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春双眼瞪圆，表情惊讶，似是对这一疑问表示不解，“小秋，说什么呢？我嫁到王家都十年了，什么离不离开的。”
“可是你在王家过得并不好，不是吗？离开王家......”
一想到刚才那几个孩子压在苏立春身上，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眼看就要将她压垮了，苏立秋便担心不已；而且，苏立春对那些孩子说话的语气好像带着几□□哄与厌恶，很淡，要不是苏立秋在孤儿院见多了大人哄小孩儿的腌臜手段，差点就忽略过去了。
苏立秋还要再说，却被苏立春打断了话茬，“离开又能去哪儿呢？苏家？其他家？都一样的。”
她的目光异常平静，一字一句没带动面部一丝波澜，宛如一潭死水，而死水下还绷紧着什么，蓄势待发，“王家既然娶我进门做后娘、后奶奶，那我就会好好当的，照顾好孩子，照顾好家里，跟......李银花一样，也算不辜负她为我选的夫家。”
后面两句尤其轻，但除了赵继中，苏立秋和赵承业都听到了，也迷惑了。
什么意思？突然，苏立秋内心一颤，眼波猛地晃动，带着些许慌乱，“大姐......你、要做什么？”
不会要干什么傻事吧？不行！她又急急劝道：“大姐，你可千万别乱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值得你用自己性命去报复。”
“扑哧”一声，苏立春哈哈大笑起来：“小秋，你脑袋瓜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还性命？你是觉得大姐是要杀人啊，还是放火啊？你这么傻乎乎的，大姐还怕有个万一，看顾不了你了呢。”
“那就好。”苏立秋长舒了一口气，主要是李银花三个字吓到她了，那人可不是什么好后妈的标杆。
“要不，大姐你离婚跟着——”
想了想，她还是不放心，打算说让人离婚跟着她的，但瞥见身旁沉默不言的赵承业，苏立秋忽地停顿下来，现在的她也只不过是个依附他人的弱者罢了，甚至都没有底气朝身边人问一句。
看着陡然白了脸色的妹妹，苏立春内心了然，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慰：“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顾好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大姐在王家呆了十年，能有什么不好？”
“但......”苏立秋嗫嚅嘴唇迟疑着，见状，苏立春又补充道：“大姐答应你，一定照料好自己，等你生的时候，大姐去看你，行不行？”
苏立秋点头：“那说好了。”
两人默契一笑，就这么约定好了。
屋外蝉鸣得愈加盛了，眼见日头渐渐西落，苏立秋还准备去二姐苏立夏家，便开口道别要走。
苏立春才将三人送至院中，恰好外面跑进来一个妇女，焦声大喊着：“王家嫂子，快快快，你们家大胖又和别人打架了！”
“啊？”闻言，苏立春立刻皱起眉头，一脸着急，大跨步就要赶过去，没走两步，才想起苏立秋还没离开，又匆匆转身交代道：“小秋，我就不送你了，去了部队记得给我寄信，这给你。”
说着，她就塞了一团东西到苏立秋手中，苏立秋定睛一看，竟是几张皱巴巴的钱。
苏立秋急忙抬眼，想还回去，苏立春早已随来人走进院外巷中，只剩背影了，只余她的声音回荡着：“大胖没事吧？他可是我们家的命根子啊，家里谁打过他啊......”
尖利的声音让她身边的人都无语了：“......王家嫂子，这次还是你们家大胖惹得事儿。”
“不可能，大胖最是懂事了......”
“......”
看着两人远去，苏立秋心中再度涌起一番怪异：真的会有人对肆意打骂她的人的孩子全心相待吗？打骂她的人竟然会放心，还是真当女人怎么磋磨都不会有脾气？一个弱小的女人又该怎么有脾气呢？
苏立春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刚刚想说让大姐跟着你是吗？”倏地，她耳边传来一句话，是赵承业在问。
闻言，苏立秋歪头看向他，眼神中透露着“所以呢”，赵承业冷静回应：“去军队不可能，但可以想办法让她离开原阳、离开王家。”
这种让苏立春和苏立秋苦恼的问题，在赵承业嘴里似乎挺容易的，也是，毕竟是个副团长，转业回来至少副县长级别，权力大，更能让小人恐惧。
不过，苏立秋摇摇头：“谢谢，恐怕大姐目前不需要。”
“好。”赵承业颔首，不再说话。
*
回程路上，大吉普里安静万分，就连赵继中也累了，沉沉睡去。
苏立秋的二姐苏立夏跟她一样，嫁在农村，那村子在赵家村后方，更小更穷，所幸她夫家是书记家，倒也没饿肚子，只是她丈夫是个天生的傻子，不通人事。
所以，苏立秋到苏立夏家时，她半弓着身体，在哄满地打滚的丈夫，“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你先起来，好不好？”
她丈夫姓姚，叫姚智，正瘪着嘴揉眼睛：“真的？不会又骗我，偷偷离开吗？”
姚家是篱笆围的围墙，苏立秋三人走进时，恰好被他看见了，他眼睛一瞪，嘴一咧，兴奋道：“妹妹、妹妹来了，夏夏，妹妹来了。”
他竟然认得出她！苏立秋惊讶，单独在一边她都不一定记得清。
不过，姚智挺好认的，他五官正常，身高也不矮小，只有下唇肥大带些突出，像是不明白又有些明白的样子，苏立秋猜测他应该是一名唐氏儿，孤儿院里也有这样的孩子，其实要是教好了，他们很懂事的。
“二姐夫。”苏立秋柔声和他打招呼，他似是听懂了，连连点头直呼“妹妹”。
“小妹。”苏立夏这时也扶着腰转身看过来，小腹微凸，竟是怀孕了。
“二姐/二姨。”
几人互相问候着，苏立夏把苏立秋他们迎进家里坐，并叫姚智给妹妹倒水，姚智很听吩咐，掉头就去。
对此，苏立秋意外的感觉这二姐夫还可以，她和苏立夏一边聊着，一边细细看着她。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苏立夏的头胎？脸庞倒是养得红润，身子看着也不虚，手上粗茧同样不多，看情况姚家对她应该还不错。
只不过，她眉宇间夹杂着些微苦闷，还总是想伸手摸肚子，大概不想让人察觉，一直藏着动作。
见此，苏立秋推测和孩子有关，她关心一问，答案果然就是——苏立夏担心孩子会和姚智一样。
苏立夏一直很注意，嫁过来那么多年都没怀，但可能是近些年过得舒适了，也就放松了，突然来了一个孩子，丈夫又是如此模样，她本想不要的，还准备偷偷去打掉，却被姚智着急找妻子给发现了，后来婆家人都哀求她生下来，姚智也守着她，肚子就这么大了。
因此，听闻苏立秋昏倒，她也没来得及去看，看见妹妹今天过来，她更是高兴。
对于苏立秋随军的决定，她和苏立春一样也是不断称好，亦直言她不需要操心。
......
在姚家待得时候不太久，苏立秋三人便离开了。
走时苏立夏也给苏立秋塞了钱，金额比苏立春的还多，但面对面的，苏立秋立马就还回去了，并故作恼火发了一通脾气，惹得苏立夏只得收回去。
最后，苏立秋还安了安苏立夏的心，唐氏儿不一定会遗传下一代，若是她真想要，就别太忧虑了，保持良好心态才是。
不管是她真心想留，还是要裹挟着放不下，自己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并把人民医院的那位医生推荐给了她，交代她一定去问问。
*
晚上，三人回去，赵家的气氛还是很低靡，这次的红烧肉和土鸡汤夜没让王小草舒缓一丝脸色，就连赵继中晚上去找她睡觉，她都不理大孙子了，重重拍上门，把人关在了外面。
赵继中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奶奶怎么了，眨巴着眼睛站在门口，委屈不已。
而苏立秋却很是轻松，无牵无挂的，也不需要收拾行李，一觉睡到了大早上。
第二日三人出门时，王小草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赵继中上车时还大哭着要奶奶，但他爸心异常硬，随他哭，跟赵大伍简单交代两句后就出发了。
望着远去的村庄，苏立秋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波澜——
她又将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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