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的女演员笑得风情万种,仔细看时却能辨别出对方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时庭柊看得出来,黑泽阵正在警惕着她。


    但与此同时,绿眸的少年或许是与她事先进行过一场谈话,从而达成了某种微妙的一致,总之前者似乎暂时还相信着对方。


    时庭柊并不觉得黑泽阵是什么傻子,就单单凭借他是未来的琴酒这一点,就能知道少年的不简单。


    总的而言,贝尔摩德的风评在整个酒厂并不算好。事实上,就威玛在未来所了解到的,有关这位不老的魔女,各色流言数不胜数,并不缺乏诸如“琴酒大人在贝尔摩德大人手上栽了”或是恰好反过来的“贝尔摩德被琴酒大人骗了身心”的绯闻。


    时庭柊并不知道黑泽阵与贝尔摩德的信息共享到了哪一步,只好谨慎地不开口说话。不过他可以确定,黑泽阵肯定没有把自己特殊的能力透露出去,否则贝尔摩德肯定会提起这一茬。


    “……”长久的沉默对于心系友人的华山梨那来说简直近乎是一种折磨,她忍不住询问,“我们要去哪,女士?”


    “哦,别心急,亲爱的。”金发女郎拖长了音,显得懒散缱绻,“和我来——这与你的哥哥有关。”


    时庭柊心里登时升起惊涛骇浪。在贝尔摩德说这话之前,他还能骗骗自己,告诉自己华山昭泽可能只是单纯地在补觉,或是在哪等着他们。


    但是贝尔摩德用这样的口吻一说,时庭柊顷刻间从脚底升起一丝凉意,让他整个人都有了一种并不太好的预感。


    他对于华山昭泽有可能怎样惹到组织成员此时完全摸不着头脑,甚至此前完全没有想过好友可能已经因为惩罚而落到了组织的手里。


    他并不能够确定此时此刻贝尔摩德所代表的阵营——她所说的话,是代表了自己的意志还是组织的意思?


    还有华山昭泽。时庭柊努力地不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性。


    ……会不会是昨天讨论逃跑计划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导致华山昭泽被组织控制起来了?


    时庭柊为这样一个猜测感到浑身发冷,他难得地表现出了几分不平静的焦躁。


    实验大楼错综复杂,供给孩子们居住生活的区域并不多。贝尔摩德此时就将他们带离了那儿,进入了研究人员们做实验,研究药物的地方。


    按道理说这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但这可是贝尔摩德,boss最看中的女人,大家也都装作没看到,眼观鼻鼻观心地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拐过几个弯之后,时庭柊是彻底地听不到任何人交流的声音了。寂静又狭窄的地方让他感到有些窒息,操纵着时庭柊马甲的唐笠初隐隐感觉得出来这是第一次实验留下的后遗症。


    纵然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将可怕的,不愿再现的回忆挡在了思维之外,一些难以磨灭的后遗症依然顽强地滞留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更加快步地跟上了眼前的代号情报成员。


    金发的女子走到了一个房间,缓慢地打开了门。


    纯白色的木门被推开时悄无声息,时庭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鞋跟与地板碰撞发出了极为细小的摩擦声。


    房间的内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华山昭泽跪在地上,双手抚着脖颈用力咳嗽,像是破旧的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喘着气。


    “咳、咳……“他似乎是感受到了缓慢照射进入房间里的光,无言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黑暗的房间更加衬得外边走廊光明敞亮,光线照耀在金发女郎的身上,那波浪般的卷发映射出美丽无比的辉光,妩媚得让人不敢直视。


    “嘘,男孩,休息一下吧。“贝尔摩德将一根手指放在红唇前方,作出了噤声的手势,”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我没猜错的话——“她轻笑一声,”你们意欲逃离这一罪恶之隅,是吗?“


    门外华山梨那还未从哥哥虚弱的情况中缓过来,忽然听到了这样一条询问,双眼猛然睁大。她不敢想象他们计划被拆穿之后,组织会对他们做些多么残忍的事情。她慌张地抬起头来,语气有些急促:“不,女士,我恐怕您猜得并不正确……“


    她的话音未落,黑泽阵就搭上了她的右肩。


    他那具有特色的冷淡少年音在她的身边响起:“您说的完全正确,贝尔摩德大人。“


    贝尔摩德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哦,别这样叫我,阵,这样显得我像个老女人……哇,阵——真是一个很符合组织的好名字。“她露出了片刻的愉悦模样,着重读了”jin“这个读音。时庭柊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身在一个以酒为代号的组织,黑泽阵的阵与六大基酒之一的琴酒的英语读音几乎相同,当真是一个有趣的巧合。


    话语落下,她眯起眼睛,点了点一双红唇:“而我当然会帮助你们重见天光。“


    说实话,对于这句话的真实性,时庭柊持有保留态度。并不是说他觉得贝尔摩德会出尔反尔,只是单就“重见天光“一词,时庭柊就怀疑她指的并不是让他们逃离组织获得自由。


    利用言语间的漏洞许下似是而非的承诺,这可一向是爱说谜语的组织情报人员爱干的事。


    贝尔摩德可不是什么绝对正义善良之人,她确实向往着光明,但也仅仅是向往罢了。如果让她选择在黑暗中纵情享乐或是在阳光下挣扎至死,她恐怕并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


    “给我们些血液。“华山昭泽声音嘶哑,他默认了黑泽阵与贝尔摩德合作的决定。


    “血液?”贝尔摩德语调上扬,眼眸深了片刻,笑道,“当然可以。”


    她并没有尝试询问他们到底要她的血液来干什么,但恰恰是这样的态度更加让几人感到不安。


    ——因为他们完全无法从她的态度之中窥见她究竟是恶意还是善意。


    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一直是那样的运筹帷幄,就好像眼前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方才听到“血液”二字时倒是删过一瞬的讶异,但很快都被深思所代替。


    “抱歉,女士。”华山梨那实在是心系好友,她等不及男孩们和贝尔摩德扯皮,自顾自地打断了,“请问您知道鹤镜婷在哪里吗?”


    贝尔摩德看了女孩一会儿,直看得她一双异色瞳孔都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呢,女孩。”金发女郎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她就在这隔壁,我相信她若是看到你们都来看望她,想必会十分高兴的,不是吗?”


    华山梨那有些担忧地攥了攥拳头:“……谢谢您,女士,既然如此我就先去看看婷在酱不在。”


    她后退了几步,内心被不好的预感所缠绕。三两步便跑到了隔壁的房间,一模一样的白色木门无端让她心生胆怯。


    她一双异瞳中流露出些许犹豫的神情,手指搭在木制的把手上,直觉叫嚣着,让她觉得似乎有什么可怕之事将要发生。


    咬咬牙,蓝白瞳孔的少女拧开了门把手。门被缓缓推开,她听到了野兽一般的低吼声。声音的发出者全然没有人类的理智,只是一个宣泄愤怒的机器或是兽类。


    待看到门内的景象时,华山梨那听到自己的头脑“轰”的一声,刹那间世界天旋地转。


    “婷酱……?”她不确定地发声,却只得到了吼叫声作为回应。


    怎么回事?


    那是鹤镜婷?


    华山梨那听见身后逼近的脚步声,她敏锐地分辨出那是时庭柊,但她已经没有心思和他说话了。


    她的室友,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闺蜜……已经被组织改造成了一个野兽。


    后头的时庭柊完完全全被这样的场景震住了。他甚至没有想到里头那个,被束#缚带紧紧缠绕,挣扎着不成章法地试图挣脱的人是那个前一天尽管虚弱但还能正常说话的女孩。


    组织在她身上的实验……失败了。


    像她一样因实验失败而一生都被毁了的孩子数以千计,而随着组织势力的扩大,这个数字还会持续增长,变大。


    时庭柊说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感受,但是他想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华山昭泽对于逃出组织实验室一事如此兴致勃勃了。


    他也开始憎恶此处了,就像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无数个实验品一样。


    而且他拥有一个组织研究人员不曾知晓的底牌,即他的能力。尽管这个能力所需要的媒介十分麻烦,但是他相信这一定能派上用场。


    他转过了身,逃避似的不愿意再看那个已经精神崩溃,毫无人样的女孩。


    不一会儿德国啤酒从里边走了出来,带着轻蔑的笑容狠狠踹了还呆愣着的华山梨那一脚。女孩一言不发地瞪着面前的代号人员,狠狠地一拳挥了上去。


    德国啤酒明显懵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实验品还敢反抗他。片刻后,他气极反笑,一脚踹在了华山梨那的腹部:“反了你了?谁带你来这块的?这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


    “是我。”后边的女声清脆好听,还带着几分慵懒与妩媚,“这几个孩子很讨我喜欢,我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有问题吗?”


    德国啤酒猛然愣住,他约过因为腹部被猛击而蜷缩在地的华山梨那,三两步迎上前:“居然是贝尔摩德大人!没问题,没问题。”


    贝尔摩德冷哼一声,转头时德国啤酒的神色也沉了下来。


    时庭柊小声道:“他在给你个叫朗姆的人发消息,不要紧吗?”


    黑泽阵将贝尔摩德列为了暂时可信任的合作对象,时庭柊也就不介意在对方面前买个乖,看看能不能增加几分好感度。


    贝尔摩德笑了一声:“谢谢提醒,男孩,不过——我早就清楚,像这样的人,除了告诉上级之外也奈不了我何。”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