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 经过大半年的精心侍弄，麦子终于黄了。
农学院的师生齐上阵，热火朝天的抢收了五天, 才算是把试验田里头的麦子分门别类都收进了仓库。
然后, 大家都进入了忙碌时期。
陈昭要做的事情比较多, 一个是辅助赵老师统计不同的病虫害对粮食减产的危害, 以及喷洒不同品种农药，能减免多少损失。
第二个就是她自己的活儿，她有五块试验地, 面积都是半亩的, 是按照沼气肥释放浓度不同来区分的, 其他的种植条件都一样。如今陈昭要做的, 就是把每块地的产量算出来，核定一个最优的沼气肥配比出来。
此外，陈昭还需要把她这五块地的数据, 和其他用了复合肥，以及农家肥的试验田数据进行对比。
这是为了推广沼气肥的使用, 主要是因为如今国内化肥产量太低。
许多地方的老百姓, 别说买不买得到化肥, 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一直都是靠农家肥，或者老天爷吃饭。沼气肥的可操作性强，而且不容易形成土地依赖, 陈昭很有推广的想法, 如今要做的就是拿出数据来, 能够说服上面的人相信。
直到六月中旬，麦子晒干之后, 确切的数据才算是统计出来了。
赵老师知道她今年也忙，所以从大四和大三的学生中选了几个做帮手，让她尽管忙活自己的事情去。
陈昭对此感激不已。
现在这个年代没有计算器，也没有大数据，全靠算盘和纸笔，计算量不可谓不大。
陈昭的数学一直很一般，算起来是真的痛苦不已，所以她想了个法子，从数学系借了几个学生过来，暂时充当自己的助手。他们三个负责计算，陈昭进行最后的汇总分析，工作进度确实大大加快了。
五天后，陈昭带着厚厚一叠资料，和赵老师一起，去校长办公室找他汇报工作。
数据确实很明显的表明，适量的沼气肥料能提升农作物的产量，而且提升幅度在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之间。
陈昭笑着说道：“这个沼气池建的时间太晚了，要是能再早上几个月，小麦还没有播种前，就把底肥给上了，增产幅度应该还能往上增加。”
赵老师在一旁补充道：“合适的水肥肯定能提高粮食的产量，再配以解决病虫害的农药，增产幅度将会提升百分之二十以上，这是可以展望的。”
这个数据是很惊人的，校长确认了数据的真实性后，直接跳了起来，抓起电话就往上面打报告，请求组织上派农业部的人员下来，进行实地考察。
等到挂了电话，校长兴奋地直搓手：“赵老师，小刘同志，你们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农业部的同志们，将会在五天后赶到咱们学校，到时候就由你们二人全权接待，务必要把这个沼气池推广出去，老百姓要是家家户户能有这个，就不怕大家吃不饱饭了！”
“而且还解决他们用电和取暖的问题！小刘同志，你这个想法真是跨时代的，好，非常好！我要给你表功，给你上报！”
陈昭听得脚趾抓地，十分尴尬。
主要沼气池这个东西不是她发明首创，而是拾人牙慧得来的，要是真的依靠这个为自己谋福利，那并不是陈昭的本心。
所以她非常坚定地拒绝了：“校长，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也是偶然翻到一本闲书，见着有人曾经收集沼泽地里的气体，并且成功点燃才有了初步的想法。后来能够成功建起来，又发挥了作用，都是靠同志们齐心协力，共同作为的。”
“所以您说的为我请功一事，实在是太过赞誉了，我受不住这个荣耀。要是有可能，给我发个奖状就行了，至于旁的，就算了吧。”
校长哈哈一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又告诉陈昭：“这些数据你再核对一遍，另外这几天抽空多想想说辞，等到调查组的人来了，都得你去解释接待的。”
这个陈昭倒是大声应下了，她是得好生说说，才能争取到更多的经费，得到更多的权限。不过这件事过后，受益最大的应该是王富国和李壮。
这两人现在算是修沼气池的能手了，连带着物理系和建筑系的学生们，这段时间也没少过去帮忙。若是沼气池真的要大规模推进，他们肯定是第一批施工的主力队员，日后怕不是能混个工程师当当，前途一片光明了。
至于陈昭、赵老师和赵霁，他们三个的实惠则是在名声上。
这件事若是真的能成，陈昭作为提议者，赵老师是倡导者，赵霁毫不犹豫的支持者，怎么也能在所有沼气池到达的地方扬名。至于其他的，最差也得开个省级的庆功会，把三人的名字镌刻在学校的荣誉栏里，才算是靠谱的鼓励。
等到离开了校长办公室之后，赵老师看着陈昭叹了口气：“我家那个傻闺女，也不知道哪里入了你的眼了，这样帮衬她。她什么力气都没有出，只掏了点钱，你就时时刻刻不忘带着她的名字，哎，我这个当爹的都觉得自愧不如。”
陈昭闻言轻笑道：“老师说的哪里话，当初我要建第一个沼气池的时候，手头只有一个多月的工资，够干什么的？旁人谁都不搭理我，都觉得我是痴心妄想，一堆垃圾怎么就能变成肥料，又能照明取暖做饭了呢。”
“只有恬恬相信我，把她这一两年的工资都给我了，一句怀疑的话都没说，还跟我讲不够再去找她拿。这是多大的信任和情分，难得我不该好生回报么？”
“古人曾言，‘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我和恬恬就是如此。更何况，要没有恬恬的财力支持，那沼气池如今还没有影呢，哪里还有我们今天的成果。和这些比起来，带着恬恬的名字又如何，那是她该得的荣誉。”
赵老师失笑摇头：“罢了罢了，你口才好，我说不过你。”
“不是我的口才好，是我占着理儿呢，您当然说不过我。”
赵老师闻言更是连连大笑，等到笑够了，才叮嘱道：“明天中午来家里吃饭，恬恬的生日要到了，你刚好可以把这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她，她指定高兴！”
陈昭点头应道：“上周恬恬就告诉我了，我早就准备好礼物了，保管她喜欢。至于这个，这是恬恬应得的，不能当礼物。”
“算了，我老喽，你们小年轻的想法，现在是真的搞不懂了。”赵老师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陈昭也回了自己的宿舍，准备把接待流程捋一捋，以防到时候出错。
第五天，天还没有亮，陈昭宿舍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她连忙穿好衣服出来，就见着学校招待所的一个阿姨：“是刘昭小同志吧？我们所长说了，叫你赶快准备准备，火车快到站了，说是啥农业部的人马上就到！”
陈昭晕乎乎地点点头，然后才疑惑的看了看天色，还黑沉沉的。
她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痛的倒吸一口气，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说道：“好好好，我洗把脸就去，是去校门口迎接他们，还是在招待所等着？”
“可真是个孩子，问这个问题！”阿姨吐槽了一句，笑道，“车在宿舍楼门口等着呢，得去火车站接人！”
陈昭哎呦一声，彻底反应过来了：“我睡糊涂了，您先等我五分钟，我洗脸刷牙马上就下楼。”
这阿姨笑了笑，说道：“我还得回去守着前台，不过所长、书记还有赵老师都在下头了，你准备好就下去吧，别叫领导们久等。”
陈昭也顾不得多说，点头之后就急忙拿着水盆牙刷去洗漱，又匆忙换了一套体面些的衣裳，拎着早就准备好的小挎包，急匆匆地奔下楼去。
门口果真停了两辆车，当先的一辆里头，坐着司机、校长、书记和赵老师，后面一辆只有司机。陈昭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上哪一辆车好。
书记主动开了车门，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小刘同志，你坐这里，咱们在路上再聊聊天，商量商量见了人家农业部的同志，该怎么说话。”
与此同时，赵老师也开了车门：“阿昭坐我旁边来吧。”
这两个选择，陈昭肯定是要坐后排的。
开玩笑，她再是如何人情世故不通，也知道副驾驶是大老板的位置，她一个最底层的小助教，怎敢叫书记给她让座，又不是混腻了想回家刷碗。
故此，陈昭冲着书记笑道：“我坐后面就行，我还带了接待流程，要请您和校长指正呢。”
书记闻言也没有强求，又重新坐回副驾驶去了。
陈昭也趁机上了车，现在这个时代的人都瘦得厉害，三个人并排坐都宽松得很，倒也不显得拥挤。
坐好之后，司机发动车子，陈昭也从背包里掏出几页纸来，分别递给书记和校长：“这就是我这几天准备的东西，先带他们去看沼气池，然后去试验田，看当初施了底肥的红薯和没有施肥的红薯，最后去粮库，看今年新收的麦子。”
其实在陈昭心里，这流程没什么好准备的，左不过就是看这几个地方，最关键的是见了人该怎么介绍说话。
这一点显然书记和校长都明白，两人只大略看了看，就略过流程不提，开始问陈昭准备的说辞。
陈昭早有准备，这几天一直在跟赵老师、赵霁以及几个学生做预演，基本把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一遍，各个清奇的角度都有，倒是不惧旁人提问。
去往火车站的半个小时，陈昭应对自若，倒叫书记和校长极为满意：这小同志很不错嘛，既有实干能干的能力，又有缜密的思维和清晰谈吐，足可见来日可期。
第32章 数据
农业部来了四个人, 每个都是陈昭曾经从赵老师那听说过的人物，资历能力都是超强的。
赵老师有些担心陈昭害怕，但是她虽然如今看着年轻, 实际上也是从枪林弹雨, 刀光剑影中厮杀出来的人, 对于这种场面适应性非常好, 半点不见忐忑，就连激动都只有一点点，倒是叫众人刮目相看。
一行人从火车站出来, 书记说道：“咱们先去吃个早饭, 我们这边的米粉还是相当不错的, 全国都有名气。”
孙部长作为资历最深的一个, 摆摆手拒绝了：“米粉等事情办完了再吃，我们肚子还不饿。您是不知道，来的路上我们简直心急如焚, 就想亲眼看看这个沼气池，现在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再耽误了。”
书记见此哈哈一笑, 说道：“天还没有亮呢, 这样, 咱们顺路经过国营饭店, 买几个包子油饼，直接在车上吃，不会耽误几位宝贵的时间的。”
这个安排很合理, 大家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等到国营饭店的门口, 汽车停靠之后, 陈昭主动下去跑腿，按照人数多少, 一人买了一个包子一个油饼。这钱当然不是她的，而是刚刚去火车站的路上，校长才拿给她的，总共有一百元，算作这几日的活动经费。
说是在车上吃，但是几人都没有这个习惯，所以还是等到了学校之后，大家才开始边走边吃。
赶到沼气池边时，天边才泛起红霞，太阳都还没有升起来呢。
王富国和李壮两人，早就在这里等着了，时刻准备回答领导的问题。
这几个领导围着沼气池转了几圈，从建造思路、建造方法，安全隐患，使用年限，每年的循环利用效率高低等等各个方面，都详细清楚的询问了一遍。
孙部长沉吟片刻，又和另外三位同志商量了一会儿，才说道：“沼气池是有爆炸的危险对吧？”
陈昭点点头，解释道：“对，如果里头的甲烷含量超标的话，是会有爆炸的危险。此外，若是密封做的不到位，人掉下去的危险也是有的。”
赵老师补充道：“还有一点，里面是缺氧的状态，每次清除沼气肥的时候，都要格外注意小心，以防发生中毒昏迷的现象。目前我们想的办法是先把活动盖打开，等到半小时以后，吊一只鸡下去，鸡如果活得好好的，那么人就可以下去了。”
孙部长笑了：“哎呦，你们用的这个法子，和当年我们在根据地下菜窖真是异曲同工！冬天存红薯的地窖里头，也得先通风，然后点根蜡烛下去，蜡烛要是烧着呢就安全，要是灭了就得赶紧出来了。”
这个小窍门的相似性，意外的拉进了双方的距离，现场的气氛变得更轻松了。
书记趁机道：“这是第一个沼气池，是由小刘同志出谋划策，赵老师的女儿赵霁同志出钱，李壮和王富国两人具体施工修建而成的。目前已经清出来两批沼气肥，用于四亩试验田，效果都非常不错。”
“而且这个沼气池靠近我们学校的食堂，产生的沼气直接连通食堂后厨，用以照明做饭，大师傅也直夸呢。食堂现在正在为教职工准备早饭，咱们刚好可以过去看看。”
几个远道而来的同志闻言，都十分感兴趣，跟着书记一行人去了食堂。
后厨热火朝天，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头顶上悬着几盏亮白的灯泡，把整个后厨照得亮堂堂的。
“这个就是沼气灯，那一个沼气池的沼气，正常情况下可以供应两盏灯常年使用，当然清除沼气肥的时候，要停用几天。”陈昭指着头上的几个灯泡解释道，随即又拉过李壮，“这些线路都是李同学设计的，他是我们学校物理系的高材生，为沼气池这件事情出了许多力气。”
孙部长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年轻人大有可为啊，以后咱们国家的未来，就得靠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努力！”
说罢，又冲着校长说道：“你们学校的学生都很好嘛，不单单有想法，还敢干能干肯干，看看，这不就出实际成绩了么。就得要这样才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个世界日后终归都是他们的天下了。”
校长连连点头，他也为自己的这些学生骄傲。
正在这时候，食堂的早饭终于做好了，开始往外摆。
校长热情的招呼大家坐下再吃点，这年头人的饭量都大，刚刚吃的那点子东西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如此盛情难却之下，大家又在食堂喝了一碗稀粥，分着吃了一筐菜包子。
待到大家吃饱喝足之后，陈昭终于带着他们去了农学院的粮库。
赵老师十分贴心，也知晓她这次数据的重要性，特意给她分了个单独的小仓库，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五个小粮囤。
陈昭掀开粮囤的盖子，分别舀出来一瓢小麦，展示给大家看：“上足了水肥的小麦，颗粒要比其他的几块地更饱满，个头也大些。赵老师和农学院其他老师们都说，这样的种子种下去，粮食的产量也会自然而然提高的。”
赵老师补充道：“因为要统计数据，这些小麦的出面率还没有试过。但是据我从前的经验来看，同样是一百斤小麦，陈昭的这个能比其他试验田的多打三斤面出来，这是最少的估算了。”
孙部长捏起两颗麦子，放进嘴里嚼了嚼，晒得干脆的麦种在牙齿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声音，淀粉的气味在口中飘散。
“麦香味很浓，比从前我在根据地种的还好！”
孙部长一锤定音，又把麦子分给其他几位随行同志，叫他们尝尝看。
末了，他说道：“要是方便的话，不如磨上五十斤麦子，中午咱们就用新面粉吃一顿面条？也实际看看这个出面率怎么样，咱们做研究的，还是得拿数据说话。”
陈昭对此毫无异议，这本来就该是实验的最后一步，要不是为了等这群人到来，五天前她就开始磨面计算出面率了。
书记准备领着四位农业部的领导，去招待所休息一会儿，李壮和王富国几人暂时功成身退，可以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出现。
至于陈昭和赵老师，两人还不能走，他们得称出来五十斤小麦，然后送到旁边的磨坊磨成面粉，全程都要跟着做记录。一斤小麦出多少面粉，产出的麦麸有多少，五十斤的损耗又是多少，桩桩件件都要记录清楚。
孙部长不愿意离开，他想全程都跟着。
可是他都要年近六十了，这几天几夜的火车坐下来，身体已然有些吃不消，大家都怕他再累病了，所以极力劝阻他回去休息。另一位姓周的科员留了下来，一来是见证，二来也有监督的意思，以防陈昭和赵老师作假。
五十斤小麦很快变成了白花花的面粉，共计得到面粉36斤，出面率72%。
算出来的那一刻，三人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随即互相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要知道，现在一般小麦的出面率，只在百分之五十五到六十三。超过百分之六十五的，都算是一等面粉了，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绝对可以算是特等面粉了。
“真是个奇迹，当初咱们种下去的时候选择的种子，也就是市面上常见的品种！”赵老师激动地走来走去，“水肥对农作物的影响是真的很大，从前咱们还是低估了这一点，只想着改良小麦的品种去了。”
周科员感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农科院里头也是专注改良品种，看来还是古人说的话实在，‘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这一年两年的，作物品种改良实在见不到成效，确实应该在其他方面也一起使使劲儿。”
赵老师闻言点点头：“确实是，改良品种不能放弃，其他的也得抓紧。其实生科院的同事一直也没有停下脚步，但是你也知道，咱们国家现在的情况，许多东西属实是条件不够，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至于农家肥，那里头的病虫害也不容小觑，外加上根本不足以供应现有的土地使用，所以一直没有进入我的思考范围。陈昭这个就很好，什么烂菜叶子刷锅水，杂草树叶，各种农家肥，都能一窝蜂的堆进去，发酵之后就变成上好的肥料了，关键产量高啊！”
陈昭忍不住把沼气肥的另一个优点说出来：“其实还有个优点，只是我如今还没有确切的数据支撑，但是推测是十分合理的。”
赵老师和周科员双双凝视着她，等着下文说明。
陈昭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解释道：“沼气肥不容易滋生病虫害。这些肥料在堆积的时候经过反复发酵，其中的细菌就已经被消灭了大半了。而且沼液富含氮磷钾元素，本身就对锈病类、霉病类，以及蚜虫、红蜘蛛等病虫害有预防和治疗的作用。”
她补充道：“上一次清出来的沼液，我特地留了一部分，请化学系的老师帮我分析过里头的元素。对照着咱们现有的农药成分，其实可以很清楚的得到这个猜测，只是如今试验田里的庄稼都很正常，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去证实，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
赵老师一拍大腿，高声道：“这有什么！咱们试验田里头没有，郊外那么多庄稼地呢，难不成还找不出一块染病的来？我现在就骑着自行车去看看，天黑前肯定能有消息，你就等着吧。”
说完，赵老师起身就走，被周科员一把拉住：“赵先生，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孙部长还等着咱们的面粉吃午饭呢。咱们吃了饭一起去，分头行动，快得很！”
第33章 男女主
沼气池的推广计划很快就被敲定了, 由陈昭全权负责。
本来陈昭是不愿意领头的，沼气池这个难度不大，这段时间以来, 王富国和李壮完成的都很好, 完全不用她再横插一脚。
只是这件事当初是由陈昭提议, 后续的资料准备工作, 也都是她一手负责的。还有肥料稀释的比例，施肥的时间，以及沼气池运行过程中会有的弊端危险, 这些都是陈昭最了解。
所以最后商量了几回, 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了陈昭, 不过在她的要求之下, 带了个助力，赵霁。
最主要的原因，是陈昭想要避开赵霁和男女主见面。
因为这次九月份新学员入学, 男女主就要闪亮登场了。
男主顾辰勉强算是个军二代，爷爷是老革命家, 父亲也混到了连长的位置。看似家世显赫, 其实并不然, 因男主爷爷先后娶了三个老婆, 共计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第三代单是孙子就有十几个，原主在里头并不起眼。
事实上, 男主的父亲是男主爷爷第二个妻子生的, 很不受重视。
而女主呢, 根据书中的描写则是个幸运的姑娘，因为长相和一位太太的亲女儿相似, 被那位太太收养长大☆仙☆女☆整☆理☆，又花钱供她读书学习。
这两个人在作者笔下，自然是极尽真善美之能，但是陈昭回忆原文情节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不少违和之处。外加她实在很了解赵家三口的人品，越是相处越是不敢相信，这家人能做出所谓“强取豪夺”的事情来。
为了避免剧情的不可抗力，陈昭干脆釜底抽薪，直接把赵霁这个“恶毒女配”带走，看看男女主会怎么发展。
当然赵霁是很有用处的，首先她武力值爆棚，完全可以充当陈昭的保镖。
陈昭也是在一次和赵霁逛街时候，街上出现了几个反动分子，赵霁一个横扫腿干翻了两个成年男性，协助当地武警抓捕了那几个特务。后来她才知道，赵霁从五岁开始，就跟着外国一个特警教练学习搏斗术，枪法也是一流的。
因为赵老师他们在国外求学工作的时候，生存环境特别混乱危险，所以即便那时候赵霁还小，他们夫妻就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培训她了。
陈昭的身手和枪法也很不错，但那都是她上个世界练出来的，这辈子的刘昭可什么都没有学过。
而学校根本不可能为她配备个保镖，陈昭的等级还差得远着呢。
其次呢，赵霁很有冒险精神，也并不怕吃苦，她和陈昭一起能互相作伴，毕竟其他随行人员都是男的，多少有些尴尬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赵霁本人也很乐意，因为学校的音乐系被取消了。理由当然有很多，但是在陈昭看来是国内的风声渐紧，而在大部分老百姓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去谈论高雅的艺术显然是不合适的。
“仓廪足而知礼仪”，老百姓当然需要艺术的熏陶，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但是温饱才是如今第一位的。
而且还有别的原因，如此种种之下，赵霁成功的失业了。
唐师母倒是说了，可以叫赵霁去外语系工作，反正她从小在国外长大，精通好几国的语言，教教国内的这些学生实在绰绰有余。
不过赵霁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答应。
她其实并不很喜欢老师这个职业，只是因为父母都是做这个的，顺水推舟来学校任职了。若是按照她自己的本心，赵霁更喜欢单纯的摆弄乐器，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而不是向学生一遍遍的教授基本功，那太无趣了。
所以，在陈昭提出想找个同伴，一起去推广沼气池之后，赵霁第一时间积极响应，报名参加：“选我选我！我自带经费，能打能吃，不怕苦不怕累！阿昭，我去给你拎包！”
两人算是一拍即合，就这样定下了结伴的决定。
七月底，暑热还没有消退，陈昭、赵霁、王富国和李壮等人就出发了。他们预计花上两年的时间，走遍如今所有的省份，并在每一个省会城市逗留十天到二十天，对当地人进行培训指导，并且实地带人建造一到两个沼气池出来。
带上简单的行礼，一行人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他们计划从北到南来推行沼气池，因为冬天大雪冰封的时候，北方显然是不适合动工的。
推广计划很辛苦，如今夏国的铁路还很稀少，大部分地区甚至连公路都没有，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几人花在路途上的时间，比实际工作的时间要多得多，不过借此机会，陈昭也收集了不少农作物的信息。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啊。”王富国感叹道，“从前在学校里头，人家都说咱们是象牙塔里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我还觉得生气，如今看看，可不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吗？”
李壮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在我们嫌弃学校食堂的饭菜粗糙，教室灯泡亮度不够的时候，很多老百姓一辈子都还没有见过灯。我们是幸运的那一批，也是被照顾最多的一批人，所以现在该是咱们回馈国家和社会的时候了。”
这些年轻的孩子们，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这个国家的贫瘠与落后，并且深深的为祖国感到无奈与伤心，其中还包括了赵霁。
对同胞强烈的同情心击中了他们，让大家都变成了热血上头的小年轻，当然他们的实际年龄对于陈昭而言，也确实算是小孩子。听着众人的雄心壮志，勃勃野心，陈昭心中甚是感到安慰，这也很好不是吗。
预计两年的推广计划，直到第三年，才算是勉强完成。
其实还有许多地方没有跑到，但是他们培训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员，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一起努力的时候，进度便飞快往前推进了。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陈昭带着大家回到了学校，第一次真正见到了所谓的“男女主”。
男主看着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没有发生陈昭从前在小说里看到的那样，什么浑身上下莫名的王霸之气，不过油腻感倒是十足。女主给人的感觉十分娇小玲珑，而且看得出来是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很有元气少女的样子。
令陈昭惊讶的一件事情是，他们二人现在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甚至连基本的好朋友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同级的同学。
陈昭难得起了兴致，花了不少时间暗戳戳打听，这才知道了原委。
原来没有了“恶毒女配”的捣乱，男女主之间的交集，居然便少了。
根本原因是男主这次来上大学，一大半靠的是他爷爷的面子，但是老人家因为这件事，对男主一家十分不满，以至于断了给他家的补贴。
简而言之，男主手里没有钱了，毕竟他妈妈不工作，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一家六口人，实在是挤挤巴巴的。而现在大学的福利待遇很好，吃住几乎都不要钱，若是表现好的，期末结束还有奖金。
所以男主是空着手来的大学，全靠学校津贴过日子，又不像是原书中一样，有赵霁这个冤大头贴补他，自然不能活得那么潇洒轻松了。
当然和大部分同学比起来，男主顾辰过得并不算差，只是不突出而已。
可女主不一样，她是被养父母富养长大的，喜欢喝咖啡吃甜点，时不时还要去一趟西餐厅，享受异域美食，男主根本跟不上她的消费水平。而男主能拿得出手的写诗、唱情歌、陪着散步逛街，对于女主而言价值极低，因为她毕竟是养女，知道金钱的重要性。
这些表面的口花花，太过于口惠而不实，根本不足以打动性格现实的李好，所以一来二去之间，两人就一直保持在朋友的距离了。
陈昭觉得十分好笑，但也知道这才是正常世界的走向。
人活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哪里是头脑一热，就能为爱奋不顾身的呢？
抛开已经自我解决的男女主，陈昭更值得欣慰的是，赵老师和唐老师两人，都还安稳平安。
自从赵霁跟着陈昭离开后，这夫妻二人这些年来，依旧勤勤恳恳的教书育人，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书中事。再加上他们的女儿，以及得意门生陈昭，如今的名声越来越大，旁人也并不想出手对付两个毫无后台阻碍的老师，所以他们还没有被外界的风雨干扰。
此外，赵老师的农药改良，以及抗倒伏的品种培育工作，如今已经渐入佳境，初步看到研究成果了。在这样的时候，除非是竞争对手，否则也不会有人刻意来打倒一个一心种地的农学家，毕竟他做的是能叫人吃饱饭的事情。
基于此，陈昭算是放下了提着的心，开始了她迟到了三年多的休假。
这几年东奔西走，她只能通过书信和电报跟桂花婶保平安，连过年都没有时间回去，这次好容易事情告一段落，学校给陈昭放了两个月的假，让她能回家看望亲人，也好好休息休息。
第34章 催婚
三年半没有回家, 陈昭发现刘叔和桂花婶苍老了许多，头发大半都花白了。
桂花婶拉着陈昭的手，絮絮叨叨地抹眼泪：“可算是回家了, 你这孩子, 一走就是三四年, 我和你叔都担心坏了。回回送信回来, 不是在天南就是在海北，要么就是听都没听过的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到底是去干了啥事儿啊？”
“我和你叔也老了, 帮不上你啥忙, 要是离得近, 还能去给你做做饭洗洗衣裳……”
听着桂花婶的碎碎念, 陈昭也有些内疚。
她这几年对刘家确实疏忽了很多，毕竟真的忙。而且出于某种原因，也不能在信中把事情说的太详细, 只说是学校和组织布置的任务，需要下乡去完成, 其他的都保密, 所以也不怪桂花婶担心了。
如今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陈昭才能说出来：“不知道婶子听说了没有, 如今有个东西叫沼气池，我这几年就是去干这个去了。”
“沼气池？那东西是你弄出来的？”
桂花婶惊呆了，突然提高的音量, 把附近几间房子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陈昭的脚指头在鞋里尴尬地抓了抓地, 这才有些羞耻地点了点头：“不是我一个人弄的, 是我们一群人共同努力做出来的。”
桂花婶一拍大腿，蹭的一下从炕上蹦了下去, 扯着嗓门喊道：“哎呀我的妈呀，虎子他爹！虎子他爹！快快快，出去买炮去！洗手烧香，给你们老刘家的祖宗都念叨念叨，咱家阿昭可真是出息了！”
她动作飞快，根本没给陈昭反应的时间，已经冲到了隔壁堂屋正中间，准备开柜子拿香炉了！
陈昭刚要过去阻止，就被她的两个嫂子，外加三个小侄子团团围住了。
“姑姑，姑姑！”
小爱国和小解放兄弟俩，还有石头的儿子小建设，三个虎头虎脑的小肉丁，趴在陈昭左右腿上，稀奇的问东问西。
而李梅和石头的老婆张萍，两人则是对着陈昭嘘寒问暖。
张萍也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她家就在刘家后头不远处，隔了有两条街的距离，大家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彼此很熟悉。
张萍的爹是个修鞋匠，公私合营之后，就去了五金商店工作，也算是个铁饭碗了。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也和她爹一样，是个鞋匠，至于弟弟，嘴甜长得也板正，当了售货员。
这个家庭条件，和刘家算起来差不多，很般配，更何况石头和张萍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他们俩是前年结的婚，可惜陈昭那会儿正在大西南，根本赶不回来参加婚礼，只能通过邮局寄了些礼物，聊表心意。
结婚之后，张萍就进了国营饭店，成了里头的一个服务员。
当然，这也要得益于现在的政策，如今刘家可还有国营饭店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呢，塞个自家人进来做事情，倒是简单。
陈昭捡着能说的说了一些，就见着刘叔提着一串鞭炮进来了：“他娘，炮我买回来了，是现在就放，还是你上了香再放？”
陈昭连忙把孩子塞到两个嫂子怀里，健步如飞地冲了出去：“叔！婶儿！别放别放！嗨呀，这有啥好放炮的啊，说出去人家还觉得咱家没见过世面，不够丢人的呢。”
“这咋会丢人！”
刘叔、桂花婶，外加陈昭的两个嫂子，难得异口同声的反驳道。
然后李梅和张萍俩妯娌，就详细地给陈昭科普了一下，如今这个沼气池有多么火爆。除了在乡下地方之外，在城里的受欢迎程度也很高，毕竟确实非常便利。
所以在全家人的猛烈攻势之下，陈昭还是没有能阻止刘叔和桂花婶的行为。
他们俩一个烧香一个放炮，弄得那叫一个热闹喜庆！
饭店前头用饭的客人，包括周围几家的邻居们，要么亲自过来看热闹，要么趴在墙头上高声询问：“老刘，咋了？大白天的放炮，是你家阿昭定下亲事啦，啥时候办事儿啊？”
刘叔摆摆手，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比那还要好呢，你们不懂也不知道！过来过来，我好好跟你说说，我家阿昭那可是有大出息了！”
陈昭只听了个开头，就忍不住借口上厕所，从后门偷偷溜出了家。
走在北都熟悉的大街上，陈昭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九月的天气非常好，秋高气爽，天空蓝得像是一汪碧色的翠玉，只浅浅的飘着几缕云絮。远处有一群白鸽，不停地在屋檐间穿梭飞翔，时而有清脆的鸽哨声响起，回声悠长。
空气里弥漫着金桂的气息，芬芳甜美，吸一口都是喜悦的味道。
陈昭这几年又长高了些，人也逐渐长开了，不过路上的邻居都还记得她，一路走，一路有熟人打招呼。
“阿昭回来啦，你婶子一直念叨你呢。”
“阿昭这孩子长大了，出去几年有对象没？啥时候结婚啊？”
……
陈昭俱都“羞涩微笑”以对，双脚飞快挪动，很快就到了小公园里头。
这里人就少了很多，陈昭寻了个隐蔽的长椅坐下，静静地发了会儿呆。
算起来，原主这具身体也有二十三岁了。
在这样的世道下，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太平年代，身边又有亲朋好友，催婚也就不可避免了。前几年借口工作忙，还算是逃脱了，如今这情况，看样子是很难再次绕过去了。
陈昭在心里想着，单纯看这方面，还不如上一世方便，毕竟和革命战友组成假夫妻，好歹也可以应付应付身边那些不知实情的吃瓜群众。
“哎，愁人……”
陈昭忍不住低声叹气，身后却突然传来轻笑声：“愁什么？我可是进城就听说了，刘家的阿昭有大出息了呢！”
“谢飞！”
陈昭惊讶的转身过来，看向身后黑瘦挺拔的男人，止不住惊喜之情：“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才去刘家放下行李，就听到石头说你悄悄从后门跑了。我就想着肯定是来公园躲清静了，不过你家现在是真的热闹极了，院子里头都是乌泱泱的人。”
谢飞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陈昭女士，会被一群父老乡亲们吓得落荒而逃！”
陈昭方才的喜悦都化为了无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行了谢将军，坐下来大家说说话，最近几年你去了哪里？突然一声不吭的消失，要不是我猜到了一点，险些就去报警了。”
谢飞赶了许久的路，确实也觉得十分疲惫了。
他在长椅另一端坐下，轻声道：“许多都不能说，不过大概的事情能告诉你，我去造武器去了。”
陈昭挑了挑眉：“我以为你是去做拖拉机去了，我记得你手里有那些农用机械的图纸。”
“我当然有。但是我想你也记得，从前陈安负责武器厂的时候，我经常过去帮他，所以那些枪支弹药的构造图，我也是记得的。”谢飞刻意提醒了陈昭一下，这才继续说道，“事实上我最开始是被调去制造拖拉机和收割机去了，但是很快厂长就觉得我特别有天赋，把我送到了一个秘密基地里头。”
陈昭低头算了算，这才轻声道：“你在那里呆了五年。”
“五年零四个月，不过还好，研究已经告一段落了，这次他们给了我一个月的探亲假，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谢飞调转话头，再次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刚刚在愁些什么呢？”
陈昭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催婚。”
“催婚？谁，你吗？”
谢飞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随即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陈昭的年纪和身份，确实有这样的困扰。
他的心突突突飞快地跳动起来，嘴巴比脑子更快的说出了一个提议：“如果你实在不想结婚的话，或许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再来一次假结婚如何？”
陈昭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他，难得结结巴巴的回道：“不，不行的。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一个真正的妻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说到这里，陈昭的思绪清晰起来：“现在已经是和平的年代了，虽然还有些小动荡，但是不必再像以前一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所以谢飞，你的提议我不能接受，你和我不同，你属于这个时代。”
谢飞的心沉了沉，但并没有放弃：“可是阿昭，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个科研工作者，动不动就会消失好几年的时间，难道要把家庭的重担全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吗？这对对方而言，也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况且还很有可能出现许多流言蜚语，何必把一个无辜的人拖进来呢？”
“再说我们这样熟悉了，现在你缺个‘丈夫’堵住旁人的嘴，刚好我也缺个‘妻子’，咱们合作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退一万步说，若是我真的找到了人生挚爱，咱们还可以离婚，我想咱俩之间，总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扯皮吧。”
陈昭认真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有想清楚该如何去做。
她犹豫的开口道：“让我想一想吧，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第35章 烟火
暖红的太阳斜挂在山腰处, 落日的余晖散发着温柔的光芒，陈昭和谢飞起身往家走。
谢飞边走边问道：“刘家的旅馆怎么没了？我傻乎乎的提着行礼进门，还对石头说想要开个房间, 结果他说家里早就不做这个生意了。”
“这不是最近几年公私合营了么, 刘家要是有两家店, 那也太惹人注目了, 所以我劝刘叔关了旅馆。他们就专心在饭店干，当一名光荣的工人份子，总比日后染上血雨腥风的要好。”
谢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随即问道：“那我住哪里呢？附近有没有别的旅馆了？”
陈昭闻言哈哈一笑, 安慰道：“放心, 桂花婶从前就喜欢你, 她肯定留你在家里住，我们家空房子还是有两间的。再说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我总不至于叫你去住旅馆。”
等到两人回到刘家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淡紫色, 太阳隐入山间不见踪影。
正是晚饭的点儿, 石头虎子两夫妻, 还有其他几个服务员, 都在前头饭店里头忙个不停。刘叔背着手，习惯性的在店里转悠着，时不时问问客人们, 吃的顺不顺口, 咸淡合不合适之类的。
这是刘叔的老习惯了, 早前他自己开饭店的时候，但凡是不在厨房里头炒菜, 就出来跟老食客们聊聊天，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以便改进菜品口味。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饭店也改名不是刘家的了，但是他的习惯却一直没改。
也是因为刘叔这样的行为，周围的老朋友若是要下馆子，还是习惯来国营饭店吃饭，热热闹闹的，舒心。
陈昭在门外偷偷看了一眼，没敢从前门进，溜着墙根儿绕到了后头，带着谢飞悄悄进去。
桂花婶忙着在灶房里头做饭，陈昭的三个小侄子正在院子里打闹。见着陈昭进来，三个小豆丁再次包围了过来，争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陈昭安抚了这个，又去抱抱那个，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谢飞对此爱莫能助，很有眼色的进屋：“婶儿，我来帮你洗菜。”
“哟，阿飞找到阿昭啦。刚刚石头还说呢，这天儿都黑了，也不见你们俩回来，该不会是太久没有回来，忘了路怎么走了。”
“那咋能忘了您家的路呢，更何况还有阿昭在呢，她也不能把回家的路给忘了呀。”谢飞手下动作不停，嘴里跟着奉承，“再说了，您炒的菜这么香，我闻着味儿就找过来了！”
“你这孩子，嘴还是那么甜！”
桂花婶笑得合不拢嘴，把锅里的炸排骨捞了一块出来，装在小碗里递过去：“尝尝看婶子的手艺，和从前比怎么样？”
谢飞坚决推辞道：“我看着这色香味都好！排骨还是留给孩子吃吧，要不给阿昭？我一个大男人，哪儿能……”
这倒不是谢飞客气，而是如今虽然还没有限购，但是家家户户条件都一般，吃一次鸡蛋都不容易，更别提是排骨这样的精贵东西了，谢飞自然不能和孩子们抢着吃。
而且这一顿饭，桂花婶下了大力气准备的，鸡鱼肉蛋都有了，放在往常，过年也没有这个标准。
桂花婶直接把碗塞到他手里，不容拒绝的吩咐道：“什么大男人小孩子的，在婶儿眼里都是孩子呢！阿昭和解放他们的都有，我买的多，足足有三斤呢。”
说罢，她又拿了个盘子，把炸排骨盛出来一半，扯着嗓子喊道：“阿昭，带你侄儿他们洗手洗脸，吃排骨啦！”
陈昭习惯性地应下，把三个皮猴洗刷干净，四个人乖巧的坐成一排，开始啃骨头。
这也是桂花婶的老习惯了。
从前刘家虽然是开饭馆的，但是日子也过得苦，轻易开不了一次荤。所以但凡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桂花婶和刘叔都得提前盛出来半碗一碗的，让原主和虎子、石头三个小的先打打牙祭。
陈昭一边啃排骨，思绪已经飞到了久远的第一世。
陈昭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家里条件实在不好。
陈昭妈妈整日奔波，忙着工作赚钱养家，所以陈昭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她小时候，外婆也是这样做的，但凡是家里改善生活，饭菜还没有上桌呢，陈昭保准就已经填饱肚子了。
鸡腿鸡翅膀是她的，鱼眼睛和腮边的嫩肉是她的，精肋排是她的，蒸鸡蛋滴上几滴香油也都是给她的……
外婆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人，对陈昭从不吝啬，可对自己却很抠门，总是捡外孙女儿吃剩下的，稍微垫吧几口，便算是一顿饭了。可是外婆临走之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她没能看到自己结婚呢。
陈昭慢吞吞的啃着排骨，在心里下了决心，那就结婚吧。
为了心中莫名的执念，这样叫关心自己的人一而再的担忧伤心，属实也算不上什么清高孤傲的行为，何必呢。
更何况，谢飞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们认识有三十多年了吧，做过陌生人，当过合作伙伴，也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战友，托付后背的知己……
如今想起来，若是余生和他搭伙过日子，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再者说，他们俩现在的工作，也没有日常生活的气氛。
陈昭一年四季，最少得有几个月是住在试验田里的，而谢飞更是夸张，一消失就是按年来算，三年五年不嫌少，七年八年也说不准。
他们俩这样的工作性质，谢飞说的就很对，没必要去祸害别人。
正乖巧坐在灶台前烧火的谢飞，丝毫不知道他老婆即将从天而降，正全神贯注地拍桂花婶的马屁。
刘家人多，三斤排骨的量也不大，陈昭吃了一块就住手了，竖起耳朵听桂花婶和谢飞聊天。
两人从天南聊到海北，从地里的庄稼扯到天上的飞机，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期间，谢飞还趁机说要去住旅店，叫桂花婶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十分热情的邀请他来自家住下，住多久都行。
对于谢飞的这项技能，陈昭本人是十分佩服的。她自己的性格有些沉默寡言，一般都是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闭嘴，这样拉家常的场景，都觉得很难应付。
桂花婶干活儿麻利，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菜都出锅了：炸排骨，炖鸡汤，番茄炒鸡蛋，糖醋鱼，还有一盘子小炒肉，满满当当一大桌。
天已经黑透了，前头饭店也到了关门的时间，刘叔和虎子石头等人都回来了。
李梅和张萍两人进来，帮着陈昭、桂花婶摆桌子盛饭端菜。
刘叔和桂花婶坐了主位，陈昭挨着桂花婶坐下，而谢飞则是被刘叔拉了过去，两人说着要喝一杯。
这样热闹吃饭的场景，陈昭许久没有见过了，所以吃得非常开心。
待到一顿饭吃完，陈昭跟着两个嫂子收拾碗筷，桂花婶去给谢飞收拾床铺，刘叔和虎子石头三人，则是对着谢飞左右盘问。
石头尤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八年前就知道这人有问题！
果不其然，暴露出他的狼子野心了吧。
刘叔捧着一杯茶，乐呵呵地问道：“阿飞好些年没回来了，现在在哪儿工作，干啥呢？”
谢飞态度恭敬极了，规规矩矩地坐直了回道：“在西北一家农机厂工作，主要是造拖拉机和收割机这些。前几年厂子刚建，厂里事情多任务重，大家轻易都不休息，离着咱家这般又远，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回来看您。”
“不过现在好了，已经初步踏上正规了，厂里领导见我好几年没休假，特地给我批了假期，叫我回家休息休息。我也没有啥家人了，想着从前您和桂花婶对我的照顾，这才厚着脸皮打扰您来了。”
谢飞说着，拉过廊下的大袋子，从里头开始掏东西：“这是我从西北带回来的，他们那边羊皮好，我带了几块回来，到时候您和我婶子做羊皮袄子穿！还有这个，羊肉干和牛肉干，顶放也顶饿，我回来钱特意跟牧民换的，您和虎子他们尝尝，和咱们这边口感不一样的……”
“这大枣和枸杞，熬粥的时候放几颗，甜得很，还补气血，您和我婶子他们喝着都好。这几个小汽车，是我闲暇时候自家焊的，给几个孩子拿着玩儿吧。”
他拉拉杂杂掏了一地的东西，从年纪最大的刘叔夫妻，到最小的解放几个小孩子，一个都没有落下，算是十分用心了。而且带回来的东西也珍贵，很多都是花钱也没地方买的，那小汽车，北都国营商店里头都没见有人卖！
刘叔见了，暗暗点点头，觉得这孩子最起码人情世故上不差，知道给自家阿昭做脸。
虎子和石头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他能把刘家人记在心里，也说明他重视阿昭。再说这工作地点虽然远了些，可是听着也不错啊，还会做小汽车，感觉是能配得上自家阿昭的样子。
李梅和张萍两人在井边洗碗，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唯恐落下了一言半语，只恨不能立马参与进去，问问工资待遇的问题。
妯娌俩在心里暗忖，男人办事儿就是不靠谱，咋能不问分不分房子，一个月给多少工资呢。
第36章 结婚
第三天, 陈昭和谢飞就各自打了报告上去，说明自己结婚对象的身份，请求组织上批准二人成亲。
两人的背景这些年没少反复审查, 而且也都是在上头挂了名的, 所以审批进行的很快。由于谢飞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他的直接领导甚至直接用电报回复, 批准他们立刻成亲，还额外给了一个月的婚假。
谢飞拿着那张电报，哭笑不得对陈昭说道：“看来我真是我们单位的老大难了, 这迫不及待的样子, 活像是我是个什么没人要的老光棍一样。”
陈昭也失笑道：“石头比你小了五岁, 他都结婚三年了, 你这速度确实慢了点，也不怪你们领导着急。”
两人都不是拖拉的性子，既然得了批复, 当天就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宣誓成为夫妻。
鉴于谢飞这具身体的家人, 一个都找不到了, 所以这次婚事, 是由刘叔和桂花婶一手操办的。连婚房用的都是陈昭的房子, 宴请的宾客，也都是刘家的亲戚朋友，所以难免就有些闲言碎语声。
说刘家给自己找了个赘婿云云, 不过谢飞都不在乎, 这些都是琐碎小事, 根本不足以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谢飞对婚事抱着极大的热情。
这些年他一直在山窝里头打转，攒下来的津贴工资, 除了给刘家人买的礼物外，基本都没用过。这次统统拿了出来，连路费都没有留，都给刘叔去采买聘礼，置办酒席去了。
陈昭则是做了甩手掌柜，一应事物都被桂花婶和两个嫂子包办。
待到婚礼结束后，陈昭和谢飞又在刘家住了几天，眼看着陈昭的假期要结束了，两人便一起回了湘省。
因为陈昭婚后的大部分时间，应该也是要住在学校里头的，毕竟她的本职工作，还是赵老师的助教，现在已经升为正式讲师了。所以谢飞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走一趟，一来是见见她的同事朋友，二来暗戳戳的宣誓一下主权，以防有人挖他墙角。
赵霁去火车站接他们俩，一见面就很生气的说道：“阿昭，你太不够意思了，结婚居然不提前说，我都没有来得及去参加你的婚礼！”
陈昭连忙致歉：“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
赵霁莞尔一笑，打趣道：“我知道，情难自禁么，我妈妈都跟我说啦。”
说罢她又转向谢飞，问道：“这是你丈夫吗？你好，我是阿昭的朋友，叫赵霁。我记得以前见过你的，只是从前不熟，没怎么说话。”
谢飞点头笑道：“对，以前你经常和阿昭去逛街，我叫谢飞。这些年我离得远，麻烦你们照顾阿昭了。”
“都是阿昭照顾我的多，她虽然年龄小点，但可比我稳重多了。”赵霁摆摆手，又挽上陈昭的胳膊，催促道，“咱们快点回去吧，我妈饭都做好了，对了，前天你发电报过来，我就去你宿舍打扫过卫生了，钥匙还你。”
陈昭笑着接过东西，说道：“多谢你了，不然我们俩还得收拾一下，还有师母，还得麻烦她下厨。”
“这有什么，妈妈最喜欢你了，恨不得你是她女儿才好呢。”赵霁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朝着路边的汽车走过去，“这是院长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拨给我的车，叫我开着来接你，够不够排场？”
“太够了，待会儿得去谢谢他……”
谢飞自觉在后头提着行礼，跟在两个姑娘后头走。
两天的时间，谢飞跟着陈昭，一一拜访了学校里的领导和同事，以及陈昭的同伴朋友，诸如王富国等人。
第三天，终于算是空闲了下来。
谢飞和陈昭商量道：“你这个宿舍自己住还行，但毕竟不太方便，隐私保密度也不够，要不要在周围买套小房子？有个院子什么的，也能走动得开，不会什么事儿都被旁人听见。”
陈昭倒是不怎么在意，这宿舍对她而言，也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田里。不过只有一间房间，现在对他们而言确实不太方便，这几天谢飞都是在床边打地铺睡觉的。
但是，陈昭很有兴趣的问道：“你还有钱吗？咱们俩过来的火车票都是我买的。”
谢飞笑了：“我还有一笔奖金，估计下个月就发了，大概有五百左右。不过我前几天给我们领导打电话了，他说他可以支援我一点，买套小房子应该是够的。”
陈昭见状，也就不为难他了，解释道：“我们学校教职工正准备筹备家属区呢，我这几年表现的还可以，如今又是结婚人士，符合名额要求。到时候把这间宿舍交出去，应该能分个两室出来，要是不行，咱们再买吧，不着急。”
“也可以，你看着办吧，到时候我把钱给你寄过来。”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花吧，我有钱，这些年也得了不少奖金和补贴。”
面对陈昭的拒绝，谢飞不容置疑的说道：“我们工厂没有花钱的地方，连个供销社都没有，我拿着钱也用不到，留给你应急用。”
陈昭盯着他看了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的假期还有几天？要不要准备点什么特产之类的，带去给你的同事分一分？”
谢飞想了想道：“其他东西都用不上，不过我们那边经常熬夜，晚上食堂又不开门，要是能带点炒米炒面之类的东西，倒是挺方便的。”
“炒米炒面？我试试看吧。速食品的话，其实还是方便面最快捷，不过现在的包装技术估计不行，另一个，防腐的手段也不够。”
陈昭随意的说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油田！这个国家的油田，你应该这方面的信息多一些，找到几个了？”
“怎么突然想起油田了？目前只有一个有开采的条件，在南江省附近，还有几个正在勘测，但是由于技术的问题，动工的时间恐怕还要往后推移一到两年。”
陈昭端正身体说道：“我就是想起方便面的包装是塑料，而塑料是从石油里头提取出来的。而油田的位置，我应该是记得几个，不过位面不一样，或许会有一定的偏差。”
陈昭说着，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简易的地图，拿着铅笔在上头标注起来。
谢飞耐心等着，半晌才从陈昭手里接过地图。
陈昭叮嘱道：“你拿着这份地图，这是我从前那个世界里头，一些比较有名的油田所在地。不过现在就难说了，还是要实地勘探考察之后，才会有结论。”
“我会把握住时机的，不过我现在的工作和这个关系不大，或许那个时机到来的机会，会很晚。”谢飞把地图细细的记在脑子里，然后放到蜡烛上点燃了它。
随即，谢飞犹豫了片刻，才问道：“阿昭，你知道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经历吗？”
陈昭摇摇头，表情困惑极了：“不知道，事实上，我一直在想我穿越的契机是什么呢？难不成每一个因为意外去世的人，都会有这样怪诞神奇的经历？”
谢飞顿了顿，第一次在陈昭面前，提起了他看过的那本发着白光的书：“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去过你的世界对吧？其实在去你所在世界之前，我到过一个封闭的白色空间，在那里见到了一本书。”
“书？”
陈昭惊讶的回望他，然后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是不是在书里面，见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诸如薛辞秋，周子恒，薛云亭？”
“你也见过？”
“我没有见过，但是在我猝死之前，我曾经看过一本小说，里头的男主角就是周子恒。而薛小姐，则是恶毒原配，下场凄惨，只不过……”
“只不过你意外闯入我们那个世界，改变了薛小姐的命运，叫她和周子恒的婚姻提前解除，救了薛家一命。”
陈昭摇摇头：“不能说是我救了他们一命，只能说是因缘巧合，蝴蝶煽动翅膀，造成飓风席卷而过。我想说的是，如今这个新世界，似乎也是一本书，里头也有所谓的男女主，男女配。”
谢飞思索片刻，突然问道：“你那个朋友赵霁，是不是就是恶毒女配？”
陈昭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双眼不自觉放大，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猜到的，凭，嗯，直觉吧。”
谢飞笑了笑，解释道：“上一世，你对薛家那个小姑娘也很关心，而且气场莫名很契合，就像是你和赵姑娘一样。我想着，那所谓的男女主，应该也是你们学校的人吧，老师的可能性不大，估计是学生？毕竟赵姑娘的年龄并不算大。”
陈昭更叹服了，他居然只靠着这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就把事情的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谢飞的直觉一直很强悍，从前他们一起做任务的时候，凭借他的直觉，两人躲过了许多次的生死危机。对于这个，陈昭从来都是十分信服的，但是能猜到几乎没有线索的东西，也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正当陈昭想要把新书说一遍时，二人眼前白光一闪，突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内。
第37章 奇遇
同样是一本莹白发光的书, 静静的漂浮在房间正中。
谢飞和陈昭对视了一眼，一同上前翻阅起来。
书不算很厚，两人阅读的速度和记忆力都不差, 很快就把这本书看完了。
“和我想的一样, 又是一个书本构造的世界。真是奇怪, 到底是什么力量, 导致这些书本都能形成异世界呢？而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会陷入这样的不断穿越之中，或者说是轮回中呢？”
陈昭把书丢给谢飞, 盘腿坐在房间地板上, 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她自认为自己一点特殊之处都没有, 完全不够格, 也一点都不想进入另一段历史中去。
谢飞沉吟片刻，也盘腿坐在她身边：“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 我比你还不如呢，只是书中一个稍微带过一笔的纸片人。不过我曾经在离开这个空间之后, 见到过年轻时候的你, 她曾经告诉过我一些事情。”
“对了, 她还送过我一张平安符。”
陈昭有些迟疑的反问道：“送你平安符？你那会儿不是一个鬼魂吗？”
谢飞忍俊不禁, 但还是点点头道：“是，据说是她从道观里头请来的，花了大价钱。总共有四张, 她自己一张, 给了你妈妈一张, 我一张，还有一个给了什么叔叔, 请你妈妈帮忙送去的。”
“周叔叔，是我妈妈的男朋友，我来到你那个世界的时候，已经算是我后爸了。”
陈昭解释了之后，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唯物主义者，最起码在穿越之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去道观里头求平安符的时候。
当然，给一个鬼魂送平安符，这操作也相当犀利神奇了。
陈昭自己偷笑了一会儿，又突然想到，自己在未穿越之前，从未见过任何灵异事件，也没有见过谢飞。那么，问题来了，谢飞见到的“自己”，到底是哪一个自己呢？
是真的年少时候的陈昭，还是某个平行世界里头的“陈昭”，亦或者也是某本书里头的纸片人呢。
作为一个纯纯的文科生，对于这等时间、空间和宇宙的问题，陈昭真的敬谢不敏。她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就暂时把这个千古难题搁置，准备解决另一个问题。
“咱们怎么进来的，还能出去吗？”
谢飞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上次我是重病垂危，用古人的话来说，应该是灵魂出窍进来的。咱们俩这次进来的，是身体还是意识？”
陈昭下意识的掐了自己一把，不痛不痒，看来是意识体了。
谢飞早就把房间摸索过好几遍了，但是一无所获。
整个房间其实一目了然，除了正中间的那本书外，其他都是空空荡荡的，完全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两人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儿，陈昭试探性地喊道：“放我们出去，我要回家！”
话音刚落，陈昭就觉得一阵失重，眼前突然一亮，又看到了宿舍楼外青翠的绿叶。而她旁边的谢飞，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反射性的戒备之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听着不远处的嘈杂声，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说话。
陈昭翻出来两个饭盒，笑道：“待会儿学生就该放学了，咱们俩最好动作快点，我早上听食堂的阿姨说了，今天有红烧狮子头！”
两人锁了门下楼，路上遇见不少邻居，大家互相点头示意。
等到离开了宿舍楼范围，走到空旷的校园内，谢飞才低声道：“和上次一样，时间的流速是不同的。现实世界只过去了十分钟不到，我记得很清楚，你标注地图的时候，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我们俩还说了会儿话，我还把地图背了下来，但是现在才刚刚下课。”
“时间有延迟，或者说，被拉长了。”
“这些东西太过复杂，甚至在一百年后，都没有被真正解释出来。”陈昭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像麻烦的问题越来越多了，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先把现在的困难解决掉再说其他。”
谢飞对此没有意见。
两人趁着食堂没人，高高兴兴地打了饭，又捧着饭盒回家去了。
后面几天，陈昭的假期已经修完了，而小麦也到了播种期，大家一直在忙忙碌碌。谢飞也没有闲着，给陈昭重新做了个书桌，又打了两把椅子，方便她使用。
而且，他还帮着农学院的人，改良了他们现有的拖拉机、收割机和犁地机。
农学院一直都穷，这些器械还是从农机厂拉来的半废弃品，修修整整勉强使用。如今来了个“机械厂”的老师傅，愿意无偿帮他们修理改进设备，各个都高兴地不得了，连陈昭都笑言，说谢飞这次刷好感度的方法十分奏效。
等到活儿干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谢飞的假期也结束了。
陈昭给他准备了不少干粮，有她自己捣鼓出来的炒米炒面，也有她找人换来的干菜腊肉，还有赵老师一家为他弄来的外国巧克力等等，满满当当的装了好几包。
“这些东西你带过去，可以和同事先吃着，等到差不多吃完了，就给我发电报或者打电话，我再给你寄过去。我们这边的条件，总归比你们那边要好些，许多物资寻摸起来也方便。”
“至于那个石油的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如果你那边没机会的话，我明年估计又要出去实地考察了，到时候我自己想想办法。”
谢飞笑着说道：“我们那边也有食堂的，伙食一般都还可以，就是熬夜的时候垫吧几口，用不着准备那么多。再说了，要是给同事分，这一袋子可不够他们三五天造的，各个都是大胃王，多少东西都不够他们吃的。”
“这些东西我带一半就行，剩下的你留着，偶尔赶不上食堂的饭点儿，也不能饿着肚子搞研究。”
陈昭看着他的笑脸，心里有点难过。
在这段历史时期中，那些隐姓埋名的先辈们生活之困苦，后世流传颇广，陈昭多少也是了解的。
缺衣少食，天寒地冻，风沙滚滚的大漠里头，没有物质基础，没有国际支援，甚至没有荣誉加身，只靠着一群人埋头苦干，挣出来一片新天地。
如今，谢飞也是其中的一员了。
虽然陈昭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但是从他的保密程度来看，就绝不会是他所说的简单的器械军工制造。只是谢飞不说，陈昭也明白不能问，只能尽可能的多关心他一些罢了。
问好了通信和邮寄的地址，陈昭这才送走了谢飞。
半个月后，陈昭刚从试验田里头出来，就被人叫到了书记办公室。
陈昭进屋的时候，两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正和书记坐在一处，三人都没有说话。另两人不露声色，但是书记的脸色算不上十分好看。
见到陈昭进来后，书记眉头微动，嘴角却往下耷拉：“小刘同志，吃饭了没有？”
陈昭摇摇头，轻声道：“还没有呢，刚从田里出来，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任务吗？”
书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另外两个人，说道：“这是西北战区的吴政委和刘团长，他们听说了你设计的那个沼气池，特意来拜访你的。”
陈昭一愣，突然有个想法跃入脑海：这件事情估计和谢飞有关，他的保密级别太高，以至于自己作为他的“妻子”，如今也需要被再度审查了。
吴政委冲着陈昭笑了笑，示意她坐下说话：“小刘同志是吧，别紧张，事情是这样的。你想出来的那个沼气池啊，我回老家探亲的时候见着了，当时就有些想法，后来回了连队之后，见着了牧民的牧场，就想见见你。”
“你觉得那个沼气池，能不能在草原上推广呢？牧民放牧之后，留下的牲畜粪便，各种草梗残叶等等，我觉得也不会比农家肥差了吧。”
对方问的问题很专业，丝毫没有提到谢飞的事情，陈昭也就报以专业的回答。
她思索片刻之后，迟疑地说道：“其实沼气池里头起大作用的，就是发酵，而导致发酵充分的，则是适量的水。西北草原地带的水资源不足，对于这个东西，其实真的不是很适合，这也是当初我们在西北只是短暂停留的原因。”
吴政委挑了挑眉，倒是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旁边的刘团长性子急些，闻言当即道：“小刘教授，其实我们这次过来，是有事情要求你的。西北的粮食产量太低了，正如你刚刚所说的，那地方缺水，所以很多农作物的生长都不太好，但凡遇见什么天灾之类的，还会减产。”
“这样一来，我们的士兵很多都吃不饱，从内地调粮食过去，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听说你在农业方面很有一套，不知道能不能跟我们去西北发展，帮着我们提高提高农业的产量？”
陈昭还没有说话，书记的脸彻底拉下来了。
他就知道！
这两个人果真来者不善，他们学校好不容易出个好苗子，这群兵痞子居然不远千里过来抢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第38章 戈壁滩
陈昭后来回想, 觉得那天她完全没有必要在场，因为全程都用不到她说一句话。
书记最开始以一敌二，和吴政委、刘团长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直接上升到了人格攻击的高度。后来校长也闻讯而来, 双方二对二, 若不是顾忌着彼此的面子, 恨不能当场大打出手。
陈昭默默地站在屋角，静看那四人混战，一边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一边在心中思索该如何选择。
依着她自己的本心, 其实如今这个学校的氛围是很好的, 周围的朋友同事脾气性格也大致清楚, 很适合继续搞科研。
但是世事变化无常，如今的态势越发严峻，许多从前各个行业的泰斗人物, 纷纷被调查打倒，亦或者下放到干校牛棚里头去。
陈昭自己也深有感触, 如今学校的风声也紧起来了, 隔壁历史学院的几个老教师, 在她休假的时候刚被抓走。而外语系这个月也已经暂停课程, 唐师母如今每天就只在家里做做饭，连家门都很少出了。
眼看着风暴将至，或许西北战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起码会有相对平静的生活。
另一方面, 陈昭想着西北的风沙滚滚, 还有那些在戈壁滩隐姓埋名的人，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她心想着, 我别的不行，但是种地如今还算专业。
反正在哪里都是种地，去西北似乎也未尝不可，说不定真的能种出适合西北的高产粮食呢。而且吴政委亲自出马，其实也是志在必得的意思，所以即便书记和校长十分不舍，最后还是放人了。
当然书记的政治敏锐度很高，趁着这个机会，他还打包了另外几个农林方面的老教授，和陈昭一起调任到了西部军区。其中就有赵老师一家三口，还有另外几个在国外留学工作过的教授。
吴政委犹豫过，但最后还是接受了。
他们军团的防守十分严格，别说这些人是特务的可能性不大，即便真的是特务，也完全不可能传递出任何消息。
大家紧急收拾了行李，第三天，就跟着吴政委和刘团长踏上了前往西北的火车。哐当哐当走了五天，又坐了部队的大卡车，晃晃悠悠又是三天两夜，才算是停在了营地的大门口。
透过卡车上的空隙，陈昭看到天色微微发白，估算着大概是六七点钟的样子。外头是一片渺茫的戈壁滩，触目所及都是灰扑扑的芨芨草，还有远处打着旋儿的小型沙尘暴。
赵霁皱了皱眉头，倒是没有嫌弃什么，转身把她妈妈扶出来。
陈昭自己蹦了下来，刚准备把行礼丢下去，就见着一溜儿士兵小跑着过来，各个都是荷枪实弹的装备。
吴政委哈哈一笑，对着大家说道：“为了避免麻烦，也是我们营地的规矩，咱们先去检查检查。行礼叫这些人帮你们带进去，待会儿直接送到大家的住处去，放心，一根针都不会少的。”
陈昭不置可否，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反对的勇气，都下车跟着去了门卫旁边的小房子里头检查。
其实这已经是第三遍检查了。
他们出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暗戳戳查看了一番，下火车的时候也来了一次。
不过依着陈昭的看法，这些检查是十分有必要的。
因为她模模糊糊的辨认过方位，这个世界的方位和她原本的世界很像，那么这个营地离着两弹研究基地，就不算太远了。这样的地方，即便安检再严厉百倍，在陈昭看来也是应该的。
有几个中年妇女在房间里等着，快速给几人搜身后，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才笑着说道：“行了，都是例行公事，大家不要放在心上。宿舍楼已经打扫干净了，该有的家具用品，也都送到各家摆好了，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陈昭和唐师母、赵霁等人出来，就见着另一个房间里头赵老师几个，也都被人领着刚好出来。
双方汇合之后，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往营地后头过去，途径了训练场、食堂、组织部等地方。
赵老师一直没吭声，直到远远的见着宿舍楼了，才有些疑惑的问道：“咱们这儿的试验田在哪儿，没见着啊。”
领路的老兵哈哈一笑，说道：“啥试验田啊，只有后头家属们自己开辟了几块菜地，自家开的自家用。不过俺们领导说了，明天开始，就调两支连队，帮着你们把地平整出来。”
“就是俺们这里风沙大雨水少，种的东西长势都不好，也不晓得你们能不能种出个啥来。外头的戈壁滩里头，最多的就是芨芨草和仙人掌，别的东西都很难活下来，我们种点菜也可费劲了。”
赵老师闻言一愣，随即又笑道：“难倒是不怕，我们就是来克服困难的，有地就行，有地我们就能做研究了。”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专门研究植树造林，姓周，闻言连连点头：“对的对的，不过这种情况倒是不能立马垦荒开田，得先去防风固沙才行呐。哎呦，我可得找你们领导说说，这戈壁滩上开垦田地，一不小心就会导致沙漠化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老兵挠挠头，有些没听明白：“啥是沙漠化？防风固沙又咋弄啊？这戈壁滩里到处都是沙漠，到处都是风沙，还能预防？那沙子风一吹就跑了，真能固定？”
周教授很有耐心，也没有觉得这人问的没文化，一一都解释了一遍。
这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眼看着就要开启一场小课堂了，旁边跟着的一个女人急了。
连忙插话道：“还是先去宿舍安顿下来，找领导也好，开垦田地也好，不急在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再说了，大家坐了这么些天的车，也没有能好好吃顿饭，该饿了，食堂已经准备好欢迎宴了。”
“大家先认认家门，然后咱们去食堂吃饭，等到了食堂，和领导有什么话，咱们再说。”
大家相视一笑，加快脚步去了宿舍。
赵家分到的是两室一厅的宿舍，在一楼，面积看着不比从前学校的小。
陈昭因为已婚的身份，分到的宿舍和他们是一样的，不过在三楼。
领路的大姐解释说，家庭成员在五人以下的，都是两室，要是人再多点，也有三室的。和他们同行的这些人，家里人都不多，最多的就是赵家有三口人，其他的要么是一对老夫妻，要么和陈昭一样，还是刚刚结婚的小年轻呢。
说是两室一厅，其实不算小。
两间卧室大小都有十五个平方，厨房是在走廊上统一搭建的，并没有占用屋内的面积。客厅也有二十几个平方，还有一个宽敞的卫生间，倒是叫陈昭意外惊喜了一把。
她大致扫了一眼，选了个南向的房间放下随身的小包，就急匆匆下楼集合。
这几天在车上赶路，她基本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会儿缓过神来了，胃就开始闹不舒服，真心想喝一碗热汤，好生缓解一下。
食堂的饭菜不算丰盛，一桌子东西望过去，大半都是土豆。主食是水煮土豆，菜是炒的土豆丝，汤是土豆白菜汤，上面漂了零星的几点葱花。
赵霁暗暗地和陈昭感叹：“这是土豆盛宴！”
陈昭笑着回道：“土豆也好吃的，等到咱们领到这个月的物资，我给你煎土豆饼吃。”
赵霁也笑了：“好啊，烤土豆也不错的，软软糯糯的。”
待到吃罢饭，陈昭刚准备回去洗漱睡一觉，就被吴政委叫住了：“刘同志，请你过来一下，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陈昭心底一愣，脚步倒是丝毫没有停顿，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吴政委亲自给她倒了杯茶，这才坐下笑道：“刘同志想必心里也有些猜测，这次调你过来西部军区，和你丈夫谢飞的工作有关。只是不知道，谢同志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
陈昭正色回道：“猜到一点点，不过我们结婚之前，阿飞说他是在西部机械厂工作的。具体的工作内容，他倒是没有怎么说，只说是造些拖拉机之类的器械，好像还涉及到发动机什么的。”
“您是知道的，我学的是农学，一直和庄稼土地打交道，那些铁疙瘩我懂得不多。不过听着倒是很厉害的样子，上次去我们学校探亲，他还帮着修理了农学院的几台机器，大伙儿都高兴坏了。”
吴政委的表情放松了些，这个情况，倒是和谢飞说的是一致的。
吴政委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刘同志也是组织的好同志，你的名声我们在西北都听到了，又和谢飞同志是夫妻俩，所以这件事情在组织研究之后，还是觉得不应该过分瞒着你。”
“但是具体的我也不能多说，只是要告诉你，谢飞同志做的工作是很有意义的，你千万不要对他有什么怀疑才好。至于其他的，等到时机成熟，你自然就能明白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了。”
陈昭立马站起来，郑重道：“我和谢飞虽然没有什么能耐，但是一直都怀抱着同一个信念，坚决服从组织的一切安排。吴政委，请您和组织千万放心，我们俩都不会拉后腿的！”
吴政委哈哈一笑，示意陈昭放轻松：“这是当然的，刘同志不要太过紧张，我也只是找你来聊聊天罢了。你这几天想必累得够呛，早些回去歇着吧，具体的工作安排，明天早上八点钟，咱们在会议室里头再详细谈谈。”
陈昭点点头，又和他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办公室。
第39章 争吵
陈昭就此在西部军区扎根了, 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归。
大家首先忙活的，并不是开垦土地耕种粮食，而是跟着周教授去考察军营附近的生态环境, 防风固沙。
营地附近有两条河, 一条是地下暗河, 据营地里头的老兵们说, 一年四季都不断流，是营地主要的水源地。另外一条是高山雪水融化后的季度河，只在春夏两季有水, 八月初就会断流, 直到来年四月才会有高山雪水流下来。
这周围的戈壁滩上遍布着芨芨草, 也只在这两条河沿岸, 长了许多高大的胡杨树，以及茂密的灌木丛。
周教授跑了好几天，才给出了初步的结论：“要是想把这块地方发展起来, 得先修沟渠。还不能修建内地的那种河道，得模仿着暗河来, 不然这水渠里的水蒸发的就太快了。”
陈昭其实有些印象, 戈壁滩上的水渠, 上面是要加盖子的, 就是为了防止过度蒸发。而那个类型的水渠，也是经过好几次实践后，才慢慢兴起的款式, 最开始就是和内地的水渠一样的, 走了许多弯路。
周教授确实是个实干的人, 只是初步考察了几天，便抓住了重点。
吴政委接受了周教授的建议, 又往上打了报告，把情况说明清楚后，得到了批复：在不影响日常巡防锻炼的情况下，逐步推进水渠建设，帮助当地牧民和百姓们，架构生态循环农业体系。
得了这个指示之后，轰轰烈烈的基建工程开启了。
不过这和陈昭的关系不大，她和赵老师等人一起，在暗河的河谷地带，开垦出来十亩的田地，开始研究抗干旱的粮食品种，诸如高粱、小米、土豆等。
在戈壁滩种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土地的沙漠化，严重缺水，整日不断的风沙，都会对幼苗产生极大的危害。
用赵霁的话来说，一不小心，颗粒无收，血本无归。
事实也确实如此，由于大家都没有什么在戈壁种地的经验，当地百姓又是以游牧为主，所以从头到尾都是靠摸索进行的。第一次种下去的种子，经过一场风沙，被刮跑了一大半，就留了零星的几颗种子，还得继续补种。
而第一次补种之后，又遇到一次强烈降温，九月初的天，埋下去的种子都冻坏了，根本发不了芽了。
大家吭哧吭哧累了一个来月，田里只出了稀稀拉拉的几根苗。
痛定思痛之后，大家干起了老本行：砌墙。
还是陈昭从前的主意，被赵霁给想起来了，当初他们几个学生搞得简易版的泥巴大棚。
营地附近风沙实在太大了，而且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如今树还没有长成，这样无遮无挡的情况下，无论是种什么，都不会长得好的。
既然如此，当然得先解决风沙的问题，砌墙是最简单便捷的方式。
大家变身泥瓦工，又埋头干了一个多月，才算是在试验田四周，砌了高高低低的几堵墙，虽然不能完全挡住风沙，但是比从前是要强上许多了。
而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滑到了十月份，西北的天气变得寒冷，夜晚放在外头的水缸都会结冰了。
今年的☆仙☆女☆整☆理☆种子，算是完全种不下去了。
可不论是陈昭，还是赵老师等人，也不是能闲得住的性格，众人闷在宿舍里头，真是无所事事，十分别扭。
最后大家一合计，干脆去给营地的新兵们扫盲算了。
吴政委正愁手底下刚来的新兵需要培训，但是他自己的人手不够用，得了这些个“老师”，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就这样，大家每天分班去给新兵上课，全当是打发时间了。
而陈昭在西部军区呆了小半年，一次也没有见到过谢飞，甚至过年的时候，都没有收到对方的任何信息。
陈昭宿舍只有她一个人住，其他地方空着也是浪费，所以她自己弄了个简易的暖房，发点豆芽，种点韭菜小青菜之类的。
她自己吃的不多，大部分都无偿送到部队食堂里头，给大家加菜去了。
在满目的土豆白菜之中，能有点绿色的青菜，可算是叫大家稍微解了解馋意。可惜陈昭的宿舍不算大，即便是所有的产出都拿过去，最多只够一小部分人喝碗汤的。
司令员见此咬了咬牙，打算给大家建个暖棚出来。
这么多的兵都需要绿色蔬菜，还有不远处山坳里头的研究基地，里头那些研究员们，也得补充营养啊。这灰土豆大白菜的，虽然能勉强填饱肚子，可毕竟太过单调了。
从前没有能力也就算了，现在放着这些个农林专家在军营里头，不好生利用起来，真真是白瞎了司令员这些年薅羊毛的本事。
二月初，外头冻得梆硬的地面刚软和了一点儿，司令员就找了赵老师等人，传达了他给的新任务：用营地现有的资源，修建几个暖棚，尽可能满足军区士兵们的蔬果需求。
任务给出来了，陈昭等人就开始忙活。
这个营区共计有三千多人，主要工作就是负责不远处的军事基地安全，每天都要在附近百公里内巡防。另外，基地内所有的物资来往，人员进出往来，也全靠这个营区周转运输。
所以实际上，陈昭他们设计的暖棚，也得把基地内需要的物资计算进来。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再加上戈壁滩上几乎什么都缺，他们的任务量就更大，完成度也很难。好在大家都不是怕事儿的人，而且之所以来到这个军区，也是想给自己找个保障，远离外界风风雨雨的意思，所以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心力，尽可能的完成任务。
从二月初到六月中，营地后面的荒坡地上，伫立起了八座暖棚。
泥巴砌成的墙壁，这里没有玻璃厂，所以上头铺的是毡布和些许厚实的塑料布，都是基地那边抛弃的废品，又被赵老师他们拿来二次利用了。
与此同时，试验田里播下去的第一茬春小麦，也已经开花灌浆了。
不过这边的气温要低一些，得等到七月份，才能收割。
这天，大家又在地里拔草，赵霁打趣道：“这戈壁滩上啥都长得不好，唯独这芨芨草，那是一茬接一茬，春风吹又生就算了，秋风吹它居然也生。”
其他人闻言，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来了戈壁滩近一年的时间，从前文质彬彬的教授学者们，这会子也都吹得满脸泛红，头上戴着个防风沙的毡帽，活脱脱本地牧民的打扮。
陈昭也跟他们一样，营地这边距离最近的城镇，驱车都还要一天的时间。平日里惯用的雪花膏什么的，镇上的供销社是没有的，只有蛤蜊油，还时常断货，所以大家的皮肤都很粗糙。
她戴着一定灰扑扑的毡帽，脖子里头还围了一条大花围巾，外头穿着的罩衣，也是用一件旧军服改出来的。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再一次见到了谢飞。
对方的状态并不比她好，整个人黑瘦到了极点，脸上的皮肤都皴裂了，手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有些已经结了迦，有些还裂着口子。
他站在地头，冲着陈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更显得皮肤黢黑发红：“阿昭，我回来了。”
陈昭的手无知无觉的松开，抓着的一把野草哗啦掉在地上，忍不住跑了过去。
两人快速的拥抱了一下，陈昭这才笑着说道：“欢迎回家。”
赵老师和周教授也走了过来，和谢飞寒暄几句后，对陈昭道：“地里的活儿没多少了，你先回去吧，今天给你放半天假。”
陈昭也没有犹豫，提着自己的水壶，领着谢飞回家。
“家里锁着门，你的行李呢？怎么找到我的？”
谢飞回道：“放在一楼一位邻居家里了，带路的勤卫兵把我送到宿舍门口就走了，还是那位邻居告诉我，你们这会儿应该在地里，我问着人过去的。”
陈昭看了看他，还是没有忍住问道：“我们种地的也就算了，风吹日晒的，你们做研究的，难不成也是到戈壁滩上吗？怎么晒成这样，手上也是，这么多……”
她看着谢飞那双宛如八十岁老头的手，还有上面微微渗出来的血迹，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这也太辛苦了。
谢飞见此，把手往身后背了背，安抚道：“没事儿的，看着严重，其实一点都不疼的。最近厂里缺人打磨零件，其他的研究员年纪都大了，眼神不如我好，所以我就多做了些，过几个月就好了。”
刚好走进大棚附近，陈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和门口的兵说了一声，进去摘了些黄瓜、番茄以及青菜，脱下罩衣包了一小包。
谢飞想要接过来，被她闪身避开了：“不重，我拿着吧。你那手待会儿回去了，烧壶热水好好泡一泡，我有赵霁给的蛤蜊油，待会儿厚厚的涂一层，这么大的口子可不行。”
谢飞闻言笑了：“我从县里回来的时候，供销社刚好到了货，买了好几瓶雪花膏，售货员说比蛤蜊油好用。”
“雪花膏贵啊，而且那东西在城里用还行，到了这西北戈壁滩上，又显得太过轻薄了，不比蛤蜊油滋润。”
“那我买错了？”
陈昭了解谢飞的性子，向来对这些是丝毫不关心的，安慰他道：“没买错，多涂一点就好了。而且也可以去跟营地的军嫂们换，一瓶雪花膏能换好几瓶蛤蜊油呢，抢手得很。”
谢飞没吭声，半晌才说道：“阿昭，你钱不够用吗，为什么要去跟人换？”
谢飞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当初脱口而出的假结婚，是想要解决陈昭的燃眉之急，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想着离她近一些。
可是究其根本，谢飞是想陈昭过得好，开心自在，快活无忧。
谢飞见过两个陈昭，一个是都市白领，在高楼大厦间忙忙碌碌，浑身充满活力。一个是乱世舞女，于生死危机中杀伐决断，动辄便是惊天巨变。
可是眼前这个呢，在这大戈壁滩上种地，难道会是陈昭喜欢的吗？
她本来有个光辉灿烂的人生，哪怕是留在当初的学校里头呢，总不会差了的。可就因为谢飞的一点点私心，被半强迫的带到了这个军区里头，过着这样的生活。
陈昭看他自责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脚步飞快的走到了前头。
谢飞完全不理解对方为何生气，但还是好脾气地跟上陈昭，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家。
路过一楼的时候，谢飞从一位军属阿姨家里，拿出了自己的行礼。陈昭给了对方一个西红柿，一把青菜做谢礼，两人这才结伴上了楼。
待到进了家门，陈昭把炉子捅开烧着水，这才转身冲着谢飞说道：“你坐下，咱们俩好好谈谈。”
谢飞端端正正的坐在小板凳上，活像是被政委训话。
陈昭的脸板不住了，噗嗤笑了出来：“谢将军不用这么害怕，我又不是什么审讯人员，要对你严刑逼供。”
谢飞讷讷道：“我见你生气了……”
“我会吃人？生个气就把你吓成这样？”
谢飞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
陈昭眉头稍挑，故意捉弄他道：“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谢飞愣住了，挠了半天头，这才试探性的说道：“我不该在外头说这些？”
“不对。”
“呃，我不该买雪花膏，应该买蛤蜊油？”
“……”
陈昭无言以对，忍不住大大翻了个白眼：“谢飞，你是不是傻！”
谢飞惊呆了，他和陈昭认识几十年，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冲他发火。
第40章 探亲
陈昭深吸一口气, 平复了心情后才说道：“我以为我们现在是夫妻，虽然只是契约夫妻，但是同甘共苦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你觉得呢？”
谢飞微楞之后, 点了点头。
“而且我也并不觉得这很辛苦, 上一次那么艰难的情况下, 不也很自得其乐吗？若是我愿意，我觉得我可以过上十分奢华的生活，你觉得呢？”
谢飞又点了点头。
“所以, 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我自己选的, 咱们相识多年, 我的脾气你该是知道的, 千金难买我乐意。高楼软枕也好，戈壁风沙也罢，总归我自己心里舒服, 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所以这些都与你无关, 对吧。”
谢飞惯性点头, 随即又连忙摇头, 嗫喏道：“不, 不是这样的。如果当初咱们没有协议结婚，组织上就不会把你调到这里来，你还可以在学校里头好好做你的研究。”
陈昭真是要被他的死脑筋气笑了。
当然, 谢飞也觉得快要被陈昭的思维打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 煤炉子上的水壶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水烧开了。
陈昭找出洗脸盆，倒了一盆热水：“先来泡泡你的手吧, 我去做饭。想吃什么？我前几天刚领的物资，有大米，还有面粉。”
谢飞把他土黄色的大背包拉开，笑着说道：“我在城里也买了点东西，小米，麦乳精、奶粉还有奶糖、饼干……”
陈昭的火气瞬间消散了，她自己也跟着营地后勤人员去采购过，自然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抢手货，就算是有票据，都很难买得到。谢飞带回来这么多，肯定是把这几个月的份额都攒下来，一次性带回来的，说不定还跟其他同事换了些。
总是如此，陈昭心想，他总是做得到说的少，让她有火都发不出。
陈昭放轻声音道：“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们工厂地方偏僻，你自己留着补补身子。而且我也有工资津贴，研究员的待遇不错的，你不必担心我。”
谢飞把东西一一摆放在客厅的柜子里头，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的待遇也不错，而且你不是隔三差五还叫人送东西给我，大半都叫我分给同事们吃了。这次他们听说我回家探亲，特意凑了票据给我，叫我带给你回礼的，都是大家的一片心意，我也不好回绝了。”
陈昭知道他在这方面，其实是相当执拗的人，只得罢了。
她也在心里盘算着，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给谢飞带走的。
不过现下么，还是先做午饭要紧。
谢飞从前是南方人，主食更喜欢吃大米，陈昭难得奢侈了一把，做了一大锅米饭。
她现在是四级研究员，每个月能有三斤大米的份额，这回一次就用掉了一半。
陈昭一边淘米一边想着，待会儿得去邻居家里问问，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大米，拿钱票去换一点才好。谢飞一年估计也只能回家一次，总得叫他吃几顿喜欢的饭菜才好。
大米饭，配上番茄炒鸡蛋，凉拌黄瓜，还有一份青菜汤，谢飞吃得头也不抬。
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光了所有碗碟后，谢飞才捂着肚子叹了口气：“食堂师傅什么都好，就是做饭只是老三样，土豆白菜大茄子，不是炖就是煮，大锅菜一烩，都是一个味儿。”
“吃饱是没有问题，但要想吃得好，那就没有可能了。大家有心想要说几句，又怕伤了大师傅的心，一天天忍下来，现在也都习惯了。”
陈昭笑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大棚里头的蔬菜都丰收了，我跟着几位军属大姐学会了做腌菜，味道还不错。等到你走的时候，我多给你装几罐子，到时候你配着饭吃，也算是能调调味儿。”
这个谢飞倒是没有拒绝：“你们这大棚可真厉害，我们工厂里头最近的伙食都好了很多了，蔬菜什么的都不缺了。特别是你们新培育出的西红柿，酸甜可口，大家都乐意当水果吃，食堂大师傅每天都喜笑颜开的，说是食谱丰富了许多。”
提起这个，陈昭话就多了。
他们这个大棚建的艰难，倾注了大家全部的心血。
里头种的各种蔬菜种子，都是各位教授厚着脸皮写信，从天南海北的朋友手中淘来的优良品种，又有这么些大兵按时浇水除草，这才能得到现在的丰收成果。
谢飞默默看着陈昭说话，见她提起自己的专业满脸放光的样子，心中若有似无的负罪感，这才彻底消散了去。
他心里想着，自己对陈昭还是不够了解。
这人不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从中找到乐趣，并且乐在其中。
陈昭不知道谢飞的想法，但是她也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态度的变化，这叫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纵然如今二人身份转换，她也并不想叫谢飞背上什么心理负担，觉得自己为了他牺牲良多之类的。毕竟这在陈昭看来，也不算牺牲，只是人生的一种选择罢了，若是对方为此觉得压力很大，那也不是陈昭的初衷。
谢飞只有半个月休假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麦浪泛起金黄的时候，陈昭送他离开营地。
回来时候装满麦乳精和饼干的袋子，如今装满了瓶瓶罐罐：熬制的番茄酱，腌制的辣椒黄瓜，还有脱水的各种蔬菜干，以及晒好的葡萄干、红枣枸杞等果品。
谢飞知道如今营地有了大棚之后，这些东西应该是不会缺了，所以也就都招盘全收了。
送走他之后，陈昭又投身到繁忙的农活里去了。
这试验田是大家花了大心血建成的，但是收获的粮食产量，却实在算不上很高。
众人沮丧之余，也激起了不服输的劲儿头，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心力，想要征服这片戈壁滩，造出一个塞外江南来。故此，收获过后，大家也都没有闲着，更换品种、改进水肥配比，消除风沙影响，开垦灌溉水渠，维持土地营养。
如此忙忙碌碌近三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适合在戈壁滩上种植的小麦品种，极度抗干旱和倒伏。
此后，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高粱、小米等西北常见的粮食作物，一一筛选合适的品种，再经过军区往外推广。
时间忙忙碌碌，转瞬就是十多年过去，国家的动荡期终于结束了。
大学重新开学，而赵老师等一众老教授们，也都一一被返聘回校，继续站在讲台上发光发热，为国家培养新的人才。
陈昭思索再三，还是没有接受原来学校的返聘，选择留在西北。
一来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二来则是因为她如今主攻的研究方向，就是抗干旱作物，西北的气候是最合适的。
至于第三么，则是因为谢飞。
他从前那个秘密研究任务，已经算是初步完成了。
但是谢飞并没有被调离，而是升级到了火箭研究基地，继续进行武器研发。
陈昭身为他名义上的妻子，保密程度依然很高，与其回到学校去，还要浪费警卫人员防护，不如直接留在西北来的方便自在，反正也待了十几年了。
之后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却又惊心动魄。
陈昭用自己的双眼，亲自见证了这条东方巨龙的快速腾飞。
所有的一切，宛若被上了发条，按下了快捷键一样，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前行着。
那个破败的国家，奇迹般的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创下了一个又一个神迹，一次次震惊世人，也震惊了陈昭的心。
在陈昭五十岁那年，夏国终于成功发射了第一颗火箭。
而在这之后，谢飞也终于有了一次假期，两人商量着回北都去探亲。
自从陈昭被调到西部军区后，这么些年来，她只过北都两次，也都是匆忙来去。刘叔和桂花婶的孙子辈，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以想见二人的衰老，不拄着拐棍儿都难以行走了。
桂花婶的眼睛已经花了，模模糊糊见着陈昭回来，抱着她就哭了一场。嘴里不住的念叨埋怨，说她心太狠，一走就是几十年，叫家里人牵肠挂肚。
说完陈昭，又要拿拐杖去打谢飞：“你这个兔崽子不是好人呐，拐了我家阿昭就走，还不叫她回来看我这老婆子，可怜我把她养到这么大，倒叫我十几年都见不着人！”
谢飞连躲都不敢躲，也无法为自己辩解，正准备硬着头皮挨了这几棍，好在还有虎子和石头在旁边拉架，叫陈昭颇有些哭笑不得。
等到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大家这才安静下来，坐在一处好好说话。
刘家的饭馆现在还是国营饭店，虎子和石头两兄弟，还在饭店里头干着。可是爱国、解放和建设等几个孙辈，因为陈昭明里暗里的影响，却都对读书兴趣极大，如今也都是大学毕业生，各自分配了不同的工作，倒是不稀罕爹娘的铁饭碗了。
桂花婶和刘叔子孙满堂，各个都是有出息能干的，倒是没有什么遗憾。
唯一放不下的，还是陈昭和谢飞结婚几十年，至今还没有子嗣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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