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璟那边迟迟不曾传来消息,程御已经不抱捡漏《守望者》的希望。


    时间将近,索性纪云琦也不负程御所托,与基金会那边牵线成功,拿到了慈善拍卖会和晚宴的邀请函。


    只可惜她已经显怀,便不好作为程御的女伴出场,程御又不习惯再用旁人,最后还是由陈廷玉代为跟随。


    程御为此做了不少准备。


    作为宴会主人和慈善基金会的会长,梁琼手握诸多人脉,与政界更是联系紧密,搭上这条关系船,日后办事都能够顺当许多,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为程家,也为自己。


    拍卖日转瞬即到。


    普尔曼载上程御和陈廷玉,向着邀请函上的地点开去。


    车上,陈廷玉坐在后座的背向助理位上,与程御呈斜对角的排布。


    程御连着几日都没能睡上好觉,更不愿再应付旁人,上了车便开始闭目养神。


    可这种拒绝交流的隐晦姿态,恰恰给了同处密闭空间内的另一人,一个肆无忌惮窥视他的机会。


    程御今天穿了一身蓝灰色戗驳领西装,配有同色系的马甲、墨绿色提花领带与金棕袋巾,颜色搭配复古典雅而不失年轻人的活力,贯来柔软的发丝也被尽数拨至脑后,用定型啫喱固定,露出饱满额头后,更显得他眉眼昳丽。


    他闭着眼,被黑色丝缎包裹的手指虚搭在颊侧,衬得皮肤更为白皙。


    这是程御自己选好的穿搭,甚至在拍卖会的前几天,陈廷玉才堪堪得知程御即将出席的消息。


    一切的安排,都是由纪云琦完成的。


    洛羽书一事,大约是真的触及程御逆鳞,让他对自己起了疏远之心,甚至有拉其他人上位的打算。


    陈廷玉唇角噙着的笑意不减,眼里却暗暗生出风暴。


    就在这时,普尔曼放缓了车速,特殊加厚轮胎有着极好的抗震效果,但程御还是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扫过面色温驯的陈廷玉,又穿过车内透明的中央挡板,看到了车前的路况。


    他们已经来到了山脚下。


    活动设在山上的一处庄园,那块地早些年被梁琼拍下,又大刀阔斧地改造成别墅区,这次的晚宴和随后的拍卖会都会在庄园里举行。


    从这里开始就有巡逻人员检视放行,足见其安保到位,梁琼暗中权势可见一斑。


    普尔曼顺着车流缓缓前行,一直到达半山庄园才彻底停下。


    陈廷玉率先下车,为程御打开车门,又细心护着他走出。


    山上有风,程御探身而出时,那两扇蝶翅般的长睫微微在颤,却未曾给予身边人多余眼神。他站定后,只理了理袖扣,便在门童指引下,径自往别墅去。


    陈廷玉关上车门再回身时,身侧只萦绕些许程御身上清新浅淡的水生调香水余味。


    裁剪得体的西装勾勒出程御优越的身型,可陈廷玉去看时,只得到对方的背影,甚至离他已有数步之远。


    ——并没有等他。


    曾经那些若有似无的关注、习以为常的依赖,也全部消失了。


    陈廷玉唇角拉平,心下更是一沉。


    司机将车开走时,他的指尖还贴在车门上,顿时刮擦出一道刺耳的声响,指腹也蹭出些火辣之意。


    陈廷玉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麻木地将指腹按在掌心,视线死死盯住程御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之后。


    -


    穿过面积不小的花园,再往后就是占地广阔的法式洋房。


    女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草坪上,见到程御过来,她们互相攀谈的动作瞬间变得心不在焉起来,虽然没有将惊艳与好奇摆在明面上,视线却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他游移。


    程御浑然不觉,在侍应生的招待下,径自走入宴会厅。


    他来得并不算早,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个程氏集团的新任掌权者身上可谓是谜团重重。


    程家上任掌权者是年过古稀的程朗坤,他一生风光,唯一的遗憾便是长子早逝,圈内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让次子继任,没想到去年他退位的同时,推出来的继承人竟然是被他养在深闺多年的程御。


    “养在深闺”当然只是玩笑之谈,大家都清楚,程朗坤不是糊涂人,程御在上任前,早已经接触家族事业多年。


    这样讲他,只是因为在掌权之前,程御从未以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社交圈中。


    他不走程老爷子广交众友的路子,只在正式接任之际向公众露了个面,此后又恢复了深居简出的模式。


    但就是那惊鸿一瞥,他堪比名姝的外表和从不离身的黑色手套,让人觉得,这不像一个集团的实权者。


    倒像是……


    这话不曾明说,但程御上任了多久,这种谣言就在圈子里流传了多久。


    不知有多少家族中的荒唐小辈都想一探究竟,只是程氏在江城的势力实属盘根错节,没人敢真的去动程御。


    他今天的出现,让大家重新卷起了八卦的心思,一时间,宴会厅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朝他投来。


    -


    程御扫视一圈,还没看到有疑似陆含璟的人出现,这具身体就因为人群与过多的关注而产生了些应激反应。


    陈廷玉不知为何还没有进来,程御只能不适地往上拽了拽手套,试图给自己更多一些安全感。


    好在没多久,身为晚宴主人的梁琼便款款上台,为这次的宴会致辞。


    她落落大方又善言谈,将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程御得以小小喘了口气,悄无声息地隐入角落,拿起甜品台上的草莓蛋糕,低下头小小地吃了一口。


    倒不是真馋到这个地步。


    只是白天被高原拽着纠缠,又没能好好吃上饭,再加上在山路上曲折缓行许久,他此刻便生出些隐约的不适来。


    这具身体的低血糖不容忽视,他只能趁机补充点糖份,以防要紧时刻难堪。


    梁琼致辞之时,众人背后的宴会厅大门又陆续走进来几个身影,大家都很知分寸,知道是自己迟来了,便悄悄然不作声,唯恐打扰到其他人的雅兴。


    陆含璟正在此列。


    他信步而入,站定后,视线便下意识地先在厅内一扫,敏锐地发现大家的站位有些奇怪。


    似乎……隐隐约约朝着同一个方向凑近。


    视线顺势过去,便停留在角落里低头吃甜点的高挑青年身上。


    那处的灯光暗,只能看到对方精致侧颜和漂亮凌厉的下颌线条。


    似乎是不想让旁人关注到自己,他自以为高明地躲在暗处,殊不知场上所有人都分了一半的心思在他身上。


    还那么明目张胆地、用舌尖勾起鲜红的草莓颗粒,一点一点地吞吃入腹。


    见他定定地看了许久,杨子晋主动解释道:“陆总,那位便是程御,先前是他遣人送来消息,说想买下《麦田里的守望者》,不过被你拒了。”


    “而且……他也正是录音里那位。”


    杨子晋的声音越来越轻,联想到那晚的场面,脸都开始臊红起来。


    录音里的那位?


    早听杨子晋提及当事人的身份,陆含璟原还不以为意,直到见了面,才意识到这其中的荒诞来。


    被玩得喘息连连的“程总”,正是这位长相矜贵、却也愚笨狂妄的程家掌权人?


    陆含璟的视线在那截红润舌尖上流连不过一瞬,便默不作声地移开。


    “真诚感谢今天在座的各位。”


    台上梁琼的致辞也接近尾声,掌声雷动中,她视线虚虚扫过,与台下各界名流逐一对视,脸上挂着到位却疏离的笑容,直到对上角落里的程御。


    大概是有些顾忌旁人的目光,梁琼发现对方努力这么久,却连一小块草莓蛋糕都没吃完。


    尤其抬起头看她时,唇珠上还挂着点白色奶油,像她女儿养的小仓鼠藏粮被发现时的模样,且乖且呆,不像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


    她不禁感到有些好笑,用眼神劝退了周遭蠢蠢欲动的权贵们,缓步朝角落的程御走去。


    程御眉心一跳。


    没有认真听人家讲话还被当场抓包,他没法继续躲在角落,只能放下蛋糕,走出去,主动向梁琼靠近。


    甫一进入灯光范围,便如同画中人踏入凡尘。


    且不说眉眼轮廓如何精致,只看程御裸露在外的皮肤如珠如玉、莹润姣好,一眼便知是尊养出来的。


    对程家稍微有些了解的,都知道新上任的掌权人程御今年二十又八,原该是和大家一般圆滑世故的模样,再晚两年甚至可能生出沉溺酒色的疲态,偏偏这人依旧一副矜贵清冷的姿态。


    越是如此,越让人好奇他冷漠面具下,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一时间,众人似乎有些理解他深居简出和手套不离的习惯。


    若得良玉珍宝如此。


    谁不想藏于匣中独自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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