会所。

    车子在会所楼下停靠,江昭意正要给冯蕊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发顶被人很轻地拍了一下,男生低沉好听的声音在江昭意耳边响起:“总算来了。”

    听见这个熟悉声音,江昭意心跳漏了一拍。

    江昭意抬头,裴延单手插兜站在自己面前,他穿了件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头戴同色系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在深邃眉眼压出一道暗影。

    江昭意没想到裴延会下楼来接她,一时愣住未言。

    裴延很轻地笑了下,眼神戏谑:“就半个月没见,班长不认识我了?”

    “没…没有,”江昭意紧张地开口解释道,“我…我只是……”

    江昭意一紧张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特别是面对裴延时,她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裴延看着低头脸红的小姑娘,轻拍了下她脑袋,语气闲散:“行了,上去吧,大家等你很久了。”

    江昭意乖巧颔首,跟在裴延身后走进会所,乘坐电梯抵达包厢所在楼层。

    电梯门打开,立刻有服务员微笑迎了上来,询问他们是否有预定,裴延淡声回了个是,领着江昭意穿过铺满昂贵手工地毯的走廊,停在4201包厢门口。

    一路走来,江昭意瞥过身边行人,他们穿着不菲,谈吐有礼,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阶层,而对于身边的裴延来说,这只是他日常生活的环境。

    裴延推开金色雕花大门,门后宋行之正在唱“死了都要爱”,歌声惊天地泣鬼神,江昭意下意识捂住耳朵,抬头看向包厢。

    包厢灯光很亮,除了她认识的陆政屿几人也在,还有几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人。

    其中一个男生长相毫不逊色于裴延等人,周身气场和裴延很像,却又比裴延更离经叛道一点儿。

    江昭意跟在裴延身后走进去,看清了男生长相,利落圆寸,单眼皮,鼻梁挺拔,眉眼深邃又漆黑。

    男生正听着怀里女生和自己撒娇,眼皮懒散半垂,指尖猩红明明灭灭,笑得漫不经心,看起来并没把女生放在眼里。

    “梁听野,把你烟掐了。”裴延摘下鸭舌帽,朝梁听野砸去。

    梁听野利落接住鸭舌帽,在修长指尖转了一圈,又朝裴延丢了过来,微扬下巴问道:“你转性了?”

    “这有未成年,别带坏小朋友。”裴延接住鸭舌帽,丢在水晶茶几上,看梁听野的眼神带着警告。

    梁听野看一眼乖巧站在裴延身旁的江昭意,懒散靠着沙发靠背,指尖把玩着怀里女孩的头发,女生娇羞低下头推搡他,梁听野笑得更坏。

    下秒,梁听野眼神和裴延对上,俯身掐灭烟,看着他说:“成,给兄弟一个面子。”

    从洗手间回来的冯蕊拉着江昭意和大家介绍,她长相乖巧,声音又软,一看就是那种学习成绩好的乖乖女,瞬间赢得在场众人好感。

    江昭意在冯蕊身边坐下,冯蕊给她倒了一杯橙汁,江昭意道谢接过,双手捧着方口玻璃杯,小抿了一口,橙汁的甜意在唇齿蔓延开,让她笑得露出两个酒窝。

    裴延在和梁听野、陆政屿聊天,余光不经意一瞥,眼神落在江昭意脸上,小姑娘捧着手里橙汁,喝得正开心。

    真是越看越可爱。

    梁听野察觉裴延视线,开了一瓶酒递过去,压低声音调侃:“哟,看上了?”

    “关你屁事。”裴延斜他一眼,接过酒,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有酒渍顺着利落下颚线淌落,滴在白色T恤上。

    陆政屿拿过烟盒,抽了支烟含在嘴里,碍于女生在场,没点燃,含糊不清地接话:“你见过他和哪个姑娘走这么近吗?”

    “延哥,牛逼。”梁听野笑了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坏劲儿,似想到什么,开口:“真喜欢上了?”

    裴延靠着沙发靠背,两条长腿大喇喇敞开,坐姿散漫又随意,他握着酒瓶的手指尖轻敲瓶身,迎上梁听野目光,轻嗯了一声。

    梁听野举起酒瓶和裴延碰杯,瓶身相碰发出清脆轻响,裴延仰头喝完一瓶酒,看着梁听野说:“少来”

    冯蕊闲得无聊,拉上大家一起玩骰盅游戏。

    江昭意从未玩过,安静坐在一旁听冯蕊为她讲解游戏规则:“这游戏很简单,玩骰子,三数起喊,上不封顶,一可以代替任何数,输者罚酒,或者在真心话大冒险中,任选其一作为惩罚。”

    江昭意学习能力强,很快就上手,前两局都完美赢过对手,而第三局,她的对手是裴延。

    裴延修长指节扣住骰盅,漆黑眼睛盯着江昭意,语气闲散:“江同学,想好输了选什么惩罚了吗?”

    江昭意干净指尖紧张地揉搓在一起,小声开口:“我不一定会输。”

    “那来吧。”裴延懒散地笑了下,漫不经心摇起骰盅,骰子叮当碰撞的声响在包厢响起。

    比起裴延从始至终的游刃有余,江昭意就显得局促了些,她双手握住骰盅轻摇几下,打开骰盅,看了眼骰子点数,看着裴延说:“三个二。”

    “四个二。”裴延看一眼骰子点数,低沉嗓音开口。

    玩骰盅游戏比的就是心理素质,江昭意本来对上裴延就紧张,眼瞧男生自始至终都一副随性散漫的表情,她就更紧张了,声音也变得磕磕绊绊:“四…四个…三。”

    “五个三,”裴延端起酒瓶喝了一口,瞭起眼皮看着江昭意,笑:“要开吗?”

    江昭意深呼吸,点头:“开。”

    她先打开自己的骰盅,里面有两个三,三个一,一个二,恰好是五个三点。众人把视线投向裴延,等他开骰盅,定这一局游戏的胜负。

    裴延却没开,指节按紧骰盅,淡声开口:“我输了。”

    没给众人反应机会,裴延端起手旁酒杯,直接喝完一整杯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扔,说:“继续。”

    坐在裴延身边的梁听野看见了他的骰盅点数,是六个三点,这局游戏,输家应该是江昭意。

    酒过三巡,包厢气氛高涨,眼瞧桌上酒水已空,宋行之拨通内线叫服务员送五箱科罗娜上来,裴延忽然开口:“再送五瓶热唯怡。”

    “阿延,你要喝豆奶?”宋行之一脸惊悚。

    裴延懒得搭理他,抢过呼叫机,和服务员说了要送来的食物酒水,长腿一迈,坐到梁听野身边,和他讨论今年世界杯比赛盛况。

    很快,他们叫的酒水零食被服务员送进来,跟随服务员进来的还有江枝意,在座人都认识她,欢快地打了声招呼,挤眉弄眼地笑:“江枝意,你怎么来了?是因为某个人吗?”

    “你他妈直接说是因为裴延得了。”有人接话,调笑道。

    江枝意被众人调侃,白皙脸颊浮上红晕,语气娇羞:“你们别乱说,我只是听人说你们在这里聚会,刚好在附近,所以想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是吗?”众人拖长声调,明显不信这话。

    江枝意没再搭话,只是脸上红晕更甚,径直走到裴延面前,眼神期盼地看着他:“阿延,我能坐你身边吗?”

    众人八卦眼神落在两人身上,江昭意也跟着看过去,裴延懒散窝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瓶才开不久的科罗娜,闻言瞭起眼皮看向江枝意:“随你。”

    这一瞬间,江昭意感觉自己喉咙像被一只无形大掌扼住,她喘不过来气,而下一秒,江昭意余光瞥见裴延从位置上起身,与江枝意擦身而过,撂下一句话:“位置让给你,随便坐。”

    江枝意脸上笑意僵住,很快恢复如常,微笑谢过裴延让座,坐下后和身边女生讲话,只是目光一直紧追裴延。

    宋行之把一箱科罗娜全部打开,一一递给众人,在递给江昭意时,还不忘调笑她:“江同学,你第一次和我们出来玩,今天可要不醉不归。”

    江昭意不会喝酒,想要拒绝宋行之,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一时沉默未言。

    裴延不知道何时来到江昭意身边坐下,把宋行之放她面前的那瓶科罗娜丢开,放了一瓶热唯怡在江昭意面前,横尤文成一眼:“要喝自己喝,少来带坏小朋友。”

    “我也未成年啊。”宋行之嚷嚷。

    裴延睨他:“那你别喝。”

    宋行之举手投降,抱着自己的啤酒坐到一边找冯蕊玩。

    江昭意拿起那瓶热唯怡,咬住吸管喝了一口,轻声和裴延说:“谢…谢谢。”

    “请你喝豆奶,下楼来接你,只有一句谢谢?”裴延侧眸看着江昭意,眼底噙着戏谑的笑意。

    江昭意想了会儿,从白色小背包里掏出一颗橘子糖递给裴延:“那我请你吃糖?”

    裴延低眸,一颗橘子糖静静躺在江昭意白皙掌心,他舌尖抵住槽牙,轻笑了声:“一颗糖就把我打发了?”

    江昭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指尖微蜷,想要收回手,裴延却拿过了她手心那颗橘子糖,低头撕开包装纸,侧颜线条轮廓分明。

    裴延舌尖抵住酸甜的话梅糖,看向江昭意干净分明的杏眼,开口:“糖是利息,先欠着,下次还。”

    江昭意低头,用碎发遮住红透了耳垂,细声细气地应道:“好。”

    裴延瞥见小姑娘红透的耳尖,挑眉笑了一下,没再逗她,侧身和身边朋友讲话。

    江昭意坐在他身边,能闻见男生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以极强姿态侵占她所有感官。江昭意手捧着那瓶热唯怡,热意从指腹蔓延开,心情从阴转晴,变得晴空万里。

    裴延正和朋友聊天,手机亮了起来,他看了眼手机,丢下手里酒杯,越过众人,径直走到江枝意面前,垂眸看她:“你,跟我出来。”

    “阿延,有什么事吗?”江枝意温声问道。

    裴延没答,双手插兜转身离开包厢,背影被包厢暗光拉长,落在江昭意眸底,她垂睫,掩去眼底失落。

    众人起哄道:“江枝意,还不快点跟着出去,说不定…哟——快跟着出去啊!”

    江枝意在众人调侃声中红了脸,起身追着裴延离开包厢。

    众人纷纷猜测裴延把江枝意单独叫出去做什么,宋行之喝高了,接话道:“肯定是表白呗。”

    包厢气氛和乐融融,大家八卦声不时响起。

    有说江枝意和裴延青梅竹马,两人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说江枝意这么个大美女追了裴延这么多年,他心肠再硬,也为她化为了绕指柔。

    江昭意抬头看向虚掩的金色雕花大门,走廊白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光线很亮,江昭意视线变得模糊,只盯着一圈白色光圈发呆,直到眼睛酸涩难忍,她才收回视线。

    人这一生会出现千千万万次错觉,而最大的错觉就是,真有那么一瞬间,你喜欢的人喜欢你。

    江昭意没在会所待多久,和冯蕊告别后,就直接离开了。

    后来一段时间,学校里盛传裴延和江枝意的绯闻,江昭意全当听不见,所有注意力都在大提琴和学习上,可每到深夜,她总会想起少年那张浪荡不羁的脸。

    裴延无数次入过她的梦,但梦醒,他们依旧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

    有些记忆跌撞而来,江昭意像是陷入一个怪圈,眼前画面不停闪回,然后停在她结束一次巡演,从纽约回国的那天。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抵达平京首都国际机场,本地时间为晚上八点半,外面温度为二十七摄氏度……”

    空姐甜美声音响起,惊醒睡梦中的江昭意。

    江昭意摘下眼罩,给逢兮发了条消息:【我又梦见他了。】

    逢兮:【今年的第八十二次,这个月的第十三次。】

    逢兮:【这次又梦见你们在哪里□□?】

    江昭意回她六个点:【……】

    江昭意从机场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她张望半天,也不见一辆空的出租车驶过。

    汽车鸣笛声响起,江昭意下意识抬眸,一辆黑色轿跑停在她面前,副驾车窗降下,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朝她吹了声口哨,笑眯眯道:“小姐,这个时间段不好打车,要不我载你一程?”

    他老早就注意到这姑娘,身着白色棉裙的她,乌发白裙,身量纤细。人头攒动的机场,她四下张望时,水漾过的大眼无辜清澈,像只涉世未深的小鹿。

    很容易激起男人征服欲。

    江昭意握紧了行李箱把杆,警惕看着男人,礼貌拒绝:“谢谢,不用了。”

    “小姐——”男人不死心,要推开车门下来,“就让我送你吧。”

    江昭意眼尖瞄见旁边有人从出租车上下来,她不给男人机会,拖着行李箱箭步如飞跑过去。

    男人看见江昭意跑远背影,不忿骂了一声操,然后驱车离开。

    /

    路灯排列成两排,光线明亮如昼。

    宋行之找了个地方停好车,把行李箱递给裴延,顺口问了句:“又去纽约?”

    裴延接过行李箱动作一顿,视线停留在不远处,像被定住,怎么也移不开。

    距离隔得不远,他看见明晃晃灯光下的女人,她身量纤细,肤白如瓷。她正和司机说话,抬手把碎发勾在耳后,露出的下巴尖俏漂亮。

    宋行之见裴延半天不接行李箱,顺着他目光好奇看去,而后狠拍裴延肩膀:“你别说,那妹妹长得还挺好看。”

    裴延看见她要拉开车门上车,长腿迈开,迅速跑过去。

    此时,远处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下来一家四口,挡住了裴延去路。等人离开,映入他视野的只有川流不息的车龙。

    裴延往回走,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回去。”

    宋行之没反应过来,“你不去纽约了?”

    “……”

    坐上车,宋行之才后知后觉:“那真是你一直念叨那姑娘?不过这人都回来了,你也不用没事就飞……”

    裴延睨他一眼:“你嘴巴吐不出象牙?”

    “……”

    出租车开上江桥后,遇见堵车。略带热意的晚风吹入车厢,江昭意额前刘海被吹乱,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手机震动不停,她低眸一看,是逢兮发来的消息。

    逢兮:【作为资深情感大师的逢老师告诉你,反复梦见一个很久不见的人,说明他已经开始忘记你了。】

    江昭意没回,目光怔然看着窗外。

    自出国留学后,她就很少再回来。

    平京变化很大,记忆里的红墙矮楼早被高楼大厦替代,两岸两畔的霓虹灯更是亮如白日,和他也许久没见了。

    或许真像逢兮所言,裴延可能早把她忘了。

    出租车下了江桥,途径平京一中,前方公交车在校门对街停下,在站台候车的学生一窝蜂的往车上挤,又造成了短暂的堵车。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话和江昭意拉家常:“姑娘,我和你说,自打去年这公交车在一中校口设了站点后,每到晚自习放学,学生多得很,一辆车都拉不完。”

    江昭意笑了笑,没搭话。

    她看向对街的一中,记忆里掉漆的红色开合铁门被不锈钢拉伸折叠门替换,教学楼却还如昨日,老得掉漆的白墙,写着周总理的名言警句。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暮色四合,有一两个学生穿着老九中标志性的红黑校服跑出校门,追上已经发动引擎的公交车,远远还能听见一两声:“等等——还有人没上车。”

    等到公交车朝前方驶去,这短暂的堵车才算结束。

    出租车抵达她名下四合院时,江昭意远远就看见在巷口等她的逢兮,还没等她从车上下来,逢兮就小跑过来,趴在车窗口,甜甜的叫她:“宝贝,我可想死你了。”

    江昭意笑,“我也想你。”

    江昭意扫码付账下车,逢兮跟着接过她的行李箱,一张嘴叭叭个不停,江昭意就安静听着。

    司机师傅见状打趣:“你们朋友之间感情真好。”

    逢兮得意挑眉:“那是当然。”

    “师傅慢走,谢谢了。”

    “——”

    小巷长而安静,只能听见四合小院紧闭门后传来的说话声,逢兮一路嘴巴就没停下来,拉着江昭意问东问西。

    快到家门口时时,邻居家传来几声狗吠——“汪”,在寂静黑夜,格外引人注目。

    逢兮拽了拽她衣服:“昭昭?”

    江昭意骤然回神,对逢兮笑了下,“回去吧。”

    逢兮在一周前得知江昭意要从纽约回来,就让保洁阿姨帮江昭意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干净。

    逢兮把行李箱放在门口,给自己和江昭意倒了两杯水,递了过去:“这几天忙着拍戏,所以就没来机场接你,你可不许生我气。”

    江昭意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环顾房间,亮黑雕花木的餐桌摆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玛格丽特,明亮光线下,花瓣上的水珠微微反光。

    房间布置处处精致,洁尘不染,可见逢兮的用心。

    “不敢不敢。”江昭意笑着说,“辛苦我们兮兮了。”

    彼此聊了一会儿天,逢兮葛优瘫靠在软垫上,问江昭意:“昭昭,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纽约?”

    “不回去了。”江昭意答。

    逢兮愣了一下,“不回去?”

    江昭意:“嗯,不回去了。”

    逢兮看她一会儿,欲言又止:“你回平京是因为……”

    江昭意目光落在那束玛格丽特上,停顿几秒,又移开,半晌,逢兮听见女孩轻盈的声音响起:“我想找一个困扰了我多年的答案。”

    那找到了那个答案了吗?

    江昭意问自己。

    江昭意点开裴延手机里的邮件软件,登进去,里面是他的工作邮箱,最新已读邮件正是吃饺子前,宋行之给他发的下个月行程安排。

    “咔哒——”一声轻响,裴延手里魔方最后一面拼完,他撩起眼皮看着江昭意,问:“发完了?”

    江昭意点头,把手机还给裴延,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遗憾。

    正午太阳成片涌进客厅,光线灿烂,江昭意虚眯眼盯着裴延瞧,金光为他脸庞镀上一层薄似云雾的纱,眼睫垂下,辨不清神情。

    刚才还清晰的答案,又蒙上了一层面纱。

    看不透,抓不到。

    第四十六章

    昨日吴文石在街头持刀行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随行的总指导老师就给江昭意批了一天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一整天,江昭意就跟裴延窝在西景庄园的家庭影院里看电影, 他懒洋洋靠着沙发, 没受伤的手搂着她, 把人紧紧圈在怀里。

    偶尔,江昭意会被裴延投喂,有时是周姨切好的水果, 有时是他撕开的小零食。

    房间只有荧屏微弱亮光闪烁,很安静,除了不时响起的电影原声, 就是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一派岁月静好之态。

    安逸得江昭意都想时间一直停在此刻。

    现在放映的片子是江昭意最喜欢的《飞跃疯人院》, 她看得目不转睛,裴延捻起一颗葡萄,剥了皮, 喂到她嘴边, 她也没吃。

    裴延不满用脑袋撞了下她,动作很轻。

    江昭意转头, 茫然看着他:“怎么了?”

    屏幕的白光此刻大亮, 落在江昭意脸上,皮肤白, 杏眼清透, 她眼底透着无辜的懵懂,裴延看得眼神一沉, 喉结滚动了下。

    他把那颗葡萄放进嘴里,掐住她下巴, 唇压了下来。

    江昭意还没来得及回神,裴延撬开她唇齿,葡萄果肉滑进她唇间,甜味瞬间蔓延,她眼睫不自觉扇动,只觉耳根烫得很。

    裴延离开她的唇,幽深的黑眸盯着她,江昭意红唇微张,唇瓣鲜红,因为短暂接吻的原因,眼底蒙上一层雾色,清纯中透着妖治的艳丽。

    很撩人。

    裴延喉结滚动,指腹摩挲江昭意唇瓣,轻揉,吊儿郎当地笑:“挺甜。”

    “……”江昭意脸热得更厉害,连忙转头看向屏幕,轻嗔,“幼稚。”

    裴延懒散笑了声,搂着了她的腰,把人抱得更紧了。

    人是真的不能闲下来,只休息了一天,江昭意第二天就睡过了头,连周姨做好的早饭都来不及吃,匆忙打车去了申音。

    路上,江昭意收到周简发来的消息,周简告诉她,因为裴延手受伤的原因,《Sedution》方把拍摄时间延后,同时她的独家专访也改了时间。

    江昭意回复知道了,收起手机,车子已经已经抵达申音。

    今天上午是各个高校的钢琴组比赛,江昭意照旧去了大提琴组练习室,指导学生练习,然后就这么忙碌到了中午。

    从教室离开,江昭意收到裴延发来的消息:【后门等你,一起吃饭。】

    【好。】江昭意弯唇。

    校园里的梧桐树枝叶交错,在头顶形成密集的绿荫,正午太阳照下,光阴斑驳,一地晃动的金黄。

    江昭意走在路上,不时有路过行人朝她投来注视目光,偶尔还伴随窸窸窣窣的私语声,都是在议论前天她和裴延遇凶一事,猜测两人是什么关系。

    一路走来,江昭意听见了不少议论声,她面色不变,泰然自若的走过。

    快到申音后门时,江昭意隐约听见有人叫她,她转头看过去,一身休闲装的江昀从远处跑过来,可能是跑得太急,汗水从男生削瘦分明的下颚淌落。

    江昀在江昭意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开口:“姐…不是,江老师,您没事吧?”

    前天江昀在网上刷到江昭意遇袭视频,虽然听说她没受伤,但没见到人,江昀还是担心她,所以今天满校园找人,想确定江昭意没事。

    江昭意察觉江昀称呼变化,眼睫颤了颤,淡声:“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我……”江昀还想说什么,想起那日江昭意对自己的抵触,对姐姐千言万语的关心,也只化为一句,“您没事就好。”

    江昭意冷淡点头,提步离开。

    江昀望着江昭意远去的纤弱背影,阳光帅气的脸上布满忧愁,良久,他叹息一声,也转身离开了。

    裴延带江昭意去了一家朋友名下开的私房菜吃饭,桌上,江昭意心不在焉,一顿饭吃下来,基本上没动什么筷子。

    裴延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等送江昭意回申音,她要解开安全带下车,裴延递来一杯打包的粥,江昭意一愣,然后接过,指尖触碰到温热杯身,心中为裴延的细心感动。

    裴延总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照顾她。

    少年人不善言辞,行动却胜千言万倍。

    因为《Sedution》把拍摄和专访都延后,江昭意接下来所有重心都转移到这次高校音乐交流大会上。

    江昭意在大提琴上的造诣是行业佼佼者,她带领的学生里春笙几人颇有天赋,在这次音乐交流会上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闭幕式那天,申音校方请来的特别嘉宾是申城室内交响乐团的团长,江昭意和他曾合作过柏林森林音乐节,这次见面,对方提出再一次合作。

    江昭意同周简商量好,确定了双方合作演奏会时间在五月底,并在网上同时公布了这个消息。

    期间,江昭意陪同裴延一起去医院换药,也从酒店搬到西景庄园住,很快时间来到四月底,裴延手臂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两人便一起回了平京。

    到家当天,江昭意去琴房练琴,看见完整无缺立在墙角的斯特拉迪瓦里大提琴,微微一愣。

    拎行李箱进门的权叔替她借以:“您去申城这段时间,董事长除了处理集团重要事宜,就是私下找朋友询问业界知名大提琴制作老师,好帮您修琴。”

    “后面联系到了那位老师,但对方脾气古怪,董事长废了一套收藏的明代茶具,那位老师才同意帮您修补大提琴。”

    江昭意内心暖流淌过,她弯眸看向权叔:“权爷爷,帮我准备一下食材,我晚上想下厨做饭。”

    “好。”权叔点头。

    晚上,江昭意下厨做了简单的家常菜,都是按照江学名和江霁风喜好做的,江学名从公司回来看见一桌子菜,有些意外:“阿昭,你下厨了?”

    “嗯。”江昭意盛了一碗当归枸杞鸡汤放在江学名面前,看着他笑道,“谢谢阿公帮我修琴。”

    江学名向来在小辈面前严肃冷脸惯了,家里几个孙子孙女没谁不怕他,和江昭意关系也是最近才好转,面对外孙女的亲近,一时有些不习惯。

    江学名端起鸡汤喝了一口,点评:“味道不错,下次努力。”

    江昭意轻笑说好。

    一顿晚饭便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过去了。

    吃完饭,江昭意被江学名叫去书房下棋,一侧香炉点上了幽香四溢的檀香,房间灯光昏黄静谧,香烟漂浮,被风一吹就散。

    江学名落下一子黑棋,抬目看着江昭意:“受伤没?”

    江昭意摇头:“没有。”

    “我看了网上的视频,裴延那小子有点用,还知道护着你。”江学名轻哼一声,语气辨不清喜怒,“七月底是你阿婆祭日,把那小子也一起叫上。”

    江昭意正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下,闻言抬睫,江学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对上她惊讶的眼,横目故作沉脸:“怎么,听不懂啊?”

    “听懂了。”江昭意浅笑,一子棋落在棋盘上,眼眸狡黠弯起,“阿公,你又输了。”

    江学名气得摔茶盏,“不作数,重来,重来。”

    江昭意无奈,只能陪他又下了好几局棋,这一次,她把握好分寸,在看似快要赢了阿公时,以一子或半子输了棋局,总算是把老人给哄开心了。

    忙碌完学校的课程,时间辗转来到周末。

    周六,江昭意照例要去工作室,她早早起床洗漱,和阿公一家三口吃了早餐,回到北院化妆换衣服,准备驱车出门。

    江昭意把挎包放在副驾驶,正要发动引擎,手机铃声响起,是裴延打来的电话,她戴上耳机,点了接听,裴延低沉散漫的嗓音在听筒里响起:“江老师,今天有什么安排?”

    回平京后,裴延的行程也忙碌起来,除了日常跑通告,裴延工作室又签了几个艺人,作为老板,免不了要和宋行之商讨这几个艺人的星途规划。

    距离上次两人见面,也过去好几天了。

    江昭意打着方向盘出了西溪花间,看着主干道上拥堵不息的车流,清了清嗓开口:“上周闭幕式,和申城交响团定了下月末的合作演出,今天要去工作室交涉一下演奏会流程。”

    “江老板挺忙啊。”裴延笑,打趣她。

    恰好遇到红灯,江昭意踩下刹车,回道:“没有我们裴大明星忙。”

    电话里响起打火机机匣开合的清脆声,裴延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开口,嗓音沉哑:“那今中午有时间,赏脸吃个饭吗?”

    车流还是动起来,江昭意细痩胳膊搭在方向盘上,笑盈盈的:“你打算约我吗?”

    这话挺熟悉,是上次江昭意想约他一起吃饭时他说的话。裴延掸了掸烟灰,低眉轻笑:“嗯,想约你,所以我们江大提琴家,愿意赏脸和裴某吃个饭吗?”

    男人声音被电流处理过后,低沉带磁,落在江昭意耳里,像有一片小羽毛在挠,很痒,她耳垂都忍不住变得烫了。

    见江昭意没说话,裴延抬手取下烟夹住,指尖猩红摇曳,沉着嗓叫她:“昭昭。”

    “嗯。”江昭意轻嗯一声。

    裴延静静听着电话另一端江昭意的呼吸声,喉结微滚,说话声音比平日放轻了不少,语气分外缱绻,缠绵的勾人:“好久没见了,我很想你。”

    第四十七章

    这段感情里, 江昭意一直处于被动的那一方,从最初,她就告诫自己要保持理智, 可随着和裴延日渐相处, 她愈发沉溺其中。

    每到深夜, 江昭意也会胡思乱想,如果哪天她和裴延彻底断了怎么办?

    毕竟像裴延这样的人,桀骜恣意、随性潇洒, 他就是她少女时期不敢拥抱的那场清风,长大以后意外和风撞个满怀,又怕是梦, 迟早会醒。

    当此刻裴延向她袒露出炽热的爱意,江昭意第一反应是愣住, 甚至连车速减缓也不知道,直到身后传来拉长的鸣笛声,她才回了神。

    江昭意把车停在路边, 降下车窗, 平京的夏风总带有一丝干燥的热意,她回了神, 小声开口:“嗯, 我也想你了。”

    裴延在电话那边轻笑了声,抽完最后一口烟, 掐灭烟蒂, 诱哄似的语气:“那说定了,中午来你工作室接你, 一起去吃饭。”

    “好。”江昭意轻声应,挂断电话。

    江昭意到工作室时, 周简已经跟申城交响乐团负责此次合奏的编导老师聊上了,双方彼此打过招呼后,深入商讨了演奏会细节和流程。

    演奏会时间确定在五月最后一周的周六,地点是申城大剧院,暂定表演曲目有格林卡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柴可夫斯基的《洛可可主题变奏曲》、《第五交响曲》等。

    江昭意作为演奏人员之一,要在演奏会前两周去申城与乐团一起练习曲目,并到演出地点进行表演前的实地彩排。

    聊完一系列流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江昭意礼貌性邀请编导老师一起吃饭,对方笑着拒绝,表示要赶飞机时间来不及。

    周简送编导老师下楼,江昭意给自己煮了一壶咖啡,用圆口瓷杯盛上,一手捧着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一手拿着水壶给窗边种的绿植浇水。

    杯中咖啡喝了一半,周简折身返回,和江昭意聊起接下来工作安排:“《Sedution》的专访和拍摄定在了下周二,除此以外,先前和你说的慈善活动暂定时间是下下周周一。”

    江昭意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简的儿子还是离不开母亲的稚龄,与江昭意彻底确定好接下来工作安排后,就匆忙拎上包,离开工作室回家了。

    江昭意在办公室又处理一些琐碎工作,到了中午十一点一刻,裴延发来消息问她忙完了吗,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爽约的原因,她一时起兴回复他还在开会。

    消息发送过去不过半分钟,她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办公室是用玻璃依次隔开,独立成房,内置抽绳百叶窗增加私密性,江昭意现在在办公室,百叶窗就是打开的。

    她抬睫看过去,裴延就站在过道上,中午太阳从落地窗照到过道上,他的身影颀长挺拔,鸦青色的长发也被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还在开会?”裴延挑眉,语气是戏谑的散漫。

    江昭意脸热,一时有些心虚,不敢看裴延的眼睛。

    中午下班时间,工作室里的老师三两成群结伴去吃午饭,经过江昭意办公室,看见站在门外的裴延,眼中流露惊艳。

    裴延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无袖T恤,浅黑色的休闲风运动裤,戴着口罩,遮住凌厉的下颌,但露出来的眉眼漆黑优越。

    女老师看得脸红,拉了拉身边同事的手,语气激动:“看起来好帅。”

    “你就甭想了,”同事打击她,“你看他出现在江老师办公室前,肯定就是来找江老师的。”

    “干嘛嘛。”女老师撇嘴,又多看一眼裴延,发现无论她们怎么议论,从始至终,男人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办公室里的江昭意。

    江昭意不想被大家议论,起身把裴延拉进办公室,放下百叶窗,挡住路过同事看过来的目光。

    裴延就安静插兜站在原地看着她动作,等江昭意转身回来,他扬了下眉,开口说道:“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啊?”江昭意先一愣,旋即觉得裴延误会了,朝他解释,“不是,我主要怕被人看见,引起没必要的麻烦,会给你工作造成影响。”

    “还挺会为我着想。”裴延抬手在江昭意眉间轻点了一下,又正色叫她,“昭昭。”

    江昭意轻嗯一声,抬睫,清澈杏眼看着他。

    裴延牵过她的手,温热的大掌贴着她掌心,指节交缠,握得很紧,江昭意心尖颤了颤,安静等着裴延开口:“你想什么时候公开,我们就什么时候公开。”

    “跟我谈恋爱,委屈我没关系,但不能委屈了你。”

    江昭意静静凝视裴延,男人一双眼眸漆黑,瞳孔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这一刻,她心跳如雷,倏尔,轻轻点头:“好。”

    从工作室到停车场,江昭意都被裴延牵着,哪怕上了车,他又一次贴了过来,牢牢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片刻。

    去餐厅的路上,江昭意和裴延聊天,大多数时间都是江昭意在说话,裴延单手握着方向盘,专注开车,偶尔附和两句。

    江昭意和裴延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从和申城交响乐团合奏到下周二要去《Sedution》做一个独家专访。

    裴延忽地出声:“Sedution的专访?”

    江昭意轻轻点头。

    “还有其他工作吗?”裴延问。

    江昭意不知道《Sedution》方有没有告诉和他拍摄封面的搭档是她,下意识地答:“没有了。”

    裴延侧眸看她一眼,眼中情绪晦暗不明,江昭意被看得心虚,转头瞥向窗外,裴延无声勾唇,捏了捏她的指尖,没有拆穿江昭意的小姑娘把戏。

    午饭是在一家裴延圈内朋友名下的私房菜解决的,吃完饭以后,裴延开车送江昭意回工作室。

    抵达停车场,江昭意解开安全带下车,转头见裴延也从车上下来了,她眨了眨眼说:“你最近也挺忙的,不用送我上去了。”

    “谁说我要送你上去?”裴延插着兜,眉眼疏懒。

    江昭意疑惑:“?”

    裴延牵起她的手往电梯走,进了电梯,江昭意看着他按亮八层楼的数字键,还没反应过来:“我工作室在七楼。”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封闭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江昭意闻到裴延身上凛冽的雪松木气息,一时有些紧张,长睫飞快扇动。

    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只要和他同处一片空间,她仍会像高中时期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忍不住心跳加速。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点增加,裴延牵着她,到第七层时,他才缓缓开口:“我工作室就在你楼上。”

    江昭意有些惊讶,忽地想起上个月,她去赴裴牧迎之约,在等电梯时看见搬乐器上楼的工人,此刻回忆起来才明白是裴延早把工作室搬到了她楼上。

    “叮咚——”地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从两边打开。

    裴延牵着江昭意走出电梯,现在是午休时间,工作室里的人要嘛在吃饭,要嘛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补觉,有人一抬头看见裴延和江昭意进来,先是瞪大了双眼,然后一句:

    “卧槽——?!”

    这一声分贝有点高,连埋头补觉的同事都看了过来,一个个脸上表情出奇一致,都是惊讶,还有一点莫名磕到了的兴奋。

    半月前裴延三人遇袭,视频流传上网,微博除了一连串热搜外,伴随而来是有关两人铺天盖地的绯闻。

    工作室团队在宋行之带领下开了好几场会议,提出不同公关方案,最后在得到裴延首肯后,与江昭意团队达成一致,双方选择冷处理——不澄清、不回应。

    团队有不少工作人员工作的同时,也在猜测江昭意和裴延到底什么关系。

    毕竟工作室不少老人都是从裴延出道起就跟他的,这么多年,谁也没见过裴大少爷对圈内女星或豪门名媛另眼相待。

    并且这些年来,只要有关裴延和女星的桃色绯闻都是及时回应,有小明星凑上来捆绑炒CP蹭热度,通稿还没发出,就被宋行之雷厉风行掐死在了摇篮里。

    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裴延带女生来工作室。

    面对众人打量,饶是有着多年演出经验的江昭意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她低头,散落在肩的长发落下,遮住姣好侧颜。

    有工作人员先和裴延打了招呼,裴延浅笑回应,江昭意在旁看着,他和团队成员关系似乎很好,彼此之间没一点儿上下级相处的拘谨。

    “延哥,这位大美女是?”有大胆的人已经问出口了。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江昭意,令她如芒在背,但面上依旧镇定,安静站在裴延身侧,微笑开口和众人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江昭意。”

    “认识——!”众人异口同声说,“业内出了名的大提琴独奏家江老师嘛,还是我们的国民初恋。”

    离江昭意近的是一个女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扎着马尾,看起来青春活泼,是裴延工作室的实习生,她笑着问:“江老师,我们好奇的是您和老板是什么关系。”

    裴延手臂搭在江昭意肩上,虚搂着她,姿态很是亲昵,他瞭起眼皮,环视一圈一脸八卦的众人,开口说:“介绍一下,我女朋友,你们老板娘。”

    “哎哟——!”

    “老板娘好!欢迎老板娘视察工作!”

    “……”

    众人起哄声不断,江昭意脸颊温度升起,有些不自然别过脸。

    裴延看着脸红的姑娘,小拇指轻轻挠了挠她掌心,顿时间,江昭意掌腹一片痒意,裴延低头,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说话:“要视察工作吗,老板娘?”

    “……”江昭意横他一眼,拽了拽裴延手指,小声问他,“你办公室在哪?”

    裴延知道这姑娘脸皮薄,也不再逗她,和几个同事笑着谈笑两声,带着江昭意去了自己办公室。

    门从身后关上,江昭意仔细打量裴延工作室,冷淡风装修,他的录音室是独立一间,里面摆满了乐器,灯光很暗,用玻璃和办公区隔开。

    黑色实木写字桌占去办公区一半面积,上面摆放着电脑和堆积的文件夹,正对的墙角是一面转角酒柜,透明玻璃,里面放着各种品牌的酒。

    裴延手搭在她肩上,粗粝指腹摩挲,那处肌肤生了热意,江昭意想侧身躲开,被裴延顺势转身面向自己,给抱在了怀里。

    男人低下脖颈,与她鼻额相抵,低眸直勾勾盯着她的眼:“我手伤好了,上次没喝的酒,这一次要喝吗?”

    第四十八章

    江昭意转开脑袋, 耳尖红的发烫,轻声拒绝裴延:“不喝。”

    办公室隔音很好,几乎听不见外面工作室同事的谈话声, 而江昭意这句话在裴延耳中就显得格外清晰。

    江昭意意图从裴延怀里离开, 手腕却被他紧紧攥住, 裴延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滚着,看得江昭意心尖不受控制地一颤, 想要别开脸。

    “躲什么。”

    裴延轻哂了声,粗粝的虎口掐住她下巴,低头就要吻下来。

    也是此时,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江昭意慌忙抬睫看去, 裴晚薇从门后冒了个脑袋进来,大眼睛弯弯的,冲两人笑道:

    “Surprise——!”

    “……”

    “……”

    裴晚薇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先是挠挠头, 然后后知后觉觉得自己闯进来有点突兀了,略显局促地看着裴延问:“三…三哥,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裴延没搭腔, 只似笑非笑瞅了眼裴晚薇。

    大小姐深觉他眼中杀气明显,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江昭意身后, 从她肩后探出脑袋, 委委屈屈地说:“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在办公室乱来嘛。”

    江昭意发烫的耳根更红了, 她用余光瞪一眼始作俑者。

    裴延朝她挑了挑眉毛,长腿迈开, 伸手把裴晚薇从江昭意身后拎了出来,本就底气不足的大小姐,此刻脑袋垂下,像只等待大人训话的小鹌鹑。

    “说吧,来这儿做什么?”裴延看着裴晚薇问道。

    裴晚薇抠了抠自己才做的美甲,小声说:“我不久前在申城遇见了陆二哥,最近联系他,他都不搭理我,西野哥给我支招,让我找你帮忙约二哥吃饭,他肯定会出来,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嘛。”

    又在心里补充,谁知道你跟这儿白日宣.淫啊。

    “裴晚薇,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该在教室上课吧,嗯?”裴延勾着唇角,笑意不善。

    “……”大小姐底气不足,但又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反驳:“逃一节课怎么了!不逃课的大学生,还是大学生吗?!”

    “说得挺对,”裴延笑,摸出手机,要给裴老爷子打电话,“不过你这话别跟我说,和爷爷说去。”

    “三哥——!三哥!”先前还理直气壮的大小姐立马怂了,双手合十,跟裴延撒娇求饶,“三哥,好三哥,我错了嘛,求你,千万别跟爷爷告状,不然我肯定又要被停卡。”

    裴延已经点出了老爷子的号码,扬眉,“求我没用,求你三嫂。”

    裴晚薇转头看向江昭意,水汪汪的大眼睛使劲地眨:“三嫂,好三嫂,求求你了,帮我说说好话吧。”

    说罢,还跑上前,轻轻晃了晃江昭意衣角,眼神像只求抚摸的猫咪:“三嫂——!求求你了——!”

    江昭意无奈,抬睫看向裴延,打商量的语气:“裴延,要不算了吧?你也不是没逃过课。”

    “看你三嫂面儿上,这次算了。”裴延收回手机,大小姐松了口气,又听她三哥说,“下次再不敲门就进来,我就一起告诉老爷子。”

    裴晚薇: “……”

    他!分明!就是针对她!

    因为裴晚薇到来,刚才暧昧气氛荡然无存,大小姐那张嘴就没闲下来过,从当季高珠高定说到申大食堂哪个窗口打菜最好吃,江昭意都安静听着。

    宋行之敲响裴延办公室门,说要和他聊聊新专发布后的宣传事宜,大小姐见状,直接把江昭意拐走,美其名曰帮哥哥照顾嫂子。

    江昭意被裴晚薇从裴延工作室带走后,大小姐挽着她胳膊,转了一圈商场,从来时的两手空空,到后面填了她公寓地址,让SA把今日扫街的战利品直接送过去。

    再从商场出来,裴晚薇和江昭意进了一家咖啡店,两人随意点了咖啡和茶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时近傍晚,金乌西斜,橘色晚霞几乎铺满整个天际,街边霓虹灯也亮了起来,朦胧昏黄的光,和车尾大灯白光相映成辉。

    裴晚薇推过来一个包装精致的方盒,拿起手旁的咖啡抿了一口,说:“喏,送你的,不用跟我客气。”

    江昭意打开看了眼,白色丝绒小盒里是一条设计精致的手链,合上方盒,她把袋子推了回去,温声拒绝:“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大小姐放下杯子,脸颊气鼓鼓的,像只河豚,“你帮了我,我送你一份礼物算作报答,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不想和我做朋友!”

    拗不过要炸毛的大小姐,江昭意只好收下了这份昂贵礼物。

    在咖啡厅坐了快半小时,裴延电话打来,江昭意按下接听键,语气温柔:“你开完会了?”

    裴延轻嗯一声,按了按有些疲惫的眉心,问江昭意:“和薇薇去哪玩了?”

    江昭意把今下午和裴晚薇逛街的事迹大差不差的告诉裴延,一抬眼看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裴晚薇,她捂住听筒,轻声问:“怎么了?”

    大小姐把自己最喜欢吃的芒果千层推到江昭意面前,双手合十,语气祈求:“三嫂,我心慈貌美,此间省略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个形容词都不能用来称赞您的的仙女三嫂,帮帮忙,让三哥帮我约陆二哥一起出来吃饭吧,求求你了。”

    既是拿人手短,又是吃人嘴软的江昭意只能帮大小姐问裴延:“那个……裴延……我……”

    当着男朋友面,让他帮忙约另一个男人,江昭意底气还是有些不足:“你能不能?”

    裴延挑眉:“能什么?”

    “……”江昭意忽然不敢说下去了,但看眼满眼希冀望着她的裴晚薇,还是说出这句话,“今晚约陆二哥一起吃个晚饭?”

    听筒里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在只能听见裴延的呼吸声响起时,江昭意心跳加速,正要说话,裴延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似是很愉悦的模样。

    “你不生气?”江昭意不确定地问。

    “生什么气?”裴延说,语气严肃了点儿,“恋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我都不能给予你,那谈什么以后,傻姑娘。”

    江昭意心跳了下,不好意思地抿唇,补充解释,“是晚薇让我帮忙问的。”

    “知道,”裴延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说,“把电话给她,我和她说两句。”

    江昭意把手机给了裴晚薇,起身去了洗手间补妆。

    裴晚薇接通电话,不情不愿叫了声三哥,又问:“你帮我约二哥了吗?”

    “他不在国内,”裴延从办公桌上摸过打火机,点了根烟,语重心长地和裴晚薇说,“薇薇,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大小姐有颗七窍玲珑心,哪里听不懂裴延话里意思,可是她从小到大,唯独喜欢陆政屿,也是他让她明白,什么叫少女情怀误终身。

    “三哥,我知道。”裴晚薇闷闷地应,“可是,你也不是等了三嫂那么多年吗?我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

    说不定他就被我打动了。

    但裴延一句话把她心底最后一点儿希望给掐灭:“你想走你爸妈的老路吗?”

    裴晚薇亮晶晶的眼变得黯淡,她父母就是商业联姻,毫无感情基础,彼此都有心上人,迫不得已生下她维持两姓婚约的表面和谐。

    沉默须臾,大小姐哑着嗓子开口:“最后一次,三哥,我再试试,如果…我说如果……他要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我就主动解除婚约。”

    裴延深知裴晚薇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驴脾气,不再劝她,只在电话那边叮嘱她待会要做的事。

    大小姐听完,瞪大了自个眼珠子,拍裴延马屁:“三哥,我发现你除了做三本领强以外,还好会哄女孩子开心啊。”

    “……”裴延懒得搭理她,撂话,“别露馅儿。”

    大小姐信誓旦旦的打包票:“你放心!绝对不会让组织上失望!”

    江昭意从洗手间回来,看见像只霜打的茄子趴在桌上的裴晚薇,戳了戳她脸,问:“你怎么了?”

    “我在思考一桩人生大事。”大小姐煞有其事地说。

    江昭意:“?”

    裴晚薇直起身,用手机屏幕照镜子,抚脸感叹:“我长得漂亮又有钱,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我呢?”

    “……”江昭意不知道怎么安慰大小姐,只摸了摸她脑袋,语气温柔,“其实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你喜欢的,喜欢你的,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裴晚薇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江昭意问:“那你和我三哥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他吗?”

    江昭意轻轻点头,坦荡承认:“当然。”

    “你这话要是让我三哥知道,你信不信,他能抱起你当街跑三圈。”裴晚薇说得夸张。

    江昭意拿起挎包背上,接话笑问:“为什么?”

    大小姐挽上江昭意胳膊,跟着她一起往店外走,一张嘴喋喋不休:“我三哥没跟你说过吗?”

    “说什么?”江昭意一头雾水。

    裴晚薇眨了眨眼,以为江昭意是在逗自己,但看她表情确实是不知道,便开口说:“大哥去世后,裴、江两家的联姻本该落在我和江大哥身上,但是离家许久的三哥,第一次跪求爷爷,告诉爷爷——”

    “他不要裴家,只要你。”

    第四十九章

    江昭意脚步停顿, 身形几乎是僵在原地,过了须臾,她机械扭头看着裴晚薇, 声线隐约带着一点儿颤抖, 问:“你…说什么?”

    裴晚薇没想到江昭意的反应会这么大, 仔细打量她,江昭意唇瓣颤抖着,眼底情绪翻涌, 惊喜、茫然…万千情绪交织。

    她又重复了一遍:“大哥去世后,三哥难得求爷爷,让他做你的联姻对象, 他表明,他只要你, 不要裴家。”

    江昭意垂睫站在原地,久久未语。

    心底各种情绪翻涌,惊喜、 遗憾…令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其实换成谁, 遇见这种情况都会愣在原地, 不知所措。

    偷偷喜欢了、藏在心底多年的少年,本以为最好的结果是年少绮梦城镇, 如今却有人告诉你, 在你喜欢那个少年的酸涩岁月里,他同样也对你念念难忘。

    “三哥和家里长辈关系并不好, 因为大哥体弱原因, 他一直是被忽视的那个。”裴晚薇说,“自我有记忆来, 三哥一直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去求爷爷是他第一次低头。”

    江昭意闭眼, 只觉鼻尖酸涩。

    那个一身骄傲的少年,为了能拥有站到心爱姑娘身边的资格,第一次低下头,祈求爷爷,能让他顶替哥哥,成为她的联姻人选。

    情绪缓过来,江昭意迫切地想见裴延,想抱一抱他,亲一亲他,问一问他,那些看不见尽头的岁月,他是否和她一样期待着重逢。

    同一时间,江昭意手机响起新消息提醒,她压住翻腾的情绪,打开手机,是裴延发来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距离商场不远的一家日料店坐标分享,一条是文字,语气懒洋洋的:【带小妹过来,我们一起吃晚饭。】

    江昭意快速回了个好,一抬头发现裴晚薇在看自己,收起手机,疑惑眨眼:“怎么了?”

    裴晚薇想和江昭意说裴珩也喜欢过她,最后还是忍住了,摇了摇头,说:“我三哥发的消息吗?”

    江昭意点头,和裴晚薇说了一起去吃日料,大小姐听见有好吃的,先前郁闷情绪一扫而空,挽着江昭意胳膊兴致勃勃讨论晚上要吃什么。

    去饭店的路上,江昭意把车开得很快,好在和平京晚高峰错开了时间,一路又没遇见红灯,很快就到了和裴延约好的日料店。

    把车停好,江昭意和裴晚薇并肩进了日料店,店里服务员带着礼貌微笑迎上来,江昭意报了裴延说的包厢,在服务员带领下往包厢走去。

    服务员把包厢门推开,包房里除了裴延,还有工作室其他的同事在,江昭意和他们打了招呼后,放下挎包,坐到裴延身边。

    裴延把菜单递给江昭意:“瞧瞧,你想吃什么?”

    江昭意接过菜单,心不在焉地浏览了一遍,随意点了两道自己喜欢吃的菜,把菜单递给了其他人。

    “裴延。”江昭意伸手拽了拽裴延衣角,轻声叫他。

    裴延转头,狭长黑眸看着她,扬眉:“嗯?”

    包厢里其他人都在讨论要吃什么菜,气氛很是愉快,江昭意强压下躁动的情绪,小声开口:“你能和我出来一下吗?”

    “成。”裴延牵着她手起身。

    原本在点菜的裴晚薇见江昭意两人起身,好奇眨眼,追问道:“三哥,你们要去哪?”

    一时间,包房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十几双眼睛全是八卦的笑意。

    江昭意被众人看得耳热,催促裴延快点出去,裴延牵着她手,冲众人晃了晃,吊儿郎当的笑:“吃饭前,先去过个二人世界。”

    “哟哟哟。”众人起哄声响起。

    江昭意被大家看得如芒在背,拉着裴延的手,飞快地从包厢里跑出来。

    有服务员带着客人往这边来,对方不时看过来,江昭意就拉着裴延进了隔壁的空包厢,把门顺便给关上了。

    长廊灯光明亮,虚弱的光穿进门缝,拉长两人影子交织,拓印在地面。

    裴延单手抄兜,低眸看着面前的姑娘,轻抬眉梢,饶有兴致地问她:“单独叫我出来,是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的那霎,江昭意忽然松开他的手,扑进裴延怀里,细痩胳膊紧紧圈住他的腰,脑袋贴在他心脏那儿,不说话,只安静地抱着他。

    裴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抱住江昭意,低下脖颈,下巴抵在她发顶,嗓音含笑:“就一下午没见,怎么变得这么黏人?”

    江昭意抬头看他,白皙灯光下,一双清透杏眼眼尾泛红,眼底似盈着水雾,低低唤道:“裴延。”

    “嗯,我在。”裴延沉声应道。

    江昭意看着他,用目光去描绘裴延轮廓,从眉到眼,直到眼瞳盛满眼前人倒影,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藏着浓浓的情意: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江昭意向来是个清冷内敛的性格,无论是重逢还是记忆里的高中时代,裴延鲜少见到她情绪外泄的一面,他也从未想过,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在未来的某一天,他悄悄放在心底许久的姑娘,通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语气缱绻又温柔的告诉他——裴延,我喜欢你。

    裴延一怔,许久,他才找回自己声音,沉哑着嗓子问江昭意:“今天发生了什么?”

    江昭意把裴晚薇告诉她的事全都跟裴延说了,裴延听后,静默良久,黑眸看着她,眼中情绪是江昭意看不懂的深沉。

    他问她:“江昭,你分辨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动吗?”

    不怪裴延如此问,纵然天之骄子如他,也不敢确定江昭意是否是真的喜欢他,毕竟在爱情里,谁都是胆小鬼,而且他从未奢望被人爱。

    也不敢确定,觊觎许久的月亮真的向他奔来了。

    江昭意双手托起裴延的脸,仰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嗓音温软又缱绻:“裴延,我喜欢你,或者换种方式说——”

    “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都只有你。”

    话音落下那一秒,四周都变得安静起来,江昭意能清楚听见,裴延的心跳、她的心跳,在这一刻一起、默契地疯狂加速。

    裴延就这么安静看着她,忽地,他虎口用力掐住她下巴,指腹揉弄着她的唇瓣,眼底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秒全部决堤。

    汹涌、侵略、深情。

    毫无遮掩地看着她。

    “再说一次,”裴延低头,唇贴在她脸颊,语气小心翼翼,带着试探的祈求,“昭昭,能不能再重复一遍,求你了。”

    眼前的人是她从情窦初开就喜欢的少年,彼时,他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她只是偷偷喜欢他的万千女生之一,江昭意从未想过裴延会在很久之前就喜欢自己了。

    可此刻听见他语气的祈求,江昭意鼻尖一酸,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

    江昭意濡湿黑睫轻颤,认真看着裴延,朦胧视线里,他黑眸微沉,眸底满是她的倒影,她用脸亲昵地蹭了蹭他,再次出声:

    “我喜欢你,一直都只喜欢你。”

    “真乖。”裴延笑了声,语气里全是满足的愉悦。

    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江昭意想起隔壁包厢的众人,想要从裴延怀里离开,下一秒却被搂得更紧,裴延捏着她的下巴就这么吻了下来。

    在一起这么久,他们接吻过无数次,可没有哪一次,像此刻、像现在,更让江昭意心动。

    裴延吻着她,动作里全是深情的温柔,先是亲了亲她微湿的眼睫,又碰了碰泛红的鼻尖,然后吻她的唇,一点一点,耐心地描摹。

    江昭意仰着头,被动承受裴延亲吻,他的吻极有耐心,一改先前标记领域的强势,温柔又缱绻舔舐她唇齿每处角落,勾着她交缠。

    日料店生意很好,仅隔一扇门的走廊后不时传来紧凑或缓慢地脚步声,廊灯的光穿过门缝照进来,这处角落狭小又暧昧。

    他们在只隔一扇门后的无人包厢里,静静拥吻许久。

    吻够了后,裴延从江昭意唇离开,抬手帮她整理微乱的长发,然后又把人给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肩窝,满足感叹:“总觉得像在做梦。”

    曾经的裴延是众人眼里的风云人物,出生就在罗马的天之骄子,他桀骜、恣意、对待感情向来都是漫不经心,未有人想过,那年春日惊鸿一瞥,他便喜欢上了眼前的姑娘。

    裴延前半生是在泥泞里行走,他驻足黑暗深渊,抬头凝望天上明月,她皎洁明亮,从来和他都不会是相交的平行线。

    裴延从未有一刻敢去想象,他一直喜欢的姑娘,一直肖想、觊觎的月亮,原来真的会向他奔来。

    江昭意伸手环住裴延,白皙的手在他背上轻拍,像安抚,轻声开口:“该觉得做梦的人,是我才对。”

    喜欢了九年,暗恋了九年的男生,本以为这一生毫无交集,可命运让他们在异国重逢,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有了交集点。

    又在很多年后的今天,有人告诉她,你喜欢了好久好久的人,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裴延稍稍松开了江昭意,抬指揩去她脸颊的泪珠,盯着她眼问:“怎么说?”

    江昭意正要开口,包厢门被人敲响,她和裴延对视一眼,默契扭头看过去,推拉门从外打开,包厢瞬间变得明亮。

    裴晚薇猫着腰,扒拉着门框探头进来,不敢看裴延,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这次,我敲门了,没打扰到你们吧?”

    “……”

    第五十章

    裴延手搭在江昭意肩上, 难得心情好和裴晚薇开玩笑:“你觉得呢?”

    “……”大小姐瞬间怂了,还把自个身子往门后藏了藏,只露了一个脑袋, 大眼睛眨呀眨, “我…我觉得没有, 三嫂,你觉得呢?”

    裴延也侧眸看向她,眼底含着促狭的笑意。

    猝不及防被兄妹俩点名的江昭意:“……”

    清了清嗓子, 江昭意开口,嗓音轻软又好听:“没有。”

    听见这话,大小姐立马有了底气, 挺了挺自个儿小胸脯,下巴骄矜抬起, 理直气壮地冲裴延说:“听见没,我才没打扰到你们。”

    “德行。”裴延轻哂一声,牵着江昭意手出了包厢。

    回他们所在包厢时, 江昭意侧眸悄悄去看裴延, 明亮灯光下,男人侧脸轮廓分明, 鼻梁挺拔, 唇角向上牵起弧度,似乎心情很不错。

    似感知到她的眼神, 裴延偏头看来, 捏了捏她食指指尖,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江昭意摇头, 心底升起一阵遗憾,又很快消散, 她想等一个合适的时间,把自己喜欢了他很多年的事,全部告诉他。

    想让裴延知道,这些年来,不止他一个人念念难忘,她也一样。

    回到包厢,桌上多了个宋行之,他看见两人牵手进来,先调侃出声:“哟,去这么久是做什么了?这时间感觉不够吧。”

    一时间,桌上众人看过来,带着嬉笑的八卦。

    裴延牵着江昭意坐下,上身前倾,为她挡去旁人八卦目光,将一次性碗筷的塑料纸团成团砸向宋行之,笑道:“闭上你的嘴。”

    “老板发话了,我们还是闭嘴吧。”宋行之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很快,他们点好的菜上桌,期间,有人劝裴延喝酒,他说什么也不喝,江昭意安静坐在座位上吃饭,全场只有裴晚薇和宋行之等人说话的谈笑声。

    饭过三巡,宋行之喝得有点多了,脸颊微红,一拍桌子,惊了众人一跳。

    “宋哥,您喝不了就别喝了。”工作室的同事劝他,“别到时回家,又被嫂子骂。”

    宋行之摆手说没事,放下酒杯,微醺的眼直勾勾看着裴延和江昭意,嘿嘿的笑出声:“江老师,你知道不,年初那会儿…嗝儿——”

    话没说完,宋行之打了个酒嗝,惹得包厢众人都笑出了声。

    江昭意小幅度弯了下唇角。

    宋行之清了清喉咙,继续说:“就年初那会儿,我们裴老板不是去参加《Sedution》的晚宴吗?本来结束就该回来了,你猜他干嘛了?”

    “他做什么了?”江昭意说着话,转头看向裴延。

    裴延捏了捏她手指,轻抬眉梢,示意她听宋行之继续说。

    “我给我们裴老板打电话催他回国,他说,他要留在柏林采风,哟,你听好敬业哦。”宋行之啧啧道,“他哪采的是风,分明是你。”

    “哦对,还有那个Day Off的老板,那是他朋友,我记得当时和江老师您合作的Joe老师男朋友就是他吧。”宋行之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酒,最后评价,“古有人守株待兔,今有我们裴老板守柏林待江老师您。”

    江昭意听完,侧眸看向裴延,发现他也在看她,灯下,男人一双眼狭长又深邃,略淡的铅灰色在此刻分外明显,眼底映着她的倒影。

    清晰又刻骨。

    江昭意心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她以为在柏林的重逢是命运的偶然,原来是他日复一日的等待换来的结果。

    宋行之还在继续说,江昭意却像什么也听不见了,视线被明亮的光线晃得模糊,她只看见了面前的裴延,也只能看见他。

    裴延没有说话,眼底蕴着浅浅温柔,他宽大的手握紧她,十指相扣,等到这顿饭结束,彼此双手都没有分开。

    吃完饭,众人闹着要去楼上的KTV唱歌,江昭意和裴晚薇挽手一起去了洗手间补妆,裴延一众人在走廊上等她们。

    裴晚薇在饭桌上喝了不少酒,她进厕所去吐了,江昭意补完妆,洗了手,就站在洗手间门口玩手机等她出来。

    江昭意登上微博小号,点开编辑框,盯着空白的内容页许久,指尖在屏幕敲下一段话发送。

    @1027同学观察日记:【我曾以为最好的结局是美梦成真,直到此刻惊觉,结局早在很多年前就已注定,我心心念念的人,也在思慕我。】

    发完这条微博,江昭意又点开热搜浏览了一遍,热搜第十的词条是“年少喜欢人的结局”,她点进去看,许多网友在词条里分享了自己年少暗恋人的事迹和结局。

    其中一条微博热度很高,飘在广场首页第一。

    【我高中时喜欢我的同桌,他长得不算帅,但长相很干净,戴眼镜,说话也很温柔,我喜欢了他三年,但我们之间的缘分,在同桌缘分结束后,就再没了联系。

    后来上了大学,有了新的社交圈,也谈了新的男朋友,渐渐忘记了我曾经喜欢了一个人三年。

    直到去年同学聚会,我和他重逢,席间我们谈起年少往事,他笑着告诉我,他也短暂对我有过好感。

    回去以后,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如果,如果当年我再勇敢一点儿,早一点儿把那句我喜欢你说出口,我和他会不会在一起?】

    底下众人评论:

    【字里行间全是遗憾,刀死我了,没有比双向暗恋又错过,更刀的了。】

    【这就是现实,没有勇气说出那句我喜欢你的人,只有在彼此漫长人生中短暂交汇,然后擦肩而过。】

    【我没有博主这样幸运,我也喜欢我的同桌,但我们后来都没有再见过,得知他喜欢过我,也是从共同朋友嘴里知道的。】

    【世界那么大,中国那么大,真正错过的人,是不会再有重逢的那天。】

    ……

    江昭意看着这些评论陷入沉思,高三出国后,她和裴延仅有过几次见面,如果没有他固执留在柏林,她没有去Day Off。

    他们之间结局,或许就是错过。

    正盯着手机屏幕走神,倏地,通知栏顶端弹出一条消息,陌生号码来信:【生日快乐,昭昭。】

    江昭意眼睫轻颤,号码归属地是杭市。

    今天是四月最后一天,也是农历四月初五,是她这些年以来一直过的生日,但最近太忙,江昭意都快忘记今天是自己生日。

    盯着这条短信看了许久,江昭意没有回复,把短信删除,也把发这条消息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身后响起脚步声,江昭意把手机放进挎包,扭头看过去,裴晚薇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的从洗手间出来,小脸微红,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被人抛弃的猫。

    还没等江昭意去扶她,裴晚薇就扑上来抱住她,双手死死环住江昭意手臂,小声呜咽:“为什么…为什么——陆二哥就是不喜欢我?”

    江昭意想出声安抚她,大小姐又仰起脸,语气骄矜:“不喜欢是他的损失!我长这么漂亮!我还是裴家大小姐,追我的人可多了!”

    “……”

    江昭意没说话,轻轻拍了拍裴晚薇背,扶着她慢慢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大小姐像只黏人的猫咪,用脸蹭了蹭江昭意胳膊,眼睛看着她说:“三嫂…,我和你说个秘密吧。”

    “你说。”江昭意温声应道。

    裴晚薇蹭她胳膊动作不停,撒娇的语气:“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很喜欢你啦,你长得漂亮,又那么温柔,我从小就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姐姐。”

    江昭意扶着裴晚薇往包厢走,裴晚薇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江昭意没听清她后面说的话,好像是因为裴珩,她才在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横眉冷对。

    回到包厢前,江昭意环顾四周,只有裴延在,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她扶着裴晚薇问裴延:“他们人呢?”

    “先去楼上了。”裴延要伸手去扶裴晚薇另一只胳膊。

    大小姐一掀眼看见是他,嫌弃地收回手,抱紧了江昭意手臂,还拉着江昭意往后退了几步,和裴延拉开距离,扬起下巴,轻哼一声:“我不要你碰,我只要三嫂。”

    裴延舌尖抵了抵脸颊,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嗤笑,狭长黑眸眯了眯,语气幽沉:“裴晚薇——!”

    即使已经喝醉酒了,裴晚薇还是敏锐察觉到裴延声音里的杀气,把江昭意手臂抱得更近了,像只受欺负找主人撒娇的猫咪一样:

    “三嫂,你管管三哥,他好凶哦,他这么凶,你这么温柔,要不你来当我姐,我再给你介绍个姐夫好不好?”

    气氛一点点变得诡异,大小姐还未感觉危险,一张嘴喋喋不休,“我有个新认识的朋友,长得很帅,就是比姐姐你小一点儿——哎哟——疼!”

    话音戛然而止。

    裴延单手把裴晚薇从江昭意身后拎了出来,单手插兜,眼皮垂下,似笑非笑看着她:“还介绍吗?”

    “……”大小姐立刻怂了,悄悄用小拇指拽了拽江昭意衣摆,向她求救。

    江昭意嘴角翘起,忍着笑意,把大小姐从裴延手里解救下来,巧妙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上去,别让他们等久了。”

    裴延挑了下眉,没有拆穿江昭意的小把戏。

    裴晚薇酒已经醒了,想起刚才干的蠢事,完全不敢往裴延跟前凑,死死抱住江昭意胳膊,寻求安全感。

    KTV的包房似乎是在吃饭时就订好了,江昭意和裴晚薇先推门进去,包厢里一片黑暗,她正要出声问怎么没有开灯。

    忽然,原本黑暗的空间瞬间亮起,有人扭动手里的礼花筒,齐声喊道:“祝我们江老师,生日快乐——!!!”

    江昭意眨眼,下意识转头看向裴延。

    裴延懒散插兜站着她身后,见她转头看过来,挑眉笑了下,用手拨开一直扒拉着江昭意不放的裴晚薇,上前虚搂着江昭意的肩,低眸看她,语气温柔:

    “生日快乐,昭昭。”

    江昭意看着裴延的眼睛,他眼底映着她的倒影,小而清晰,这一刻,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跳动,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大众印象里,她的生日应该是二月二十七才对。

    裴延抬手为她把碎发别在耳后,看着江昭意,眼神含笑,“以前模棱两可说,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现在还是这句话,你的事,我都知道。”

    你的事,我都知道。

    你在栖塘长大的岁月,回到平京江家受的委屈,异国他乡独自求学的艰难…一桩桩一件件,我全部都知道。

    从前不敢提起,是因为没有勇气。

    如今月亮已经在怀,我才敢向你袒露所有真心。

    江昭意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她从来都是内敛的性格,可此刻,她踮起脚尖,在裴延脸颊落下一吻,微红着眼睛,轻声说:“谢谢。”

    裴延先是愣了下,然后勾唇笑了声。

    “哇呜——!”裴晚薇先尖叫出声,然后鼓掌起哄,“嫂嫂,你就亲一下怎么行,得来个法式深吻啊?”

    “就是。”

    大家接话,起哄调笑:“亲一个,亲一个。”

    裴延知道江昭意脸皮薄,也不逗她,把人往怀里搂紧,面对众人调笑:“别起哄,我姑娘脸皮薄。”

    江昭意微微垂首,耳边碎发落下,挡住了一点点变粉的耳尖。

    吵闹完以后,裴延搂着江昭意坐下,随后不久,宋行之推着蛋糕进来,双层高的大提琴奶油蛋糕,做得很精致,最上面是一个月亮,很是漂亮。

    裴延让人把灯全部关了,在蛋糕上插上蜡烛,用打火机点燃,跃起的橙红色火焰映在他漆黑眸底,裴延看着江昭意,低声说:“许个愿吧。”

    旁边一众人起哄,闹着让江昭意快点许愿,裴晚薇还跑过来挽住她胳膊,笑嘻嘻地问:“三嫂,你快许愿,然后把愿望分我一个。”

    江昭意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烛火映着她白皙脸颊发红,眼睫垂下,在脸上拓出淡淡阴翳。

    好像她年少最大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那要许什么愿?

    江昭意漆黑眼睫轻颤,抬眸去看裴延,昏黄烛火里,他眉眼漆黑,一双长眸深深凝视着她,唇角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视那瞬间,江昭意已经想好许什么愿了。

    再次闭上眼,江昭意脸上神情比刚才更诚挚了点儿,她许愿,她热爱的少年,往后余生有人爱他,许愿他来日长路必定坦荡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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