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很快便带着几名宫女端着简单却又极精致的吃食过来。
孟露在两人的搀扶下靠坐在床头,看着床上牙桌上摆好的吃食,一碗熬得软糯又香味扑鼻的白粥,并几味清淡又开味的小菜,让她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起来。
她的身子还虚的很,阿木尔便舀了一勺白粥吹凉后递到她唇边,然而孟露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纯金的筷子,纯金的勺,盛粥的碗与盛菜的碟,无一不是金制的。
孟露如今再看到这些金灿灿的玩意儿,心里的担忧压过了窃喜。
若是走到被废的那一步,怕是以后都要与这些玩意儿含泪告别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吩咐下去,以后坤宁宫的一应用具,都别再用金制的了。”
短暂的怔愣后,阿木尔与那斯图脸上露出了不同的神色,阿木尔会心一笑,回道:“奴婢知道了。”
而那斯图则有些不解道:“可娘娘您不是最爱金色吗?”
孟露微微一笑,张嘴喝下白粥,语重心长地道:“太后与皇上都没用金器,我一个人用,不合适。”
那斯图道:“可您以前在草原上也是用的金器。”
阿木尔斜了她一眼,接着道:“娘娘如今是在紫禁城,可不是在草原上了。”
她早就觉得娘娘非金器不用的习惯得改,可以前的娘娘脾气异常执拗,根本听不进她的话。阿木尔没想到大病一场,娘娘居然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她很是欣慰。
阿木尔与那斯图都是原主的心腹,孟露也不怕对她们说实话。
“阿木尔说的对,紫禁城不比草原,凡事都不能太过了,以前是我年轻气盛,不懂得收敛锋芒。”
废后好奢靡,与节俭的顺治可以说的上是天差地别,水火不容,也许这并不是顺治废后的最主要原因,但孟露想要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得久一些,她首先能想到的便是改掉奢侈无度的作风。
孟露想了想又道:“以后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合适,你们也都可以跟我说。”
她这话更多的是对阿木尔说的。根据原主的记忆,她的这两个陪嫁侍女,那斯图古板质朴,心思直白,她对原主忠心耿耿的方式便是什么都顺着原主,即便原主的很多行为都是错的。
阿木尔则更聪慧些,能够指出原主做的不对的地方,只不过原主从来不听罢了。
可孟露会听。
阿木尔听了孟露的话,顿时有些不敢相信。
孟露从她手中接过金勺,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白粥,含糊道:“你们也看见了,我病了这么些日子,皇上没来过,如今连……姑姑也不来看我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这坤宁宫,我是待不下去了。”
阿木尔与那斯图听了她的话,神情肉眼可见的凝重起来。她们从没想过这一层,娘娘与皇上一直都不和,幸而有太后护着,若是连太后也对娘娘寒了心……
科尔沁年轻的姑娘一茬接一茬,在太后与皇上的心里,皇后娘娘并非无可替代。
孟露无意给她们制造焦虑,只是,如今她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要一起奋力跳动。
*
原主将自己饿了太久,孟露虽饥饿难耐,却也不敢一下子吃太多,她只喝了半碗粥,又吃了几口菜,便让人端走了。
感到身子有些困乏,孟露刚想眯眼再睡一觉,有宫女走了进来,行礼后道:“启禀皇后娘娘,景仁宫的佟格格求见。”
孟露微微一愣,疑惑道:
“她怎么来了?”
原主生病的这些日子,太后早已下令,各宫福晋格格不必再来坤宁宫晨昏定省,见她久不好转,更是连六宫侍疾的义务也免了。
宫女口中的佟格格,正是康熙帝生母佟佳氏。
原主生的这场大病,其实与佟格格也有关。
初一那日,原主正陪着太后用午膳,这时,顺治帝牵着一脸娇羞的佟格格走了进来,原主看着两人紧紧相连的手,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火气直冲脑门。
碍于太后在场,她只能咬牙忍着。
顺治帝进来,全然不看原主一眼,只对着太后请安,连原主对他行礼也不理会。
原主也不打算等顺治帝开口,牙根紧咬着坐回了原位。
太后看着这一幕心中叹气,面上却不显,她微笑着招呼顺治坐下,又看一眼他身侧的佟格格,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意有所指的道:“佟格格的气色看着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啊,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太后一边说着,眼神却落在了佟格格的肚子上。
顺治笑着拉过佟格格,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接着对太后道:“额娘眼力过人,儿子又要当阿玛了。”
“啊呀,那可太好了。”太后回头笑着对苏茉儿道:“哀家就瞧着她周身的气息都不一样,跟当年哀家怀着皇帝时一模一样。”
苏茉儿笑着附和:“可见佟格格腹中的孩子福分不浅。”
“啪。”
苏茉儿话音刚落,一旁静坐的皇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桌上的杯子被她的动作带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顺治脸色突地有些阴沉,他轻轻拍了下被原主吓了一跳的佟格格,不耐的瞥了一眼原主。
皇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娇嫩的容颜上沾满怒火,太后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沉下声道:“皇后,佟氏如今有了身孕,董鄂氏那边也快生了,你身为皇后可得照顾好她们。”
原主对太后还是有些畏惧的,面对太后的冷眼,她再次将濒临爆发的怒火忍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坐了回去,只是脸色始终紧绷着。
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先回去吧,哀家跟皇帝有话要说。”
于是原主与佟格格便一起走出了慈宁宫。
太后见原主出去时气得脸色铁青,嘴唇死死的咬着,到底有些心疼,便对着顺治道:“佟格格有了身孕,便不宜再侍奉你了,今后……”
“后宫还有其他嫔妃,儿子不会累着佟氏的。”顺治不等太后说完便搭话道。
太后静静的看着他,沉声道:“你知道母后的意思,皇后与你成亲已有两年,你宫里的其他人接二连三的有身孕,唯独皇后的肚子始终没个动静。”
顺治帝眼底的不耐越来越重,佟格格有孕带给他的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他低头拨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并不搭话。
太后语气又严厉了些:“你如今刚亲政,朝局多有不稳,别让你舅舅寒了心。”
顺治眼底闪过一丝深沉,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牵动了下嘴角,恭顺道:“是,儿子知道了,儿子今晚宿在坤宁宫。”
太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外头有宫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说皇后骂了佟格格几句,佟格格直呼肚子疼。
顺治闻言面色很是着急,当即就起身大步往外迈,太后一惊,也跟着往外走。
太后走得慢,等她到达慈宁宫外头时,正好看见顺治狠狠的甩了皇后一耳光,便是在慈宁宫的大门外,当着众多宫女太监的面。
原主也不知道是不是疯了,嘴角噙着血迹她竟然还想还手,多亏苏茉儿眼疾手快的跑了过去,按下了皇后抬起的手。
苏茉儿生拉硬拽的将原主拉的跪下,嘴上道:“皇上请息怒!”
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齐刷刷的跪下,口中齐呼:“皇上请息怒。”
太后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一边让人将蜷缩在地上的佟格格抬进慈宁宫偏殿,一边扯了扯顺治的袖子:“皇帝,先看佟格格的胎吧。”
顺治恶狠狠的瞪着原主,厉声道:“滚回你的坤宁宫,无召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姑姑,我不过说了她两句而已。”原主一侧脸颊浮现出鲜红的掌印,她委屈地道:“我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跟在她身边的阿木尔与那斯图也连忙道:“太后息怒,皇后真的没碰过佟格格阿。”
她是骂了几句佟格格狐媚子之类的话,可除此之外原主的确什么都没做,谁知佟格格突然就抱着肚子倒了下去。
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了解自己的侄女,知道她不屑于说谎,可不管怎样,佟格格到底是跟她在一块的时候出的事,对于顺治的处置,太后也无话可说。
于是原主只能回到坤宁宫禁足。
之后她便以绝食相逼,接着大病一场,再然后就是孟露接管了这个身体。
“佟格格的胎,还好吧?”孟露担忧的问道,毕竟她那肚子里怀的可是日后的康熙帝,若没了怕是不好。
那斯图说:“娘娘放心,佟格格的胎无碍,那日太医诊治后说,佟格格身子底差,这才多有不适,其实与娘娘无关的。”
孟露心道:十四岁就生孩子,身子底能好到哪里去?
康熙生母早逝,焉知不是生育太早的缘故。
想到这,孟露问进来禀告的宫女:“太后不是下令免了六宫来坤宁宫请安的礼吗,佟格格怎的过来了?”
宫女笑着道:“佟格格听说娘娘今日精神好了些,特来探望娘娘。”
孟露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接着若无其事的躺了下去。宫女一脸迷惑的看向阿木尔和那斯图,阿木尔立时明白过来,她转身板起脸道:“去,就说娘娘刚服了药,要午睡了。”
宫女应声离开。
孟露侧躺着,缓缓道:“我这次醒来也不过一个时辰,佟格格就已经知道了。”
景仁宫离坤宁宫,可不算近,她这坤宁宫的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些。
孟露说完这句便闭上了眼,不再言语。短暂的怔愣后,阿木尔与那斯图皆反应了过来,娘娘这是在提醒她们,坤宁宫的门风该紧一紧了。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齐声道:“娘娘且安心歇息,待娘娘痊愈后,坤宁宫定是另一番景象。”
孟露“嗯”了声,缓缓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不必在这侯着,有事我会叫你们。”
她需要仔细想想,该如何化解眼下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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