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兮
书房间里门窗敞开着。
门关着,人在外面偷听驻足很难让人发现。门窗要是都敞开,显得里面的人坦坦荡荡,哪怕要说着什么不能告诉他人的事,一眼见到有人来,当即可以停下所说的话。
屋内郭溪捧着茶水,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容轩:“昨日恭贵人去了。时辰不好,被压着。闭眼前宫里人假传恭贵人的话,用屋顶上有七皇子的锦囊,骗七皇子出了门。但七皇子守在门外,知道恭贵人去了才离开。前面正在设宴,没人胆敢在这种时候去打扰陛下。”
容轩问了声:“容宁的衣服处理了么?”
郭溪笑开:“当然烧了。女子的衣物怎么可以留在皇子那儿。”
郭溪说起烧衣服这事,还提了一声七皇子:“昨晚的宫人被皇后处理了。七皇子大概是受了打击,不哭不闹。见我烧衣服时直勾勾盯着火。”
宫里一位地位不高的贵人去世,对容家而言没有任何关系。容轩同情七皇子,却也知道这是宫里的事,他无权过问,只说了声:“皇后会将他过继给别人。”
两人没说,心里是有数的。
后宫贤妃地位比恭贵人更高,膝下无子。七皇子大抵会记到贤妃名下。恭贵人没背景,贤妃有。在皇帝和皇后眼中,这算是对一向体弱且无名的七皇子的补偿。
郭溪笑着正要再说什么,却见面前少将军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容轩大步走出门外,将不知什么时候躲在窗沿下方的容宁的后襟衣服又抓住,让人给站起来:“顽皮。”
他将人抓起来了,又整了整小家伙衣服,推着人进书房门,失笑和郭溪说着自家不着调妹妹的目的:“成了,肯定是问你要药膏来了。昨天怕是全用了。”
郭溪查看七皇子伤口时就料到了。
他从袖口中取出了一罐小巧精致的药膏,递给容宁:“下回可别用那么快。这里头耗功夫着呢。”
容宁半点不在意灿烂笑开,眼内恍若有星辰:“嗯!”
郭溪瞧着容宁笑靥,对着容轩打趣:“别说你的婚事能踩破门槛,我看啊,容宁的婚事到时才真叫踩破门槛。这容貌这家室,放在全京城都没几个。”
偏生世家复杂,皇家不可沾。容宁的婚事恐怕要往下挑选,而非往上择优。
容宁拿了药膏塞好,自顾自找了椅子跳上去坐下,稚声稚语义正言辞:“边塞未定,何以为家!”
小姑娘这作态,当即惹得书房里两个大男人哄然大笑。
郭溪性子温和,碰上容宁一样忍不住戏谑调侃:“要是边塞定了,容宁可想好了要和谁成婚?要不要考虑下我儿子郭川?”
容宁撇嘴:“太老了,他都十一了。”
郭溪:“哈哈哈哈——”他笑得差点把茶杯摔出去。郭川不过比容宁大四岁,在众人眼里是完全适配的年龄,到孩童眼里却是老了。
也是,容宁七岁,四岁超了她年纪一半。
容轩忍不住笑意,还责怪郭溪:“行了。郭川那么内敛的人,和主见大的容宁在一起哪能经得起她折腾。到时候凑在一起,容宁在前头闹,郭川在后头给她对手配伤药么?”
郭溪:“哈哈哈哈——”笑得一时说不出话。
有容宁在,书房里早没了先前话里话外的沉重。
小孩子的婚事不过调侃。说到婚事,郭溪笑够,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避不了聊起容轩婚事候选的那些姑娘,提了一位人选:“对了,你知道吏部左侍郎林大人之女么?”
容轩昨晚听说过。吏部掌管了官员任命之事,地位隐隐在六部之上。尚书之下便是侍郎,左侍郎林大人之女脾性好,在京中颇有美名,当然是一个优选。
不是容家优选,是皇子妃优选。
容轩撇了眼妹妹容宁,发现容宁已经被桌上他在边疆雕刻的小木鸟吸引走,便委婉说起:“昨晚林大人找我聊了两句。”口风不太对。
果不其然,郭溪下面说的便是:“有人想娶林家女,只是日子过得有些找不着北,闹了点宠妾笑话。好人家的姑娘当然不乐意。”
身份好的姑娘嫁入皇家,没有皇子妃的位也得是侧妃的位。但要是皇子后院里宠妾过度,谁家女儿嫁过去都不乐意去,不然等着当被灭的妻么?
林大人怕不是见皇家人心烦,干脆试探着要不和容家结为亲家。
当不了皇子妃,当个容家主母也不错。至少容家男子多在外打仗,家里的事几乎都女子在操持。往后只要日子过得去,稳稳当当的诰命夫人。
没聊两句,书房门口有侍女前来。侍女行礼后恭敬向容轩开口:“少将军,夫人在找小姐。”
容宁耳尖跳下椅子,顺走容轩桌上的小木鸟:“我要这个!”
容轩笑着摆手:“拿去。不喜欢了就送人,下回来我这里拿别的木雕。别把喜欢的东西全塞床下。”
郭溪又止不住笑出声:“怎么塞床下?”
容轩也不知道:“这次回来听娘说起,说好吃的糕点不舍得一口气吃了,一并塞床下,后来忘了。回头发现放坏,心痛去厨房蹲了一天。”
容宁朝着屋里两人扮了个鬼脸,比侍女跑得快很多,转眼消失在书房可见处。
书房里两人没被扮鬼脸吓到,又传出一阵笑声。
容宁不管这两人怎么笑。她刚才听了头听了个尾,记上了两个人。一个是刚失去娘亲的七皇子,一个是不想嫁入皇家的林大人女儿。
这么来说,七皇子不算骗她。考虑失去娘亲的份上,勉强宽恕他好了。
容宁跑得快,揣着手里的小木鸟不等人。身后的侍女跟不上,隔着老远喊着:“小姐,您跑慢点!不要跳——”
话还没落音,容宁已经跳过了廊道的矮座,脱缰一般奔向自己亲娘怀里。她感受着手中光滑绸缎,闻着香味仰头望向娇笑的贵妇人:“娘!”
曹夫人点了一下容宁鼻尖:“小丫头,早上没吃呢就去找哥哥了?他可大忙人,没空应付你。”
容宁举起手中的小木鸟:“哥哥给的。”明明是炫耀,又要故作镇定。
曹夫人笑着拉过容宁手,带着容宁去用饭:“知道了,知道了。难得你起晚了些。吃完再出门吧。徐家小公子在前厅等你呢。”
容宁轻微啧了一声,感受到手上被亲娘加重捏了一下。
曹夫人虽笑,耐心教导着:“不可以发出这种声音。徐家小公子乐意和你结伴,对你友善。你要是不想和他玩,可以拒绝他,不该用言语和行为嫌弃他。他这不是做错事。你嫌弃他,反而是你的不对。”
容宁勉勉强强应答:“哦。”
容家早上用餐并不铺张,以垫饥的米面馒头为主,辅以肉蛋菜。吃得完最好,吃不完没动过的会分给侍从。要是动过的就喂给府上养的狗。
容宁三两口吃完早饭,漱口后在娘亲视线中乖乖往前厅去。曹夫人则起身让人收拾了桌面,转身准备前往儿子书房。
婚事这等大事,要抓紧时间操办。不然一纸诏令下来,孩子马上出征,下回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容宁到了前厅,很快看到了徐缪凌。
徐缪凌比寻常人看起来皮肤微深一些,浓眉大眼瞧着就精神。他穿着一身劲装,袖口却没有扎好。他正在努力低头束着绑带,然而单手怎么弄都弄不好。
他身边一个侍从看得实在看不下眼,内心相当难受。侍从想要帮忙:“小公子,不如小的来帮您吧。”
徐缪凌果断拒绝:“不!我自己可以。”
容宁站定在徐缪凌面前,抬起下巴看徐缪凌,无情吐出了两个字:“没用。”好好的松紧系带不用,非要用这种布带。装模作样又扎不好,就是没用。
徐缪凌听到容宁说他,脸涨得通红,连同耳朵一直红到脖子根。他也不抬头看容宁,继续狠狠拽着绑带。然而越是心里急切,越是捆不好。
容宁心想,不嫌弃实在太难了。怎么人可以这么笨?
她伸出手拽住了布带,语气干硬:“看好了怎么捆!”
容宁将一头松松耷上手腕,将布很快绕着手腕转了几圈,手指一勾两头拉紧,一下子就将袖口收拢。此后再绕两圈,如同女子系腰的带子一般,两股缠绕便能卡住,轻易拉扯不掉。
这样最后连活结都不需要,将尾部布条一塞,直接完工。
她拍了拍徐缪凌的手腕:“好了,走吧。真不知道你这样以后怎么出去打仗。不然在我后面,当我的兵算了。”
徐缪凌半天脸上的燥热都没退下。他闷不吭声跟在容宁身后,和容宁一起上了马车,前往城门外的军营。
他低着头,半响憋出一句:“我以后不想当你的兵。”
容宁看向徐缪凌。
徐缪凌梗着脖子,重新抬起头对上容宁视线:“我也可以当大将军!”
容宁手上拿着小木鸟,用木鸟的喙啄了一下徐缪凌:“不行。大将军只能是我哥!我的小将军位让给你,我当中将军。”
三两句话分得明明白白,离谱到令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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